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清朝治理官员违规宴会的制度及成效

2022-03-25

廉政文化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宴会上司乾隆

余 华

(西华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 成都 610039)

吏治研究是清史研究中的重要议题之一。清政府规定官员合法宴会的时间和事由,即节令之期与喜庆之事(婚庆宴会除外),具体包括冠仪、丧、寿以及节日(端午、中秋等)举办的宴会,[1]除此之外的宴会都属违规宴会。但实际情况是,清代官场违规宴会屡禁不止,成为滋生腐败与官员勾结的温床。目前学界对清代吏治研究多集中于官场陋规,重在阐释官场陋规的名类及其对吏治的影响[2],鲜有学者关注到官员宴会问题[3]。本文拟从清代官员的宴会现象、弊端及朝廷治理的措施与成效方面进行分析研究,以求拓展清代吏治研究的范围。

一、清朝官员违规宴会的主要表现及其危害

尽管清廷有规定,但执行还需官员自觉。然而宴会已成为官场交际的常态,违规宴会屡禁不止,且形式多种多样。笔者依据材料,将其分为如下几类。

一是上司与下属间的宴会,即地方督抚、将军与下属官员之间的宴会。地方督抚乃一省首脑,常因事调派下属官员进省协办公事而参加宴会,这是被允许的,但清中央政府明令禁止频繁调属员入省宴会。“每闻督抚等,遇有公事,辄将地方官,或调至省城办理……又以宴会酬酢相尚。”[4]469督抚尚且如此,府州县官上行下效。新任江宁盐巡道彭翼蒙“其前在河南归德府任内常与属员宴会聚赌,荡检踰间”[5]609。此外,上司亲属经过下属辖境时,下属往往“有意趋承,甚至馈送宴会”[4]68。文官如此,武将更肆无忌惮,甚至有文武官员因宴会饮酒而发生寻衅斗殴事件。雍正六年十一月,广东将军蔡良奏:“广东文武官员,每以饮酒宴会为事,相习成风。今将军标下将弁,群聚酗饮,致相争殴。”[6]1120乾隆五年八月,署福州将军策楞奏:“福州驻防四旗,从前上司属员,均以宴会馈遗相尚。”[4]469二是地方官员与巡视官员间的宴会。乾隆六年十二月,绥远城与归化城两处将军大臣“与巡查官员宴会演剧”[4]1246。这种现象至嘉庆时依然存在,督抚司道府州县“差人迎送,逐日随行,途中致送筵席”[5]474。三是文官与武官间的宴会。清政府最惧地方文武之间相互串联。嘉庆十二年三月,荆州将军积拉堪因知府林岚屡次邀请,“辄往伊署内宴会观剧”[5]304。四是在任官员与致仕、休官、侨寓官员间的宴会。致仕、休官、侨寓官员归乡,在任官员违规与其宴会交际,希望从中获取人际资源。“致仕在籍,或休官、侨寓大员,与督、抚、司、道晋接,启夤缘结纳之渐。”[4]959五是官商间的宴会。在清代,官员与商人之间的宴会问题是普遍存在的。湖广总督属员继德因前在同知任内与商人往来宴会而受到惩处[7]837。要言之,官员并未遵守规定,屡屡发生违规宴会问题,极大影响清代官场政治生态。

官员违规宴会并非只是官员个人行为,对整个官场与社会产生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早在顺治四年,礼科右给事中杨时化针对官员违规宴会问题上奏,直陈弊端。“诸臣年来,日从事于宴会,筵之费三倍于昔,加以伶戏剧,五倍于昔,俸入几何堪此淫纵。臣不知于何得此财,而于何偿此费也,欲其饰簠簋而禁苞苴不可得也。臣子朝乾夕惕,犹虑旷官,今才出公署,即赴宾筵甚有一日,几家征召者,人止有此精神,精神既疲于宴会矣,欲其勤于政事,无尸厥官,亦不可得也。”[8]可见,官员宴会一是造成浪费,二是影响行政效率。事实上,官员违规宴会弊端不止于此。具体而言,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滋生官场腐败,引发官场陋规。乾隆三十七年二月,左都御史张若溎奏陈各省吏治之坏的三种表现。“一、换帖。司、道、府及州县,各序齿兄弟相称,树彼此依倚之势。一、上省。府、州、县官借名禀事,钻营巧探,往返兼旬,延阁政务。一、宴会。上官属员,略分言欢,招优酬酢,荒职耗财。”[4]65左都御史张若溎将宴会列在换帖与上省之后,实则违规宴会是产生上省与换帖的重要原因。督抚将司、道、府及州、县官员调往省城协助其办理公事宴会,司道官员借此上省,逃脱本职工作。司、道、府及州、县官员借宴会之便,彼此结识,互相换帖结交,如江西南昌镇总兵邱若龙与抚臣吴绍诗“彼此换帖,有愚兄愚弟之称”[4]763。举办宴会还衍生出押席陋规。押席,即是指“各省上司留待属员饭食,有押席银两一项”[4]107。即属员上省宴会,需要交纳银两以作饭食费用。这项陋规,下级地方官几乎无人不知,甚至成为定例。清人延昌在《知府须知》中专列上司请饭一则:“上宪请饭,应行预备门包押席,穿补褂挂珠,到官交帖。”[9]宴会押席成为上司敛财的手段,给下级官员造成极大的经济压力。“宴犒赏,费数百金,陪席属员,深以为苦。”[5]474下属官员迫于压力,只能从自己下属的吏员身上获取银两,如此层层压榨,最终只能由百姓买单。“下属巧于逢迎者,必欣然乐就,而无力者或转以为苦,甚至力有不支,取资百姓。”[4]107下属官员参加上司宴会需通过管门家人通传放行,这就为管门家人索要门包提供了机会。“督抚管门家人,有向属员需索门包陋习,而司道以下家人,亦相率效尤,积弊相沿。”[4]107终清一代,“门包”陋规从京城到地方始终存在,而违规宴会为收取“门包”创造了便利条件。

二是影响地方行政效率,加重地方财政负担。督抚频繁调派,则下属官员辖区内政务自然无法正常办理。“各省府州县官员,均有守土之责,不宜轻离职守,每闻督抚等辄将地方官,或调至省城办理……且一府之中,竟有将郡守牧令,全行调办者,如此则本地事务,必至废弛。”[4]469这里固然有办理政务的事实,但多数是借上省办理公务之名,行赴督抚宴会之实。更有官员以宴会为乐,忽视地方政务,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如,乾隆时期的驻藏大臣纪山在驻藏期间,“令兵丁演戏,班名自乐,时与珠尔默特那木扎勒宴会观剧,日在醉乡”。纪山以宴饮为乐,忽视驻藏要务,这是引发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之乱的重要原因之一。“设令纪山早能持正,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亦必自知敛戢,是傅清、拉布敦之死,皆纪山之丧心无耻,曲意逢迎,有以致之也。”[10]同治时期,在内忧外患的环境下,官员宴会依旧,以致防务废弛。“捻匪警报已至时,演戏宴会,系该革员起意逢迎,并在普济寺延请上司寅僚宴乐,迭为宾主,以致防务废弛。”[11]22甚至地方督抚为方便举行宴会,将职能部门变为举办宴会的工具。各省督抚提镇设有“中军”一员,其主要职能是承办公务,支发钱粮。中军掌握钱粮,督抚便以中军为媒介,举办宴会,致使中军逐步蜕化变质。“道府州县等官至省,未悉督抚动履,则先往候中军,宴会往来,伺候消息。”[4]1226开办宴会的各项具体事务,亦由中军安排处理。“每遇岁时令节,督抚提镇衙门,张灯开宴,中军曲意经营,即以兵丁子弟充优伶杂戏,至于医卜星相、棋师、琴客出入督抚衙门者,皆藉中军为梯援。”[4]1226中军蜕变为督抚举办宴会之私属,势必影响军务。

地方督抚经常举办宴会,需要大量经费支持。“京外各官寻常宴会动至一席费五六金,外官款宴上司竟有一日而费百金者。”[12]督抚利用手中的权力,将这些费用首先转嫁到所在地的官员身上。“各省会首县,有代各上司衙门,备办铺设等项,并应付公事赏需以及一切宴会繁费之事,各上司有祇发半价者,亦有全不给发者,每致赔垫拖累。”[4]389让首府首县垫付宴会费用,事后督抚仅付半价,甚至赖账,这极大地增加了下级政府的财政负担。乾隆四十六年(1781),王亶望虚销赈粟案被查,首县程栋供称:“我逐年多报灾约有一二万石,……每年我在他身上所费不下一二万两银子,署内一切支应俱令首县承办,每年又需用二万余两银子。”[13]这是实情,首县只能多报灾粮,以补亏空。宴会之时,常观戏助兴,延请戏班与供养戏班的费用亦由首县负担。“设宴徵歌,广觅优伶,另集成班,官为豢养,亦由首县承值。”[5]474如此,必然造成首县财政亏空,但因督抚宴会仍旧,府县只能另寻办法来弥补亏空。早在康熙十六年,给事中徐旭龄即已明言官员宴会的资金来源及其危害:“试观今日之池馆、园亭、歌舞、宴会视顺治初年不止十倍,此等财力从何得来,非舞弄国法而多纳赃私,即酷虐小民而巧通贿赂。一家之锦衣玉食,一路之卖男鬻女也。”[14]可见,官员宴会的资金来源不是贪污受贿,就是剥削百姓。乾隆三十一年七月,乾隆帝斥责各省督抚:“知县每岁俸廉公费,极多不过数千,而用项动至盈万,所出数倍于所入,未免支诎时形。惟因陋习相沿,事难诿谢无可如何,谨饬者遂至视为畏途,而不肖者益复毫无顾忌,辄尔明目张胆,辗转那移,终归亏帑,甚且侵欺掩饰,央求帮助之弊,种种丛生,不可究结。”[4]389嘉庆四年五月,嘉庆帝直言宴会对百姓的危害,希望引起地方督抚重视。“各省督抚两司署内教演优人及宴会酒食之费,并不自出己资,多系首县承办,首县复敛之于各州县,率皆朘小民之脂膏,供大吏之娱乐,辗转苛派,受害仍在吾民。”[10]要之,地方督抚举行宴会的经费由首县承担,当出现财政危机时,首县迫于督抚压力,只能压榨下级,依靠陋规收入弥补亏空,发展到最后只能盘剥百姓。

三是方便官员互相串通包庇,造成民间不良风气的形成。官员通过宴会换帖结亲,互相攀援,是集体腐败的诱因之一。乾隆时期的甘肃王亶望虚销赈粟案即是如此。嘉庆时期愈发不可收拾,嘉庆对此有十分清醒的认识。“上官既取之属僚,属僚有事,自不能不为包庇,甚或演戏宴会,饮馔服物,侈靡相尚,民间相率效尤,财力日匮,邪僻干法之事,遂致靡所不为,于吏治民生均有关系。”[5]1078上之所倡为风,下之所行为俗。官员热衷宴会,间接助长民间奢靡之风。清廷对盛京地区的民风尤为看重,对盛京官场违规宴会尤为警觉。“盛京乃根本重地,向来满洲风俗淳朴,居家崇尚节俭,清语及马步射,无不娴熟,从无纷华靡丽之习,纵该处有渐染流俗,各部大臣等,亦当教导,使之返朴还淳,不得互相效尤也。”乾隆担心各省官员违规宴会的现象浸染至盛京,要求盛京官员“当各悉心妥办衙门事务,断不可时常观戏宴会,况所得无多,尤不相宜”[4]45。这从反面证明官员宴会风气对民间风气的不良影响。至道光时,甚至出现官员购置房产,专供平时宴会的案件。贵州省古州同知张锳在任贵筑县知县时,“在省城六洞桥地方,买房一所,价值千余金,该员大加改造,不时邀集僚友宴会其中,并署其楼曰烟花三月。又时于城外扶风山寺及观音寺等处,徵歌宴集,一脔之供,动夸珍异,在官靡费,为下效尤”[7]454。张锳违规宴会引发的奢靡之风,对贵州淳朴民风产生冲击。“从来民俗之转移,视乎吏治之得失,黔省地处边陲,民风素称淳朴,岂宜导以侈靡。”[7]454

二、清廷治理官员违规宴会的主要举措

清廷意识到官员违规宴会为结党与滋生腐败提供了温床。为整顿吏治,维护王朝统治,朝廷针对具体情况,采取不同措施,试图遏制官员违规宴会,降低危害程度。

一是统治者发布禁止违规宴会上谕,形成政策性指导。清朝最高统治者自然明白违规宴会的危害,清朝几代皇帝反复发布上谕,多次明令禁止违规宴会。雍正六年十一月,上谕各省督抚及属员禁止宴会,“各省文武大臣,俱宜约束属员,时加训诲,庶于风俗官方,并有裨益”[6]1120。在谆谆教导无效后,雍正帝只能采用威权恫吓官员的方式来引起官员警觉。雍正十三年闰四月,他再次上谕:“傥有肆筵设席,仍蹈从前陋习者,经朕访闻,必严加议处。”[6]900乾隆四年七月,乾隆帝诏谕各省:“倘有属员无故赴省,干谒上司,或流连宴集,忽视政务者,经朕访闻,必加以严谴。”[10]嘉庆四年三月,嘉庆帝谕:“督抚藩臬道府各员,务当力加整顿,改涤前非,经此次训诫之后,傥敢视为具文,仍蹈故辙,一经觉察,或被人指参,必当重治其罪,不稍宽贷,毋谓教之不豫也。”[5]474嘉庆十九年九月,嘉庆帝再次针对各省违规宴会发出上谕:“各直省督抚司道大员,惟当洁己奉公,崇俭黜奢,躬为倡率,惜民财以节浮费,俾户庆盈宁,治登淳朴,收转移风化之实效,前于诸臣有厚望焉。”[5]1078道光十六年九月,道光帝针对贵州张锳违规宴会问题,告诫官员,“严饬所属,禁止奢靡,力崇节俭,以肃吏治而正民风”[7]454。

二是建立惩处制度,将禁止违规宴会政策制度化。按理说,皇帝的上谕就是禁令、法规,谁敢不重视?但实际效果并不理想。为遏制官员违规宴会,朝廷加大惩处力度,采取一系列措施,严肃纪律,遏制官员宴会风气,采用了申饬、降级、革职等方式惩处违规宴会官员。康熙《大清会典》载:“凡宴会游戏,在外官员居住各城,如偷安宴游,以致事务丛积,至夜办理者革职。”[15]518此条规定显示,官员举办宴会只有影响到行政办理效率之时才会被革职重处。换言之,若官员宴会不影响政府办公效率则不会受到惩处。可见,康熙时对官员宴会的惩处是比较宽松的。至雍正时期,清廷对官员违规宴会的法律建设进一步完善,将惩治范围扩展至宴会中蓄养优伶的娱乐活动。雍正二年,雍正谕:“外官蓄养优伶,殊非好事,朕深知其弊,非倚仗势力,扰害平民,则送与属员乡绅,多方讨赏,甚至借此交往,夤缘生事,二三十人,一年所费不止数千金,府道以上,有司官员,事务繁多,日日皆当办理,何暇及此,家有优伶,即非好官,直省府道以上,至督抚、提镇,若家有优伶者,着该督抚访查,指名密折奏闻。虽养一二人,亦断不可徇隐,亦必即行奏闻,其有先曾蓄养,闻此谕旨,不敢存留,即行驱逐者,免其具奏,即奉旨之后,督抚不细心访察,所属府道以上官员,以及提镇家中,尚有私自蓄养者,或因事发掘,或被揭参,定将本省督抚,照徇隐不察之例,从重议处。”[16]893雍正帝要求官员清理为宴会娱乐所供养的优伶,减少宴会支出。至乾隆时期,清廷对官员宴会惩处制度趋于完善。乾隆六年十二月,绥远城、归化城两处将军大臣因与巡查官员宴会演剧,被传谕申饬。[4]1246针对上司亲属经过下属辖境内,下属宴请行为的处罚规定比较细致,有降级、杖刑、革职等不同方式。乾隆二十六年三月,政府规定:“上司之子侄亲戚,有官职者,经过属员境内,拜候往来,属员趋承供应,均照不应重私罪律,降三级调用;其无官职者,照不应重律,杖八十;上司未能查察,别经发觉,照约束不严例,降一级调用;知而不举照徇庇例,降三级调用;倘有夤缘贿嘱等事,分别革职治罪。”[4]68针对地方文武官员之间的宴请行为,惩处尤其严厉。伯麟《兵部处分则例》规定:“武职提督总兵等官如有收受属员门包,属员抑席银两,属员承办筵席者,均革职治罪。”[17]嘉庆时,荆州将军积拉堪与知府林岚在署宴会观剧,被参奏查实后,积拉堪被革职。[5]304因对积拉堪惩处过重,宗人府官员上书为积拉堪求情,希望减轻处罚。嘉庆对此解释道:“积拉堪在荆州将军任内与知府林岚宴会,知府究非将军属员可比。”[5]335专制皇权最惧文武官员串联结党,故对此惩处较重。嘉庆十六年闰三月,陕甘总督督标参将镇夷营游击凤威经与陇西县知县樊玉轴,也因违规宴会而被陕甘总督那彦成革职查办。[18]朝廷对地方武官违规宴会的惩处较重。云南提督冶大雄即因嫁女宴会等事由而被降旨革职,令以哈密总兵效力行走。[4]503朝廷希望保持盛京地区的淳朴风气,不被官场宴会风情所浸染,但当时的官员宴会成风,盛京地区亦受影响。道光十年三月,盛京将军奕颢演戏宴会案发。道光帝立即将奕颢、常明交宗人府兵部严加议处,“即速来京听候部议”,甚至将“盛京城内外所有戏班杂剧,概行驱逐”[7]576。朝廷希望通过采取强制措施,维持盛京地区的民风。

三是采取督抚自查,年终汇奏措施。各省督抚宴会是违规宴会的重灾区,而督抚并不自掏腰包,而是由督抚驻地的首府首县承担。督抚所在地的首府首县财政收入有限,无偿承办上司举办宴会必然造成本地财政危机,为支出巨额承办宴席费用,只能收取各项陋规,倾轧百姓,继而滋生腐败,加重百姓负担。因此,乾隆三十一年七月,乾隆发布谕令,禁止首府首县承办宴会。“外省督抚两司等,遇有庆典年节,宴会及钦差过境,往往开宴演戏,俱令首府首县承办,此事尤属不可。督抚等间有酬酢宴会,自所不免,但总应出资自办,何得派委属员承值,以致该府县等藉端要结,甚至赔累滋扰民间,于吏治官方大有关系。该督抚等务宜湔除积习,正己率属,将派委属员承值宴席等事概行禁革,以期大法小廉,使属员无所藉口。倘不实力革除,仍前派委,或科道参奏,一经发觉,朕必重治其罪。嗣后着将有无此事,各督抚于年终奏闻,将此通谕中外知之。”[19]。针对首府首县承办上司宴会已久,已经造成府县财政亏空的现状,乾隆帝勒令各省督抚将首府首县因承办宴会造成的亏空数额,拨款填补。“开列清单,核实撙节,酌拨闲款应用。”[4]389朝廷意识到到各省违规宴会之风,肇始于督抚无事召集属员宴会。如果地方督抚能约束自身,发挥表率作用,不再举办违规宴会,那么,违规宴会自然能够得到遏制。因此,乾隆三十七年二月,左都御史张若溎在奏明各省存在换帖、上省与宴会三类吏治腐坏的表现后,要求督抚自我约束稽查,汇报各省督抚查禁本省违规宴会的实际情况。“年终据实具奏”[4]65。然而,各省督抚因循疲顽,对皇帝的谕令并未引起重视,年终汇奏徒具形式。乾隆四十五年八月,乾隆帝再次要求各省督抚“嗣后著将有无此事(宴会),各督抚于年终奏闻”[4]864。次年,再发上谕,斥责各省督抚,“如有阳奉阴违仍蹈故辙或经科道参奏,或于别事发觉,亦惟该督抚是问”[4]107。朝廷希望激发各省督抚执行力度,自觉解决违规宴会问题,“通饬各省督抚,务率属员,一体遵照裁革”[4]107。另外,乾隆帝还赋予属员揭发上司科派的权力:“许该属员等直揭部科,朕必格外嘉奖,将该督抚从重惩治,决不宽贷。”[4]688嗣后,各省督抚迫于乾隆的压力,每年年终都将清查情况汇奏皇帝,听凭皇帝裁决。沈书城《则例便览》所载各省年终汇奏项目,即包括官员不准滥行宴会,需“于年内即行具摺”[20]。自此,各省督抚年终向皇帝汇奏查禁宴会实情成为制度。乾隆五十一年十二月,山东巡抚明兴奏:“遵例年终汇奏,东省州县,无托故赴省、换帖、宴会等弊。”[4]1147清代档案保留有大量查禁宴会的奏折。

三、清廷治理官员违规宴会难见成效的原因分析

清廷积极采取措施,试图遏制官员宴会,整顿吏治,廓清官场风气。朝廷施行的措施肯定会对整顿官场作风有一定作用,但是,从实际效果来看,并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成效有限。同治二年十月,御史富稼奏:“指省之员弁,皆缘有至契之人为之引进,日尚浮华,往来宴会,毫不以功名为念。”[11]729光绪时期,四川总督丁宝桢对官员违规宴会有所关注,直陈川省官员宴会奢靡之风,“一过境之差事,动费数千金,一宴会之酒食,辄用数十金,彼此效尤,夸多斗靡,其所以乐于为此者,在实任则探囊,而出转向民间加派”[21]。川省官员大肆宴会,它省亦可能相似。可见,自顺治朝查禁的违规宴会到清末时依然存在,清代治理违规宴会是失败的,而造成此类现状的原因则多样而复杂。

一是朝廷的指令过于笼统,缺乏社会监察体系与详细的惩戒措施,加之法律制度建设落后,执行难度大。顺康雍乾四朝并未制定出详细的惩罚官员违规宴会的措施,有政策而无制度规定,缺乏实践基础,无法真正有效执行。康熙二十一年制定的宴会规定一直持续到清朝末年而未被修改。制度建设滞后,造成具体实践时无法有章可循。笔者翻阅了《大清律例》,发现惩治官员违规宴会的规定并未载入律法,监察官员在查处时必是无法可依。可见,清廷对官员违规宴会仅停留于行政处罚,而未上升至法律层面,其威慑力必然大大降低。如,只允许同官往来及亲戚礼节宴会,官员很容易找到漏洞,进而在合法外衣之下,举行非法宴会。要求御史呈报纠参,但往往御史也参加了宴会,执法监督者成为规定破坏者。例如,绥远城、归化城两处将军大臣与巡查官员宴会演剧。[4]1246官员违规宴会的隐秘性较强,较难侦破。宴会本是私人活动,宴会所请都是亲朋故旧,故官员违规宴会案发,通常因官员触犯比违规宴会更为严重的法令时才被牵引出来,成为加重处罚力度的罪名之一。嘉庆时期,官员违规宴会现象已形成社会风气。“京城地方有开设酒馆戏院,名曰某堂、某庄,闻各衙门官员,自公退食,常集于此,更有外省大吏进京,亦借此地为燕会之所。”[22]3505但是,清廷对于官员违规宴会的惩处措施已是技穷,甚至采用钓鱼执法方式。嘉庆八年,嘉庆帝谕:“至于无故游燕酒馆戏院,本干例禁。嗣后,著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巡城御史于外城开设酒馆戏院处所,随时查察,如果有官员等,或改装潜往,或无故于某庄游燕者,据实查参,即王公大臣亦不得意存徇隐。”[22]3506总之,由于制度建设的滞后,规定的笼统,加之缺乏完善而有效的监察机制,自然无法遏制违规宴会现象的发生。

二是要求各地方督抚自查,年终汇奏,缺乏可行性。清代官吏实行低薪制。光绪《大清会典事例》载:“正、从一品俸银一百八十两,米一百八十斛;正、从二品傣银一百五十两,米一百五十斛。”一品大员的总督不过年俸银180 两,二品巡抚155 两,而州县官六品不过60 两,七品45 两。乾隆十二年五月,朝廷调整各省督抚的养廉银额,使之趋于平衡。总督养廉银年人均为18000 两。巡抚养廉银年人均为11600 两。督抚养廉银制度的调整和完善,对抑制贪污,保障督抚生活,促使其廉洁奉公,无疑是积极的。可结果却是养廉银尽入私囊,而督抚复私收陋规如故[23]。举办宴会正是收受陋规的最好途径之一,乾隆帝十分清楚这一点。乾隆十年三月,谕盛京兵部侍郎敷文:“断不可时常观戏宴会,况所得无多,尤不相宜。”[4]45“所得无多”?就督抚不会自我约束而言,督抚通过宴会收取的陋规应该不会太少。因此,尽管皇帝再三严饬,督抚往往应付而已,年终汇奏徒具形式。“循例据实具奏”,奏报内容几乎千篇一律,“从未有无故宴会,司道等衙门亦从未留待属员便饭,委无派令府县承办及收受压席、门包各情事”[24]。乾隆虽意识到违规宴会现象依然存在,却已无计可施,只能频发上谕斥责官员,维护体面。乾隆五十一年十二月,上谕:“若该督抚竟敢阳奉阴违,将颁定科条,因循废弛,即属变易成法,罪莫大焉。”[4]1136乾隆五十一年十二月,山东巡抚明兴汇奏查禁违规宴会事宜,乾隆斥责其“汝诸事不认真,况此等刻板文章可信乎”[4]1147。乾隆五十七年十二月,乾隆再发谕令,斥责各省查禁宴会不力:“久经查禁,该督抚于年终汇奏时,总以并无此事为词,而其实相沿积习,未必不阳奉阴违。是年终汇奏,竟成具文,殊属非是。嗣后务宜实力查禁,各属内如有复蹈故辙者,即当据实纠参,毋得托诸空言,仅以年终一奏塞责。”[4]1093乾隆时期,各省督抚执行查禁违规宴会的成效尚且如此,更毋论清中后期清廷查禁官员违规宴会的成效。

那么,官员为何敢于违规呢?乾隆时人尹壮图的认识可谓直击问题实质。“乾隆三十年以前,各省属员未尝不奉承上司,上司未尝不取资属员。第觉彼时州县俱有为官之乐,闾阎咸享乐利之福,良由风气淳朴,州县于廉俸之外,各有陋规,尽足敷公私应酬之用。近年以来,风气日趋浮华,人心习为狡诈。属员以夤缘为能,上司以逢迎为喜,踵事增华,夸多斗靡,百弊丛生,科敛竟溢于陋规之外。上下通同一气,势不容不交结权贵以为护身之符。”[25]可见,官员交结需要宴会,结交权贵以为“护身之符”更需要宴会,风气已成,不下重拳,是难以有效根除的。然而,在以君主专制为核心的官僚政治体制之下,官员之间等级森严,层层压制,上层官员既不受群众监督,也不受下级官员监督,官场形成一张张由政治利益与经济利益交织构成的保护网,监督机制失去运行条件。清朝中央政府对于贪污贿赂尚且无计可施,惩治违规宴会,自是沦为形式而已。皇帝生活奢华却要求臣属廉洁奉公,艰苦朴素,遵守规定,自然不能使地方官员心悦诚服地接受上谕而遵守朝廷制定的宴会规定,其治理自然难见成效。

猜你喜欢

宴会上司乾隆
庆祝宴会
猫和老鼠的宴会
职场中与上司相处 需要注意的问题有哪些
乾隆眼中的木鱼石
乾隆:瑰丽多姿
乾隆:来尬诗吗
巧妙的奉承
日本上司的沟通哲学
宴会场地的一般要求、规则
不要做孩子的上司或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