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走远的窗口
2022-04-02张培胜
◎ 张培胜
老家在农村,住的是木头结构的瓦房,斑驳的瓦片,渐黑的木头,记录着流淌的时光。楼上楼下有窗子,楼上的窗子下边放上一张小木桌,桌下有一张小凳子,我就坐在凳子上,双手撑着下巴,或于阳光洒落的午后,或在长风涌动的夜晚,注视着檐下的燕巢出神。下雨的时候,亮晶晶的水珠便从那草秆间不断地涌现,在窗前挂起一幅珠帘。
站在窗前,我有如临登高的感觉,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小伙伴在玩,爷爷在收拾农具,母亲在远处的山坡上种庄稼,那身影在一片深绿浅绿间忙碌着,映着周围晶莹闪烁的露珠。
父亲在不远处打柴火,弯曲的脊梁,在山上晃动,为了生计,父亲不得不这么做。而我,年少不知愁滋味,只是看着他们,仿佛这一切于我太遥远,我的思绪在远方,渴望远离山村,远离这个贫瘠的地方。
上学后,每天放学回来,我便开始做作业,起初,我在楼下做,可是,小伙伴多,人来人往,我的心思没法完全放在作业上,父亲见了说,“到楼上去做作业吧。”父亲的话我是不敢不听的,打那以后,我做作业就在楼上的窗前了。楼下少了小伙伴的吵闹,安静地写作业,精力集中,做作业的效率也高。累了,我会看看窗外,看看小伙伴玩耍的身影,心情也格外舒畅了。偶尔抬头,看见院子里悠闲走过的大白鹅,几只鸡在草丛间觅食,黑狗躲在树荫下凉快,便有了一种舒畅的感受,希望快点把作业做好,早点下楼去,仿佛离开自然太久似的。
冬天了,一阵冷风过来,霜花开在玻璃上,一片茸茸的白,深深浅浅,自由自在,写意出霜的千姿百态,仿佛要把冬天的影子刻在窗上,窗子变得模糊起来。母亲怕我冷,嘱咐我不要打开窗,这时,做作业就要开灯了,灯光下,霜更显白了,白得淋漓尽致,白得干干净净。有时,情不自禁打开窗,用手伸去摸霜,手掌贴在玻璃上,一片凉意之后便出现一只清晰的掌印,手纹也是纤毫毕现。便从一只手掌间窥望外面的冰天雪地,越发地觉得家的温暖。
后来,我家搬进城里了。车子开动了,我再三回望老房子,深情地望了望那扇窗子,我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找不回站在窗前的感觉,我再也寻不回当年那个在窗下向往远方的情景。我懂得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别离的过程,正像我要别离的窗子,别离的老房子,它将成为我心中的记忆,一生都无法割舍的苍凉。是的,再也看不见夜里月亮俯在窗前的脸,看不见南园中母亲年轻劳碌的身影,当一切只能回望,才惊觉最美的时光总是走得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