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省级行政区财政失衡指数空间非均衡格局演变初探
2022-03-25李光勤方徐兵何仁伟
李光勤 方徐兵 何仁伟
(1.安徽财经大学 国际经济贸易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2.北京市社会科学院 市情调查研究中心,北京 100101)
一、引言
财税体制改革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因素[1]。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分权化改革浪潮中,超过75个发展中国家实施了财政分权改革[2]。中国在20世纪90年代也加入财政分权的行列中,其中分税制改革是最为重要的一环[3]。分税制改革不仅激发了地方政府活力,还从根本上扭转了中央与地方之间的财政分配关系[4],形成了“财权集中、事权下放”局面,产生了中国地方政府及中央政府之间的财政失衡问题[3],此为纵向财政失衡。分税制改革之后,地区之间形成了竞争态势,地区可以通过发展经济,获得更多的税收来源,以分得更多的财政收入;但当地区经济发展不好时,获得的税收相对较少,财政收入就不能支撑各项支出。这种由于分税制改革导致地区之间的财政失衡,为横向财政失衡。分税制下产生的纵向财政失衡和横向财政失衡共同影响着地区经济发展。
财政失衡问题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国内外学者从不同的维度对财政失衡问题展开了探讨,有成因机理研究[5],有定量评估与识别研究[6][7],也有研究财政失衡对经济活动的影响,如土地出让[8]、地方经济增长[4]等,但鲜有文献探究中国财政失衡的程度和时空演变特征。也有一些学者通过测算中国财政失衡指数,多维度探讨了财政失衡的基本特征。江庆(2007)[9]基于Hunter方法,通过测算中国1994-2003年纵向财政失衡指数发现失衡程度呈现显著扩大的趋势。刘丹等(2018)[10]通过测算中国31个省(市)的纵向财政失衡指数,从省级层面、地区层面多个维度阐述了中国财政体制失衡基本特征,即纵向财政失衡程度呈现整体上升趋势,东北和西部地区尤为严重。此外,储德银和邵娇(2018)[11]、林春和孙英杰(2019)[12]均对我国财政失衡的演变趋势进行了较为细致的刻画与分析。与本文较为相关的研究成果为辛冲冲和杨文珂(2020)[13]以及辛冲冲等(2021)[3],前者利用2007-2016年中国31省份数据,探究了中国地方政府财政汲取能力的时空演变格局;后者则通过测算中国纵向财政失衡指数,实证考察了其地区差异和空间演变特征。
通过梳理相关文献发现,大多数研究集中于考察和分析财政失衡的影响因素,有关财政失衡时空动态演变的研究相对缺乏,不利于对财政失衡变化规律的准确把握。因此,本文以2000-2018年31省的纵向和横向财政失衡作为研究对象,借鉴相关研究的度量方法,测算了各省级行政区的纵向财政失衡与横向财政失衡指数,与辛冲冲和杨文珂(2020)[13]、辛冲冲等(2021)[3]研究的相同之处是通过运用基尼系数、空间杜宾模型等分析方法考察了中国财政失衡时空演变格局和典型特征。不同之处则体现在,本文将纵向财政失衡和横向财政失衡置于同一个分析框架,将二者结合起来,以体现二者的区别和联系。并在此基础上,采用Gini系数和Theil指数深度刻画了地区收入差距和财政失衡强度的区域差异。运用GIS空间分析工具,基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对中国式财政失衡的演变特征进行深入剖析,同时采用空间杜宾模型,考察经济、开放度、人口密度、产业结构、金融发展等因素对我国财政失衡的影响。厘清中国财政失衡的时空演变特征及其影响因素,以期为中国财政失衡的学术探讨及其政策制定提供借鉴和参考。
二、研究方法及数据来源
1.财政失衡的内涵与测算
(1)纵向财政失衡的内涵与测算
对于纵向财政失衡的定义,国内外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展开研究。纵观各国财政实践,大部分联邦体制国家均存在着上下级政府收入和支出不匹配的情况[14],分税制带来的财政缺口,引致了中央与地方各级政府之间的纵向财政失衡。同时,以GDP增长为核心的政绩考核机制引致的“竞争型财力缺口”[15],进一步加重失衡程度。在这样的财政体制下,财政和政治激励措施的推动,使得地方政府不仅相互竞争以发展经济,扩大税收基础以改善财政资源[16],还调动各种因素以扩大融资渠道,进而导致政府行为出现短期化、投机化的问题[3]。然而,不尽科学合理的转移支付制度不但不能弥补纵向财政失衡,反而加剧了财政失衡程度[17]。
图1 纵向财政失衡的内涵
根据Eyraud和Lusinyan(2013)[18]、Aldasoro和Seiferling(2014)[19]、储德银和迟淑娴(2018)[6]的研究方法,将纵向财政失衡定义为分权体制下财政收支缺口,进而直观地反映地方财政与中央财政之间的失衡关系。具体计算公式为:
(1)
式中,i代表第i省,PLR和PLE分别为地方政府的一般公共预算人均收入和人均支出,PCR和PCE分别为中央政府的一般公共预算人均收入和人均支出,LE和LR分别代表地方政府的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和支出。VFIi为第i省的纵向财政失衡指数,其数值越大,说明第i省的地方财政与中央财政之间失衡关系越严重。一般意义上,如果一个地区经济相对较为发达,财政收支缺口小,那么其纵向财政失衡水平越小,反之,该地区的纵向财政失衡程度较高。纵向财政失衡体现了地区与中央之间的财政竞争水平。
(2)横向财政失衡的内涵与测算
横向财政失衡是指我国各省级行政区因经济发展、自然资源等因素导致经济发展水平呈现较大的差异,导致地方政府之间的财政收入不平衡。但由于“事权下放”使得各省支出不会因财政收入少而减少,财政能力不足的省份税源狭小、财政状况拮据,再加上地方政府为解决公共服务供给,财政支出需求增加,必然导致与财政盈余的发达地区差距拉大。另外,分权制改革产生的权力错配也会影响财政收支[20][21],加重横向财政失衡。
图2 横向财政失衡内涵
借鉴Bird和Tarasov(2004)[22]、储德银等(2019)[1]的测算方法,通过构造以人均实际财政收入为基础的修正加权变异指数测度横向财政失衡。具体计算公式为:
HFIi=
(2)
式中,PLRi和PLRj分别为第i和j省人均实际财政收入;pi和pj分别为第i和j省的总人口数;P为全国总人口数,31为除去港澳台之外的31个省级行政区。HFIi为第i省的横向财政失衡指数,该指数越大,表示该省份相较其余省份的人均财力水平愈高,说明财政横向越失衡。一般意义上,如果一个地区的经济水平越高,它与其他地区之间的横向财政失衡程度也就越大;反之亦然。横向财政失衡体现了地区之间的财政竞争水平。
2.空间差异测算
(1)Gini系数
Gini系数(基尼系数)是用于衡量收入不平等的重要指数。但由于其能直接反映不平等关系,广泛运用于其他经济指数的研究中。由于纵向财政失衡定义为财政收支缺口,同时横向财政失衡也是由于各同层级地方政府彼此间的收入权和支出责任存在着显著差异导致的,鉴于此,利用Gini系数来考察区域之间的财政失衡水平的不平等关系。其具体公式为:
(3)
式中,Gini为财政失衡指数的不平衡系数,主要用其测算纵向财政失衡和横向财政失衡指数的不平等程度。N代表省份数量,本文主要测算31个省之间的不平等水平,所以N为31;yi为第i省份的财政失衡指数,包括纵向财政失衡和横向财政失衡。如果Gini系数越大,说明地区间的财政失衡程度差距越大,反之亦然。
(2)Theil指数
利用信息理论中的熵概念来计算地区间财政失衡的不平等,即Theil指数(泰尔指数),可将其分解为区域内差异(Tw)和区域间差异(Tb),因此有不少学者利用Theil指数来衡量地区间要素的差异。由于各同层级地方政府之间因经济发展水平差异等经济因素会导致横向财政失衡,笔者运用GIS空间分析工具对我国纵向财政失衡与横向财政失衡的时空演变特征进行研究,对中国式财政失衡的时空演变特征进行深入剖析,其具体公式为:
(4)
(5)
式中,K代表区域的数量,K=3;yi与yk代表第i省与第k区域的财政失衡指数。Nk代表第k区域的省份数量。Theil指数的数值越接近1,表示财政失衡的差异越大。
3.空间相关性测算
(1)全局空间自相关
中国式财政纵向和横向失衡在空间上是否呈现相关性,可以利用Moran’sI指数(莫兰指数)进行检验,其表达式为:
Moran’sI=
(6)
(2)Getis-Old G*指数
为了进一步分析财政失衡的局部空间关联关系,引入Getis-OldG*指数分析纵向财政失衡和横向财政失衡在局部空间上的聚集程度,识别出纵向和横向财政失衡指数的冷热点区。其数学表达式为:
(7)
(3)空间权重矩阵
由地理学第一定律可知,空间上的任何事物之间均相关,并且这种相关性与事物间的距离呈现负向关系,距离越近,相关性越强。借鉴已有的相关研究[23][24],根据地理学第一定律和经济活动的关系,构建三个空间权重矩阵:第一,仅考虑空间邻近关系特征而设置的空间邻近权重矩阵(w1),具体的构建方法为,如果两个地区具有公共点则认为两个地区相邻,其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在构建空间邻近矩阵时,海南省作为岛屿省份,与其他省份并没有公共点,但是考虑到它与广西和广东邻近,视同为相邻地区。第二,考察地理距离对空间相关性的影响,该矩阵(w2)则被定义为两个省份之间地理距离的倒数,地理距离越近则空间权重越大。第三,将经济活动与地理距离综合考虑而构建的经济距离空间权重矩阵(w3),两个地区的空间相互关系与其经济发展水平成正比,与其距离成反比,从而将两个地区的人均GDP的乘积除以两个地区的距离平方计算得到。
4.空间计量模型
(1)模型设定
基于空间杜宾模型,采用双向固定效应进行估计,根据以上描述,建立财政失衡及其影响因素的空间面板计量模型:
VFIit=β0+ρW×VFIit+Xδ+γWX+μi+νt+εit
(8)
HFIit=β0+ρW×HFIit+Xδ+γWX+μi+νt+εit
(9)
式中,下标i和t分别表示第i省第t年,ρ为空间自回归系数,W为空间权重矩阵,δ为影响财政失衡因素矩阵X的系数矩阵,γ为空间溢出系数矩阵,μi为个体固定效应,νt为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误差项。
(2)变量选择
经济发展水平(lnpgdp)。采用人均实际国内生产总值衡量。地区GDP越大意味着其经济实力越雄厚,能够为该地区地方政府的财政活动或行为发挥的物质保障作用就越强,反之则越弱,进而影响地区财政失衡程度[3]。
对外开放度(open)。采用进出口总额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值衡量。伴随对外开放程度的提升,推动地区经济结构不断优化升级,财政收支也必然会发生变化[2],各地区财政收支的变化必然会影响财政失衡程度。
人口密度(den)。采用单位面积的人口数衡量人口密度。人口密度的变化往往会对一个地区的劳动力规模与结构产生显著影响,进而对该地区经济发展和财政收支活动产生影响[2],同时人口集聚所产生的规模经济与税收效应可拉动地方政府自有收入水平上升,最终影响地区财政失衡。
产业结构(ind)。采用各省份第二、三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分别来衡量。随着产业结构的不断优化升级,地区经济得到发展,财政收支发生变化,弥补财政收支缺口,影响财政失衡。
城镇化水平(urb)。本文采用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值衡量城镇化水平。城镇化进程会通过促进流动人口的迁移,进而提高城市经济发展的劳动力资源,通过促进居民消费,增加基础设施建设、公共服务供给促进城市经济发展和财政收支结构变动,从而影响其纵向财政失衡程度以及与其他地区的差距[2],进而影响横向财政失衡。
金融发展(fin)。本文采用地区存款余额代表金融发展水平。金融发展可缓解财政收支平衡,缓解地方发展的产需矛盾,进而影响地区的财政失衡。
环境投资水平(evninv)。采用环境治理投资占财政支出的比重衡量环境投资水平。环境投资水平越低,表明本地和邻近地区的环境投资占当地财政支出的比重越小,假定同等财政收入情况下,各省份环境治理力度的差异必然导致财政支出需求不同[25],该地区财政收支结构随之发生变化,进而影响财政失衡。
5.数据来源
以2000-2018年中国31省的财政失衡作为研究对象,分析中国式财政失衡的时空演变格局,纵向财政失衡测算的指标数据主要来自《中国财政统计年鉴》,横向财政失衡测算的指标数据主要来自《中国财政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
三、结果分析
中国区域经济发展不均衡,再加上各地区要素禀赋差异,造成财政收支不平衡,财政失衡程度加深,鉴于此,本文将我国31省级行政区按所处地理位置分为东、中、西三大区域。
1.纵向财政失衡的时空演变分析
根据公式(1),利用《中国财政统计年鉴》的相关数据,测算出2000-2018年中国省域的纵向财政失衡指数,并对其时空演变趋势展开分析。
(1)纵向财政失衡的时间演变分析
图3为2000-2018年31个省份的纵向财政失衡变化趋势图。从变化趋势来看,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上升期(2000-2007年),但趋势缓慢,全国、中西部地区呈现不同程度的上升,东部则呈现先上升、后下降的趋势。其原因可能为,东部的经济发展速度相对较快,财政水平与中央财政水平的差异并不大,纵向财政失衡水平相对较低;而中西部与中央的财政水平相差较大,纵向财政失衡程度较高。第二阶段为波动变化期(2008-2009年),经济受金融危机影响,但中央通过转移支付等手段,让地方渡过财政难关,纵向财政失衡指数在全国各地区均出现短暂下降,然后回到正常水平。第三阶段为缓慢下降期(2010-2018年),这一阶段全国及各地区纵向财政失衡程度均呈现下降趋势,虽然在部分年份有一定上升,但总体下降趋势非常明显。这与我国地区间发展不平衡程度下降相关。
图3 2000-2018年中国纵向财政失衡趋势图
采用Gini、Theil系数分析2000-2018年中国31省份纵向财政失衡的区域差异(见图4)。从Gini系数看,19年的时间里,数值介于0.1到0.2之间,表明中国省级行政区间纵向财政失衡的程度差距不大,Gini曲线呈上升趋势,即区域之间的差距在扩大,这可能是由于:近年来,财政体制虽经多次调整和完善,但央地财政关系仍主要徘徊于现行财税体制整体框架下,中央政府在事权划分的过程中有话语权,同时又叠加外部环境持续低迷等因素的影响,加剧了纵向财政失衡强度。但部分年份出现的下降和波动情况,主要源于全球金融危机。从Theil曲线走势看,Theil系数最高是2008年的0.075,表明中国省际财政纵向失衡差异小,区域间差距明显大于区域内差距。值得注意的是,2008年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使得省域之间的纵向财政失衡指数呈现不平等加重的现象,但是随着经济恢复正常,这种现象很快又回到正常水平。
图4 2000-2018年中国纵向财政失衡的Gini系数 与Theil系数变化趋势图
(2)纵向财政失衡的空间演变分析
图5呈现了2000、2006、2012和2018年纵向财向财政失衡指数空间分布状态。第一,2000-2006年,纵向财政失衡程度大于0.8的地区从4个省份扩大到11个省份;2012-2018年,部分省份纵向财政失衡程度降低,但西南地区失衡程度进一步加剧。第二,4个年份中纵向财政失衡均呈现西北高、东南低的空间特征,说明沿胡焕庸线的西北地区,纵向财政失衡程度加重。总的来说,就纵向财政失衡程度而言,西部>中部>全国平均水平>东部。这源于三大区域因其经济基础、资源禀赋等因素的不同衍生出不同的财政收入规模与增长潜力,且都面临日趋增长的财政支出需求,财政收支缺口随之也呈现出不同的状态。相比较而言,东部区域财政收支缺口要明显低于中、西部区域[3]。
图5 2000、2006、2012和2018年我国纵向财政失衡指数空间分布
借鉴何仁伟等(2018)[26]的方法,根据Getis-OldG*指数,图6是利用局域空间自相关性制作的4个年份纵向财政失衡的冷热图。从4个图可以看出:第一,纵向财政失衡的高值区始终分布在西北和西南部分地区;冷点区主要分布在华东的江浙地区,且呈现向沿海扩散的趋势。第二,大多数的中部地区和西南地区处于随机分布区。这源于经济发达地区的政府财政自给能力足,因此,内蒙古、西藏等地区要远远高于北京等地区。东部沿海地区靠着自身的区位优势以及雄厚资金,缓和纵向财政失衡。
图6 2000、2006、2012和2018年我国纵向财政失衡的冷热点分析
2.横向财政失衡的时空演变分析
根据公式(2),测算出2000-2018年中国31个省的横向财政失衡指数,并对横向财政失衡指数的时空演变进行分析。
(1)横向财政失衡的时间演变分析
图7为2000-2018年中国横向财政失衡指数变化趋势图。第一,总体而言,东部地区横向财政失衡指数值始终围绕1.75上下波动,较为平缓;全国、中西部地区的横向财政失衡扩大趋势相似,均是先下降(2000-2007年),可能是由于2002年中央转移支付制度的调节效应[28];后上升(2008-2018年),源于各地区在财政收支方面的差异所致。
从图8的Gini系数曲线看,数值大都集中在0.3-0.5之间,表明中国省际横向财政失衡程度差异较大,曲线先上升后下降,说明这种差距在缩小。从Theil系数曲线来看,数值最高为0.425,2018年下降至0.2左右,数值趋于0,表明省际横向财政失衡差距偏小。此外,大部分年份的横向财政失衡程度区域间差距较大,而区域内差距相对较小。
图7 2000-2018年中国横向财政失衡趋势图
图8 2000-2018年中国横向财政失衡的Gini系数 与Theil系数变化趋势图
(2)横向财政失衡的空间演变分析
图9为2000、2006、2012和2018年我国31省横向财政失衡指数的空间分布图。第一,从整体看,东南地区横向财政失衡程度高,华中地区、部分西南地区以及西北局部和东北地区横向财政失衡程度较低。具体来说,2000-2006年,横向财政失衡急剧减弱阶段,主要体现在西北地区、西南地区、华中地区以及东部局部地区;2006-2012年,横向财政失衡急剧增强阶段,体现在东部地区、华北地区以及西北局部、西南地区;2012-2018年,横向财政失衡程度由西南局部地区向东南地区逐渐加重。第二,从整体演变趋势看,表现为东部>全国>中部>西部。这可能是由于我国城市呈现层级分布趋势,层级越高,经济发展越快,再加上地理区位、历史地位等因素,使得各层级政府彼此间的收入权和支出责任存在显著差异,产生横向财政失衡。
图9 2000、2006、2012和2018年我国横向财政失衡空间分布
根据冷热点分析可知(图10):2000-2006年,热点区域从长江中下游地区缩小向华东并向沿北转移,重庆和四川成为冷点地区;2006-2012年,重庆仍为冷点地区,安徽、江苏、山东、河南、天津、北京、辽宁和内蒙古地区呈现为热点地区;2012-2018年,华东和华中部分地区呈现为冷点地区,而西藏、四川和青海三地呈现为热点地区。整体看,热点和冷点出现的地区并不固定,说明2000-2018年中国省际横向财政失衡的高高、低低空间聚集类型的空间分布规律不明显,各地区的横向财政呈现波动变化的过程。其原因可能是由于中国长期发展目标是使经济发展的成果更好地惠及低收入人群,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27],因而,在中国经济快速发展背景下,我国各行政区间收入能力和支出需求方面的差距在不断缩减。
图10 2000、2006、2012和2018年我国横向财政失衡的冷热点分析
3.纵向、横向财政失衡时空演变特征对比分析
(1)时间演变特征比较
第一,2000-2018年纵向财政失衡经历缓慢上升(2000-2007)、波动变化(2008-2009)、缓慢下降(2010-2018)三个阶段,而横向财政失衡则是经过先下降(2000-2007)后上升(2008-2018)两个阶段。可见,二者呈现相反的变动趋势。第二,从Gini系数来看,省际纵向、横向财政失衡程度差距均偏小,横向财政失衡程度差距在缩小,而纵向财政失衡有扩大之势,这源于央地政府间仍存在财政失衡问题。从Theil系数看,省际纵向、横向的财政失衡均呈现总体差距偏小,区域间差距相对大于区域内差距的特征。
(2)空间演变特征比较
第一,纵向财政失衡程度:西部>中部>全国>东部;而横向财政失衡程度:东部>全国>中部>西部。就东部而言,东部大多数省份财政收入逐年上升,纵向财政失衡程度最低;东部十省内部由于一些省特殊的产业布局和结构,诸如北京和上海,发展迅速,省际财政收入拉开差距,横向财政失衡程度加剧。再看西部地区,经济发展相对滞后,自身财政能力有限,纵向财政失衡程度最高。西部地区各省份发展速度大致相同,省份间差异较小,横向财政失衡程度最低。
第二,从冷热图看,西北和西南地区的纵向财政失衡处于高高聚集分布,东部部分地区则处于低低聚集分布,这可能是西北和西南部分地区相比于东部,经济发展相对缓慢,没有足够的财力去弥补自有收入与支出之间的非对称缺口;而横向财政失衡的高高、低低空间聚集类型的空间分布规律不明显,这可能源于我国地区间的发展不平衡程度在下降,各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差距缩减。
4.空间计量分析
(1)空间相关性检验
利用Moran’sI指数和其Z值,表1为采用三种空间权重矩阵测算的2000-2018年我国纵向和横向财政失衡和的Moran’sI指数。在三种权重下,纵向财政失衡指数均呈现显著的空间正相关性,Moran’sI指数虽然有一定的变化,但整体呈现上升的趋势。三种权重下,地理邻近权重矩阵的Moran’sI指数相对大一些,地理距离权重矩阵的Moran’sI指数相对更小一些。横向财政失衡的Moran’sI指数,在2000年,系数比较小,而且均没有通过10%的显著性检验,说明在2005年以前,我国各省的横向财政失衡指数的空间依赖性不强;自2005年开始,我国各省的横向财政失衡指数系数逐步提高,而且显著性也在逐渐提高,说明我国各省的横向财政失衡逐渐呈现显著的空间自相关特征。
表1 财政失衡的空间相关性检验
(2)空间杜宾回归结果分析
由于纵向和横向财政失衡具有显著的空间相关性,在研究影响财政失衡的影响因素时,需要采用空间计量模型。一般来说,空间杜宾模型控制了财政失衡和影响因素的空间滞后性,能够较为全面地考察财政失衡各种因素的具体影响程度。因此,采用空间杜宾分析影响财政失衡的主要因素及影响程度。首先,通过比较混合模型和空间固定、时间固定,以及时间和空间双固定模型下的R2、对数似然值和DW值,判断选择何种模型,笔者选择双固定模型的三个指标均较大的双固定模型。接着,在双固定效应下,通过比较LM-lag和LM-err,以及LM-lag Robust和LM-err Robust,结果发现四个统计值均高度显著,此时既可以选择SAR也可以选择SEM,但是SDM表现最好。表2报告了采用三种空间权重矩阵的空间杜宾模型(SDM)估计结果(限于篇幅,未在表中列出检验值)。
前三列为纵向财政失衡的影响因素分析,估计结果显示,纵向财政失衡指数的空间滞后项w×vfi的系数均高度显著为正,说明地理邻近性、地理距离和经济距离对我国纵向财政失衡的空间滞后项对本地区的纵向财政失衡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说明邻近地区的纵向财政失衡会显著加剧本地区的纵向财政失衡,这与辛冲冲等(2021)[3]的研究结论一致,即各地区纵向财政失衡程度增速的变化不仅依赖于本地区纵向财政失衡程度的增速变化,而且也依赖于邻近地区的互动关联。
后三列为横向财政失衡的影响因素分析,横向财政失衡指数的空间滞后项w×hfi的系数都为负,且至少在5%显著性水平下通过了检验,说明邻近地区的横向财政失衡对本地区的横向财政失衡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综合两个指标的分析,可见邻近省份纵向财政失衡程度的提高在全国层面对本地纵向财政失衡程度的提升具有正向的驱动作用,而邻近地区的横向财政失衡的提高在全国层面对本地横向财政失衡的提升具有负向的抑制作用,说明中国的经济呈现出较为显著的区域发展不平衡之势,邻近省份高经济发展水平和强大的财政增长能力会扩大与本地省份的财政收支方面的差距,横向财政失衡产生。邻近省份的横向财政失衡一方面会直接减弱本省份的横向财政失衡程度,另一方面,邻近省份的横向财政失衡在欠发达地区会通过提高财政纵向失衡程度间接作用于本省横向财政失衡程度;邻近省份纵向财政失衡程度的提高在全国层面对本地纵向财政失衡程度的提升具有正向的驱动作用。
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是影响地方政府的收入和支出的重要因素,同时经济也是财政部分的基础,因此,首先考虑了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对中国财政失衡的影响。在三种空间权重下,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系数显著为负,而空间滞后项的系数显著为正,这意味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在全国层面,对扩大地区间纵向财政失衡程度差异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与此同时,邻近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在全国层面对各地区纵向财政失衡程度差异具有抑制作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对纵向财政失衡具有显著的减弱作用,但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空间滞后项对纵向财政失衡具有恶化作用,即邻近、邻省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以及收入差距的增加均会加重本地区的纵向财政失衡,这可能是由于:第一,地区经济相对较为发达,人均地方财政收入高,人均地方财政支出较低,财政缺口小;反之,经济欠发达地区较多依赖中央财政补贴,该地区的纵向财政失衡程度较高。第二,发达地区不用过多地依赖中央的转移支付以满足本地政府的财政支出,与中央财政之间的失衡会得到缓和,但是邻近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提高会导致邻近地区财政收入提高,再加上巨大的财政支出压力,拉大本地区与中央财政之间的差距,产生了财政纵向失衡。
从后3列的回归结果可以得出:在三种空间权重下,经济发展水平(lnpgdp)对横向财政失衡指数的影响系数皆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值。另外,从空间滞后项的结果可以看出,在三种空间权重下,邻近地区、邻省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以及收入差距的空间滞后项对本地区的横向财政失衡指数的影响系数皆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值,这意味着经济发展水平在全国层面,对提升各省份间横向财政失衡程度差异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邻近省份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在全国层面对各省份横向财政失衡的提升具有负向的抑制作用。经济是财政不可或缺的部分,是财政部分的基础。随着地区经济的快速发展,一方面,这可能会造成资源分布的不均匀,一些地方可能会存在繁重的税基,在同一个稳定税收制度下,各地方政府的收入不同,将产生横向财政失衡;另一方面,可能会引致地区财政水平提高,拉大与各同级政府之间的财政失衡水平,而邻近地区财政水平提高,会让整体的横向财政失衡指数减小,从而会缓和本地区的横向财政失衡。其他控制变量的解读同理。
表2 空间杜宾模型估计结果
四、结论与启示
(一)研究结论
基于2000-2018年中国31年省份的面板数据,采用空间杜宾模型对我国纵向和横向财政失衡的时空演变及其影响因素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得出以下结论:第一,从时间演变看,纵向财政失衡的全国平均水平与东、中、西部的平均水平呈现相同的变化趋势,但纵向财政失衡的程度,西部>中部>全国平均水平>东部地区;Gini系数和Theil系数的变化趋势表明地区之间纵向财政失衡指数的差异并不明显,省际间纵向财政失衡差异并不明显。从空间演变看,纵向财政失衡指数呈现西北高、东南低的空间特征;纵向财政失衡在西北和西南地区部分地区呈现高高集聚分布,华东的江浙地区呈现低低集聚分布,中部地区和西南大部分地区,多数年份处于随机分布趋势。第二,从时间演变看,东部地区横向财政失衡指数变化趋势较为平缓,数值始终围绕1.75上下波动,中、西部地区的横向财政失衡指数变化趋势同全国趋势相似,整体呈现先下降后上升的变化趋势;Gini系数和Theil系数变化趋势表明横向财政失衡指数的不平等程度相对较高,且Gini系数和Theil系数均呈现先上升后下降再上升的趋势。从空间演变看,南方地区横向财政失衡程度远远高于北方地区;横向财政失衡的空间聚集类型并不具有规律性的高高、低低聚集的空间特征,各个地区的横向财政失衡一直呈现波动变化过程。第三,无论采用地理邻近权重、地理距离权重,还是经济距离权重,纵向财政失衡指数均呈现显著的空间正相关性;横向财政失衡指数在2000年的空间相关性并不显著,至2005年,我国各省的横向财政失衡逐渐呈现显著的空间正自相关特征。空间滞后的纵向财政失衡加剧本地区的纵向财政失衡,而空间滞后的横向财政失衡会减弱本地区的横向财政失衡。影响因素中,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地区开放水平对纵向财政失衡指数具有显著的减弱作用,但是对横向财政失衡指数具有显著增加作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对外开发水平的空间滞后项对纵向财政失衡具有恶化作用,对横向财政失衡指数具有缓和作用;产业结构及其空间滞后项对纵向财政失衡具有正向影响,但对横向财政失衡具有负向影响;人口密度和城镇化水平及其空间滞后项可以显著的缓和纵向财政失衡水平,但会加重横向财政失衡;金融发展水平及其空间滞后项对纵向和横向财政失衡具有正向影响,但只有金融发展水平对横向纵向财政失衡具有显著稳健的正向影响;环境投资水平及其空间滞后项对纵向财政失衡存在显著负向影响,且环境投资水平对横向财政失衡存在显著负向影响,但环境投资水平的空间滞后项对横向财政失衡存在显著正向影响。
(二)研究启示
财政分权其初衷是将财权集中而事权下放,但地方政府要发展经济,需要更多的财政支持,产生财政失衡,这种失衡会对经济的方方面面产生影响。通过上文的分析,可以得到如下启示:第一,东部地区应充分发挥领头羊作用,充分利用沿海地区有利条件,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率先实现中国经济现代化;中西部地区应因地制宜,利用自然资源发展自身优势产业,向东部沿海地区看齐,积极缩小地方发展差距。政府应统筹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增加地方政府的造血功能,提高经济发展水平,从而提升财政能力,摆脱地方政府“吃饭财政”或者“伸手财政”的困境,全面降低过高的财政失衡程度。第二,分税制改革下的“财权集中、事权下放”是导致财政纵向失衡的主要因素,换言之,财政分权产生的财权与事权应该统一,合理划分央地政府间事权和财权,这样可以缓解纵向财政失衡水平,从而调动地方政府发展经济的积极性,减少地方政府通过发行债券等途径填补财政不足。第三,横向财政失衡会导致地方政府的财政竞争,也会导致地区发展不平衡,政府应充分认识各地区间差异,构建财政制度应因地制宜,缓解不同地区差异化的财政压力,进而缓解横向财政失衡。增加区域竞争力是缓解横向财政失衡的有力措施,地区之间抱团发展,可以形成产业互补和错位发展,增强自身和周边地区综合竞争力,提升自己的财政水平。第四,缓解财政失衡离不开地方各级政府的配套政策。在招商引资方面,各级地方政府切勿降低税负来搞恶性竞争,缩小了税基也就降低了财政收入。地方政府应该完善地方财税体制,充分利用好产业结构升级带来的劳动力转移、城镇化进程带来的红利,妥善处理好政府财权与金融发展的关系,引导二者协调发展,充分发挥人口密度、环境治理等因素的积极作用,推动地区经济发展,平衡财政收支,缓解财政失衡。第五,与经济先进地区的毗邻地区理应加强交流与合作,借助溢出效应、学习效应等,促进自身经济发展。充分发挥城市经济群的辐射带动作用及各地区经空间联动效应,促进各地区协调发展,全面缓解省际的财政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