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的冬天冷吗
2022-04-06丁政
丁政
今天冬至。古人云:冬至,阴极之至,日短之至。言外之意,冬至是黑夜最长、白天最短的一天。数九之始,真正的冬天来了。
冬至的雨比清明更阴冷,冬至的痛比清明更断肠。妈妈,今天我带了两丛菊花和几支清香来看你。菊花金黄透亮、娇嫩欲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点燃几支清香,氤氲之息慢慢飘散开来,像是无边的思绪在空中四处弥漫……
妈妈,你的冬天冷吗?记忆之中,孩提时的冬天总是比现在更冷。门前池塘里常常结上厚厚的冰层,人走在乳白冰面上也可以尽情地玩耍,石头滑在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清脆悦耳,小伙伴们像掷冰壶一样相互比赛谁的石头滑得更远。妈妈,你总要用锄头砸开厚厚的冰面,在刺骨的冰水中濯洗衣物,不多久刚刚砸开的冰面又会结上一层清亮的冰。那时候,我们总是觉得穿不暖和,脸冻得红肿,手上、脚上、耳朵上都长满冻疮,常常需要把手塞进胸前衣服里、再在嘴上用热气呵着取暖。感冒、中耳炎是家常便饭。坐在小凳上,侧着脑袋靠在妈妈腿上。妈妈在我耳朵里滴上几滴双氧水,双氧水在耳朵里吱吱地冒着泡泡,痒痒的。你把棉签轻轻地伸进我的耳朵,吸出耳朵里的脓液。这一刻,是寒冬里最温暖的时刻,双氧水冒泡的声音似乎也成为儿时最美妙动听的音乐。那时,家里经济条件差,虽然你日夜劳作、勤俭持家,但让我们兄妹们吃饱穿暖、上得了学,也是多么不容易啊。哎,那时的冬天为什么总是那么、那么的冷呢?!
妈妈,你的冬天冷吗?随着时代的变迁,家境逐步改善,穿暖吃饱不再成为奢望,我也完成学业、成家立业,冬天似乎不再那么冷了。但是你走的那年冬天,真的很冷!你走得那么突然,来不及和我们说上一句告别的话。那年,你趁晚稻还没有收割的农闲,去建筑工地上打工,每天可以赚16元钱。然而,仅仅干了一个星期,你就不慎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造成颈椎骨折。我闻讯赶到医院时,你全身插满各种管线,已经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你是否还神志清醒,是否知道儿子的到来,但我看到了你眼里喷涌而出的泪水……我急切地问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医生说,恐怕没救了。刹那间,我天旋地转,闪过脑海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我要没有妈妈了!为了不让痰堵住你的喉咙,医生把你的头挂在手术台边缘为你吸痰,你瞬间脸色青紫,牙关紧咬。医生用力地撬着你的嘴巴,一下子竟然撬掉了你的两颗标志性的大门牙,鲜血沾满了你的脸。我不知道医生救治是否得法,按常理颈椎骨折首先应当固定住你的头啊!但刚刚出道不久的我,找不到挽救你生命的神医,又能找谁讨要说法呢?!那一刻是我一生之中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刻,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你的心电图最终成为一条直线,医生放弃你了。但我不能放弃!我泪流满面地、独自地、徒劳地按压你逐渐冰冷的胸膛。我的泪水和着你的泪水、血水,模糊了你不再有生机的脸。你像冬天里一朵带着血色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融化。难道是冥冥之中有什么预感吗?你走的前几天在家里做了一顿汤圆,让全家吃了一个团圆饭。父亲老泪纵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下半辈子苦了,我下半辈子苦了!”妈妈,我把你安顿在你生前和父亲千辛万苦开垦和培植的橘园里,稻熟橘黄时,满山绿波中都是金黃色的、果香浓郁的思念。在你离开20年的时候,我曾写了一篇散文《母亲的眼泪》,发表在中国文化报上,竟成为不少省市中考乃至高考阅读理解的范文。后来我又写了一篇《橘花香时》的散文,发表在人民日报《大地》副刊上,也算告慰你在天之灵,了却我相思之苦。妈妈,你知道吗?你走后的那个冬天真冷,一场多年罕见的寒流冻伤了满坡的橘树,心灰意冷的父亲再也无力打理它们,橘树也逐渐枯萎以致死去。妈妈,它们是随你而去了吧,那边是否也是年年稻香橘黄呢?!
妈妈,你的冬天冷吗?我坐在你的坟前,身后是密密的毛竹。风从北来,日向南移,思念如茂密的竹林,亭亭如盖。“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哪有牧之“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闲情逸致呢?!我只想伴着袅袅淡淡的清香,陪你说说话。你的坟茔简单寒碜得连块碑都没有,但是你是我心中永远的丰碑。你的善良、勤劳、坚韧一直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存留在我的基因之中,不管身处何处、身居何位,以诚待人、务实苦干、永不言弃、看淡名利、体恤人苦始终是我立身之本。你离开我们已经26年了。时光荏苒,逝去的不仅是流年,还有永远找不回来的温暖。多希望你在啊,看看现在美好的时光,享受一下如今火红的年代和幸福的日子。妈妈,你的冬天冷吗?那边是不是也一样总有洗不完的衣服、干不完的农活、操不完的心呢?如果冷,我给你添衣加被;如果冷,我用思念温暖你;如果冷,我们一起迎接阳光!
妈妈,你曾说冬天冷一些,来年庄稼病虫才会少一些,收成也会更好一些。妈妈,冬已至此,阳气始生,让我们迎接新的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