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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敦煌郡的水利灌溉研究

2022-04-06郑炳林许程诺

敦煌研究 2022年4期
关键词:汉简水渠西汉

郑炳林 许程诺

(兰州大学 敦煌学研究所, 甘肃 兰州 730020)

敦煌水利灌溉系统在敦煌文献记载中很多,P.2005《沙州都督府图经》记载了敦煌马圈口堰、长城堰、敦煌七所渠。P.3560《敦煌行水则》记载唐代敦煌用水灌溉的规定,其中记载很多水渠名称;敦煌籍帐文书中记载土地四至中同样记载很多水渠名称。学术界对这些水渠有很多研究,勾勒出来敦煌水渠分布及其灌溉网络,限于资料的缺乏,对这些水渠的来源很少有人去研究。悬泉置汉简也记载了很多敦煌水渠名称,还记载了很多水官和敦煌水渠开凿等方面的内容,这对我们研究西汉时期敦煌郡水利灌溉系统提供了可能。实际上从元鼎六年置敦煌郡开始就修建敦煌郡的水利灌溉系统,马圈口堤堰等根据敦煌文书记载都是这个时期修筑的。根据敦煌悬泉汉简记载,当时还修筑很多水利工程,我们根据敦煌文献和敦煌悬泉汉简的记载,对西汉敦煌郡水官的设置和水利灌溉系统修筑进行探讨,力图勾勒出西汉敦煌郡水利灌溉的面貌,以了解西汉时期对边地开发的程度。

一 西汉敦煌郡水利工程修筑的起始

西汉敦煌郡水利工程的开凿时间,史籍及敦煌文献没有明确记载。西汉敦煌郡自然环境干旱少雨,农业主要依靠水利灌溉。元狩二年西汉占领河西地区之后,驻军屯田,设置郡县,移民实边,为了安置百姓发展农业,修建水利设施和灌溉技术随之传播到河西敦煌及西域地区。根据《汉书·匈奴传》记载:

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1]

就是说,西汉在敦煌河西的水利灌溉修建是随着屯田一起进行的,西汉的屯田士兵进入敦煌地区,水利灌溉修建就已经开始了。

西汉敦煌郡大规模兴修水利开凿水渠应当开始于汉武帝元鼎六年置敦煌郡,根据《汉书·武帝纪》元鼎六年汉武帝置敦煌郡移民实边,大规模的移民进入敦煌郡辖域,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农田开垦问题,其中最为重要的环节就是水利灌溉,没有水利灌溉,敦煌地区的农业就没有办法发展。敦煌遗书P.2005《沙州都督府图经》二所堰记载:

马圈口堰

右在州西南廿五里,汉元鼎六年造,依马圈山造,因山名焉。其山周回五十步,自西凉已后,甘水湍激,无复此山。[2]

汉武帝元鼎六年修筑了马圈口堰,应当相应地修建敦煌的水利工程并开凿水渠,既然敦煌水利枢纽工程马圈口堰与敦煌郡设置同步进行,因此可以推断敦煌很多水渠基本都开凿于西汉元鼎六年敦煌郡设置前后。

汉武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渠犁,开凿水渠,进行农业灌溉,《汉书·西域传》中有详细的记载:

自武帝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渠犁。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征和中,贰师将军李广利以军降匈奴。上既悔远征伐,而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奏言:“故轮台东捷枝、渠犁皆故国,地广,饶水草,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处温和,田美,可益通沟渠,种五谷,与中国同时孰。其旁国少锥刀,贵黄金采缯,可以易谷食,宜给足不乏。臣愚以为可遣屯田卒诣故轮台以东,置三校尉三人分护,各举图地形,通利沟渠,务使以时益种五谷。张掖、酒泉遣骑假司马为斥候,属校尉,事有便宜,因骑置以闻。田一岁,有积谷,募民壮健有累重敢徙者诣田所,就畜积为本业,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为便。臣谨遣征事臣昌分部行边,严敕太守都尉明烽火,选士马,谨斥候,蓄茭草。愿陛下遣使使西国,以安其意。臣昧死请。”[3]

我们从这段记载得知汉武帝屯田渠犁,就已经在这里开凿水渠兴修水利,西汉屯田渠犁是通过敦煌郡往渠犁派遣屯田士兵的,很多屯田士兵是出自敦煌郡,因此这条资料间接证实敦煌郡的兴修水利开凿水渠的时间应当在汉武帝屯田渠犂之前。这就说明随着屯田的进行,中原地区的水利灌溉技术传至西域地区。

汉昭帝元凤四年应鄯善王的邀请屯田伊循城,所派遣的屯田士兵来自敦煌,为了在伊循城屯田,拦截注滨河,修筑了水利灌溉系统,这在《水经注·河水注》中有明确的记载:

注滨河又东径鄯善国北,治伊循城,故楼兰之地也。楼兰王不恭于汉,元凤四年,霍光遣平乐监傅介子刺杀之,更立后王。汉又立其前王质子尉屠耆为王,更名其国为鄯善。百官祖道横门,王自请天子曰:“身在汉久,恐为前王子所害,国有伊循城,土地肥美,愿遣将屯田积粟,令得依威重。”遂置田以镇抚之。敦煌索劢,字彦义,有才略,刺史毛奕表行贰师将军,将酒泉、敦煌兵千人,至楼兰屯田。起白屋,召鄯善、焉耆、龟兹三国兵各千,横断注滨河。河断之日,水奋势激,波陵冒隄。劢厉声曰:“王尊建节,河隄不溢,王霸精诚,呼沱不流。水德神明,古今一也。”劢躬祷祀,水犹未减,乃列阵被杖,鼓噪欢叫,且刺且射,大战三日,水乃回减,灌浸沃衍,胡人称神。[4]

这是敦煌郡派遣的屯田军队在注滨河上修筑堤堰拦截河流的经过,虽然对这个工程修筑用夸张的语言进行生动的描述,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修筑的核心工程就是截断河流的合龙,敦煌郡的屯田士兵成功地断流,将注滨河上的堤堰修筑成功,足见敦煌郡的水堰修筑和水渠开凿的经验是成熟的。这也表现了当时敦煌郡水利灌溉的修建水平。

我们从这些记载推知,随着西汉政府驻军敦煌,大量士兵进入敦煌境内进行屯田,在境内设置田官,通渠由此开始。汉武帝时期敦煌是经营西域的基地,在渠犁、轮台、伊循等地实施大规模屯田,在渠犁、轮台“益通沟渠”的屯田吏卒都是经敦煌派遣的,他们最先在敦煌地区开凿水渠进行水利灌溉实施屯田,他们进入西域地区之后,必将水利灌溉技术带入西域屯田地区,促进了西域的水利灌溉技术发展。特别是在伊循城的屯田吏卒,是由敦煌郡直接派遣,他们到伊循城之后,在注滨河上修筑堤堰引水灌溉农田,使鄯善地区的农业迅速发展,为过往的军队、官吏提供饮食,同时也为护送往来长安的西域诸国客使提供饮食等支持,此外也是西汉王朝驻扎在西域地区的督察机构与维护西域都护府军队后勤的转运站。总之,只有在敦煌郡的水利灌溉技术成熟之后,才有可能将水利灌溉技术传播到西域地区,从而影响到西域地区,促进西域屯田地区水利灌溉的发展,巩固西汉政府对西域地区的管理。

二 西汉敦煌郡水官的设置和水利的管理

西汉敦煌郡有一套完整的水利灌溉系统管理机构。为了保证敦煌水利工程修筑顺利开展,中央政府派遣河津都尉巡视,负责解决敦煌郡等地方水利灌溉中出现的问题,监督官吏。悬泉汉简Ⅰ90DXT0116②:167载“河津都尉教诣行在所遣守属宋”,河津都尉要返回长安,敦煌派遣守属宋护送经过悬泉置。河津都尉不是敦煌郡的常设职官,应当是临时差遣加官,除了水利灌溉,桥道和津渡都属于他的管辖范围。敦煌悬泉汉简中有很多悬泉置接待巡查河津官员的记录,他们都是行经敦煌郡,没有见到其在敦煌郡或者在河西其他郡设置办事机构的记载。

敦煌郡为了管理水堰的修建、水渠的开凿和水利灌溉,设置专门管理水利的官员都水,《汉书·百官公卿表》记载:

水衡都尉,武帝元鼎二年初置,掌上林苑,有五丞。属官有上林、均输、御羞、禁圃、辑濯、钟官、技巧、六厩、辩铜九官令丞。又衡官、水司空、都水、农仓,又甘泉上林、都水七官长丞皆属焉。

颜师古注曰:“应劭曰:‘古山林之官曰衡。掌诸池苑,故称水衡。’张晏曰:‘主都水及上林苑,故曰水衡。主诸官,故曰都。有卒徒武事,故曰尉。’师古曰:‘衡,平也,主平其税入。’”[5]由此得知水衡都尉主要职责是平水即灌溉中水的分配,都水就是水衡都尉的属官,主管地方水利灌溉事宜。内史,“右内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京兆尹,属官有长安市、厨两令丞,又都水、铁官两长丞。左内史更名左冯翊,属官有廪牺令丞尉。又左都水、铁官、云垒、长安四市四长丞皆属焉”[5]736。主爵中尉,汉景帝中元六年(前144)更名都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更名右扶风,治内史右地,“属官有掌畜令丞,又(有)[右]都水、铁官、厩、廱厨四长丞皆属焉”[5]736。敦煌郡与左冯翊、右扶风都属于同一级政区机构,应当设置有同样官职。

汉文帝改秦治粟内史为大农令,武帝太初元年改为大司农,“又郡国诸仓农监、都水六十五官长丞皆属焉”[5]731。就是说西汉郡国基本皆置有都水之职。西汉敦煌郡的农业主要依靠水利灌溉,西汉占领河西之初,开始在敦煌等地派遣军队驻守屯田,修建水利工程,因此敦煌郡按照西汉官制应当设置都水之职官。敦煌悬泉汉简记载了《汉书·百官公卿表》记载的官职,同时还记载了其没有记载的官职。

敦煌悬泉汉简记载西汉敦煌郡设有都水长,作为管理水利灌溉的长官。92DXT1116F:3载“一封都水长印诣□□□”①本文所引敦煌悬泉汉简参见张德芳主编《悬泉汉简》(壹),中西书局,2019年;《悬泉汉简》(贰),中西书局,2020年。其余敦煌悬泉汉简内容由甘肃简牍博物馆馆长朱建军同志提供,由于没有刊布,不再注明,再次一并致谢。。2DXT1116F:3载:“出东书七封。其二封大守章,一诣广至一诣冥安□□,一诣敦煌□□□□□□/一诣酒泉大守府,一诣渊泉,一诣广校候,一封都水长印诣□□□。”都水长实际上就是指都水官。Ⅱ90DXT0214②:16载:“永始二年六月甲申朔壬辰敦煌都水守□/奴婢名籍一编敢言之。”“敦煌水长即日书佐□□/畜/六月乙未邮卒云以来。长史前□”。从这些记载得知,敦煌郡置有管理水利灌溉的官员都水守,都水下属置有水长。Ⅴ92DXT1712②:107载:“竟宁元年五月六月,奉凡千八百六十六,当出都水,未得。至建始三年正月中与。”都水就是都水长的简称。

我们根据敦煌汉简的记载可知敦煌郡设置有都水官,有西都水和东都水。Ⅱ90DXT0114③:521记载敦煌郡设置西都水官:“甘露二年七月戊子朔乙卯敦煌大守千秋、长史奉憙、丞破胡谓效谷/广至西都水官:前省卒助置茭,今省罢,各如牒书到,自省卒徒茭,如律令。”效谷、广至是敦煌郡的两个属县,将西都水官与之并列,表明西都水官与之级别相当,或者这两个县的水利灌溉由西都水官负责。西都水官有其自己的办事机构西都水府,根据Ⅱ90DXT0115③:100载敦煌郡有西都水府:“五凤四年九月己巳朔丁酉,县泉置丞可置移西都水府书,/调卒十人为置茭,已□调即日平旦遣卒李便中等十人。”西都水府是管理敦煌郡西部水利工程的机构。悬泉置行文给西都水调遣卒置茭,西都水府应当设置在敦煌郡效谷县境内。Ⅱ90DXT0112③:41载“一封敦煌□□印诣西都水”,这可能是敦煌郡太守行文给西都水。ⅡT0216②:2、7载:“□□塞外,涧水以田水。都水官□□。”敦煌太守印行文给西都水,西都水应当是管理水利工程的官员。

敦煌郡对应西都水还设有东都水,敦煌悬泉汉简Ⅴ92DXT1611③:308载有“二封水长印诣东部水”,水长,可能就是指都水长。东部水,应当是东部都水的简称,是与西都水对应的水官。Ⅰ90DXT0210①:94载:“□□日昏时莫府所调都水卒五人助置。”Ⅰ90DXT0112②:19载:“都水卒四人十一月十二月正月食。徒五人十一月十二月受鱼离。徒十一月十二月□。使奴一人鱼离。”都水卒是水利工程修筑和管理的人员。ⅡT0214③:9载:“出米二斗。五月丙申以食水工长宾东。”水工是对水利工程技术人员的称谓。ⅡT0215③:175载:“三千九百偿渠子敦煌市上毕时□□/共偿渠子钱八千已爰书自证□。”ⅡT0215②:277载:“各部吏庶(右水部)泄往来疑类者毋令亡入人过留居部界中□。”渠子很可能就是每条水渠的负责人,而水部是与敦煌水利工程有关的机构。Ⅰ90DXT0111②:115载有水官平水:“入西合檄一封。东道平水史车成。”平水应当是敦煌郡负责水利灌溉资源分配的官员,是每条水渠负责吏卒之上的水官。

西汉敦煌郡设置的水官名称,直至唐宋时期,仍有部分在使用,如平水。西汉敦煌郡设置有东道平水,对应的应当有西道平水;到唐宋时期敦煌郡管理水的机构有水司,相当于西汉都水令长幕府,长官称都渠泊使,相当于西汉敦煌郡的都水令长。下属有四道平水,负责敦煌郡东西南北四界的水利灌溉和水源分配等事宜。P.2507《水部式》记载:“沙州用水浇田,令县官检校。仍置前官四人,三月以后,九月以前行水时,前官各借官马一匹。”[2]102前官四人就是指四界平水。虽然名称不同,其具体职责是一样的。因此西汉敦煌郡的水利灌溉管理系统对唐宋时期的敦煌产生很大影响,就是说西汉确立了敦煌水官的基本设置规模,西汉之后敦煌地区只是延续和完善了敦煌水利灌溉的管理机制。

三 西汉敦煌郡堤堰的修筑和灌溉条规的制定

西汉敦煌水利工程的修筑主要有三项内容,第一是堤堰的修筑,第二是水渠的开凿,第三是敦煌漕运水道的开凿,其中最为关键的水利枢纽工程是修筑堤堰引水工程。西汉敦煌郡管辖的范围有南籍端水和氐置水两条河流,敦煌郡辖域主要依靠这两条水系灌溉发展农业经济,籍端水灌溉敦煌郡所属冥安、渊泉、广至和效谷县,而氐置水灌溉敦煌县,龙勒县依靠渥洼水灌溉。因此水利灌溉是敦煌郡经济命脉,而水利灌溉的核心工程是堤堰的修筑,南籍端水的堤堰修筑记载不多。根据敦煌文献记载,唐新城镇修建堤堰,唐瓜州刺史管辖区也修筑堤堰,至于这些堤堰是否修筑于西汉时期,由于缺乏资料记载,我们还无法确定,但是修筑于氐置水上的堤堰和南籍端水下游地区的堤堰,明确地记载修建于西汉时期。

马圈口堰,西汉元鼎六年置敦煌郡的同时修筑了马圈口堰。敦煌文献P.2005《沙州都督府图经》二所堰条记载马圈口堰“汉元鼎六年造[2]8,应当是汉匈河将军赵破奴主持修造的,因为这个时期主持敦煌郡城及其防御体系修筑的都是赵破奴。马圈口堰除了敦煌文献的记载外,敦煌悬泉汉简没有记载。我们根据从马圈口堰引水的水渠如北府、都乡、宜秋等主干渠都开凿于这个时期,可以推测马圈口堰的开凿应当在西汉时期。

西汉元鼎六年置敦煌郡修筑敦煌城的同时,就修筑敦煌郡的水利灌溉枢纽工程马圈口堰。P.2005《沙州都督府图经》两所堰记载元鼎六年修建马圈口堰外,甘泉水条也记载到马圈口堤堰工程修建:

又东北流八十里,百姓造大堰,号为马圈口。其堰南北一百五十步,阔廿步,高二丈,总开五门分水以灌田园。荷锸成云,决渠降雨,其腴如泾,其浊如河。加以节气少雨,山谷多雪,立夏之后,山暖雪消,雪水入河,朝减夕涨。其水又东北流卌里至沙州城,分派溉灌。北流者名北府;东流者名东河;东南流者二道:一名神农渠,一名阳开渠;州西北又分一渠,北名都乡渠;又从马圈口分一渠,于州西北流,名宜秋渠。州城四面水渠侧,流觞曲水,花草果园,豪族士流,家家自足。土不生棘,鸟则无鸮;五谷皆饶,唯无稻黍。其水溉田即尽,更无流派。[2]5-6

记述修建马圈口堰文中使用的语言,似乎将敦煌马圈口工程同关中秦代修建的郑国渠作比较,这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就是最初修筑甘泉水水利灌溉工程的人是来自关中等地的移民。这项水利工程是中原地区移民的杰作。另外我们从这条记载得知,西汉初年修筑马圈口堰时,总开五门,即分为五条主干渠灌溉,因此北府、东河、神农、阳开、都乡这五条主干渠应当开凿于西汉时期。敦煌文献记载这五条主干渠,都称作大河母,敦煌的其他水渠都是在这些河母上引水灌溉的。唐宋时期敦煌马圈口是一个标志地点,是敦煌归义军迎送西域外来使节的地方,在敦煌文书中有很多记载。

都河堰,南籍端水与氐置水交汇之地,这里是敦煌中部都尉广步候官所在地,往西便是玉门关都尉屯田区。西汉时期在这个区域没有行政建制,只有玉门关都尉,属于龙勒县。这里是汉唐敦煌郡农业灌溉区,魏晋时期在这里设置郡县,西晋的菖蒲县、乌泽县等都在这一带,西凉时期设置的凉兴郡之凉兴县等也在这一带,到唐代这里仍然是农业灌溉区。S.5448《敦煌录一本》记载:“城西八十五里有玉女泉,人传颇有虚。每岁此郡率童男童女各一人充祭湫神,年则顺成,不尔损苗。”[2]87P.3721《瓜沙两郡史事编年并序》记载:“州城西八十五里,瓜、沙二州水尾下,有一玉女泉,每年各索童男童女二人祭享。如若不依,降霜雹,损害田苗。”[2]83《太平广记》沙州黑河条记载:“北庭西北沙州有黑河,深可驾舟。其水往往泛滥,荡室庐,潴原野,由是西北之禾稼尽去,地荒而不可治,居人亦远徙,用逃垫溺之患。”[6]敦煌文献记载玉女泉形成的灾害原因是霜雹,而《太平广记》记载形成的灾害是河流泛滥,就是瓜沙二州水,即党河和疏勒河汇合之后形成的水患。既然河流泛滥能够“荡庐室,潴原野”,使“禾稼尽去”,由此推知这里原来居住着很多居民,种植庄稼。既然唐代这里都能种植禾稼,那么汉代肯定也是农耕区。

西汉敦煌郡要发展疏勒河下游农业区的水利灌溉,就要在这两条河流的交汇地方修筑堤堰,阻断河水,引河入渠进行灌溉。疏勒河“流至沙州敦煌县东南界。雨多即流,无雨竭涸”[2]6。表明瓜沙二州水尾部分河水径流量不稳定,容易泛滥成灾。西汉要在玉门关附近发展屯田,就必须在这里修筑堤堰,将泛滥的河水通过堤堰蓄水灌溉禾稼,修建的堤堰是玉门关农业灌溉区的水利枢纽工程,即敦煌悬泉汉简记载的都泉堰。

都泉堰,敦煌悬泉汉简ⅡT0215S:54载有都泉偃候官,都泉是玉女泉西汉时期的称谓。ⅡT0215②:164载:“治榑雍堤水治故渠□□。”修筑堤堰的目的是壅滞河水,干旱时期灌溉农田。尽管关于都泉堰的记载有限,也足证西汉时期除了修筑了马圈口堰外,还修筑其他水堰。都泉堰在S.343《都河玉女娘子文》也有记载:

都河玉女娘子文:天威神勇,地泰龙兴;逐三光而应节,随四序而骋申。陵高山如掣电,闪霹雳如岩崩。吐沧海,泛洪津。贺(驾)云辇,衣霓裙。纤纤之玉面,赫赫之红唇;喷丽珠而水涨,引金带如飞鳞。与牛头如粗圣,跨白马而称尊。邦君伏愿小娘子炎光扫殄,春色鳞;都河石堰,一修永全。平磨水道,堤防峻坚。俾五稼时稔,百姓丰年。天沐膏雨,地润甘泉。黄金白玉,报赛神前。十方诸□,为资胜缘。龙神八部,报愿福田。[7]

都河堰,是在疏勒河与党河交汇之地,所谓瓜沙二州水尾下玉女泉的地方修筑的水坝,都泉即玉女泉,都泉堰即都河玉女泉堰。

西汉敦煌郡修筑的堤堰不只这两个,很可能还有其他堤堰,由于文献记载的缺失,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从敦煌悬泉汉简记载汉冥安县、渊泉县、广至县和效谷县都开凿水渠进行水利灌溉,我们推断西汉沿着疏勒河修建一系列的堤堰工程,阻断河流引水灌溉。就是远在疏勒河流域之外的龙勒县,也引渥洼水进行灌溉屯田,这在《汉书》和敦煌文书皆有记载,我们将在今后的研究逐步论述。

西汉敦煌郡发展水利灌溉,除了修造堤堰、开凿水渠之外,就是如何合理分配和利用水资源,这就需要根据敦煌地区的自然气候条件制定灌溉时间、区域以及范围等制度。敦煌文献中的P.3560《敦煌行水则》,就是敦煌地区的农业水利灌溉条规,这个行水则实际上在敦煌古老的水利灌溉规定的基础上修订而成,从记载的内容看,这些规定的形成实际上是从西汉敦煌郡修建水利工程之初,由此推测不仅敦煌地区的水利灌溉系统是西汉时期开凿,就是敦煌水利灌溉制度的形成也是始于西汉时期。P.3560《敦煌行水则》记载其行水时:

一、每年行水,春分前十五日行用。若都乡、宜秋不遍,其水即从都乡不便处浇溉用,次轮转向上。承前已来,故老相传,用为法则。依问前代平水尉宋猪、前捻师张诃、邓彦等,行用水法,承前已来,递代相承用,春分前十五日行水。从永徽五年太岁在壬寅,奉遣行水用历日勘会,春分前十五日行水为历日,两水合会。每年依两水日行用,克须依次日为定,不得速迟。如天时温暖,河水消泽,水若流行,即须预前收用,要不待到期日,唯早最甚,必天温水次早到。北府浇用周遍,未至伤苗之期,东河以南百姓即得早浇;系地后浇。商伤苗日,水大疾,亦省水利。其次春水浇溉,至平河口已北了,即名春水一遍。轮转次当浇伤苗,其行水日数日承水日数,承水多少。若逢天暖水多,疾得周遍,如其天寒水少,日数即迟,全无定准。

一、每年浇伤苗,立夏前十五日行用。先以东河两支乡东为始,依次轮转向上。其东河百姓恒即诉云:麦苗始出,小未堪浇溉。如有此诉,必不得依信。如违日不浇,容一两日,向后即迟,校十五日已上,即趁前期不及神农,两、阳开、宜秋等,即不得早种 粟,亦诸处苗稼交即早干。每年立夏前十五日浇伤苗,亦是古(故)老相传,将为定准。同前问旧人勘会同怜为历日:谷雨日浇伤苗日。从两支渠已南至都乡河,百姓种 粟等地随苗浇了。宜秋一河百姓麦粟等麻地,前水浇溉,其 粟麻等地还与伤苗同浇,循还至平河口已下,即名浇伤苗遍。其水迟疾,由水多少,亦无定准。

一、每年重浇水,还从东河两支乡东为始。行水之日,唯须加手力捉搦急催,粟等苗才遍即过,不得迟缓、失于时,周遍至平河北下口已北了,即名两遍。其水迟疾,由水多少,无有准定。

一、每年更报重浇水,麦苗已得两遍,悉并成就,堪可收刈,浇粟麻等苗,还从东河为始。当之时,持须捉搦,令遣粟周匝,不得任情。其东河百姓欲浇溉麦人费水,必不得与。周如复始,以名三。

一、每年秋分前三日即正秋水,同勘会,即无古(故)典可凭,环(还)依当乡古老相传之语,递代相承,持为节度。其水从东河两支乡(向)东为始,轮转浇用,到都乡河,当城西北角三藂口已下浇了,即名周遍。往日水得遍到城角,即水官得赏,专知官人即得上考。

文中称“承前已来,故老相传,用为法则”,所谓古老相传用为法则,就是从西汉时期敦煌郡开凿水渠之后形成的灌溉规定,一直不断补充完善形成唐代行水法则。其中主要内容“行用水法,承前已来,递代相承用,春分前十五日行水”。行水法就是水利灌溉规定,都是继承前代而来的,开始灌溉的时间同样也是根据前代的规定,“每年立夏前十五日浇伤苗,亦是古(故)老相传,将为定准”“每年秋分前三日即正秋水,同勘会,即无古典可凭,环(还)依当乡古(故)老相传之语,递代相承,持为节度”。就是说行水制度主要内容都是沿袭敦煌地区的古老法则,并在古老法则的基础上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作了些完善和修订而已,因此我们可以确定,这个行水则主体或者实质内容是继承古老法则,这个古老法则很可能就是西汉置敦煌郡修筑堤堰开凿水渠制定的灌溉制度。

敦煌悬泉汉简Ⅰ90DXT0109S:250载敦煌的每条水渠设置渠长“故渠内长”,应当是某条渠的负责人,是这些行水制度的具体执行人。另外ⅡT0215②:296载:“相助治渠北案到下水□□秋省。”就是说西汉时期敦煌郡已经有水利灌溉制度。Ⅴ92DXT1510②:112载:“□尚水渠上疑人举□。”这些零星记载对我们了解汉代敦煌郡水利灌溉具有很高的价值,这些信息透露出敦煌的水利灌溉制度已经非常完善。

四 西汉敦煌郡水渠的开凿

敦煌悬泉汉简中有很多西汉敦煌郡开凿水渠的记载,这为我们研究敦煌水利灌溉提供了方便。Ⅳ91DXT0417③:9载因寒冬水渠结冰:“□□天寒渠中涷满□。”可能是水渠结冰对冬季水渠维修产生了影响。西汉时期,敦煌郡开凿的水渠灌溉面积很大,渠道很长,Ⅱ90DXT0114②:172载敦煌水渠的长度:“右渠二所延袤十九里。”ⅡT0216②:40载敦煌开凿水渠动用刑徒助民修治沟渠:“徒复作在县者各有数有可以助民修治沟渠者务尽其力其盗徒廪以久穈□□。”西汉敦煌郡的刑徒多数都是来自中原地区,动用刑徒开凿水渠,推测这些刑徒具备修筑水利工程的技术条件,足见西汉敦煌水利灌溉深受中原地区的影响,或者是在中原地区技术人员帮助和指导下完成的,有些就是中原地区工匠直接完成的。另ⅡT0215S:178载“□二顷五十亩水皆”,足证西汉敦煌农业主要依靠水利灌溉。

西汉敦煌郡在发展水利灌溉中开凿了很多水渠。P.2005《沙州都督府图经》甘泉水条记载马圈口堰开五门引水的五条主干渠开凿于西汉时期,七所渠条记载的宜秋渠、都乡渠、北府渠、三丈渠等也都可能开凿于西汉时期。根据我们对悬泉汉简不完全统计,西汉时期敦煌开凿的水渠有多条。

北府渠,因北府庄得名:

北府渠,长卌五里。右源在州东三里甘泉上中河斗门,为其渠北地下,每年破坏,前凉时刺史杨宣以家粟万斛,买石修理,于今不坏。其斗门垒石作,长卌步,阔三丈,高三丈。昔敦煌置南府、北府,因府以为渠名。[2]7

北府出现时间是西汉敦煌郡设置初期,根据P.2625《敦煌名族志残卷》记载张氏:“时有司隶校尉张襄者,赵王敖□□□准襄奏霍光妻显毒煞许后。帝以光有大功,窃其事。襄惧。以地节元年自清河绎幕举家西奔天水,病卒。子□□年来适此郡,家于北府,俗号北府张。”[2]110

北府庄最迟应当在汉宣帝地节元年(前69)已经出现,因此北府渠同样在西汉宣帝地节元年就已经开凿出来。P.3560《敦煌行水则》载:

平都渠、夏交渠,右件渠承宜秋东西支了后收用。水多不受,便放北府。北府大河母五渠口:北府渠、神农渠、大渠、辛渠、宜谷渠。右件五渠承北府河下尾收用,若水多不受,依次放后件渠。临泽渠、抱壁渠,右件渠次承北府等了后,水多不受,即放前件渠。[2]91

北府渠是敦煌的主干渠,又称之为北府大河母,分出了北府渠、神农渠、大渠、辛渠、宜谷渠等。

都乡渠:

都乡渠,长廿里。右源在州西南一十八里甘泉水马圈堰下流,造堰拥水七里,高八尺,阔四尺,诸乡共造,因号都乡渠。[2]7

P.3560《敦煌行水则》称之为都乡大河母:

都乡大河母依次承阳开、神农了,即放都乡东支渠、西支渠、宋渠、仰渠、解渠、胃渠、悬解渠、冢匆渠、李匆渠、索冢渠。右件已前渠水,都乡河下尾依次收用。[2]91

敦煌悬泉汉简Ⅰ90DXT0110①张德芳《敦煌马圈湾汉简集释》,甘肃文化出版社,2013年。文中所引敦煌马圈湾汉简并出此书,不再一一注释出处。:99载:“进憙里刑婢口一,在敦煌都乡。”[8]ⅡT0216②:660载:“车马送护军都尉到敦煌意先输庄持车马至昆弟都乡伯房舍。”这里记载的都乡可能就是都乡渠庄。由此得知,西汉时期敦煌郡敦煌县设置有都乡。根据《续汉书·郡国志》南阳郡:“新野,有东乡,故新都。”[9]敦煌的都乡很可能是南阳郡新野新都乡的屯田士兵所建的村落。《敦煌市佛爷庙湾墓群2014年发掘简报》M72:27和28陶斗瓶颈、肩腹部朱书镇墓文载:“麟加六年二月丙辰朔十九日乙丑敦煌郡都乡里。”[10]麟加,应作麟嘉,后凉吕光的年号,说明都乡里是一个很古老的乡里,由此推断,都乡渠的得名时间很早,应当是汉代置敦煌郡所开凿的水渠。

宜秋渠:

宜秋渠,长廿里。右源在州西南廿五里,引甘泉水。两岸修堰十里,高一丈,下阔一丈五尺;其渠下地宜晚禾,因号为宜秋渠。[2]6

敦煌马圈湾汉简1117记载敦煌有宜秋里:“禽虏隧卒宜秋里鲁罢军,八月食。”①宜秋渠很可能是灌溉宜秋里的专用水渠。敦煌悬泉汉简ⅡT0215S:64载敦煌有宜秋里侯充国,敦煌的宜秋渠很可能因宜秋里而得名。ⅡT0216②:636载:“玉门宜秋候史敦煌乘威里齐圣。建昭元年十一月中到虎猛隧见原/孝骑黑牛居□。”P.3560《敦煌水渠》亦载有宜秋渠。宜秋渠因宜秋庄得名。宜秋作为庄名见载于S.4649、S.4657《庚午年(970)二月十日沿寺破历》:“……面上雇□壹量大王宜秋庄……”表明在晚唐五代归义军时期宜秋已经成为村落名称。P.2838《唐光启二年(886)安国寺上座胜净等诸色斛斗入破历算会牒残卷》载:“麦贰斗,油壹胜,粟伍斗,宜秋人粮用。”是宜秋庄人向安国寺交纳实物的一笔账目。S.1053《己巳年(909或969)某寺诸色入破历算会残卷》载:“麦叁斗,宜秋纳物日用。”是某寺用麦三斗用以招待纳物的宜秋庄人。以上两文书记载宜秋庄向某寺纳物及安国寺招待宜秋庄人,足以证实宜秋是晚唐五代敦煌村落名称。P.3394《唐大中六年(852)僧张月光、吕智通易地契》载张月光在宜秋平都南枝渠园舍地道池井水计贰拾伍亩与僧吕智通孟受总同渠地五畦交换,由这件文书记载亦可知这里的宜秋不仅表示渠,而且是村落。S.1475《未年(827)安环清卖地契》载安环清在“宜秋十里西枝地壹段”,既然以宜秋为点计算远近里程,因此宜秋应当是村落名称。宜秋渠又称宜秋大河母,由之分出了西枝渠、东园浮图渠、西园浮图渠、平都渠、夏交渠等。其中西园、东园是指村落,平都渠从张月光与吕智通换地记载中得知与村落有密切关系,宜秋渠是供宜秋庄灌溉用水的主要渠道。又据《后汉书·王常传》载:“引军与荆州牧战于上唐,大破之,遂北至宜秋。”李贤注:“上唐,乡名,故城在今随州枣阳县东北也。”“《续汉志》南阳有宜秋聚也”[11]。《后汉书·郡国志》记载南阳郡章陵县“有上唐乡”,平氏县“有宜秋聚”[12]。又根据《汉书·武帝纪》记载元鼎四年渥洼池出天马注引李斐曰:“南阳新野有暴利长,当武帝时遭刑,屯田敦煌界。”[13]就是说汉武帝取得敦煌之后将南阳郡一批刑徒发配到敦煌屯田,敦煌宜秋渠应当是由宜秋庄得名,宜秋庄应当是由从宜秋聚而来的刑徒形成的聚落。因此宜秋渠很可能开凿于汉代,所谓地宜晚秋,是魏晋之后望文生义所致。实质反映了西汉武帝时期原籍南阳郡的宜秋聚屯田士兵开凿的水渠。

高渠,敦煌悬泉汉简Ⅱ90DXT0113①唐耕耦等《敦煌社会经济文书真迹释录》第1辑,书目文献出版社,1986年。本文所引唐宋敦煌籍帐文书,皆见《敦煌社会经济文献真迹释录》第1至第5辑,为了节省篇幅,不再出注。:8记载:

高渠田八顷五十一亩。

表明敦煌郡已经开凿高渠。P.2592、P.3354、S.3907、P.2547《唐天宝六载敦煌郡敦煌县龙勒乡都乡里籍》记载:“一段伍亩永业,城西七里高渠,东思楚,西曹善,南渠,北坑。”户主曹思礼,亡兄曹琼玉、妹妙法。他有“一段伍亩永业,城西十五里高渠,东渠,西曹智,南郑黄福,北舍”。徐庭芝户有“一段伍亩永业,城西七里高渠,东曹武智……”杜怀奉户有“一段叁亩永业,城西十里高渠……南曹讬……”“一段柒亩永业,城西七里高渠……北曹瑀。一段肆亩永业,城西七里高渠……北曹瑀”①。表明高渠灌溉的是敦煌城西七里、十里至城西十五里的区域。高渠的开凿时间是西汉时期。

官渠,见载于敦煌悬泉置汉简Ⅱ90DXT0114③:455B:

得王里侯博官渠。得王里王左李子。得王里侯伟官渠。

Ⅱ90DXT0114④:136载:“常利里董宣官渠。寿亲里赵庇李□/。广汉里赵信□。”Ⅱ90DXT0112③:103载:“千乘里谭贤田一顷七十八亩。县泉。官渠。”Ⅲ92DXT0807③:1A记载:“三官渠,第□□。”官渠在这里排列第三,应当是行水顺序。根据敦煌文书P.3560《敦煌行水则》载有官渠,与灌进、乡东渠相邻:“勒乡东、灌进、官渠,右件渠两支口,水满,即放向上,利子节减多少。”官渠在这组用水中排列第三,表明这个行水则规定来自西汉时期。ⅡT0215S:115A记载:“步广里阳垣相田一顷九十三亩。县泉。官渠。”官渠灌溉得王里、常利里、千乘里、步广里等。这条水渠一直到唐五代宋初仍然沿用。P.3396、P.4989、S.6452等都记载有官渠,P.3898载:“城东四十里官渠。”

八尺渠,Ⅰ90DXT0112①:58记载敦煌千乘里有八尺渠:

千乘里张千秋年十七,八尺渠,已。千秋女弟阳须十,千秋女弟青士年七,千秋女弟真田年二。

这是张千秋的户籍,记载千乘里张千秋家住敦煌八尺渠。唐宋时期敦煌仍有八尺渠,根据P.3560《敦煌行水则》记载从千渠口往上有上八尺渠,得知敦煌有上八尺渠、下八尺渠。

第一渠,敦煌悬泉汉简Ⅴ92DXT1312③:17记载敦煌第一渠开凿的情况:

续穿第一渠,东端袤二里百步,上广丈三尺二寸至三寸,丈二尺八寸,深二尺七寸至八尺。

敦煌文献P.3560《敦煌行水则》载有小第一渠,P.3877号记载“城东二十里第一渠”。P.3396载有大第一渠、第一渠等。有了第一渠,很显然就依次开凿了第二渠,乃至于第十一节渠等。第二渠,Ⅱ90DXT0213③:4载:“民自穿渠第二左泾第二右内渠水门,广六尺,袤十二里,上广丈。”Ⅱ90DXT0115③:199载有“第十一节渠上”。至于第二渠等或者敦煌文献没有记载,或者这些水渠在汉唐之间水利修缮中废弃了。

大让渠,敦煌悬泉汉简Ⅴ92DXT1410③:37记载:

龙勒不审里谢根字文卿有田八十亩在大裱里渠西广汉亭部。

大裱里应为大穰里,大穰里渠即唐敦煌大让渠。P.3560《敦煌行水则》载:“下灌亲渠,大壤渠、延康渠、涧渠、多农渠,右件子渠若千渠口已下水破了,即放灌亲等子渠,亦用两等渠水承漏,依次收用。”

广新渠,Ⅲ92DXT0809④:34记载:

广新渠始建国三年民。

同批简Ⅲ92DXT0807⑤:1载有崇新公前将军,表明广新渠是新莽时期广新公更始将军甄丰在敦煌修建水利工程。Ⅳ91DXT0617③:34载:“曲骑士广新里赵宣。”广新渠开凿于东汉末年新莽时期,随着新莽政权的失败,很可能广新渠就改名了。

临渠,Ⅰ90DXT0112③:52记载:

乃还临渠。

ⅡT0215③:23记载:“初元年五月丙申朔乙卯敦煌临渠亭长失马假。”临渠,很可能是临泽渠的简称,就是唐宋时期的临泽渠。P.3560《敦煌行水则》记载:“右件五渠承北府河下尾收用,若水多不受,依次放后件渠。临泽渠、抱壁渠,右件渠次承北府等了后,水多不受,即放前件渠。”

李子渠,敦煌悬泉汉简Ⅱ90DXT0111①:205记载:

丁亥年五日,廋索李子渠北田广寿等卅□□投宿亭下,莫宿宜佐亭。

李子渠,很可能就是唐五代敦煌的栗子口栗子渠,P.3560《敦煌行水则》又作利子口利子渠:“两支口者,则水有加减先进两支。欠少,勒乡东、灌进、官渠,右件渠两支口,水满,即放向上,利子节减多少。利子口沙渠、利子氾渠、三支下瓜渠、拴(掘)渠,右件渠若两支已下水多不受,已次放利子等渠。已放两支,如其两支渠水减少,其利子等渠水还塞向上,先进下用,不得向下(上),滕少过则。”利子渠,敦煌文书有时写作梨子、栗子、溧子、傈子等,其原名应作利子渠。李正宇认为利子渠属于东河水系,从利子口分水,灌溉慈惠、效谷二乡境[14]。

义阳大渠,Ⅱ90DXT0114④:371记载敦煌造车出名的千乘里,同时还记载:

义阳大渠。

义阳大渠很可能是唐宋时期敦煌的阳开渠,原名义阳大渠,后来讹传为阳开渠,附会为杨宣所开凿。

王使渠,P.3560《敦煌行水则》载:

无穷口八尺渠、王使渠、马子渠、阶和渠。右件渠次承抱壁渠了后收用。如水[多不]受,即减放东河。

敦煌悬泉汉简记载悬泉置接待的客使中有很多“王使”。王使就是由西域诸国王派遣并代表其国王出使西汉王朝的使节。悬泉汉简ⅡT0214③:182载:“□以食守属李长所送外国王使者四人,人一食一斤。”ⅡT0215③:26载:“右出钱四百七十,买肉九十四斤。以食外国王使者贵人从者卌四人,人再食。”王使和贵人的接待标准是一样的,说明王使和贵人在国家的地位也是一样的。Ⅴ92DXT1311③:330B载:“王使者以下五十五人食生孰及献畜已廩未廩各如牒。”王使是西域诸国代表其国家出使汉朝的,因此使团规模都比较大。胡王使是西域某国国王派遣的使者,这些使者超出西汉敦煌郡已经知道的接待范围,所以将其笼统称之为胡王使。Ⅰ90DXT0210①:83载:“持节使者姚君,用车一乘,马三匹。金城。遣书佐一人侍使者,县易车。厩吏。御使者食听县所上胡王使者贵。”从这批护送的有胡王使者贵人看,这是一批级别较高的客使。Ⅴ92DXT1812②:192载:“受酒一斗。以给胡王副使者。”Ⅴ92DXT1812②:59载:“出粟三升。以食守属马并送自来山王使者一食,食三升。”山王,应当是山国的国王,或者是皮山国的国王简称。王使渠可能是西汉时期西域诸王派遣的使者在敦煌出资开凿的水渠,一直延续到唐宋时期。

浮图渠,悬泉汉简记载敦煌有浮屠里,表明汉代敦煌有以浮屠命名的聚落,就有为浮屠聚落开凿用作农业灌溉的水渠,水渠的名称按照一般以聚落命名渠的原则,这个渠应当称之为浮图渠。P.3560《敦煌行水则》记载敦煌有浮图渠、东员浮图渠和西员浮图渠:

几口西支渠,东圆浮图渠、西圆浮图渠,右件渠次承宜秋大河母下尾收用。

东员浮图渠和西员浮图渠是从宜秋主干渠上引水灌溉。P.3354记载唐敦煌县龙勒乡都乡里有浮图渠,在敦煌县城西十里。P.4640《沙州释门索法律窟铭》记载索义辩之皇考索定国以元和七年三月十八日终于释教坊之私第,“以其月廿五日葬于洪润乡员浮图渠东老师烽南原之礼也”[7]293。

敦煌悬泉汉简记载的西汉时期敦煌郡开凿的很多水渠,基本都见载于敦煌文献中,表明西汉时期敦煌郡开凿的水渠一直沿用至唐宋时期,西汉以后,敦煌地方仅在西汉水利灌溉系统上做了修补完善而已,敦煌水利灌溉的基础是西汉时期打下的。

我们通过对敦煌悬泉汉简记载的敦煌郡水利灌溉中水渠的探讨得知,敦煌的水渠基本上都开凿于西汉时期,是随着西汉敦煌郡乡里村落的建立而开凿相应以聚落命名的水渠,唐宋时期的很多以姓氏命名的水渠,很可能就是西汉设置敦煌郡移民实边的产物,因为西汉时期无论是屯田移民,还是移民实边,抑或罪犯贬谪敦煌,他们很多都是整族迁徙敦煌,来到敦煌被安置在同一个地方建立聚落,在敦煌就出现很多里的名称,具有很强的区域性,且多将中原地区原来聚落名称移植到敦煌,或者以家族姓氏为主建立的村落,敦煌出现很多以姓氏为主的水渠如氾渠、辛渠、赵渠、刘家渠、吴家渠、王家渠、廉家渠、员家渠、宋渠、麹家渠等都是移民留下的痕迹。敦煌郡是西汉对外交往的窗口,来往的西域诸国使节都经过敦煌往来长安,敦煌郡为接待这些使节专门设置郡邸,所以这些使节中部分出资抑或留居敦煌,王使渠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凿的。我们通过研究得知,敦煌的水利灌溉设施的修建是西汉时期,西汉之后的历代敦煌政府只是在其基础上做了完善而已。

五 结语

我们利用敦煌文书和敦煌出土汉简经过对西汉敦煌郡水利灌溉相关资料记载进行研究,得知敦煌的水利灌溉工程从西汉置敦煌郡之前已经开始修建,大规模的修建是汉武帝元鼎六年置敦煌郡,根据记载的堤堰有马圈口堰和都河玉女泉堰,而水渠的开凿基本上都是西汉时期完成,西汉之后只是进行了完善而已。这个时期敦煌有了专门管理水利灌溉的水官,有东部都水长和西部都水长,设置有其办事机构幕府,并制定敦煌地区用水制度,这种用水制度一直延续到唐宋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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