“水门桥战斗”阻击VS修复
2022-04-07赵恺
□ 赵恺
2022 年2 月1 日,电影《长津湖之水门桥》上映,抗美援朝战场上,志愿军战士“三炸水门桥”的艰辛过程,随之跃出尘封的历史,再度为大众所关注。
美陆战队第 1 师选择“撤”
在美军战史中,常常故意将长津湖战役分割为柳潭里、新兴里、下碣隅里和古土里四个战场。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叙述方法,一方面,固然是由于美军讳言其在战略层面的失算和错误,但也从侧面说明了美军在战役开始之初便陷入我志愿军分割包围的不利态势。
从战后披露的资料来看,1950 年12月 1 日,柳潭里方向撤退的美军陆战队第1 师前锋的第 5、第 7、第 11 陆战团刚刚启程南撤便遭到了志愿军的围追堵截。与此同时,被参加过冲绳战役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1 师师长奥利弗·史密斯视为防御支撑点的下碣隅里外围高地,也已然成为中美两军争夺的焦点。站在上帝视角来看,此时美陆战队第 1 师的主力仍在柳潭里,下碣隅里地区仅有陆战 1 团第 3 营等一些支援单位,形势对我志愿军极为有利。
但是,经历过太平洋战争洗礼的美陆战队第 1 师绝非弱旅,面对志愿军第 20军第 58 师的猛攻,陆战队第 1 师驻守当地的部队几乎调集了全部人员参与战斗,连第 1 陆战团第 3 营营长里奇中校都带着营部的 50 多名勤务、行政人员冲向了最为危险的 H 连防区。
此时,防御下碣隅里东侧的陆战 1团第 3 营 G 连在志愿军的连续猛攻下几乎伤亡殆尽,但这支美军部队在战至仅剩不足一个班兵力的情况下仍未溃散,并等来了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第 41 突击队的援兵。
然而,西方殖民者在东方海岸线上架起几尊大炮就可以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苦苦支撑至 12 月 4 日,柳潭里方向的陆战队第 1 师主力终于抵达下碣隅里。但此时筋疲力尽的守军才发现,这些所谓的援军比他们的情况更为糟糕。
在志愿军的顽强阻击下,柳潭里至下碣隅里短短 21 公里的距离,陆战队第1师的3 个主力团爬了足足 79 个小时,而除了1140 人的战斗伤亡外,更有1194人被冻伤。特别是担任断后任务的美第 5陆战团第 3 营从出发时的 437 人锐减至194 人。
眼见于此,骄傲的美国人彻底失去了再战的信心,美第 10 军司令阿尔蒙德飞抵下碣隅里,亲自与史密斯会商撤退事宜。最终决定通过空中运输的方式向下碣隅里增兵 597 人(约相当于一个加强营),并分批将超过 4312 名伤员和物资通过运输机送走后,彻底破坏了下碣隅里机场,陆战队第 1 师沿公路经古土里向兴南方向撤退。
下碣隅里到古土里同样只有数十公里的直线距离,装备有数千台车辆的美陆战队第 1 师在平时甚至不需要 1 个小时便能疾驰而过。但在我志愿军第 26 军第 77师的阻击下,这条路美陆战队第 1 师同样走了 38 个小时。由于沿途诸多制高点都在反复争夺中被美军的地空火力炸成一片火海,所以,美国人将这条公路称之为“火地狱溪谷”。
在付出巨大伤亡后,美陆战队第 1师终于抵达了古土里。但此时我志愿军第 9 兵团各部也追赶而至。如果长时间在古土里逗留,那么陆战队第 1 师所面临的环境可能较下碣隅里更糟,毕竟,在下碣隅里至少还有野战机场可以依托。
一秒都不愿意在古土里多待的美陆战队第 1 师,此刻被一座桥梁拦住了去路。
早早被志愿军关照的“水门桥”
其实,水门桥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桥。作为长津湖水库的一部分,四条引水管道于此以极陡的坡度伸向下山入河。在引水管道的涵洞之上,则是宽度达 8.8 米的公路桥梁以及安装有水利设施的相关房屋。有趣的是,当时这座位于距离古土里 3.5 英里(约 5.6 公里)的黄草岭高地附近的涵洞桥,在战前似乎还没有名字,直到战后,志愿军才依照其外形,将其称为“水门桥”。
受命攻击古土里的我志愿军第20军第60 师很早便注意到“水门桥”的重要意义。在第20 军的《阵中日记》中曾多次提及“破路破桥”的命令。如11 月30 日,时任军长兼政委的张翼翔便指示:南边黄草岭高地最好占领对阻击有利;要彻底破坏路桥,保证坦克过不来;把敌人孤立起来,能攻则攻,不行则孤立。
正是有了这一命令,负责该方向的志愿军第 180 团才对水门桥展开了第一次爆破作业。
然而,水门桥这样兼做水利设施的涵洞桥十分坚固。第 180 团组织的小股侦察部队虽成功摸到水门桥的桥面上,并成功炸毁路面,但从美军史料来看,驻守古土里的陆军工兵营很快通过架设木桥的方式,修复了水门桥。
单从文字来看,这一炸一修算是相安无事。然而,同样在第 20 军的《阵中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到第 20 军副政委谭右铭曾在 12 月 1 日指示:黄草岭以南真兴里北之破路任务作为首要任务,破坏后派部控制给修路敌人杀伤,并派少数(部队)接触敌人。
也就是说,第 180 团的炸桥部队在第一次炸毁“水门桥”路边后,仍在附近伏击了美军修路部队,并可能与对方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火力接触。这一过程中,双方或许没有产生大量的伤亡,但其过程必定残酷异常。最终,凭借火力和兵力优势,美军击退了志愿军的伏击部队,控制水门桥周边区域,最终完成桥面修复。
得知第一次炸桥失利后,第 20 军参谋长俞炳辉向军长兼政委张翼翔建议:“黄草岭以南公路由都(曼令)副团长负责切实破坏。”按照我军惯例,以副团级干部负责的相关战斗任务,出动的兵力必然不会少于 1 个营,显然第20 军对于切断水门桥一线的公路交通显现出志在必得的决心,也投入了更多兵力。
在中、美双方战史中,都提到了水门桥在 12 月 4 日再度被炸,但同样都没有记录战斗细节。可以想象,已经吃过一次亏的美国人不可能疏于对这座关键性桥梁的驻守和防御。第 20 军在整个古土里外围,已然与美军全线交火,炸桥行动自然不会再停留于隐蔽潜入的小规模渗透阶段,在双方摆明车马的大规模交火中,水门桥再次被炸断。由于受损面积较大,美国陆军工兵营不得不首次使用被称为“M2 treadway bridge”的预制浮桥构件。
12 月 4 日,炸桥行动再度失败的消息,令志愿军方面颇为重视。鉴于美陆战队第 1 师显示出自下碣隅里南撤的迹象,第 20 军一方面全力于古土里南北构筑阻击阵地,一方面全力筹备第三次对水门桥的爆破工作,而电影《水门桥》的剧情再现了这“三炸水门桥”的过程。
饱和式阻击 VS 饱和式修复
纪录片《血色军魂——长津湖战役纪实》曾这样描述志愿军第三次爆破水门桥的过程,1950 年 12 月 6 日夜,志愿军第 27 军第 80 师第 240 团 3 营7 连连长姜庆云带领由一个步兵排和一个机枪排组成的突击队,顶着美军的炮火,以炸药包炸毁了水门桥的一处桥墩,进而瘫痪了这座关键性桥梁。
但这一说法引来了诸多非议,其中最常见的质疑,便是在长津湖战役中,第 7 军 80 师所领受的任务是进攻长津湖东侧的新兴里,围歼美军第 31 团级战斗群。12 月 5 日,战役第一阶段结束,第 27 军便原地休整,直到 8 日起开始奉命南下追击。按照这个时间表,隶属于第 27 军的 7 连似乎不太可能出现在水门桥的战场上。
这样质疑固然有道理,但我军历来强调协同作战,第 27 军虽然主力处于休整状态,却也可以选派小股精锐部队支援兄弟部队。更何况,随着 12 月6 日美陆战队第 1 师自下碣隅里全线南下,炸毁水门桥的紧迫性更趋严峻,志愿军各部可能竭尽所能地对其展开“饱和式突袭”。最终,无论是哪支部队第三次炸毁了水门桥,这次行动都可谓完美。坚固的水门桥桥面、桥基均被彻底炸毁,留下了一道 29 英尺(约 8.84 米)的缺口。
这样的损毁在当时的志愿军看来已经无法快速修复了,但在水门桥第三次被炸的次日,美军工程兵专家便乘坐观察机在断桥处来回盘旋策划方案,当天上午更在地面引导下由 C-119 运输机在古土里空投 8 组预制浮桥构件,其中,第 6 组空投到了志愿军阵地,第 7 组落地损坏,最终仅有 6 组预制浮桥构件被成功回收,大大超过修复水门桥的 4组预制浮桥构件的要求。
利用水门桥被炸断的有利时机,12 月 8 日,第 9 兵团向各军发令:“不惜一切代价,力争扑灭南窜与援敌一部或大部。”于是,在由古土里到黄草岭、由黄草岭到咸兴海港的风雪路上,展开了一场悲壮的追击。有鉴于此,第 20军军长兼政委张翼翔在得知美军仍有可能修复水门桥的情况下,要求第 180团进一步炸毁门岘、堡后庄洞桥。
然而,12 月 9 日,美陆战队第 1师千余人以坦克为先导,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最先向 180 团扼守的黄草岭阵地猛攻,同时,美 7 师也在堡后庄提议攻击,南北夹击岘门及 1081 高地。当天下午,在志愿军第 180 团团长赵鸿济牺牲后,美陆战 1 团 1 营 A 连最终攻占俯瞰水门桥的 1081 高地,最大限度地解除了志愿军对水门桥修复工作的火力袭扰,修复工作最终于当晚 6 点完工。
值得一提的是,志愿军 20 军对于美军修复公路、桥梁并没有像文学作品里描述得那样感到吃惊,毕竟在差不多10 天的战斗中,志愿军无数次破击,美军工兵无数次修复。志愿军已经认识到美军的作业能力,所以在《20 军咸镜南道战役初步总结》中,美军修复公路、桥梁根本没被列为陆战 1 师逃跑的原因,只有一句话的批评“副团长指挥破路不彻底”。当然,拼了命逃走的美军,早已无力改变抗美援朝的战局。志愿军明知敌人拥有完备、先进的武器与后勤,仍奋力战斗的大无畏精神则鼓舞着一代又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