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全球经济治理变革与中国策略

徐秀军　林凯文

〔提   要〕数字技术的进步和广泛应用推动了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全球经济治理也因此进入新的历史时代。从治理客体上看，数字技术拓展了全球经济治理空间，使全球产业治理、贸易治理、货币金融治理和可持续发展治理的内涵更加丰富。从治理手段上看，数字技术带来了全球经济治理的路径创新，并从全球经济信息交换、风险防范、危机应对和政策效能评估等方面引发了全球治理变革。在此背景下，中国应当把握全球数字经济治理改革和创新进程中面临的新机遇，大力发展数字经济，积极参与和引领数字国际合作，不断提升全球数字经济治理制度性话语权，推动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和创新。

〔关 键 词〕数字经济、全球经济治理、数字丝绸之路

〔作者简介〕徐秀军，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林凯文，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项目研究员

〔中图分类号〕F1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2 8832（2022）2期0085-17

随着数字技术引领的第四次工业革命日益蓬勃发展，以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增强现实、5G、区块链和人工智能为代表的重点技术取得了长足进步。这些技术相互支撑，形成一套集数字存储、传输、分析和计算等功能的综合性数字技术体系。通过实现人、机器和资源的智能互联，数字技术同先进制造技术相结合，推动了新型生产方式和商业模式的发展，为实现资源更高效配置、经济更可持续发展提供了巨大潜力。数字经济发展速度之快、辐射范围之广、影响程度之深前所未有，正在成为重组全球要素资源、重塑全球经济结构、改变全球竞争格局的关键力量。

数字经济是一个内涵比较宽泛的概念。一般来说，它是以大数据、智能算法、算力平台三大要素为基础的一种新兴经济形态。数字技术的发展至少从两个方面为数字经济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一是数字数据的扩张。根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CTAD）估计，2022年全球互联网协议流量将超过截至2016年的互联网流量总和;2020年全球互联网带宽提高了35%，是2013年以来增幅最大的一年。二是数据平台的推动。过去十年，使用数字驱动商业模式的数字平台大量涌现，它们提供了让外部生产者和消费者一起进行在线互动的机制，这些数字平台企业有能力记录和提取与平台用户之间的在线行为和互动相关的所有数据。在2021年全球市值最大的十个公司中，超过一半使用基于数字平台的商业模式。

目前，数字经济已经成为全球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的数据指出，全球跨境数据流动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在2009-2018年间超过了商品、服务、资本、贸易等为代表的传统要素，達到了10.1%。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也在客观上推动了全球数字化发展，成为数字经济的加速器。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对47个国家的统计数据，数字经济增加值规模由2019年的31.8万亿美元上升至2020年的32.6万亿美元;同期，数字经济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从41.5%上升至43.7%。

数字技术在推动全球经济增长的同时，也给全球经济治理体系带来了许多新的挑战。一方面，数字技术的迅速发展与应用在经济领域催生了一系列系统性和全局性变革，数字经济成为推动全球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也为解决全球治理传统议题提供了新的路径，如区块链技术有助于破解信任赤字，推动全球合作。另一方面，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也造成了许多新的全球性问题。传统的全球治理机制难以适应数字经济发展的新需求，而新的数字经济治理规则尚未建立或不完善，治理赤字有增无减。为应对这些挑战，全球经济治理体系需要进行相应的改革和制度创新，以提供有效的系统性解决方案，使数字技术更好地服务于全球经济发展。通过梳理数字技术对全球经济治理领域拓宽和路径创新带来的改变，本文试图厘清数字技术与全球经济治理的关系，并提出中国利用数字时代新机遇参与和引领全球经济治理的思路。

一、数字时代全球经济治理空间拓展

数字技术进步及其在全球经济领域的广泛应用拓展了全球经济治理的空间。尤其是在全球产业、贸易、货币金融和可持续发展等领域，全球经济治理面临更加复杂的形势。一方面，传统全球经济治理领域加速推进数字化，既创造了新的发展动力，也丰富了全球经济治理的内涵;另一方面，全球经济治理面临更加复杂的治理环境，也给国际协调与合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一）全球数字产业治理

数字技术的发展给全球产业带来深刻改变，并主要体现在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两个方面。一方面，数字产业化得到极大发展。数字产业化是将信息的生产与使用规模化，主要涉及电子信息设备、数据传输、云计算、物联网和人工智能等方面的硬件和软件制造、销售和服务，是数字经济发展的基础。另一方面，传统产业的数字化进程加深。产业数字化是将数字技术和信息数据广泛应用于传统产业部门的生产、经营和管理等各个环节，并通过两者相互融合实现产出增加和效率提升。随着数字化进程的加快，数字产业化已经成为数字经济发展的主引擎，传统产业治理进入数字时代。2020年全球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占数字经济比重分别为15.6%和84.4%，占GDP比重分别为6.8%和36.8%。

数字技术的发展从两个维度影响了全球产业治理。一是生产要素的变革。作为信息载体的数据和工业时代的土地、劳动、资本、技术一起成为重要生产要素，并成为产业数字化的核心。数据确权制度、数据安全与保护制度、数字产权交易制度、数据跨境流动方面的数据创新治理将成为全球产业治理的重要任务之一。二是产业模式的变革。新技术催生了新产业、新业态和新模式。新产业指依托于科技创新和市场需求创造的新的产业体系，比如生物工程产业、信息技术（IT）产业;新业态指基于新技术和新产业而创造出的商业领域新环节、新活动，比如跨境电子商务、互联网金融等;新模式指以市场需求为导向，对企业生产要素和外部要素进行调整整合，改变传统上下游产业链模式和价值关系，比如借助互联网和海量数据实现的企业对企业（B2B）、个人对个人（C2C）电子商务模式、新直销模式等。这些变革使对生产要素流动的监管变得复杂。gzslib202204051154

（二）全球数字贸易治理

数字技术的发展催生了数字贸易。作为传统贸易在数字时代的拓展与延伸，数字贸易是指通过信息通信技术（ICT）实现传统实体货物、数字产品与服务、数字化知识与信息的高效交换，进而推动消费互联网向产业互联网转型并最终实现制造业智能化的新型贸易活动。这种数字化的变革降低了贸易成本，加强了贸易环节中各要素间互相联系的程度。

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推动了数字贸易的快速增长。无论是数字服务贸易还是数字商品贸易，增长速度都远高于传统贸易方式，在疫情冲击下更是如此。根据联合国贸发会议数据，2020年全球服务出口额与2019年相比下降了20%，但依托信息通信技术的全球出口数字交付服务仅下降1.8%，而数字交付服务占全球服务出口的比例达到了64%。在数字商品贸易方面，信息通信技术商品作为典型的数字密集型贸易品，其全球贸易额从2011年的1.81万亿美元增加到2020年的2.35万亿美元，其占全球商品贸易的比重由9.89%升高到13.37%。

数字贸易的发展给全球贸易治理提供了便利。一方面，依托数字技术和海量数据的互联网平台，助力全球商品和服务的供给和需求实现高效匹配;另一方面，数字化手段提高了贸易效率，既极大减少了中间环节，也加快了传统贸易过程清关、海关检疫等活动。同时，数字贸易发展也给全球经济治理带来了挑战。一方面，流动要素、参与国际贸易的行为体、贸易方式等的复杂变化使国际贸易监管更加复杂，引发了安全挑战，增加了贸易治理的难度;另一方面，当前国际和国内层次的数字贸易规则不健全，各国监管漏洞频出，国家间的政策行动协调也远不能满足现实发展的需要。

（三）全球数字货币金融治理

数字技术的发展推动了货币领域的革新，数字货币应运而生。随着云计算、互联网和区块链技术的发展，经济金融活动被更多转移至互联网世界，催生了无实体形式的数字货币。近年来，无论是数字加密货币，还是基于政府信用背书的中央银行数字货币，都得到较快发展与流通。根据加密货币行情数据网站CoinMarketCap数据，截至2022年1月29日，全球交易的数字加密货币种类共计17198种，交易总额达1.71万亿美元，每日交易额超过709亿美元，其中比特币交易份额占整个数字货币市场的41.7%。截至2022年1月，世界上有95个国家在着手推进中央银行数字货币的发展。

数字技术的发展也推动着传统金融领域的革新。传统的国际结算业务主要使用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WIFT）国际结算系统和纽约清算所银行支付系统（CHIPS），其运行存在延时长、费用昂贵等问题，并且呈现美国主导的中心化特征。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暴露传统金融中心化模式的明显缺陷，即中心化的金融机构作为交易双方的信用担保并不能保证双方履约;而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国际支付结算运行模式不仅不依赖中心化的机构，而且由于具有不可篡改和可追溯的特质，能够为支付监管和隐私保护提供有力支持，同时推进全球货币体系去中心化趋势。从长远来看，它也将推动全球金融治理体系的多元化。

但是，全球货币金融治理也将因此面临新的挑战。传统全球货币金融治理的客体主要是依托主权实体货币的国际货币体系、国际金融体系和国际金融治理机构。数字技术带来的变革使对全球货币金融治理对象的监管更加困难。以超主权数字货币的出现为例，它由商业机构主导发行，没有国家主权作信用背书，却可以在全球范围流通，将在很大程度上冲击现有主权货币。其潜在风险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存在技术安全风险。数字货币在履行支付手段等功能时一旦出现技术故障和运营风险，或导致经济金融活动的中断和停滞。二是存在非法利用风险。由于缺乏像法定货币一样的来自各国央行的监管，数字货币可能被用于非法交易活动。三是存在威胁金融稳定的可能，甚至侵蚀国家货币主权。加之其去传统中心化管理机构、高度匿名及易受攻击不稳定等特点，在全球层面对其进行有效治理将面临更大困难。

（四）全球数字可持续发展治理

数字技术为全球经济塑造了可持续发展的新动力。技术创新一直是经济发展的源泉之一。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数字经济已成为应对疫情冲击和促进经济复苏的重要动力。2020年，全球数字经济平均名义增速3.0%，高于GDP名义增速5.8个百分点，数字经济已成为拉动经济增长、应对全球经济下行压力的稳定器。同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由2005年的2.6万亿元人民币增加到39.2万亿元人民币，较上年增加3.3万亿元人民币，占GDP比重达38.6%;数字经济增速为9.7%，是同期GDP名义增速的3.2倍多。可以说，数字经济为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撑。

数字经济的发展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重要途径。数字技术能显著降低经济活动中的社会经济成本，并为实现可持续发展提供重要支撑。在气候治理中，数字技术的运用可以直接降低传统经济活动中的碳排放，也可以通過数据摸底、情景预测等宏观管理路径来助力碳中和等气候目标。在产业发展中，数字化基础设施降低经济成本，数字化平台有助于资源共享和集约化利用，数字化转型重新定义传统商业模式，简化业务流程，拓展生产可能性边界，降低企业成本，提升运营效率，为社会创造更多灵活的就业机会，从而推动经济可持续增长。

但是，数字经济也会加剧“数字鸿沟”（digital divide），给全球可持续发展带来负面影响。从互联网普及率看，到2022年欧洲有80%的人可以使用互联网，而非洲只有22%。从数字经济占比看，根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对47个国家的统计数据，2020年发达国家数字经济占GDP比重为54.3%，远超发展中国家27.6%的水平。根据国际劳工组织（ILO）数据，数字劳工平台数量从2010年的142个增加到2020年的777个以上，但数字平台的成本和效益表现出严重的不平衡性，对数字平台的投资96%来自亚洲、北美和欧洲，其中70%的收入集中在美国和中国。此外，数字革命还会带来失业、不平等以及收入持续从劳动力流向资本等危害，导致资源、财富和权力进一步集中，从而增加社会的不稳定因素。gzslib202204051154

二、数字时代全球经济治理路径创新

数字技术的发展不仅带来全球经济治理领域的拓展，还带来了治理手段的创新。数字技术并非单一技术领域，而是一系列领域相关技术组成的新技术体系。例如，数字资源的利用主要依托大数据技术，数字设备依托云计算技术，数字传输依托物联网技术，数字信息依托区块链技术，数字智能依托人工智能技术。这些数字技术不仅使过去无法实现的治理分析路径成为可能，而且在信息爆炸时代，这种路径创新更有其必要性。在数字时代的全球经济治理中，全球经济信息交换、经济风险防范、经济危机应对和政策效能评估等过程将因数字技术而发生深刻变化。

（一）全球经济信息交换的数字化

经济信息交换是全球经济治理的基础和前提，是推动协同治理的重要动力。在宏观经济政策协调方面，大数据获取和加工海量数据，能更好地了解宏观经济运行图景，进一步集各方信息资源优势，打破信息不对称的障碍，促进各方宏观政策目标协调以及贸易等经济活动，为全球经济治理注入新的活力。

数字技术的发展推动了全球贸易、产业和可持续发展治理等细分领域的信息交换，为全球经济治理注入新活力。在全球贸易治理中，各国通过电子信息交换可提高货物和运输工具的进出境通关效率，增强贸易数据可信度，助力数据稽核比对来精准打击低报货值等违规申报行为。在产业治理中，以区块链、大数据为代表的数字技术能够应对全球化背景下新产品的快速推出以及物流和分销碎片化带来的产业链运营压力。这两类数字技术的结合，能够实现对产业链数据、市场需求信息的实时存储、历史追溯、深度挖掘和其他多维度分析，在全球生产体系内更加准确地实现资源配置、更加灵活地安排市场投放、更加及时地掌握产业发展动态。在可持续发展治理领域中，气候变化、环境破坏等问题产生的原因和带来的影响都是全球性的，应对这些问题也需要开展全球合作，因而需要各个国家更加广泛地共享和分析相关数据，以便采取更加有效的应对措施。欧洲环境信息和观测网络（European Environment Information and Observation Network）计划通过共享数据平台和通用标准，面向38个欧洲国家和地区共享环境数据和知识，在此基础上通过人工智能和分析技术、云计算等数字手段实现将来源和形式多种多样的环境数据用于全球可持续发展治理。

（二）全球经济风险防范的数字化

防范经济风险是全球经济治理的应有之义。一方面，全球风险的产生往往与当时全球治理制度安排的内生性和滞后性有关;另一方面，风险的防范也助推全球经济治理的发展与变迁。在数字时代，防范经济风险更有挑战性，但也具备了新的有利条件。

数字技术能够更加及时准确地对全球经济风险进行监测和预警。金融领域治理更需要依托数字技术的应用。一方面，金融领域本身就具有高度数字化的特点，市场交易产品本身就具有虚拟性，数字信息技术的发展和渗透对其影响更明显;另一方面，金融市场波动大、影响广泛、风险溢出效应更为明显，传统金融分析手段存在数据不完整、数据之间联系性不强、未能清洗劣质信息等缺陷，难以生成具有决策价值和预警价值的防范信息。数字技术的出现有助于破解传统情报分析的局限性，其原因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区块链等技术使数据具有不可篡改和可追溯等特征，能够确保交易数据的真实可靠;二是大数据使数据和信息更加丰富、完整以及具有更高时效性;三是人工智能强大的分析能力使解决传统金融分析和情报分析无法解决的问题成为可能。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数据分析不充分等问题。例如，有学者指出这场危机中存在的不利于风险防范的因素包括“缺乏完整数据和信息，没有达到预警所要求的足够充分的数据量，数据和信息系统支离破碎，已掌握的数据和信息质量不高、不甚可信和可靠，结果导致基于数据和信息构建而成的模型出现严重问题。”因此，借助大数据等技术协助金融监管成为国际金融危机后全球金融改革的基本方向之一。例如，美国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推动数据收集和共享，提前察觉并降低风险;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主要经济体普遍建立了基于大数据技术的金融业综合统计体系，以实现信息共享，提高监管部门对金融形势的把握和分析能力，防范系统性风险。

（三）全球经济危机应对的数字化

应对经济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全球经济治理的重要内容之一。经济危机具有突发性和严重的破坏性，并且会产生很强的溢出效应。一国的经济危机不仅会波及联系紧密的所在地区成员，还往往会对全球经济带来冲击。因此，应对经济危机不能仅靠一国或少数几个国家的力量。联合国大会第63/303号决议就指出：“全球要实现公平的复苏，就需要所有国家充分参与制定应对危机的适当措施。”

数字技术的发展为全球经济危机应对提供了新的手段。在应对全球经济危机的过程中，基于区块链的可信大数据和可信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应用，有助于解决危机中的“数据孤岛”“信息孤岛”等问题。在金融危机中，国际大投行信息系统掌握的数据相互割裂，各个治理主体掌握的数据既不全面又以邻为壑，导致数据间的关系难以被发现和贯通，进一步加深危机。受益于区块链、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等技术，人们不仅可获得更为充分的应对危机的数据，而且可以借由这些联系更加紧密的数据较为全面地掌握危机状况，并给出更科学及时的应对方案。

在金融領域治理中，基于大数据等数字技术的情报分析也能为消除金融危机的负面影响提供便利。依靠大数据、人工智能算法等技术支撑的量化投资软件程序，能更加精准地发现和分析风险管控中的干扰性因素，能够较为全面地覆盖传统交易软件中程序无法完成的部分。这些技术在进行实时捕捉和监测的基础上，能够更加及时地挖掘动态变化的干扰性因素，从而为诱发金融危机的各种漏洞打上补丁。

（四）全球经济政策效能评估的数字化

经济政策的效能评估是全球经济治理的重要一环。2009年二十国集团（G20）匹兹堡峰会针对实现全球再平衡提出设立宏观政策互评（MAP）机制，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提供分析报告，以评估全球关键的失衡情况、成员的政策如何配合以及成员能否集体实现G20目标等内容。MAP机制是当今经济政策协调的最高级别论坛机制之一，它曾在实现强劲、可持续和平衡增长的全球合作方面取得重要进展。然而，在分析和经济建模能力方面，它仍有待提高。在这一机制运行初期就有研究指出：“如果对全球经济的相互依存关系没有一个清晰而细致的理解，政策协调将是不足的。”而大数据等数字技术因其自身特点能够使政策评估更加科学、民主和客观，有益于类似MAP的机制发挥更好的作用。gzslib202204051154

以大数据为代表的数字技术通过对包括非结构化数据在内的海量数据进行分析，使政策评估更接近现实情况。通过容忍、接受大数据的混杂性、不精确性，并运用分类或聚类等方法分析混杂数据，可实现对政策效能的快速判断。尤其在面对具有紧迫性的危机应对情景时，由于危机对不同成员造成的负面影响不同，及时有效的信息共享和政策协调等集体行动不仅对应对危机至关重要，也更能彰显成员间的信任和集体行动的决心。在对细分领域的政策评估中，数字技术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在金融政策的事后评估中，可以通过大数据评估市场各类主体在政策出台后的反应。通过对监管对象的动态监控，获取政策变动后的最新数据，并与原有数据或目标数据进行对比，可以了解监管对象对政策的反应，以便后续进行政策调整。英国在实施新的房地产限制政策中，就应用了英格兰银行建立的一个包括抵押贷款在内的大型数据库。

三、数字时代中国参与全球经济治理的策略

近年来，中国高度重视数字化发展。《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明确提出发展数字经济，推进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推动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数字产业集群，并积极参与数字领域国际规则和标准制定。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我们要积极参与数字经济国际合作，“主动参与国际组织数字经济议题谈判，开展双多边数字治理合作，维护和完善多边数字经济治理机制，及时提出中国方案，发出中国声音”。为适应数字时代全球经济治理的新形势和新变化，更加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与建设，中国要进一步夯实数字经济发展的基础，积极参与和引领数字经济合作，不断提升全球数字经济治理制度性话语权。

（一）促进国内数字经济发展

作为数字时代的经济新形态，数字经济是重组全球要素资源、重塑全球经济结构和改变全球竞争格局的关键基础。促进数字经济发展既是数字时代中国发展的重大战略选择，也是中国参与数字时代全球经济治理的必然要求。现阶段，促进数字经济发展的重点方向和举措主要包括如下三个方面：

一是大力发展数字经济所需的技术基础，尤其是推动数字关键核心技术自主创新。根据工业和信息化部数据，截至2021年底，中国累计建成并开通5G基站142.5万个，建成全球最大5G网，5G基站总量占全球60%以上。但是，当前中国在核心技术领域仍然面临受制于他国的局面，高端芯片、操作系统、工业设计软件等关键领域仍是中国的短板。例如，在芯片领域，中国自2005年以来就是IC芯片的最大消费国，但2020年中国IC芯片产量只占全球市场的15.9%，芯片自给率还有很大提升空间。因此，在数字技术发展方面，中国要坚定不移走自主创新之路，加大力度解决自主可控问题。

二是推进传统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支持创新能力较强的数字企业发展。近年来，中国数字企业发展迅速，并在全球市场拥有重要影响力。2021年《财富》世界五百强中的7家互联网公司有4家来自中国;截至2021年9月，世界经济论坛等机构评选出的代表全球领先商业创新能力、智能技术研发与投资能力、数字化转型能力的90家“工业4.0时代灯塔工厂”企业中，有31家来自中国。在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加快企业数字化转型，做强做大数字企业更具必要性和紧迫性。从需求端看，疫情激发了企业转型意愿;从供给端看，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的完善也为数字化转型升级奠定了重要基础。中国拥有的庞大生产数据、应用数据和用户数据，也为企业数字化转型升级创造了有利条件。

三是完善数字经济的国内法律治理体系，为数字经济发展提供制度保障。近年来，中国加大了有关数字经济的法律法规建设步伐。2021年，全国人大常委会相继审议通过了《数据安全法》和《个人信息保护法》。这些法规不仅为发展国内数字经济提供了重要保障，也为中国参与制定全球数字治理規则奠定了重要基础。同时，地方政府也制定了一些激励市场主体利用数据方面的法规。例如，深圳市在2021年6月通过了《深圳经济特区数据条例》，明确提出“数据权益”，激励和规范企业合法利用数据。但是，由于数字经济发展的新情况和新问题不断涌现，在数字经济发展和监管方面还存在较大的立法和制度建设空间。例如，数字平台的动态竞争、跨界经营和寡头竞争等特征，造成复杂与严重的垄断问题，抑制了数字经济发展的活力。对此，需要修订《反垄断法》，加设数字经济章节，并配套相关规定渐进健全数字竞争规则，为监管提供高质量制度供给。

（二）参与和引领数字经济国际合作

作为全球数字经济第二大国，中国不仅要积极参与数字经济的国际合作，还要在全球数字公共产品供给方面发挥引领作用。数字经济的国际合作既是本国数字经济发展的必然要求和自然延伸，也是引领数字经济治理规则制定的前提。中国应当主动参与和引领国际组织数字经济议题谈判，开展双多边数字治理合作，维护和完善多边数字经济治理机制，及时提出中国方案，发出中国声音。

一方面，中国要积极开展双多边数字治理合作，推动构建数字经济联盟。围绕多双边经贸合作协定，构建数字经济开放新格局，拓展深化与东盟、欧盟等数字经济合作伙伴关系。同时，继续推动“数字丝绸之路”建设，将数字经济和“一带一路”倡议结合，推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和数字合作。面对当前各国数字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中国还应积极同非洲等地区发展中国家合作推动其数字化转型，为缩小全球“数字鸿沟”做贡献。

另一方面，中国要主动参与国际数字经济议题谈判。参与数字议题谈判是数字时代国际经济合作的重要内容。当前，中国在国际数字经济议题谈判方面还需加大投入和加强国际协调。在降低交易壁垒、降低市场进入壁垒等关键议题上同发达国家还有较大分歧;在与源代码保护的知识产权等交叉议题上还未形成明确立场;在关税安排等议题上还存在灵活性不足等问题。中国应以更加积极的态度和更加灵活的策略参与关键议题，维护多边经贸体制在制定、实施和监督国际经济规则制定中的主渠道地位。gzslib202204051155

（三）提升全球數字经济治理制度性话语权

当前，全球数字规则的制定落后于数字经济的全球化发展，传统的全球经济治理机制已经越来越难以适应数字时代的需要，数字经济治理成为诸多国际组织和国际平台的关键议题。同时，由于不同国家的数字技术发展水平存在较大差距，围绕全球数字经济治理话语权的多方博弈也越来越激烈。在此背景下，世界各国和国际组织纷纷出台数字发展战略、规划或议程，以紧抓这一机遇。例如，欧盟出台《通用数据保护条例》和《欧盟非个人数据自由流动条例》，对世界其他国家的数据流通和对个人信息和数据保护制度的建立起到了显著的示范带头作用;美国对谷歌和脸书等大型数字平台的反垄断调查也展示了美方加大数字经济治理的力度;联合国贸发会议发布的《数字经济报告2021》重点关注了跨境数字流动问题。

为提升在全球数字经济治理制度性话语权，中国要在数字技术标准和产业标准制定方面发挥引领作用。根据2021年5月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的数据，中国5G标准必要专利声明数量占比超过38%，位列全球首位。在作为数字经济核心技术之一的通信技术领域，5G控制接口三大关键技术——信道编码、多址接入以及多输入多输出——的标准制定权成为各国争夺和布局的对象。中国应加大投入，争取在相关技术领域取得更大的优势。同时，中国要积极参与和引领国际数字规则的制定。中国曾积极参与联合国、G20、金砖国家、亚太经合组织（APEC）、世界贸易组织（WTO）等多边机制数字领域国际规则制定，并倡导达成了《二十国集团数字经济发展与合作倡议》《“一带一路”数字经济国际合作倡议》《携手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行动倡议》《全球数据安全倡议》，为全球数字经济发展和网络空间治理贡献中国方案。在此基础上，中国应更积极主动地参与相关规则制定。当前，中国申请加入《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反映了中国主动对接全球数字经济规则的鲜明立场，并将为提升自身的全球数字经济治理制度性话语权奠定重要基础。

四、结语

数字技术引领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已成为重组全球要素资源、重塑全球经济结构、改变全球竞争格局的关键力量，数字技术的发展极大地影响了全球经济治理。从治理客体上，数字技术拓展了全球经济的治理空间，丰富了全球产业治理、贸易治理、货币金融治理和发展治理等领域;从治理手段上，数字技术带来了全球经济治理的路径创新，并体现在经济信息交换、经济风险防范、经济危机应对和经济政策效能评估等过程与领域。

数字技术带来的变化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在一些新兴产业领域，发展中国家能够同发达国家并跑;在成熟产业领域，发展中国家可通过新技术与传统技术和产业的融合，并利用其独特市场优势和资源优势实现弯道超车。同时，数字技术的迅速发展导致数字经济治理规则的更新滞后于数字经济发展实践，全球经济治理体系处于一种不断更新、创新、重构和完善的状态，而基于互惠互利、协商共赢的多边主义仍然是其发展演进的主要逻辑。

当前，中国已经跃升为数字经济第二大国，积极参与和引领数字时代全球经济治理是中国的必然选择。随着数字技术在传统经济领域的广泛应用，中国数字经济特别是数字贸易的蓬勃发展为其提高参与甚至是引领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与创新的能力提供了机遇。为此，在加快发展数字经济、不断夯实实力基础的同时，中国要积极参与数字国际合作，不断提升全球数字经济治理制度性话语权。在此基础上，中国应积极推动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和创新，为应对数字经济发展挑战提供有效的系统性解决方案，使数字技术更好地服务于全球经济发展。

【完稿日期：2022-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