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与被看见

迂夫子

春天，万物复苏，冰雪消融的黑土地上，首先钻出地面的一抹新绿，最易吸引人的眼球;待到百草丛生，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晚春或盛夏，最先报春的那一抹绿，已然汇入绿色的海洋，湮没无闻了。如果它想再被看见，除非开出与众不同的鲜艳花朵，或者干脆枯萎变黄，总之，它要长得另类怪异一些。

动物世界里有种动物叫变色龙，实为蜥蜴，爱栖居在树上，靠捕食昆虫、鸟类为生。因为行动迟缓，身体并不强壮，又没有尖牙利爪，很容易被天敌发现，就进化出变色的本事，既有利于保护自己，又便于捕获猎物。它们能够模仿周围的环境，把自己伪装起来，以免被天敌发现，而一旦有猎物接近，又会迅速弹出长舌，把猎物捕获。通过变色改变自己，不被发现，是变色龙最拿手的绝活。

在万物皆媒体的互联网时代，无数个1和0织就的一张大网，犹如浩瀚的海洋，每一个1或0都如海里的一粒沙。所以，互联网时代最难的是看见与被看见。或许有人觉得互联网时代应该是一个想看什么就能看见什么，想被别人看见就有展示机会的时代。如各种搜索引擎，让看见变得轻而易举，微博、微信公众号等各种自媒体让被看见也变得更有可能。但恰恰是信息技术的高度发达，造成了大量信息垃圾，在裹挟着各种垃圾的信息洪流中，要想让人一下子就捕捉到某种有用的信息，实在不亚于万绿丛中寻找一棵小苗，浩瀚海洋里搜索一枚贝壳。

从事新媒體的人都知道，如果想让别人在海量题目中点开你的文章，就要把你的题目起得更新颖别致或者更怪异一些，久而久之便诞生了“标题党”。他们的套路繁多，但都脱不了类似模式：话说一半、故弄玄虚，不是“惊世谜团”，就是“震惊全球”，如果再扯上点流量明星的绯闻，或打打情色的擦边球就更好了。文字的力量不够大，还可以发挥图片和视频的功能，隐约可见的女体轮廓、搞笑幽默的小视频最易调动读者的兴趣和想象力。言而总之，为了能够“被发现”，新媒体从业者绞尽脑汁、挖空心思。

于是，作为读者的我们，短短的生命中挤进了太多不相干的人和事。网络时代的我们看上去似乎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渊博，但是渊博的“知识”多数都和自己不相干，我们因为好奇心点开了一个标题，浏览了一段或荒诞或驴唇不对马嘴的小道消息，然后关闭页面，又打开另一个载有更荒诞信息的页面，仿佛有一只上帝之手在操控着一切，我们被大数据精准“饲养”着。

在这样的生态环境中，看见不易，被看见更难。人们在看见的路上不断地被动看见，所见皆为自己所想，大数据像贴心的仆人一样精准伺候着，想你所想，却又像贼一样惦记着掏空你的口袋。多少平凡的人想被看见，希望像康巴汉子丁真一样，一夜成名，火遍全网。然而，多数平凡的人，难逃做瀚海中一粒沙的命运。

互联网中的被看见，就像舞台的追光，一旦打在身上，就火了。火了，意味着流量收割，天量的数据流量又会带来巨大的资金流量，所以，有人想火、想红、想霸占热榜或头条。他们清楚地知道只有长久地被看见，才有更高的曝光率和黏着度，才能持续收割流量。遗憾的是，数字时代，似乎人人都想拥有话语权，而人人都被有话语权的人饲喂着话语，目中所见，无非都是有话语权者的表达，多数人只能充当流量韭菜被肆意收割。

光怪陆离的数字时代，我们有太多不想看见的，看见了;有太多应该看见的，却始终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