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岁的他“凭什么”能成为智利总统
2022-03-31李格
李格
作为“无畏一代”的代表人物,博里奇成功当选第34任智利总统。
2021年12月19日,智利总统大选落下帷幕,35岁的左翼政党联盟“赞成尊严”(I Approve Dignity)候选人加夫列尔·博里奇获得55.8%的全民选票,战胜了来自右翼政党联盟“基督教社会阵线”(Christian Social Front)候选人何塞·安东尼奥·卡斯特,成功当选第34任智利总统。
观察人士认为,拉美政坛“向左转”的转向灯频频亮起,前有尼加拉瓜桑迪诺民族解放阵线的奥尔特加成功连任,后有智利左翼学生运动引领者博里奇逆袭当选,“左右互搏”的拉美政坛在后疫情时代似乎在加速左转。
4年一度的智利总统全民公投于2021年11月21日正式启动,而总统选举的进程则从7月开始,分为初选、首轮公开辩论、候选人辩论、一轮大选、二轮大选5个阶段。7月至8月,智利不同党派或党派联盟共推举7名候选人。在11月21日举行的第一轮投票中,极右翼候选人卡斯特以28.3%的选票位居第一,左翼政党众议员博里奇以25.07%的得票率屈居第二。根据智利的选举法,若在第一轮投票中无候选人得票率超过50%,得票率前两名的候选人将在12月19日参加第二轮大选。法联社评价称,博里奇和卡斯特分别是智利1990年代皮诺切特以来最为右倾的总统候选人和1970年代阿连德以来最为左倾的总统候选人。智利民众选择了两位处于意识形态两极的候选人正面对决,极左与极右的博弈也预示着社会的高度极化。
以“拉美特朗普”著称的卡斯特同样强硬地反对移民,受北部移民危机影响的北部民众自然更欢迎反移民主张;中南部的河谷地区是目前主要的葡萄酒产区和林业区域,对卡斯特自由主义贸易政策颇有好感;而城市富人区则是当下的既得利益者,趋利避害的天性使得他们规避有着改革冒进势头的博里奇。因此,卡斯特的票仓主要集中在智利北部大区、中南部的河谷地区和城市富人区。
而在大选加时赛中,博里奇逆风翻盘,根本原因在于其所在的左翼政党联盟“赞成尊严”“团结了更多左翼和中左翼力量,甚至包括一些基督教民主党的党员”。同时博里奇也积极向中间地带靠拢,淡化了极端的左翼政治主张。博里奇在第二轮选举中不仅扩大了在首都圣地亚哥的支持面,也成功收割了原属帕里希(第一轮投票中得票率第三名)的北部矿区票仓。
此次总统大选,激进左翼政党大获全胜,博里奇成为智利历史上得票率最高的总统。如此极化的选情其实早已在一年多来的政治风波中初露端倪,修宪公投、制宪会议代表选举乃至总统大选左翼政党一路斩棘、名声斐然。
2019年10月,智利政府宣布地铁票价上涨30比索(约为0.3元人民币),以此为导火索引发了全国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活动,其间造成流血事件。群情激奋下政府对示威者的修宪诉求让步,在全民公投后同意修改1980年由皮诺切特制定的宪法。2021年5月15日,制宪会议成员选举完成,“赞成尊严”以及独立候选人大胜。
独立候选人是指2019年10月社会运动期间出现的来自不同社会运动、工会和其他民间组织的进步候选人,夺得48个席位,成为“制宪会议”中的最大力量。“赞成尊严”联盟则斩获了28个席位。未来4年,博里奇将面临着修改宪法、设立全民养老金、埋葬新自由主义制度等空前压力。
年仅35岁的博里奇有着一袭标志性的络腮胡和双臂文身,他既是前学生运动的领袖,又是近两年来新宪法运动的核心人物,收获了民众对社会运动的信任票和亟待变革悬殊社会阶级的期望票。博里奇的左臂纹有巴塔哥尼亚的海边灯塔,这与现状相映成趣,被推上政治舞台的博里奇正如同矗立世界尽头的灯塔,给智利人民点亮星火希望。在新冠疫情和社会抗议的双重影响下,这个疲软的国家需要切中肯綮的重建和精诚团结的民心,新的领导人承载着国民对全新时代的殷实期盼,博里奇所接受的国民检视或许要比以往所有領导人都要严苛。
博里奇是“无畏一代”的典型代表。“无畏一代”是指智利没有亲身经历过皮诺切特军政府的独裁统治,仅从父辈或者教科书中了解独裁统治的年轻一代,大多为接受过高中和大学民主教育的左翼新生代。作为闯入拉美政坛高层的“无畏一代”,博里奇注定掀起智利新的浪潮。
博里奇出生于麦哲伦-智利南极区蓬塔阿雷纳斯的一个富裕中产阶级家庭,有着天生的政治嗅觉,在中学期间就涉足政治。据智利大学政治学系主任克劳迪娅·埃斯介绍,“他还在蓬塔阿雷纳斯居住时就是学生领袖”。如此超常的政治天赋一直持续到大学时期,在智利大学法学院求学期间,博里奇凭借着非凡的领袖魅力,担任了学生议员、学生自治组织和学生权利中心负责人等职位,在校期间甚至驱逐了被指学术抄袭的系主任。
探究博里奇的政治发展路径,学生运动是其发展的重要节点。2011年,学生运动“企鹅革命”的余波愈演愈烈,全国各地约有60万名高校学生响应,要求当局进行深刻的教育改革。身为智利大学的学生联盟主席的博里奇是重要的学生运动领袖之一,他向根植于智利教育体系的痼疾宣战,也借此机会在政坛边缘崭露头角。2013年,27岁的博里奇当选众议员,正式进入智利政坛。2017年,博里奇参与创建左翼政党联盟“广泛阵线”,这是一系列认同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左翼政治群体参与议会政治的全新尝试。
2021年12月19日,智利圣地亚哥,加夫列尔·博里奇发表讲话。
从涉足政坛,到当选总统,博里奇仅花费8年时间。“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博里奇的政治生涯完美契合了时势造英雄的论断。他得到的支持更多的是因为他深切地洞悉智利民众当下的心理需求,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智利民众相信只有社会运动和左翼意识形态才能大刀阔斧地切割军政府强加给智利的新自由主义烙印。
博里奇认为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是智利社会不平等的万恶之源,在参选阶段就以“新自由主义时代的终结”为宣传口号,宣称“智利是新自由主义的摇篮,也将是新自由主义的坟墓”。
作为芝加哥学派新自由主义经济理论的试验田,智利有着最为彻底的新自由主义经济体系,在过去的40年中自由发展的私有化的确助力创造了“智利奇迹”,推动智利成为拉美第一发达经济体。然而,在坚持一切私有化的背景下,国有资产在贪腐势力中纷纷被贱卖,西方资本收购了电力、水利、教育和医疗等基础民生产业。在拉美陷落的十年中,智利成为唯一高歌猛进的经济体,然而失去政府宏观调管控的自由经济也逐渐爆雷:贫富差距迅速拉大,联合国数据显示智利1%的人口拥有25%的财富,当局难以保障民众最基本的社会福利,高昂的教育、医疗和养老成本往往使得贫困民众负债终生。
博里奇在胜选演讲中也针对社会不平等现象慷慨陈词:“我们将不再允许穷人继续为智利的不平等付出代价。”在总统参选中,博里奇针对民众所关心的大事小情提出了落地纲领和量化目标,可以发现他立志建立福利社会,企望彻底改变智利新自由主义发展模式,并预计从保护妇女权益、促进绿色投资、改革税收制度、变革养老医疗教育体系等维度解决社会不平等这一严峻问题。
然而,理想化的施政綱领在赤裸惨烈的现实面前仍需低头。美联社指出,在竞选的最后阶段总统候选人纷纷选择“向中间靠拢”,采用了更为中庸的政策主张,博里奇也主动淡化自己激烈冒进的改革派政治立场,规避极化的意识形态可能带来的政治分歧。
在众多80后依旧为家庭奔波的时候,博里奇已经承担了1900万人口生计的重担。他的成功当选不仅是公民力量与智利建制派的正面对垒,也是清算独裁统治政治遗产的历史第一步。然而,面临着目前四分五裂的智利社会,博里奇首先需要学会的正是如何与多方力量斡旋,他不仅仅是左翼支持者的总统,更是全体智利人民的总统,团结民意是改革重建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