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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治应酬吃喝,皇帝们的“努力”

2022-03-31寒鲲

廉政瞭望 2022年2期
关键词:滕子京官场皇帝

寒鲲

鉴于历经东周楚汉数百年动乱的汉初社会相当疲弱的经济状况,汉文帝刘恒带头把天子所享受的各地上贡活动叫停。

自商鞅变法以来尤为突出的官本位主义传统决定了奢侈的威仪与铺张的浪费,成为皇帝及其以下各级官僚为了维持其“官家”排面而不吝重金打造“大场面”的核心动因。而农耕文明的一面,又使得勤俭节约往往被视为一种符合“天道”、能得“民心”的至高美德,因此,中国古代的统治集团也会自发地通过道德约束、皇家法令来禁止铺张浪费。

过度应酬,在官本位主义氛围极端浓烈的中国古代官场,自然是一个极端常见、非常普遍的现象,上到“九五之尊”的皇帝诸侯,下到“不入流品”的乡绅杂吏,官场应酬场合,饭桌上的大吃大喝往往成为古代官场生活的主要活动之一。

作为古代社会中“天道”的象征与“百姓”的主人,处于权力与财富顶端的皇帝一方面也会参与到铺张浪费的大吃大喝之中,甚至主导着逢年过节、迎来送往的各种大规模宴会,却也有一部分皇帝懂得农耕时代的百姓疾苦,能够带头发扬勤俭节约的美德,甚至颁布整治官场应酬吃喝的诏令,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践行传统文化中对于勤俭节约的相关要求。

与儿子汉景帝共同开创文景之治的汉文帝刘恒,鉴于历经东周楚汉数百年动乱的汉初社会相当疲弱的经济状况,“减耆欲,不受献”,带头把天子所享受的各地上贡活动叫停,并且缩减后宫开支,带头穿旧的、平价的、省布料的衣服,就连皇后都要亲自织布。至于国宴及其以下的各种应酬自然也会在汉文帝的全面影响下而得到遏制。汉文帝时期甚至还执行这样的法律:“吏受所监临,以饮食免。”意思是:官吏如果接受所管辖衙门或地方的贿赂、好处,哪怕是动用公款的应酬吃喝,也要被免官。

汉景帝刘启在继位之初认为因为公款吃喝就免官,未免有些处罚过重,便与廷尉、丞相商议后更新了律令,规定如果官吏动用公款应酬,能够在吃喝后主动补足所消耗的公款,就可以不再追究,如果不主动补足,那么不好意思,还是免官处理。

从对应酬吃喝的处理上,我们既能看出秦汉律法之严格,也能看出文景之治这样的治世为何会到来。之所以文景之后能够迎来开创全新局面的汉武大帝,正是在文景二帝整治应酬吃喝这类小细节的基础之上,才能拥有充足的物质资源开展一系列军事政治行动的。

从近年出土的汉代简牍来看,汉代应当是存在“公款招待”制度的,一些因公出差的官员可以在路过的驿置里享受与其级别对等的住宿餐饮服务。从文献上看,元康二年(公元前64年)汉宣帝刘询曾经下诏,批评个别地方官员擅自提高过境官员的食宿标准。可见,汉代已经存在对于公款吃喝超标问题的限制与整治。

公元6世纪,刚刚经历过北魏崩解的西魏统治者宇文泰与苏绰共同颁布了“六条诏书”,作为西魏大统年间整顿吏治的最高准则,六条分别是:先治心、敦教化、尽地利、擢贤良、恤狱讼、均赋役。在“六条诏书”的细则中,“躬行俭约”“还淳反素”等被反复强调,甚至提出过分铺张的应酬吃喝属于一种“扰乱细民”的行为,遵照“六条诏书”的各项原则,自然会被按照“悉宜罢黜”的要求直接罢免。

西魏权臣宇文泰之子北周武帝宇文邕在保定二年(562年)冬十月颁布诏书,亲身效法汉文帝刘恒,缩减后宫用度,并且督促北周境内百官都要勤俭节约,官场的应酬吃喝自然也要保持节制保持限度,不能过分干扰百姓生活,否则按照其父宇文泰制定的“六条诏书”,依然可以罢免其官职。

从宇文泰到宇文邕,西魏北周统治集团的各项勤政爱民的统治政策,为刚刚成型的“关陇集团”提供了强有力的军政实力,而东边的东魏北齐、南边的南梁南陈,却在骄奢淫逸、内讧攻杀中走向衰亡。此消彼长之间,最终实现了魏周隋三朝关陇集团对于天下的再度统一,并为接下来的大唐王朝奠定了基础。

根据《贞观政要》的记载,唐太宗李世民在继位的第一年便颁布诏令:“自王公以下,第宅、车服、婚嫁、丧葬、准品秩,不合服用者,宜一切禁断”,也就是说,从王亲贵胄以下的所有官僚,建设宅第、使用车马服装、婚嫁丧葬与应酬吃喝都要按照级别享用,不能超标。“由是二十年,风俗简朴,衣无锦绣,财帛富饶,无饥寒之弊。”这样的贞观之治,在很大程度上平复了魏晋南北朝四百年战乱与隋朝末年战乱给整个社会带来的重创。

南北朝隋唐时期还流行一种名唤“公廨钱”的制度,这笔钱是南北朝隋唐时期官府为了取得办公费用与官吏的部分俸禄而投入商业活动或高利贷活动的本钱,公廨钱也一度成为各级官僚公款吃喝的钱款来源。根据《唐会要》的记载,不同级别的官员,能够享受不同预算、不同质量、不同地点的公务用餐服务,也算是中古时代限制超标应酬吃喝的一种制度化尝试。

到了宋代,公务招待费被称为“公使钱”,朝会、办公、出差、巡防、视察都会得到“公使钱”制度保证下的公务用餐招待。这有一定的合理性,不过,过度使用公使钱进行公务招待,也是会受到朝廷或皇帝的问责的。

范仲淹的好朋友滕子京曾在宋朝西北边境上的泾州(今甘肃省泾川县)、庆州(今甘肃省庆阳市)担任知州事,负责监察工作的御史梁坚就曾经弹劾滕子京在使用公使钱的时候不知节制、铺张浪费,以应酬中“馈遗往来逾制”为由予以弹劾。

虽然滕子京只是因为招待边境上的羌人酋长而超标,范仲淹、狄青等名臣名将也为他鸣不平,但朝廷最终还是给了降职处理的处罚,滕子京因此而被贬官,后来先后在虢州、岳州、苏州当官。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就是在滕子京知岳州事的任上应邀而作的。

滕子京的被贬虽然有一定冤枉的成分在里面,但宋朝的公款应酬、铺张浪费现象也是相当严重的。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朝野上下才会因为御史系统的弹劾,而给滕子京降职贬官。即便宋仁宗都表态能够理解,也不顶用。

宋代在制度上也会明确规定什么岗位的官员不能接受吃请、什么时候不能接受吃请(“诸道守任臣僚,无得非时聚会饮宴以妨公务”),甚至会颁布一个应酬标准,一旦超标,就会受罚。而且绝不仅仅处罚超标官员,就是随同主官的吏员也会受到连带处罚。另外,在南宋《庆元法事类编》中规定,“用妓乐宴会者,杖八十”,《职制敕》则规定,“预妓乐宴会者各徒二年,不应赴酒食而辄赴,各杖一百”。可见南宋后期还是对两宋之际的大吃大喝之风有所严厉收束的,甚至都到了不惜动用刑罚来处理的地步。

明太祖朱元璋也是一个出了名的反腐皇帝,剥皮实草与洪武四大案(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蓝玉案)便是他任上的手笔。运用极端手段整顿官场吏治,也算是朱元璋在宋元官场极端腐败后的一种非常时期的极端对策了。朱元璋甚至在马皇后的寿宴上,也只摆四菜一汤。炒萝卜一盘、炒韭菜一盘、寓意两袖清风的青菜两盘、葱花豆腐汤一碗,便是所有参加马皇后寿宴的人员标配餐饮。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奢侈如此,节约也是如此,从此明初官吏的大吃大喝之风也被遏制了下去。官场应酬,甚至只有在极其重要的饭局上才会出现一份荤菜。

然而,明朝自上而下的节俭之风也就坚持了洪武一朝,随着朱元璋的谢世,节俭便被大明王朝抛在了脑后,应酬之风再度刮起,成为官场潜规则。

地方官在各路大员过境时都要逢迎谄媚,通过应酬以求更好的政治前途。接待一个巡抚甚至要花费三四百两白银,逢年过节的迎来送往更是如同过江之卿。万历年间,京师的酒楼里竟然兴起了“轮转宴”。官员请客时,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每次上四碟八碗十二道菜,待品尝后撤下,再上一轮,循环往复,所上菜肴大多吃不了几口,就被倒掉。虽然明朝皇帝也经常彻查此类事件,但从应酬吃喝发端的贪腐行为,像长堤蚁穴一样,从细微处拖垮了大明王朝,以至于晚明在应对天灾、流民、外敵时频频出现制度性的财政危机。

清朝诸帝也曾不同程度地倡导过节俭,尤其是雍正帝、道光帝。雍正帝曾针对剩粥剩饭的处理和浪费粮食现象,下了两道旨,提及“凡粥饭及肴馔等食,食毕有余者,切不可抛弃沟渠”,“上天降生五谷,养育众生,人生赖以活命,就是一粒亦不可轻弃”等要求。对于御膳房粮食的用度,也和他对于国家大事的关心一样,事无巨细,在应酬吃喝方面,自然也起到了一定的遏制作用。

晚清的道光皇帝在接过乾嘉盛极而衰的国家大政后,也是节俭到了极致,甚至皇后生日只请群臣吃打卤面。然而,随着清朝统治能力与国家实力的下降,皇帝的极端节省已经不能有效影响群臣,穷奢极欲的应酬吃喝依然在官场流行,各地官员在公务接待时,依旧请戏班唱戏、鱼翅海参不断、宴席往往五桌十桌,大宴每月都有、小宴日日不断,自然也是耗费不少公家钱粮。

纵观整个中国古代官场,虽然存在个别开创了治世盛世的皇帝通过以身作则、颁布诏令、道德推崇等方式整治应酬吃喝、进而对官场腐败进行防微杜渐的“努力”,但腐朽且自私的官本位思想依旧是古代官场的“主旋律”。即便贵为皇帝的所谓英明君主,也无法从根本上、制度上彻底遏制“应酬吃喝”的超标与浪费,更不可能彻底扭转古代官场生态与官场风气,以应酬吃喝为代表的贪污腐败,才会一次次侵蚀掉一个个封建王朝的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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