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余光中诗歌的文化内涵
2022-03-25杨志刚
杨志刚
余光中是20世纪中国杰出的诗文作家,其作品有着独特的文化内涵,透露着浓郁的东方气质,这便是以寻根念祖为核心的“乡愁”,以民族自尊为情感基调的入世精神,以理想至上为取向的人格追求,以逍遥浪漫为宗旨的人生情怀。余光中出生在一个特殊的时代,传统与现代的交锋激烈且雄厚,东方与西方依然进行着无止境的辩论,在这样的交融碰撞中,孕育着中国文坛上的“璀璨五彩笔”。
一、余光中诗歌的乡愁之维
“乡愁”是华夏儿女生命中无法穷尽的书写领域,余光中与众多游子诗人一样,在诗歌中完美地继承了中国诗歌中的民族感情,将深厚的同胞情和传承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同时,诗人余光中所传递的思乡情又具有鲜明的时代印记,与大陆分隔数十年的时间,为诗人提供了任何时期都无可比拟的乡愁诗作内容。
(一)余光中诗歌中“乡愁”的起源
余光中诗歌中的乡愁首先是一种无根的思想情怀,在被迫中离乡背井,寄生在陌生的环境中,面对现实的无奈,只能在诗中倾诉刻骨铭心的漂泊,以此来寻找归依感。在诗人的记忆中依然有长江、黄河湍急的流水,在思念不断累积的过程中酝酿着诗人的乡愁,就像《乡愁》中所描写的一样,乡愁渐渐堆积,从母子别到新婚别,再到生与死的别离,最后上升到故乡别,诵读这首诗,读者也不自觉地被带到漂泊感中,而这种漂泊感也逐渐变得深刻。在诗人的乡愁诗中,人生是得不到安顿的,灵魂是漂泊无止境的,在诗人的声声渴望中,探寻家乡路的步伐没有止息。诗人余光中的特殊经历与遭遇,使他的乡愁能够凝聚中华儿女的心,将游子所吟唱的内容能够跟上中华民族演变的节奏,抒写着超越时空的情感体验和精神认同。
(二)余光中诗歌中“乡愁”的演变
余光中诗中的“乡愁”随着诗人个人经历的变化,逐漸从对故乡的思念,上升到生命的终极归宿,对故乡、童年、历史文化和生命的诸多眷念等,都是诗人笔下的思乡情绪。诗人最开始的思乡情绪主要来自于儿时记忆中的故土片段,被阻隔在异地之后,诗人久久不能回到出生的地方,只能将年少的回忆不断倒放出来,应对生活给予的血痕和泪水。虽然年少的记忆并不繁华,但却是诗人平凡岁月中的诗意忆影,即便是简单的漂水花游戏也能化作为诗人沉重的乡愁,简单的小屋在诗人心中也能具备五千年文化底蕴,仅仅一盏孤灯就可以将诗人唤回家,这便是诗人的乡愁,只要轻声的一唤,诗人便可以抛下所有踏上回家的路。在诗人的心中,乡愁逐渐变成对祖国深深的思念,眼中的绵延山岭都可以通向大陆,却又恨群山阻隔不得回家的现实。《北望》中描写道:“一抬头就照面苍苍的山色/咫尺大陆的烟云/一缕半缕总有意缭在/……叠嶂之后是重峦,一层淡似一层/湘云之后是楚烟,山长水远/五千载与八万万,全在那里面……”在长时间的分离中,诗人的乡愁不断发展变化着,在时间流逝中,诗人寻找着各种各样的方式诉说着乡愁。
(三)余光中诗歌中“乡愁”的构建
余光中诗歌中的乡愁耐人寻味,精致到不同凡响,并没有使用过于华丽的言语,却具有强烈的艺术魅力。在众多诗歌鉴赏中,人们可以分析诗人的修辞运用、结构安排等,但笔者相信诗人并没有刻意地进行安排,乡愁诗作的产生只是在思想情绪中自然表达的产物。诗人借助小小的实体物品,在思乡情绪的带动下情感得到串联,由邮票到船票再到坟墓和海峡,这其中只是诗人思想情绪的升华。人们可以借助赏析对诗人余光中的诗歌结构进行分析,但不要说诗人在创作时进行了怎样的安排,这样会使诗人的“乡愁”变得刻意。当人们对诗人余光中的作品进行赏析时,发现诗人自然流露出的诗词作品的精妙。通过多维的分析,让作品变得更加立体,可以看出诗人的创造实力,对诗歌的结构运用自如,从另一面看出诗人总能找到物与人、情感之间过渡的桥梁,使情绪借助其作为踏板跳到诗歌的高度。
二、余光中诗歌的文化基石
(一)在颠沛流离中的家国情怀
《余光中精选集》的序这样写道:“对于余光中,家国情怀不仅来自于血与火的时代,也来自民族伟大悠久的文化,来自脚下的乡土和身边的百姓。”在烟雨的江南水乡,总是让人心生幻想,想象着世界像江南一样温柔、优雅,但世界终究不是江南,不是我们梦想中的样子。不可阻挡的变动还是毫不留情地来到了你我的家乡,气势汹汹地踏破了我们幸福美满的家园。所以,人生注定不能一帆风顺,总有人会在你我的记忆中留下一些印记。就这样,我们告别静谧的童年,只能在诗中满足饥渴的灵魂。这便是余光中站在扬子江畔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呐喊,渴望回到母亲的怀抱中,将家想象成宽广的江水,将奔流的水声想象成母亲的召唤,只能带着自己与祖国相见不得的情感,继续流浪,跨海越洋。
(二)血脉相连的博爱精神
在与世界同流离的岁月里,诗人余光中逐渐将自己的情感,投向世界万物,在微不足道的景物中,在浩瀚无边的宇宙内,名流、伟人、乞丐、小贩、儿女情怀、民族记忆等,都被其纳入赞美之列。在余光中的诗中,与其说人们找到了久违的美好,还不如说是诗人带领大家看到世界的美,引发人们对整个世界、整个人类发出悲悯的情怀。比如在《呼唤》中,借助儿时记忆中母亲的呼唤,逐渐将主题上升到新的高度,不再是小家的情怀,而是上升到对祖国的怀恋,将自己想象成满怀希望的小鸟,在世界里漂流不定,渴望祖国母亲一声轻柔的呼唤,诗人便两翅扇展,重回生命原本的树梢。再比如,《阿善公》《吊屈原》《不朽的旱烟筒》等,则借助世界角落中不起眼的一物,将人们的目光带到了陌生人上,将对整个世界的关怀投向了具体的生命客体。
(三)浴火重生后的理想人格
经历世间种种变化之后,诗人余光中逐渐有了新的审美,脱去早期感伤的色彩,将自己的灵魂中的民族之魂放在永恒的时间中,诗人更多的是对个人命运和生命的崇拜。这与诗人对“莲”的情有独钟有关,诗人喜欢莲花的卓然不群,追求它的风范和情操。在《莲恋莲》中,诗人将莲花与意识相互联系,在种种赞美的表情达意中,无处不是诗人的人生追求,可以看出在诗人的观点中,艺术、爱情、信仰等所应具备的高度,这也是诗人对生命的崇拜。在诗人眼中,生命本身就是至高无上、有灵有肉的。在流离世界的过程中,诗人逐渐理性地面对人生和世界的变幻莫测,从《民歌》对华夏民族命运的思考到《火浴》中对艺术生命的追求,可以看出诗人对生命和永恒的思索,让自己的生命在永恒中延续下去,并且经历各种撕扯之后更加高亢、勇敢地赞美生命。
三、其他诗词的体验与分类
余光中的诗歌主题丰富而且深刻,这也是其个人生命的写照,拥有立体化的生命,才能在创作的过程中以多样化的生命境界带领读者思考人生。乡愁只是诗人诗歌中的主旋律,是一棵树的主干,是一眼望去最为明显的花与叶,而其中还包含着丰富的音调,就像隐藏的枝叶,亦是生命体的组成,是诗歌中其他部分的灿烂缤纷。乡愁诗作是余光中最为动人和充实的作品,同时那些带着东方韵味、含蓄又美轮美奂的爱情诗篇,也同样给人不一样的情感体验。
(一)多姿多彩的爱情诗
爱情是所有诗人进行创作的源泉,在余光中笔下,爱情的发展有年少时的冲动,也有之后的沉淀和升华。在余光中笔下,恋爱是一种纯粹的秘密,是魅力而又无可奉告的体验,在《风铃》中诗人这样诉说道:“我的心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敲叩着一个人的名字。”而在《伞盟》中,爱情又像月光一样羞怯,在《月色有异》中诗人这样描写道:“无边的月色都由你做主,只等你轻轻的莲步,一路是真的吗?向我迎来。”在其情诗中,现代诗有古典情调,是新颖的创造和缠绵情义的结合。余光中的爱情诗是立体的,在其极力美化爱情的同时,并没有忘记爱情的多层面,男女之间坦然的肉体亲近使爱情之美得到完全。同时,诗人将这样的体验指向痴情的陶醉,而且不能全部单纯地当作情诗来看,而是具有更深一层的寓意。比如《你仍在中国》中作者这样描写道:“等一个千年的新娘,来自东方/预言如雾,一位很雌的人鱼/闪着无鳞的白晶晶,无碍的浑圆。”诗中意象饱满,将爱人与东方并举,褪不去的是民族记忆,情真意切。在诗人后期的创作中,诗人并没有停止歌颂爱情,最为著名的就是《珍珠项链》,诗中的情感纯粹而美好,诗人没有像年轻时那样为爱情戴上华丽的头冠,而是在细节中找到情感支撑,将自己与夫人生活的点滴,那些值得回忆的日子,将珍珠项链化整为零,又将记忆化零为整,传递着夫妻二人之间爱情的甜蜜、细致入微的体贴和安慰以及相思中的刻骨之情。是珍珠项链给了诗人创作的灵感,同时诗人也给了每一粒珍珠美的内涵,使其光泽更加夺目。
(二)逐渐转变的自塑诗
在余光中的诗文中,读者可以感受诗人一生都在追求转变,一次次重新地进行自我认知,与永恒相互较量,在不断的变化中,诗人的自我定位从模糊到清晰再到模糊,始终保持亲切熟悉但又保持一定的距离,从不肯将自己固定在一个位置中。但这种变化又不是空虚的寻找,而是饱满的生命与艺术世界的不断碰撞,在一次次的思想冲突中,对古今中外进行前思后想,从独来独往的桀骜不驯,逐渐变得缓和与冷静,就像诗人对自己的描述一样:“你不知道你是谁,你忧郁/你知道你不是谁,你幻灭。”诗人注重自己生命的历练,在不断自我毁灭中渴望着重生,这样的生命状态让诗人留下了《逍遥游》这样的佳作,并在其中立下名言:“敢在时间里自焚,必在永恒里结晶。”在之后的作品中,诗人更是将自己想象成浴火的凤凰,在时间飞逝流转的磨炼中,在身心遭受磨难与痛苦的同时也倾注了对国家的思考。在余光中眼中,人生遭遇的种种环境不是用来发出抱怨的,而是在时间的旋风中不断重塑自我,就像《自塑》诗中所写的那样,让时间成为旋风,自己在旋风中如何独立成为一尊塑像,让石匠敲凿,从诗中读者可以看到诗人的自我省察,渴望接着外在的变动,除去生命中的虚荣和怯懦。同时,诗中也可以看出诗人的无奈,但在无奈之后又是诗人一身的筋骨和毫无负担的纯净灵魂。诗人在时间中不断磨炼,而对祖国的热爱之情却越发清澈和强烈,使得诗人表现出骨子里积极入世、经世致用的精神,在诗词中传递冷中有热的情感,沉郁中又有高亢的崇高美。
(三)社會诗
面对生活,诗人余光中是一个清醒者,其诗词作品中有不少描写社会情况的作品,虽然在数量上无法与乡愁和爱情方面的相比,但诗词水平依然比较高。在《长城谣》中诗人描写道:“长城斜了,长城歪了/长城要倒下来了啊……最后是楼上,众人推墙/霹霹雳雳的一阵洗牌声/拍我惊醒。”诗人余光中的角度就这样独特,在高超的艺术创作中,总能给予生活有力的回击。在诗人这类作品中,视野逐渐拓展到整个人类的前途和归宿中,从社会、经济到民族集体意识、能源、种族等,余光中呼吁人类爱护环境,以诗人敏锐的视角告诫全人类要自求多福,并赋予草木鸟兽权利,让人们怀着虔诚和感激的心爱惜世界。就像诗人在《许愿》中所说的那样:“让所有鸟都恢复自由/回到透明的天空/不再怕有毒的云雾/和野蛮的烟囱/让所有的鱼都恢复自由/回到纯净的河川/不再怕肮脏的下游/和发酵的河岸。”在诗人饱经沧桑的感叹中,传递的是诗人对这个世界清醒的认识与留恋。
(四)闲适诗
余光中对祖国有十分的眷念,对同胞有难以言表的同情,对爱情有崇高的追求,同样对生活也有一份闲适的渴望,诗人也常借文字表现生命中恬静的一面。诗人无论是歌颂田间暮色,还是抒写松下心境,都漫溢着对自然和乡土的亲切感。在余光中的笔下,黄昏是常见的题材,而诗人并不是借助黄昏感慨人生迟暮,而是欣赏和赞美其唯美,就像诗人说:“西子湾的黄昏,高楼对海的苍茫时刻,是落日在海葬之前,用满天的壮丽霞光,向世界说再见,就像男高音为歌剧收场。”除了歌颂黄昏,余光中也经常将松、木棉和紫荆放在作品中进行吟诵。在《松下有人》中,读者可以读出诗人由物我分明到物我两忘的过程,传递着空灵、虚静的意象,以无声代有声,在古典诗歌的含蓄中感悟着生命。
余光中先生在《五行无阻》的后记中这样写道:“一位诗人到了70多岁还在出版新作诗集,无论生花与否,都证明他尚未放笔。”可见先生对诗的执着,对万事万物的向往。我想,这就是余光中先生不会枯竭的创作生命的泉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