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火焰

徐风

年幼时，我曾失足落入河中，幸好发现得还算及时，灌了一肚子水之后被人捞了起来，接踵而至的便是接连好几日的高烧和几个月不断的咳嗽。那场意外几乎耗尽了父母的精力。

我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用事实向父亲证明了我并不会让幼年时的意外重演，父亲终于艰难地妥协，把我送进了县里的游泳长训班。

“11岁，年龄太大啦。”教练用手比画一下我的身高，“个子不高，臂长和腿长都不占优势。”

眼看着教练就要拒绝，我一慌，脱口而出：“我有优势！我游……游得快，村里第一快！”

教练被我的回答逗笑了，答应让我跟着练几天试试。

“下水还是小心點儿为好。”父亲伸手摆正我脖颈上的玉坠。

我点点头。

参加训练的第一天，班里三十来个学员，随便挑出一个都能在一个赛道过后领先我几个身位。我感到手足无措，突如其来的大水漫过我的头顶，让我失去方向。最后，是教练把我从泳池里薅了出来。“你这是什么泳姿？”

“蛙……蛙泳。”

“谁教的？”

我清清嗓子：“我自己教的。”

“自学的？”教练像是被我气笑了，“我不管你之前的习惯是什么，给你15天时间，把标准蛙泳泳姿学会。15天后，你再和班里随便一个学员比一场，要是还像今天一样没有任何长进……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接下来，我花了一天时间就学会了标准蛙泳泳姿，剩下的14天全泡在水里练习。

夜里是很难入眠的，一天训练下来，浑身又酸又痛。身上的无力感放大了我心中的恐慌，唯一的办法便是待在水里，变成火焰，在水中静静燃烧。

然而15天的刻苦训练并不能“兑换”奇迹，我依然游不过长训班里的任何一个学员。教练让我比了一次又一次，游了一遭又一遭，我突然惊奇地发现，矫正泳姿之后我虽然还是游不过任何一个学员，但我的速度与前几次相比没有丝毫下降，随着时间的流逝，甚至比之前更快。

教练按下秒表，伸手把我从池子里捞出来，对满脸失落的我说：“留这儿吧。”

片刻的沉默后，我的心底飓风般袭来了狂喜。池子里的同伴朝我发出欢呼，教练拍了拍我的肩膀，但周遭的一切声音都不甚清晰，我只能听到血液冲击耳膜时的砰砰作响。我脸颊发烫，纵身跃入水中。微凉的水在我身边流淌，玉坠轻轻撞击着我的锁骨，我感觉到我在燃烧，如同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