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筠督学安徽的文化贡献
2022-04-07张金杰
张金杰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朱筠(1729-1781),字竹君,又字美叔,号笥河,祖籍浙江萧山。清代著名学者,文献学家、藏书家,人称“竹君先生”。乾隆十九年(1769)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又先后任职安徽、福建学政,后被降职任编修。朱筠博闻闳览,于学无不通,对经学、史学、金石之学颇有研究,门人弟子数百人,出类拔萃者不在少数。其不但学问精深,而且又对古代典籍的整理与收藏尤为关注,因此在督学安徽时,他搜书、刻书,培养弟子,主持各地科举考试,大力发展当地的教育文化事业,同时旌表孝烈,教化风俗,为当地做出了巨大贡献。
一、主持安徽各地科举考试
朱筠于乾隆十九(1754)年中进士,之后擢翰林院侍读学士,屡充日讲起居注官,又戊子科顺天乡试同考官。乾隆三十四年(1769),钦派协办内阁学士批本事,己丑科会试同考官。庚寅,奉命为福建乡试正考官,充辛卯会试同考官。由于才学出众,而逐渐为皇上所知。于是,乾隆三十六(1771)年九月授安徽学政。朱筠十月十八日正式离京赴安徽上任,十一月十七日到太平就职。德风《奏报任满卸印回京日期事》记录尤详:“窃奴才于乾隆三十三年九月,仰蒙圣恩,简畀安徽学政,至本年九月任满。十一月十七日,新任学臣朱筠行抵太平府城,奴才随将印信、册籍等项,交代清楚,恭疏题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硃批奏折”)根据清代相关制度,学政三年任期为满,期满限十一月内到部为一任,朱筠则在十一月十七日接印受事,是在规定的时间内任职,但未满三年,便降职。朱珪《奏谢天恩命乃兄朱筠在办理四库全书处行走》载:“乾隆三十八年(1773)九月二十二日,奉上谕:‘朱筠因生员欠考捐贡一案,部议降三级调用,自属应得处分。念其学问尚优,着加恩授为编修,在办理四库全书处行走。’”(《宫中档乾隆朝奏折》)身为学政,主持一省内各府、州、县岁试、科试;整顿学风,严查作弊、冒名顶替等不端考生,认真核阅考生试卷,评判优劣,按制赏罚;命题岁试、科试试卷等,是学政任职期间最主要的工作内容,朱筠则出色地完成了各项相关工作。
首先,从“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硃批奏折”中朱筠自呈的两份奏折里,可以清晰地了解到朱筠在督学安徽这两年所做的相关事宜。《奏为陈明太平等府州岁试及所属地方雨水禾苗等项情形事》中朱筠言其除了主持各州县考试之外,还严查生童的各方面情况,考查优劣,并给予奖惩。其《奏为安徽省岁考告竣并陈明所属考试及地方雨水禾苗等情事》中又言,每到考试之日,则率相关官员严查枪手、顶冒者,一经发现,立刻依法办理。每考试毕,则反复教诲诸生,敦促其读书治学。从上述两份朱筠所写奏折里亦可知,朱筠任职安徽后,首先是主持安徽各州县的考试。根据清代考试制度,学政主要主持所在州县的院试,院试包括岁试和科试,每逢丑、未、辰、戌为岁考,寅、申、巳、亥为科考。通常,学政到任第一年为岁考,第二年为科考。朱筠是乾隆三十六年(1771)十一月接任,第二年,即乾隆三十七年(1772)为其任职的第一年,也就是壬辰年,刚好是岁考之年,次年为科考之年,在这近乎两年里,朱筠主持开考达二十余场,尽职尽责,无丝毫懈怠。
其次,朱筠在主持考试期间,规范考试制度,严惩考试作弊行为,试后,又评判优劣,给予奖惩。每临考试之日,朱筠皆会严查枪手、顶冒、代倩等违法行为,并给予惩戒。同时对一些考试不符合条件的行为、考试乱答行为等进行公开通报,以儆效尤。在上海图书馆所藏由朱锡庚批校的《笥河文稿》中,收录了朱筠在督学安徽时所写的一些有关此类的告示、批示。如有一份批示,是披露一童生在生母去世应服丧期间,违反相关考试规定,冒昧参加应试一事,《批》曰:“据详本月廿二日,招覆露字二十号童生,系萧文勋。现据伊父监生萧廷辅自首,该童生母服制未阙,误认父母尚在,生母止服期年,冒昧应试。比及查明定例,实时呈请扣除。与自前首免罪之例相符,应如详免,咨议其额进之缺,另择备卷补扣可也。此缴。(壬辰九月廿三日)”[2]又如壬辰五月十四日所发布的《告示一》,内容是申严招摇撞骗及枪手顶替等事宜,呼吁县官等相关人员严加防范,云:“为此仰县官吏照牌事理,一面出示通衢,严切晓谕;一面遴选干役,访察匪徒。如有风闻,立即严拿详究,以凭尽法重处。”[2]又壬辰六月十九日发布的《告示二》,是对一童生答题不符合题旨进行的通报,《告示》曰:“本院考试太平县文童,内有招覆东龙廿六号一卷……且后比云:‘未知情伪,而好学矣;未知情伪之尽,而益好学矣。’语尤荒谬不可解,殊与正卷文理不符,相应扣除特谕。”[2]从这些告示和批示中,可以看出朱筠对考试条件的审查、作弊行为的监察、试卷的评判情况等都做到了亲力亲为,极为认真负责。
再者,朱筠在督学安徽期间,命题并刊刻安徽策试卷,且为之作序。学政每到开考前,需出经解、策、论、赋文、古诗、近体诗、试帖诗等各项题目,朱筠在督学安徽期间亦命题了各岁试、科试之题目。其《安徽试卷序》云:“今诸生辄先以余试江以南四府一州之文付刻工,而江北诸府继之,复来请言于使者,俾申诏之。使者曰:‘凡余试四书五经之义,及七经解诗赋古今体策问,其登于是录者,皆于余‘识字以通经’之言有合,诸生其益以是勉乎!’”[3]189朱筠所命题的安徽试卷,现已散佚,但在台北图书馆所藏,由朱锡庚所批校的《笥河文稿》中,收录了朱筠任职福建学政时所命题的经解考题七十三条,策问考题十三条。经解试卷命题的范围基本在四书五经之内,策问试卷命题主要涉及治国安邦、国计民生等现实问题。通过福建乡试卷考题,大致可以推断出朱筠督学安徽时所出科试、岁试题应也是如此。
将四书五经作为科举考试的内容,从明代就已经开始,清代仍然延续此考试内容。商衍鎏《清代科举考试述录》曰:“岁、科试之题目,清初均为四书文二篇、经文一篇。自禁烛后不出经题。雍正六年,更定岁试四书文两篇、经文一篇,冬月减四书文一篇。科试四书文一篇、经文一篇、策一道,冬月减经文。自乾隆二十三年,改岁试四书文一篇、经文一篇、五言八韵试贴诗一首、默写《圣谕广训》一则。科试四书文一篇、策一道、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默经一段,默《圣谕广训》一二百字。遂为永制。”[4]34可见,在科试中考试策问,从雍正六年(1728)就已开始,而朱筠《谕应试生童知悉》的告示中,亦说到了考试策问的问题,他认为考试前的“经解”和“诗赋”两场考试,仅是略姑观记诵的“素学”,不能考查考生的真实水平,于是朱筠“令于考试经解之日,增试策问一通,童子年十六以上,能背诵五经、九经、十三经者,光期赴学报名,至期一体应试,本院将亲校焉。”[2]
告示中,朱筠告知参加安徽科试、岁试的考生,需要增试一场策问考试。根据商衍鎏所述,虽然科试中有考试策问的要求,而岁试中并未要求。但朱筠认为考试“经解”仅仅考查的是学生记诵的能力,并未博通,也就是不能考查出诸生分析和解决现实问题的能力。因此,朱筠大胆提出改革,在岁试中,除了开试“经解”“诗赋”两科之外,增加“策问”一科,选拔那些真正有治国安邦良策的栋梁之材。从此也可以看出朱筠因受朴学研究方法的影响,而对“经世致用”“学以致用”思想的重视。
二、书籍的搜集校勘与刊刻
朱筠督学安徽期间,最重要的贡献之一即是访求遗书、校勘和刊刻重要儒家经典,此也是确立其学术地位的一个重要功绩。他提倡文字训诂之学,因此主持重新刊刻《说文解字》;朱筠又重视校书一事,遂首倡开设四库全书馆;又因《十三经》文字多有舛讹,朱筠又提倡校正《十三经》,立石太学。孙星衍《笥河先生行状》对朱筠此方面的贡献有详细论述,并造福于安徽、福建诸生,云:“于时皖、闽之士,闻绪言余论,始知讲求根柢之学,四海好学能文者,俱慕从先生游。”[5]
首先,在访求遗书方面。朱筠曾多次上书,并提出了搜书和校书的原则,其在《谨陈管见开馆校书折子》中提出了四条原则,曰:“一是旧本、抄本,尤当急搜也;二是中祕书籍当标举现有者,以补其余也;三是著录、校雠当并重也;四是金石之刻,图谱之学,在所必录也。”[3]127-128通过这四条访求遗书的原则可以看出,朱筠对古籍整理方面有着独特的眼光,具有较高的文献意识。第一,从版本学角度出发,他首先注意到了旧本、抄本的重要性。第二,从辑佚学角度出发,他看到了辑佚散佚之书的重要性。第三,从校勘学角度出发,他将校雠与著录相提并论,足见他对校勘的重视。第四,从收藏学角度出发,朱筠认为金石和图谱也是图书收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可证史误。因而朱筠在安徽期间,搜得金石遗文三百余通,命名为《安徽金石志》。朱筠所提出的上述四条访求遗书原则,在他访求遗书的实际行动中也有所体现。如在《遵旨覆奏访求遗书折子》中,朱筠向朝廷汇报了其在主持安徽各地乡试的同时访求遗书的情况。其所访遗书,内容涉及较为广泛,包括小学、经学、数学、地理、史学、诗文集等,但主要还是以儒家经典为主,如《通雅》《古事比》《礼经纲目》《周礼疑义》《周易辨画》等,皆属此类。
朱筠不仅亲自访求遗书,而且还亲自献书。众所周知,朱筠也是一位藏书名家,他的椒花吟舫藏书万卷,并著录有《椒花吟舫书目》。三十余年的藏书积累,使他保有较多的珍本、善本古籍。从其所奏《购献遗书折子》可知,朱筠任职安徽学政时,随行携带了一些珍本书籍,他选取了较为重要的十余种,汇入了安徽所购书内并进呈。其家中的宋元珍本,则交由门人程晋芳、史积容开单具呈,共四十余种。总的算来,朱筠自己进呈的书籍就达五六十种之多,而且都是较为珍贵的宋元珍本。另外,朱筠多次在《购献遗书折子》中提到,所访求之书,开局抄录之后,应归还旧籍,“庶以仰答圣人念典勤求之至意”。朱筠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为了鼓励诸生大胆地交出珍本、善本古籍,免除后顾之忧,使访书工作能顺利进行。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作为一位藏书家,懂得收藏珍本的不易,凭空被他人拿去,定为不舍,这也是收藏家珍爱古籍的一种表现。
其次,校勘与刊刻重要的小学类书籍。朱筠一直认为,读书必先识字,识字之后才能通经,强调训诂、小学的重要性。因此,他到达安徽后,立刻重刊许慎的《说文解字》,并作《说文解字叙》以教徽士,《叙》中他指出当今诸生学无师法,不明文字之来由,点画淆乱,音训泯棼,于是“用先举许君《说文解字》旧本,重刻周布,俾诸生人人讽之,庶知为文自识字始。惜未及以徐锴系传,及他善本详挍。第令及门宛平徐瀚,检正刻工之讹错,又令取《十三经》正文,分别本书载与不载者,附着卷末,标曰‘文字十三经同异’,略可见古人文字承用之意,知者当自得之。”[3]184
除了刊刻《说文解字》,朱筠还上书请求校勘经文,勒石太学,以嘉惠士林,永垂后世。其《请正经文勒石太学以同文治折子》云:“敢请敕下儒臣,取十三经正文,依汉许慎《说文》,梁顾野王《玉篇》,唐陆德明《释文》,校定点画,选择翰林、中书之工书者,以清、汉二体书书之,摹勒上石,刊于国子监之壁,永昭示万世,行见多士益将踊跃于变于文思之化,鸿都之书不足道也。”[3]126
朱珪《翰林院编修诰授中议大夫前日讲起居注官翰林院侍读学士加二级先叔兄朱公神道碑》亦云:“公又言请仿汉唐故事,择儒臣校正《十三经》文字,勒石太学,奉硃批:‘候朕缓缓酌办。’”[3]103
实际上,在朱筠上此书之前,蒋衡已经在手书《十三经》。蒋衡在观看西安碑林时,发现唐代《开成石经》出于众手杂书,文多舛错,不便于观看和继承,于是他下决心用楷法重新书写《十三经》。蒋衡从雍正四年(1726)始,至乾隆二年(1737)终,历时12 年,才书写完成。在乾隆五十六年(1791),乾隆谕旨以蒋衡手书的《十三经》为底本,钦命和珅、王杰为总裁,董诰、刘墉、金简、彭元瑞为副总裁,并派出金工松等8 人一同校勘,以三年时间,将其“刊之石版,列于太学”,定名《乾隆石经》,之后乾隆又下旨以墨拓本颁布各省,以便世人学习。可见,最终乾隆采纳了朱筠的这项建议,使《十三经》得以刊刻于石,永久地保存于世,至今对后世仍然产生着巨大影响。
三、教育徽士与培养后进
朱筠在任职安徽学政期间,广揽英才,教育后进,培养了一大批安徽才俊。从朱筠教育后进的过程中,可以窥探出朱筠育才的方法和育才的思想,更可以了解到朱筠在培养后进方面所做出努力和贡献,以及对后世产生的深远影响。
朱筠在教育后进方面,认为小学是读书通经的基础,时刻强调文字训诂的重要性。姚鼐《朱竹君先生别传》云:“(朱筠)尤喜小学。为学政时,遇诸生贤者,与言论若同辈,劝人为学先识字,语意谆勤,去而人爱思之。”[3]110汪中《朱先生学政记》亦云:“先生教不一术,其要以通经、习小学为大端。”[3]117因此,一到安徽,朱筠便重刊许氏《说文解字》,广布学宫,命诸生学习。此重视文字训诂的教育理念,在安徽产生了深远影响,正如洪亮吉在《书朱学士遗事》中所言:“先生去任后二十年中,安徽八府有能通声音、训诂,及讲求经史实学者,类皆先生视学时所拔擢。夫学政之能举其职者,不过三年以内,士子率教及文风丕变而已。而先生之课士,其效乃见于十年二十年以后若此。”[6]1035
其次,朱筠教育后进更是不遗余力,因材施教,耳提面命,不知疲倦。李威《从游记》即载:“视学安徽,以识字通经诲士,岁余,士多通六书及注疏家言。……每试竣给赏,日传呼一生至前,必谆诲再三,视其意有所入,然后遗去。或手挟经义一编,质疑论难,先生欣然辄为讲解,常至夜分,甚且越日乃罢。”[3]114洪亮吉《书朱学士遗事》亦云:“先生每试一府毕,必进多士教之。值发放日,辨色即坐堂皇,日不足,或然巨烛毕事。盖先生本口吃,诸生自一等至三等十名以上,加以岁、科两试新进者,不下数百人。必一一呼至案前,举卷中得失利钝,详悉告语。又视其质之所近,复教以读何经,习何义训。”[6]1035可见朱筠教育后进,极具耐心。
除此之外,朱筠不仅关心后进的学业,对于生活和其他困难也关心备至。如李威《从游记》载:“先生在江南广延知名士居幕下,四方学者争往归焉。高邮王怀祖,深明六书七音之旨,旁通训故考据,一时贤士谈古学者,皆弗及也。避祸天长,闻先生为人,能排难解纷,跋涉往见先生。敬礼之时,从问字质疑,未尝以前辈体貌自居。为飞书当路,护持其家尽力。”[3]114足见朱筠对后进只要能有所帮助,他就会竭尽全力帮助,这也是朱筠爱才惜才的表现。当然,门人后进中总会出现一些性格迥异之人,但由于朱筠爱惜其才学,对其缺点亦能包涵。李威《从游记》载:“江都汪容甫,才学通敏,冠绝大江南北。素傲睨,好诋议人,辄招时忌,无能合其意者。乃负笈从先生游,先生亦礼遇之有加,歉然常基,弗及之也。”[3]114-115朱筠之大度与惜才,从此亦可以看出。
正因为朱筠这种润物细无声的耐心教育,使当地的民风得到净化,贤才之士得到了较好的任用。又加之其才学的宏博,不禁令人心生敬仰,门人弟子及与之从游者无数。孙星衍在《朱先生行状》中云:“其督学安徽,旌表婺源故士江永、汪绂等,祠其主于乡贤,以劝朴学之士。在福建,与弟珪相代,一时传为盛事,而闽士攀辕走送者,数百里不绝。时士入馈一石,积试院成山,起亭曰‘三百三十有三士亭’。其后文正主持文教,海内名流,皆以暗中索拔。多先生所赏契者,故世称据经好古之士为‘朱派’云。”[5]朱筠门人之多,可知矣。当朱筠自京师出发前往安徽时,与之送别的弟子、友人之多,场面极为盛大,“友生联镳十二乘,一时相传,学使宾从之盛,无有与朱学使俦者”[7]131。
到了安徽之后,从游朱筠者亦是络绎不绝。洪亮吉《伤知己赋并序》载:“一时人士会集最盛,如张布衣凤翔、王水部念孙、邵编修晋涵、章进士学诚、吴孝廉兰庭、高孝廉文照、庄大令圻、瞿上舍华,与余及黄景仁皆在幕府,而戴吉士震兄弟、汪明经中亦时至。”[6]289(具体从游者列表如表1)
表1 [8]169-279
至此,确切可查从游朱筠者有四五十人之多,这些人中除了一些是当地安徽士子之外,还有其他籍贯的才学之士,千里追寻朱筠来到安徽并从其游者,且后来都成为著名学者,在各自领域都取得了非凡成就。如史学成就突出的章学诚、地理学成就突出的洪亮吉、诸子学成就突出的汪中、诗文成就突出的黄景仁、经学成就突出的邵晋涵等,都是在朱筠督学安徽时,从学朱筠,开始寻求自己的学术专长,走向治学之路。
如章学诚《邵与桐别传》:“当辛卯之冬,余与同客于朱先生安徽使院,时方学古文辞于朱先生。”[9]卷十八邵晋涵《江南文钞》卷首陈寿祺《江南诗文钞序》曰:“先生负绝人之姿,读书三数过,终身不忘。为文章操笔力就,承蕺山、南雷之传,又出钱晓征詹事之门,而客于朱笥河学士使院,益扩其学识,奥博而精。”[10]1-2洪亮吉《洪亮吉集》附录赵怀玉《皇清奉直大夫翰林院编修洪君墓志铭》曰:“朱学士筠视安徽学,往从之游,所交多知名士。始君擅词章,至是乃兼治经。”[6]2362孙星衍《笥河先生行状》曰:“于时皖、闽之士,闻绪言余论,始知讲求根柢之学,四海好学能文者,俱慕从先生游。而戴征君震、邵学士晋涵、王观察念孙诸人,深于经术训诂之学,未遇时,皆在先生幕府,卒以撰述名于时,盖自先生发之。”[5]足见朱筠对这些人在诗文、经学等方面影响之巨大。
尤其是当地安徽学者戴震,在朱筠的影响下,在声韵训诂、名物制度、经籍考证、天文、地理研究等方面,都取得了重大成就,是“皖学”的集大成者,将清代徽派朴学发扬光大,他的《孟子字义疏证》《考工图记》《原善》等著作,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朱派”的形成,乾嘉朴学的兴盛,皆是在朱筠督学安徽的这两年里。直至其督学福建,这些在安徽进入朱筠幕府的门人后进,又跟从朱筠从游福建。
四、旌表孝烈与祭祀先贤
“百善孝为先”,这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文化认同,是至今都在大力弘扬的优秀文化之一,而旌表烈女亦是中华优秀文化的一部分,西汉时就有《烈女传》一书,来颂扬那些刚正有节操的女子。朱筠身为学政,具有督学当地民风之职责,又称之为“观风”。因此,朱筠在督学安徽期间,除了重视“以学化人”的知识教育,更重视“以德化人”的道德教育,他在安徽时旌表了大批孝烈,还为之兴建祠堂,让世人祭奠,以纯化民风。
移风化俗,以德化人,离不开榜样的力量。为了改变安徽各属县的刁风恶俗,朱筠旌表孝烈,写了许多与此相关的文章,如《纪张孝子事略》《洪烈妇祠碑记》《颍上王贞烈女墓表》等。《纪张孝子事略》讲述的是张淑旺九岁时,其父张存心便去塞外经商,然后失去音信,多年未归。张淑旺与母相依为命,母死后,他便外出寻父。经过两年艰难寻找,最终在锦州寻得其父,但其父已死,他便捧着父亲的骨灰归来,使之与母合葬,又为父守丧三年。朱筠称赞张淑旺曰:“夫拘儒牵于成议,贾人以无所障蔽而克为之,其天全也。贾人所为,高于拘儒所守。则夫儒衣儒冠,嗜利而忘本者,皆贾人所不道,至性不恒见于人。儒而孝,有黄向坚诸人;贾而孝,则有张淑旺。人尽人子,子尽当孝,可以兴矣。传孝子者,于世系年岁多略,予亦弗得而详云。”[3]328朱筠认为,张淑旺虽为商人之子,但仍然存有孝心,并不是见利忘本之人。在当时社会里,商人的地位仍然较低,即使在文学作品中,商人也被塑造成唯利是图的形象,但朱筠并没有以职业来评判人的品格优劣,而是以行为来判断,足见朱筠思想之开明。
又《洪烈妇祠碑记有词》是称赞叶氏因与丈夫洪志达遭徽州盗贼劫掠,丈夫为反抗盗贼,中箭而亡,叶氏则被盗贼俘虏之后,为保不被盗贼所侵,寻机跳崖而亡之事。《颍上王贞烈女墓表》是朱筠称赞王烈女因丈夫年十七便有疾而亡,她便自缢殉夫之事。汪中《朱先生学政记》对此亦有载,云:“先生在颍州,既祠张烈女,四方来观者数千人。”[3]117汪中在此所记为张烈女,为误记,因朱筠在《颍上王贞烈女墓表》中曰:“王贞烈女者,颍上县人。父栋,母张,乾隆十八年癸酉十一月己巳,生于县之东四都北垜邑。四岁许嫁同县陈维周之子士文。”[3]275可见是汪中将王贞烈女错记成其母张氏。从汪中《朱先生学政记》中朱筠所言也可以看出,朱筠认为王烈女殉夫一事虽然值得旌表,但是对其殉死表示不赞同。朱筠认为王烈女如果不死,亦可以为贤,没必要赴死,此亦可以看出朱筠超出世俗的思想和珍爱生命的生死观。
除了旌表孝烈,朱筠还旌表先贤,以教徽士,弘扬尊师重道之传统。在朱珪《翰林院编修诰授中议大夫前日讲起居注官翰林院侍读学士加二级先叔兄朱公神道碑》、孙星衍《笥河先生行状》和李威的《从游记》等文中,皆提到了朱筠旌表安徽婺源故士江永、汪绂之事,其中朱锡庚、朱锡卣《皇清诰授中议大夫翰林院编修前日讲起居注官翰林院侍读学士加二级显考笥河府君行述》亦曰:“遇节烈申报者,察其实,撰碑勒石,亲往祠之。婺源儒士江永慎修、汪绂双池,皆研究诸经,著作等身富,老病贫死,府君移咨督抚,立木主,祀为乡贤。入祠之日,府君为文,亲往拜奠,生童见者,皆感激泣下。有曰:‘人可不殚心古学,而汲汲问科第耶!’盖自是键户研经者众矣。”[12]
江永和汪绂是安徽当地著名学者,学识渊博,受时人称赞。由此,朱筠撰写了《婺源县学生汪先生墓表并铭》,详细记述了汪绂的孝行与学术功绩。朱筠在安徽访求遗书之时,二人弟子皆将他们的生前著述献之朱筠,朱筠感念二人生前的嘉德懿行及学术造诣,因而将二人牌位移入书院以劝徽士,这在当时是一件盛事,朱筠也极为重视,此从上海图书馆藏《笥河文稿》中朱筠所写《行徽州府》《移徽州府(汪先生绂配祀书院)》两则批文中可以看出,云:“是日,府以下率先肄业诸生,躬诣行礼,本院仍于按试府属士,毕日至祠展谒须至牌者。”[2]
朱筠旌表孝烈和先贤的行为,确实在安徽起到了一定的影响,一方面使孝烈、先贤之懿行得到了彰显,另一方面也教化了当地的士子和百姓。正如汪中《朱先生学政记》所说的那样:“既回翔翰林二十年,为通人学士所归宿,故所至常务扶树道教,以人才经术名义为急。于婺源得故岁贡生江永,故处士汪烜,上其书于朝,祀诸紫阳山,合食于朱子于亳得陈烈女,于阜阳得张烈女,于和州得薛孝子,为立碑冢上。率有司以特牲祭其冢,皆身不接其人其事,不领于学官,而激扬慨慕。若恐不及旌门配祀,潜德用光,百世之下,闻其事者感焉,岂所谓树之风声者与信乎?大贤之德长也。”[3]117
总之,朱筠在督学安徽的短短两年里,为当地和朝廷都做出了巨大的文化贡献。尤其是刊刻许氏《说文解字》以教徽士,又上书建议开设四库馆,广搜遗书,使大量珍贵古籍得以重现和保存。在教育后进方面,培养了一大批学术精英,引领乾嘉学派,使朴学得以兴盛。除此之外,还重视风俗教化,旌表孝烈和先贤,以弘扬孝烈之道与尊师重道的传统。简而言之,朱筠为安徽的文化建设贡献出了一份重要力量,其所做的文化功绩至今仍然对后人产生着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