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教育思想的历史嬗变与价值创生进路
2022-03-24王秀杰
王秀杰,邱 吉
(中国人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2)
一、问题的提出
劳动是人类的本质活动,也是创造公共价值、有效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根本力量。教育是学习、传承劳动所得知识、经验与技能的主要载体和形式。劳动教育是整合劳动与教育的有效路径,是新时代党对教育的新要求,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制度的重要内容。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劳动教育,强调劳动教育直接决定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劳动精神面貌、劳动价值取向和劳动技能水平,要把劳动教育纳入人才培养全过程,形成更高水平的人才培养体系,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1)《十九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21年,第647-654页。。202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同年,教育部印发《大中小学劳动教育指导纲要(试行)》,强调围绕培养堪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而开展劳动教育。
新时代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对教育提出了更高要求,党中央把德智体美劳“五育并举”列入党的教育方针意义十分重大。一是解决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进程中的人才培养质量问题。人才培养靠教育,“生产劳动在包括教育在内的其他一切人文社会科学乃至自然科学的脱胎过程中都扮演了无法替代、不可或缺的角色”(2)朱文辉:《伦理起源与教育作为德性实践:基于对劳动起源说的批判》,《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4期。。劳动教育具有树德、增智、强体、育美的综合育人价值,是立德树人的重要环节。二是解决教育过程与国民经济社会发展实际需求相脱节的问题。劳动教育连接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正如列宁所说:“没有年轻一代的教育和生产劳动的结合,未来社会的理想是不能想象的:无论是脱离生产劳动的教学和教育,或是没有同时进行教学和教育的生产劳动,都不能达到现代技术水平和科学知识现状所要求的高度。”(3)《列宁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461页。三是解决劳动教育在当前立德树人过程中缺位的问题。现代社会智力教育迅速增值,使学校、社会、家庭教育资源都向知识教育倾斜,甚至滑向应试教育误区,削弱了劳动及劳动教育在人的全面发展中的作用,造成一些青少年出现不珍惜劳动成果、不想劳动、不会劳动,甚至鄙视劳动、轻视劳动者等现象,劳动教育面临“在社会中被淡化、在学校中被弱化、在家庭中被软化、在个人价值观形成中被虚化的危险”(4)蔡小菊,田旭明:《新时代弘扬劳动文化的逻辑必然、现实境遇和主要进路》,《思想政治教育研究》,2021年第5期。。因此,这些都呼唤劳动教育的回归。
近年来,学者集中对新时代劳动教育的科学内涵、困境释析、实践路径、课程体系和评价机制等方面进行探讨,勾勒出新时代劳动教育的理论与实践图景。有学者认为,体力劳动低贱、寒酸、粗鄙、老土的偏狭认知阻滞了新时代劳动教育(5)邱吉,贾蕾:《对体力劳动的历史反思及其教育价值探寻》,《劳动教育评论》,2020年第2辑。;有学者认为,学生的劳动认知差异影响劳动教育的成效(6)王中对:《新时代大学生劳动教育的困境与路径》,《高教探索》,2022年第3期。;有学者指出,劳动实践中出现的功利主义倾向,是由于对劳动教育的价值认知存在模糊化现象等(7)徐喜春:《大学生劳动教育的价值引领意蕴及其实现》,《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4期。。但是,既有研究成果并未从本源上厘清劳动教育研究的学理起点。我们要从传统文化的积淀中厘清劳动教育思想的嬗变特征,再造劳动价值观的形成土壤,不断推进新时代劳动教育理念的价值创生。
二、劳动教育思想的历史嬗变特征
马克思指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一切已死的先辈们的传统,像梦魇一样纠缠着活人的头脑。”(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69页。社会客观现实影响并决定着人们的思想观念和社会意识,同时人们的思想观念和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又具有巨大的反作用。具体而言,在中国漫长的历史演进过程中,多重传统劳动观念的束缚以及认知窠臼的叠加,也造成了民众劳动教育观念的畸形心理。此外,新时代劳动手段的智能化表征开创了劳动教育思想的新领域。
(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传统观念的桎梏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传统观点是妨碍新时代劳动教育开展的重要因素之一。随着生产力发展,劳动成果有了剩余,脑体劳动开始分化,社会分工产生。主要从事脑力劳动的“圣人”“贤人”“君子”和主要从事体力劳动的“庸人”“俗人”“小人”等随之产生。《国语·敬姜论劳逸》便提出“君子劳心,小人劳力”(9)《国语》卷5《鲁语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137页。的观点。孟子在反驳农家代表人物许行“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的主张时进一步指出,任何个体在社会生活中都不可能做到事必躬亲,“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因而社会分工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其中,“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大人”劳心费神、统筹管理,“小人”服从安排、辛勤付出。“劳心者”虽然处于“治人”地位,却必须依靠“劳力者”的劳动成果来维持生活;“劳力者”虽然“治于人”,却通过劳动实现着自力更生和自给自足的生活。二者相互补充,共同推进社会发展(10)《孟子》卷5下《滕文公章句上》,《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2009年,第5883页。。
以古人的知识背景与思考方式审视,“心”居于人的身体内部,是人体的重要器官;“力”则处于身体外部,是躯干和四肢作用的结果。“治人”体现一种主动状态,“治于人”则较为被动消极。因此,“劳心者”似乎比“劳力者”更高级,“治人”也较“治于人”更具有吸引力。加之孟子所处时代“劳心者”通常与统治阶级相联系,普通劳动者则往往被划入“劳力者”之列,所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有维护阶级统治和阶级剥削之嫌,封建统治者也常常以此为依据来论证自身统治的合理性。其导致的结果是,政治性管理活动因某些人的道德、智识、财富等优越性而逐步成为其特权,芸芸众生则因相关方面的欠缺而沦为服从群体(11)刘宪阁:《现代中国“劳动”观念的形成:以1890—1924年为中心》,《现代传播》,2017年第3期。。历史的惯性使得当前民众仍然习惯于将“劳心者”和“劳力者”与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对应起来,并逐渐延伸至富人和穷人、雇佣者和被雇佣者、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等方面。人性的欲求促使个体更倾向于做前者而非后者,但劳动教育却要回归并给予劳动和劳动者应有的社会地位和社会价值。即便在新时代,一些人对劳动和劳动教育仍抱有上述传统观念,成为推进劳动教育的阻碍因素。
(二)“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的认知窠臼
人们之所以追求成为“劳心者”,根源于“劳心者”与“劳力者”导致的“富者”与“贫者”的长期不平等地位,它不仅包括政治地位,而且包括经济地位。《汉书》中所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12)班固:《汉书》卷24上《食货志四》,中华书局,1962年,第1137页。,描绘出不同社会地位群体的不同生存境遇,以及由此诱发人们渴求富贵、厌恶劳动的社会心态。
原始社会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共同劳动,人与人之间关系较为平等。随着私有财产的出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随之拉大。在奴隶社会,奴隶主不必再为物质生产劳动操持,且享有衣食住行等方面的优先权;奴隶无条件从事各种苦累甚至危险的劳动,却任由奴隶主驱使、惩罚与买卖。进入封建社会,皇帝、贵族、豪强、士绅等地位尊荣、锦衣玉食、宴饮豪华、生活奢侈,百姓则短衣褐布、忙于农事、承担赋税、被迫徭役。风调雨顺、政通人和之时,正午锄禾、汗流如注,尚可勉强糊口、维持生计;一旦遭遇自然灾害、政府横征暴敛,便收入无着、资不抵债,被迫乞讨、卖儿鬻女;国家动荡、社会变更之时,男丁更被强征入伍,妻儿只得呼天抢地。古人便借诗作表达了“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哀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愤懑,“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的悲悯,“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的无奈等等。当前,部分农民称劳动为“受苦”,称自己为“受苦人”“泥腿子”等都与此相关。
“不劳而获”与“劳而无食”的巨大差距,必然引起底层群众的不满和反抗。几千年来,不堪重负的劳动人民为逃避剥削和压迫,消极方式表现为逃避赋税、消极怠工,积极方式则体现为造反起义、落草为寇。无论是陈胜、吴广揭竿而起,还是汉代赤眉、黄巾起义,及至隋唐瓦岗寨、黄巢起义,再到宋朝梁山起义、清朝太平天国运动等,多为底层群众愤激于社会不平、致力于改善自身境遇的生动实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和“等贵贱,均贫富”等思想,体现了起义者宝贵的思想品质。但时代同时也束缚了他们的视野,部分人起义的目的在于迫使统治阶级减轻剥削、作出让步,部分则怀着“皇帝轮流做”的思想、希冀他日取而代之。所以,阶级社会特别是封建社会的地位差别、贫富差距,一方面导致了下层民众对劳动的憎恶与逃避,另一方面则塑造了其“仇官”“仇富”表象下的“求官”“求富”心理。他们讨伐“为官不为”“为富不仁”,强调“劫富济贫”“济事安民”,可部分人一旦有机会获得权力和财富,便转化为特权阶级,沉浸于“温柔乡”、流连于“富贵场”,贪图享受,不思进取。当前社会中的“仇官”“仇富”心理、“无底线炫富”现象和渴望“不劳而获”思想等,与上述传统观念在认识上同样有着密切的关联性。
(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民众畸形心理
如前文所言,“劳心者”之所以能够“治人”,在于其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掌握大量的社会财富。而读书学习、参加科考无疑是古人实现向上流动,避免沦为“劳力者”的重要途径之一。于是,宋代《神童诗》中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被社会奉为圭臬,显然这是一种畸形的民众心理状态。
秦朝之前,我国选官用官制度主要采取“世卿世禄”制和军功爵制,普通民众向上流动难度极大;汉朝采取察举制和征辟制,存在标准不客观和官员徇私等问题;魏时创立的九品中正制,导致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状况;隋唐虽然开辟和完善了科举制,但名士推荐的风气仍不利于寒门学子。进入宋朝,“重文轻武”的取向、造纸术的改进、糊名制和誊录制的实行,为科举制的繁荣创造了有利条件。《神童诗》中,“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君看为宰相,必用读书人”等诗句,便描摹了读书带来的地位跃迁和美好前景。宋朝真宗皇帝的《劝学诗》中,“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车马多如簇”等表述,更直接触动和诱发了普通民众的现实欲求。一时间,在“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室中若未结姻亲,自有佳人求匹配”等激励下,科举制度得到飞跃式发展,“凡今农工商贾之家,未有不舍其旧而为士者也”(13)苏辙:《栾城集》卷21《上皇帝书》,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465页。。但明清两朝对八股文的推崇,却导致科举制逐步走向僵化,并最终被废弃。
审视存续1300年的科举制,它为平民提供了向上流动的机会,也导致了片面求学做官和忽视劳动的心理。一方面,“一士登甲科,九族光彩新”。科举制打破了位高权重者对文化资本的垄断,为普通人提供了通过学习摆脱自身和家庭原有境遇的可能,使其得以光耀门楣;“阙下科名出,乡中赋籍除。”从科举中脱颖而出不仅可以减轻家庭负担,而且可以“吃皇粮”,增加家庭收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些士人通过学习收获了知识、深化了责任,因心怀家国、秉持大义而彪炳史册。另一方面,科举制也导致部分人将读书做官作为唯一追求,他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皓首穷经、苦心孤诣,脱离生产、不事劳动。于是,在科名崇拜作用下,出现了范进中举的疯癫闹剧、洪秀全科考失意后的虚幻昏迷,也出现了一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迂腐寄生阶层,这些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手无缚鸡之力”,被百姓戏谑为“文弱书生”“书呆子”等。梁启超便慨叹读书人虽居“士农工商”之首,却“实一种寄生虫也! 在民为蠹,在国为虱也”(14)梁启超:《新民说》,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164页。。吴晗也指出:“明清两代六百年间的科举制度……使人脱离实际,脱离生产,专读死书,专学八股,专写空话,害尽了人,也害死了人,罪状数不完,也说不完。”(15)吴晗:《灯下集》,三联书店,1960年,第94页。
(四)新时代劳动手段的智能化表征
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人工智能已经渗透到生产和生活的各个领域。在当前推进劳动教育的过程中,人工智能的发展、机器人的运用进一步引发人们的思想质疑——当机器逐渐取代人力,体力劳动是否还有必要?人类劳动又该向何处发展?人工智能时代,劳动教育还有必要吗?加上移动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网红”经济出现,“网红”直播收入远高于其他劳动者,尤其是体力劳动者。这对人们的劳动观以及劳动教育产生了负面影响,成为新时代劳动教育的思想阻力。
从石器时代走向青铜和铁器时代,从蒸汽时代走向电力和信息时代,历史上每次生产工具的改进、技术方面的革新,都促使少数人从部分劳动中解脱出来,也促使劳动出现新的形态。当前人工智能的迅猛发展,使得部分繁重、危险的体力劳动可以交由智能机器来完成。比如,无人机和机器人可以将饮食、包裹等精准送达或投递至人力不便前往之处,智能洗碗机、扫地机器人、智能电视等不仅将人们从琐碎的家务中解放出来,而且为人们带来舒适和便利。人们拥有了更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可以按照自身意志进行哲思、从事创作、投身艺术、陪伴家人等,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智能时代的到来确实为生活提供了更多选择和便捷,但并不意味着日常劳动不再必要。智能机器的使用也不意味着“以金钱换时间”的理念必然合理,要特别注重青少年自觉劳动理念的培育。这就对改进劳动教育的方式和手段提出新的更高要求。因此,时代越进步,科技越发展,劳动教育就越应体现时代特征和富有科技含量。
三、劳动教育思想的价值创生路径
思想政治工作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线,劳动教育思想的价值创生要围绕提升新时代劳动教育的精准化和有效性开展工作。毛泽东在《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一文中指出:“人的正确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16)《毛泽东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20页。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今天,我们要破解劳动教育面临的思想障碍,要用正确的思想指导新时代劳动教育与实践,从而更好地推动劳动教育高质量发展。
(一)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劳动观念
勤于劳动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爱好劳动是中国人民的文化品质。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民族是勤于劳动、善于创造的民族。正是因为劳动创造,我们拥有了历史的辉煌;也正是因为劳动创造,我们拥有了今天的成就。”(17)习近平:《在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暨表彰全国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5年4月29日。然而,受到时空间隔性、解读者主观性等因素影响,一些关于劳动的思想文化遭到曲解和误用并延续至今,一些特定时期的社会现象也在世代赓续中成为民众的思维和心理定势。如近年来有学者指出,孟子“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观点主要在于表达脑体分化、劳动分工的意旨,结合其“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等思想也可知,他并无鼓励剥削和压迫之意(18)邢志第:《孟子“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命题新探》,《理论学刊》,2001年第3期。。“学而优则仕”的“优”在《论语》中指“有余力”,即学有余力则可为官,只是后世将其误解为“只要学得好,就可以做官”(19)罗安宪:《“学而优则仕”辨》,《中国哲学史》,2005年第3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原意并非斥责好逸恶劳,“不”实为语气词,其意应为“四体是勤,五谷是分”(20)韩振峰:《“四体不勤 五谷不分”异释》,《社会科学辑刊》,1982年第3期。等等。为此,新时代劳动教育首先要引导民众正确认识传统文化,破解与此相关的文化心理。
我们必须加强中华民族勤劳、爱劳的传统文化教育。在推进新时代劳动教育过程中,积极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有益于劳动教育的因素,确立正确劳动思想的主导地位,以时代精神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命力。如在国家层面,结合春秋管仲“劳教定而国富”(21)《管子》卷12《侈靡》,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年,第266页。、战国墨子“教人耕,与不教人耕而独耕者……教人耕者其功多”(22)毕沅校注:《墨子》卷13《鲁问》,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250页。等思想,可进行“劳动为富国之举”的教育。在个体层面,结合墨子“民无食,则不可治。故食不可不务也”(23)毕沅校注:《墨子》卷1《七患》,第15页。、魏晋陶渊明“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宴安自逸,岁暮奚冀!儋石不储,饥寒交至”(24)陶渊明:《陶渊明全集》卷1《劝农》,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14页。、明代吕坤“一年不务农桑,一年忍饥受冻”(25)楼含松:《中国历代家训集成》,第4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2589页。、明末清初张履祥“治生以稼穑为先,舍稼穑无可为治生者”(26)君艺豪,焦玉华主编:《国学教育辑要·师道卷(下)》,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5年,第291页。等思想,可进行“劳动为生存之本”的教育;结合春秋敬姜“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27)《国语》卷5《鲁语》,第136页。、清代汪辉祖“欲望子弟大成,当先令其习劳”(28)楼含松:《中国历代家训集成》,第9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5653页。等思想,可进行“劳动为发展之基”的教育;结合清代曾国藩“勤俭自持,习劳习苦,可以处乐,可以处约。此君子也”(29)曾国藩:《曾国藩家书》,人民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113页。等思想,可进行“劳动塑造理想人格”的教育。在家庭层面,结合明代朱伯庐“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粒,恒念物力维艰”(30)陈弘谋:《五种遗规》,凤凰出版社,2016年,第34页。的治家格言和古代“耕读传家”的优良传统,可进行树立良好劳动家风的教育等。让劳动最光荣、最崇高、最伟大、最美丽的观念深入人心,引导人民树立正确的劳动观和劳动态度是新时代推进劳动教育落地生根的首要前提。
(二)优化智能劳动时代的社会保障制度
劳动观念、劳动认知的改变是化解智能时代劳动教育的基础。要立足于智能时代,通过政策和制度保障为做好劳动教育奠定坚实基础。社会主义制度确保了绝大多数人的基本权益,精准扶贫等举措更有效推进了社会公平,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在促进城乡共同富裕方面走出新路。但具体到劳动者个体而言,新时代生产资料智能化、数字化、信息化程度不断提升。劳动人民就业格局发生明显变化,超过2亿劳动者以灵活方式就业,去雇主化、平台化的就业模式下不同就业形态从业人员的经济待遇、社会地位差距等对社会情绪和就业结构带来不良影响。这些人员在劳动关系、就业岗位、工作时间、工资收入等方面出现许多新变化。如明星“天价片酬”、“直播带货”、各类“网红”主播收入过高等问题,持续引发社会关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发布的2022年第一季度全国招聘大于求职“最缺工”的100个职业排行结果显示,营销员、餐厅服务员、商品营业员、车工、保安员、客户服务管理员、快递员、保洁员、家政服务员、包装工位列前十。一些体力劳动岗位之所以出现如此大的缺口,“既有流动性比较大、社会认可度低、工作比较辛苦等因素,也有这些岗位待遇偏低、职业发展通道狭窄等原因”(31)敖蓉:《这三种职业为何短缺》,《经济日报》,2021年7月25日。。
出现上述问题的主要原因在于体力劳动者的社会地位和相应待遇问题。我们要顺应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期待,适应人的全面发展和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进程,加快探索并完善各项就业政策和制度保障。首先,要完善就业指导机制,优化收入分配制度。国家一方面要加强就业指导,发挥杠杆倾斜作用,以政策优势打破因一些职业“脏、累、差”便避而远之的社会心理;另一方面要完善收入分配机制,适当增加一线劳动者的劳动报酬,并予以困难岗位相应补贴,让人肯干、愿干,干有所值、干有所获。其次,要健全劳动保障机制,促进民众体面劳动。要进一步建立健全劳动保障机制,通过“健全农民工、灵活就业人员、新业态就业人员参加社会保险制度”(32)习近平:《促进我国社会保障事业高质量发展、可持续发展》,《求是》,2022年第8期。等,维护与发展好其经济、政治和文化等各项权益,使其在劳动中获得尊严、觉得体面、过得幸福、活得滋润。最后,要完善劳动争议处理机制,促进劳动关系和谐。针对农民工讨薪、“996”工作制和“过劳死”等问题,国家要尽力健全劳动关系协调机制,及时、正确处理矛盾纠纷,有效保障劳动者权益,同时也要根据现实状况完善法律法规,不断提高劳动各方的自律能力。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制度的重要内容,政策和制度的调控、保障是深化新时代劳动教育的关键。回顾我国劳动教育的实践历程不难发现,新中国成立后国家越是给予劳动者至高无上的地位,让劳动者真正当家作主,劳动权利得到充分保障,越能够有效激发人民群众的劳动热情和劳动潜能。在新时代,我们给予不同行业劳动者充分的政策和制度保障能够赋能人民创造美好生活,凝聚起民众投身民族复兴伟业的磅礴动能。
(三)平衡教育活动中学习与劳动的关系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是劳动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有益于引导民众树立正确思想。对于教育活动而言,关键是要处理好学习与劳动的关系,改变非此即彼的状态,平衡教育活动中学习与劳动的关系。一方面,学校要引导学生正确开展学习和从事劳动,反对“唯智主义”。学校的职责在于教书育人、传道授业,学生学习知识技能与掌握立身之道并行不悖。然而,由于功利主义的影响和社会竞争的加剧,教育活动中出现了过度重视成绩和排名的应试倾向,劳动教育也沦为惩罚手段或学习调剂。为此,要明确教育的目的不只在“学”,而且在“德”。劳动教育作为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旨在教育学生掌握基本的生存技能,而且在于引导学生树立热爱劳动、尊重劳动群众的意识。马克思主义劳动学说把劳动看作“现实的过程”,认为人从本质上就是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33)蔡晓辉,王国胜:《马克思与黑格尔劳动概念关联性的重新解读》,《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3期。。所以,学校有必要在理论学习中渗透劳动教育的内容,引导学生从事力所能及的校园劳动、志愿服务和义务劳动。另一方面,家长作为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要积极承担起劳动教育的职责。许多父母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家贫子读书”“茅屋出公卿”等思想的影响,长期以来对子女“读书改变命运”寄予较高期望,他们秉持“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理念,节衣缩食,大包大揽,将子女教育视为头等大事,却导致部分孩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理能力越来越差。更有甚者,这些孩子不懂责任、不知感恩,“妈宝男”和“啃老族”等现象便警醒家长要及早培养孩子的劳动意识和劳动能力。
同时,我们必须警惕“读书无用论”的反智主义。元代受“只识弯弓射大雕”等习俗影响,设立“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的等级排序,鄙视知识分子为“老九”。但是,无论之前“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等说法,还是当前“煎饼大妈月入三万”“早餐店夫妇卖烧饼买了七套房”等报道,都向社会传递出一种“不读书照样赚钱”的取向。加之教育具有投资成本大、周期长、成效慢等特点,一些人自然视读书为“赔本买卖”。农村地区也存在违反义务教育规定而要求子女辍学打工的现象。为此,必须明确人才是国家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任何一个理性成熟的社会都不应将收入多少视为衡量和评价某一社会角色有用与否的唯一标准。“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任何一份职业都很光荣。”(34)习近平:《在知识分子、劳动模范、青年代表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4月30日。卖茶叶蛋的小贩、卖煎饼的大妈、卖早餐的夫妇勤劳致富值得尊重,隐姓埋名制造“大国利器”的科技工作者、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的其他行业劳动者同样光荣和伟大。正是各行各业的劳动者为创造美好生活不懈奋斗,才形成了“劳模精神、劳动精神、工匠精神”等宝贵精神财富,为锻造知识型、技能型、创新型劳动者大军提供了强大精神力量。因此,劳动教育过程中要让大家充分认识到学习与劳动相辅相成,爱岗敬业、务实奋斗、勇于创新等是新时代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
(四)促进劳动教育的创造性发展
劳动教育关系中华民族长远发展大计,劳动教育事关民族复兴。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实现中国梦,创造全体人民更加美好的生活,任重而道远,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继续付出辛勤劳动和艰苦努力。”(35)习近平:《在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3年3月18日。在新时代,党带领人民实现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全面开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向着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当前,人工智能成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重要驱动力量,不仅对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和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等产生深远影响,而且也将对人们的生产、生活和学习方式产生重大改变。所以,党和国家倡导推动人工智能在教育、医疗卫生、体育、住房、交通、助残养老和家政服务等领域的深度应用,着力培养高技术创新型人才(36)习近平:《加强领导做好规划明确任务夯实基础 推动我国新一代人工智能健康发展》,《人民日报》,2018年11月1日。。在2022年五一劳动节到来之际,习近平总书记致信祝贺首届大国工匠创新交流大会举办时强调:“技术工人队伍是支撑中国制造、中国创造的重要力量。我国工人阶级和广大劳动群众要大力弘扬劳模精神、劳动精神、工匠精神,适应当今世界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需要,勤学苦练、深入钻研,勇于创新、敢为人先。”(37)习近平:《勤学苦练深入钻研勇于创新敢为人先 为推动高质量发展实施制造强国战略贡献智慧和力量》,《人民日报》,2022年4月28日。为推动我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实施制造强国战略贡献智慧和力量。
因此,推进新时代劳动教育首先要引导民众认识到个体劳动与国家前途、民族命运的关联,赋予其劳动价值感和意义感。中国梦作为近代以来中华民族最伟大的梦想,亟待每个中国人通过辛勤劳动来实现。引导广大劳动群众认识到自身劳动与民族复兴的联系,认识到我国当前的国内外形势和实现中国梦所面临的机遇挑战,促使“劳动最光荣、最崇高、最伟大、最美丽”的理念内化于心,提升其劳动使命感和荣誉感,进而在增强忧患意识中减少消极懈怠和奢靡浪费行为。同时,要注意分析智能时代新的劳动特点,人工智能时代的劳动过程将“更具创新性,呼唤个体意识、理解、批判性思维、想象力等脑力要素的参与,以实现科学知识的新发现和技术工艺的创新”(38)张家军,吕寒雪:《人工智能时代的劳动教育变革:缘起、挑战与出路》,《中国教育学刊》,2022年第6期。。思考力、创造力和创新力是劳动者需要具备的核心素养,要通过创新生产劳动手段、科学实验内容和社会实践形式等,使教育对象培育劳动精神、焕发劳动热情、释放创造潜能。新时代需要既掌握理论知识,又富有实践经验的复合型人才。劳动教育要结合新时代的劳动需求和形态变迁,立足劳动者的思想观念和行为特点,打造数字时代劳动教育新形式、劳动实践新样态,让劳动托起中国梦,筑牢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人才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