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恨水报刊思想及实践活动研究——以抗战时期的重庆《新民报》为例

胡倩娜

张恨水，原名张心远，安徽安庆人，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张恨水作为著名作家在文学界具有较大影响，有“中国大仲马”之美称，并创作了《金粉世家》《八十一梦》等著名小说。但是他在新闻史研究中处于边缘地位，鲜少有人研究。他先后在益世报、南京人报、新民报等报社工作，从事新闻活动有三十余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张恨水来到了重庆，在新民报社工作时间长达七年。在这七年中，他逐渐从一名文学作家转变成一名抗战记者，虽未在前线，但是他对抗战的宣传从未缺席。对张恨水的新闻实践活动研究需从其生活经历出发，并结合时代背景进行考察，探析其新闻思想及新闻实践活动。

一、以笔为枪：张恨水的新闻之路

出生于江西的张恨水，从小接受私塾教育，写得一手好文章。青年时期的他在赫耕仁的举荐下来到了芜湖，担任《皖江报》总编辑，就这样张恨水开始了他的报人生涯，一干就是三十年。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张恨水怀着强烈的忧患意识，前往西北地区考察。在此次考察中，他深刻认识到百姓的苦，“陕甘人的苦，不是华南人所能想象的，也不是华北、东北人所能想象，更切实一点地说，我所经过的那条路，可说大部分的同胞，还不够人类起码的生活”。[1]此次西北之行，带给张恨水的不仅仅是思想上的变化，更是文字上的变化，他感受到了在中国的土地上，仍然有大部分人在苦苦挣扎，过着非人的日子。

于是他开始以笔为枪，为中国革命摇旗呐喊，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虽然张恨水在政治上保持着中立态度，从不参加任何派别和文学团体，但是他在民族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有着坚定的立场——民族危难时刻，他必须站出来。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开始书写有关抗战的文字。

随着列强的侵略，南京逐渐被日寇占领。南京大屠杀的消息传来，令张恨水感到无比愤怒。于是他产生了投笔从戎的想法，但是被国民政府拒绝。随后几经辗转来到了重庆，在张季鸾的介绍下，他认识了《新民报》创办人陈铭德、邓悸惺，并决定加入他们，参与《新民报》的复刊。随后张慧剑也加入，与张恨水、张季鸾并称为《新民报》“三张”。

在民族危难时刻，张恨水与同仁志士集结于《新民报》，为国家、为人民发声。张恨水在重庆《新民报》任职阶段，写出了不少抗战题材小说，并主编了《最后关头》《上下古今谈》等副刊，发表了不少散文、杂文、评论等，这些文章针砭时弊，充分展现了张恨水对抗日的宣传以及强烈的爱国之情。

二、张恨水在《新民报》上的报刊实践活动

抗战时期，重庆的新闻审查极为严格，他的不少杂文被审查官剪掉、抽稿、开“天窗”。在这样的新闻环境下，1941年他主持的《最后关头》专栏被迫停刊，张恨水又开始负责《上下古今谈》栏目。

（一）题材

张恨水在《新民报》上所发文章，主要以揭露社会黑暗、宣传抗日为主。“张恨水认为，报纸是新闻纸，副刊的内容即便是文史小品、杂文随笔，也要针对当前的问题有感而发。”[2]因此，张恨水负责的《最后关头》《上下古今谈》副刊基本围绕着当前时事，紧跟时局进行宣传。

他主持《最后关头》时，曾在发刊词《这一关》提道：“最后关头”这四个字说明中国的处境一定到了危难时刻，尤其是“最后”这两个字表明其严重性已经不言而喻。因此报纸应当以时局为重，以国家大事为主要宣传内容。张恨水还规定，这个副刊主要刊登内容为抗战故事（包括短篇小说）、游击区情况一斑、劳苦大众的生活素描，不涉空谈的人事批评、抗战韵文。[3]同时他还多次强调，凡是《最后关头》上的一切诗歌小品文章都必须与抗战相关，与抗战无关的文章只能被迫“忍痛割爱”，不予刊载。通过对抗日的宣传来表达对共产党的支持以及对日本侵略者的痛恨，同时呼吁民众积极抗日，团结民众一致对外。

《见梅花·忆南京》中张恨水从街头卖梅花的商贩联想到如今仍处于水深火热的国家，发出“大好河山，忍令沦于夷杂文狄耶？好男儿，吴辈其迷起乎！”[4]的感慨，希望青年们都能团结一心，抗击外来侵略者。徐北会战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大规模防御战役，此次战争给予了日军巨大打击，阻碍了日军侵略的脚步，为武汉会战赢得了部署时间。张恨水在《敌人急了》中表示对我国抗战形势充满着信心，他提出“只要我们沉住气，待机而作，我们相信徐北二次大会战，胜利还是我们的。”[4]抗日战争中后期，一方面，国民政府消极抗日，搜刮压榨百姓，官场日益腐败，苛捐杂税不断；另一方面，前方战场形势不明，百姓们节衣缩食全力支持抗战。在这样的背景下张恨水敢于大胆发声，其发布在副刊上的文章《“官吏吃脂膏，人民吃粪土”》中提到希特勒统治下的德国人民提出“官吏吃脂膏，人民吃粪土”的口号，他认为“何以无论国家在哪一种境遇里，官吏和人民比起来，官吏总在天堂上。”[4]张恨水发表在《新民报》的文章与诗歌都充分表达了他对百姓的怜苦以及对腐败政府的批判与愤怒。

（二）体裁

张恨水在重庆《新民报》所作的文章主要有通讯、诗歌、散文、杂文以及小说等，其中散文与小说数量较多。他在《写作生涯回忆》中曾提到他生平写过的散文远远没有小说多，但是张恨水在《新民报》任职期间，散文写作一直贯穿他的日常工作。他在重庆《新民报》副刊发表了上千篇散文。除了散文，张恨水在《新民报》上也连载了大量小说，比如《疯狂》《八十一梦》《牛马走》等。

研究张恨水的新闻实践活动，有必要研究其发表在《新民报》上的连载小说。“把他的小说当作‘不是新闻的新闻’来分析，因为他身为报人兼作家，是把小说创作当作自己新闻工作的一部分。”[5]其小说通常与现实社会相联系，反映了当时的社会具体情况以及他作为新闻记者的反抗意识。

据张恨水本人所说，《疯狂》是他辗转于武汉、南京时看到无数个爱国有心却报国无门的人，心中顿生感慨，于是产生了弃笔从戎的想法，最终被第六部拒绝。这也令他感受到为爱国而疯狂的存在，于是张恨水写下了这样一篇文章。

张恨水除了写抗日题材的小说之外，还撰写了揭露国民政府黑暗腐败统治的小说《八十一梦》。抗日相持阶段，国民政府由消极抗日转向反共，张恨水感到十分愤怒，他决心揭露国民党的不作为。为了逃避重庆的新闻检查制度，于是他借助“寓言十九托之于梦”的象征手法，把那些间接或直接有害抗战的表现通过寓言体现出来。《生财有道》以及《号外号外》揭露了某些人利用抗战捞一把的“生财有道”术；《我是孙悟空》则揭露了那些吃人肉、喝人血，杀人如麻的“有权有势”的大小妖精。

张恨水认为文章不一定要尖锐地表达观点，高喊着打倒日本侵略者的口号，只要能直接或间接有助于抗战、有助于胜利的都可以说出来。这也是他为什么通过连载小说来表达自己的爱国情怀，他深刻明白日本侵华带给中国以及百姓不可磨灭的痛苦，期望通过文字来传达其爱国精神，呼吁中国人民奋起反抗。

（三）语言

《新民报》创办人陈铭德在办报之初提出“决不官报化、传单化”，不作空洞说教，只代表中国民间的声音——“为办报而办报，代民众以立言，超乎党争范围之外”。[3]张恨水刊登在副刊上的杂文或评论多以白话文为主，通俗易懂且篇幅较短。这种贴近百姓的语言更加具有生活化和大众化，能够拉近读者与作者的距离，同时也更能打动读者，使得报纸所要传达的观点更加深入人心。

同时张恨水还注重运用语言的艺术来表达其观点，在《在人家楼下怎能避风雨》中，张恨水谈欧洲形势动荡，1938年捷克斯洛伐克与德国就苏台德地区主权产生了冲突，再加上希特勒疯狂“反犹”，导致大量德国占领区的犹太人逃亡到上海、香港等地。张恨水认为“在人家大门楼下避雨，绝对不是办法”，以此来警示国人，想要不依靠别人，唯一办法就是“在暴风雨里，把屋漏补好，把墙柱栽稳，策之上者”。张恨水借助在别人家屋檐躲雨来比喻当下的国际形势，认为国家强大还需自身努力，不能对西方列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否则寄人篱下就要被挨打。

除了《最后关头》，张恨水主持的《上下古今谈》栏目也大部分是白话文。“除了很少数几十条是用文言文写的而外，百分之九十几，全是白话。”[1]张恨水曾经说过，当他开始写“上下古今谈”，上到宇宙下到苍蝇他都愿意谈。当发生了较为敏感的问题，为了躲避新闻审查制度，他利用自己生平读历史的所得以及科学常识，借助历史上一件相似的事或大自然的事物来比拟。这就是张恨水文章语言魅力所在，尽可能避免言辞激烈而导致的“开天窗”，运用隐喻比拟的手法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三、新闻思想总结

张恨水在加入重庆《新民报》之前曾经就任于多家报社，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其新闻思想也随着这些实践经验逐渐成熟。特别是被称为“副刊圣手”的他，对于如何创办副刊，吸引百姓的兴趣，并进行抗战宣传以及舆论引导有着独特的看法。

（一）紧跟时事，敢于发声

最初的副刊主要以娱乐为主，具有趣味性，满足民众对于娱乐性的要求。张恨水认为副刊也需要具有新闻性，尤其是当国家处于危难时刻，副刊更应该勇于发声。他认为报纸上的文字，是要配合时间的。

张恨水参加新闻工作表现出强烈的爱国精神，他在主持副刊时提出副刊内容都要与抗战相关，他曾在1938年3月下旬的副刊上发表《关于诗》提出：“有三种我们不愿意发表，（一）颓废的，没有抗战意味的。（二）自我宣传的。（三）不很成熟的。”[6]张恨水在1938年6月上旬副刊发表了《改组冀省府》《还拿得出什么来》《豫东战时概观》等文章，表达了他对抗日战争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分析日军侵略者存在的不足，解析前线战场。特殊时期，在舆论引导方面充分发挥作用，有利于稳定民心以及起到安定社会的作用。

同时，针对抗日战争国民政府的不作为与消极抗战，张恨水也敢于拿起手中的笔，讨伐国民政府。他始终秉承着一个报人应有的职业素养与人文关怀，为百姓发声，代替百姓说出他们的诉求以及想法。张恨水在《最后关头》发表的《张学良与倭皇》《乾隆重用和坤——尚论古人之十四》等文章或明或暗地讽刺国民政府及官员的腐败贪污。在那个民不聊生、炮火轰鸣的年代，引起了读者的共鸣与支持。

（二）读者至上，趣味性强

张恨水认为报纸在安定年代，新闻不会常常有，因此需要在新闻之外去寻找能够吸引读者兴趣的内容。这也是张恨水之所以重视副刊的原因，他认为报纸上除了新闻，能够引起读者兴趣的就是文艺。他认为：“有些人关心时事，固然要看报，但是有些人，他对于政治及社会事业，绝少关心，我们在营业上，要把不想看报的，也吸引着来看报，也就不能不到新闻之外去设法，于是就把这可以增加兴趣的文艺栏，去迎合这般读者。”[7]希望能够通过吸引读者，使他们养成看报的习惯，从而去关注世界，关注国家。

张恨水连载在《新民报》的章回小说从标题上就极具考究，“连载要吸引读者，回目是很重要的，就如制作新闻标题一样，有画龙点睛之妙用。”[8]为此，张恨水连载小说的回目通常字数一样多，能够言简意赅地概括出章节的高潮。

张恨水还提出，副刊应当做到“新、活、清、美”四个字。“新”就是所做的文章、所选的材料要是临近发生的，不能过旧。“活”则指文艺栏所用的材料除了评论和小说之外，还有其他形式。张恨水刊登在副刊上的文字，形式多样，除了杂文小说之外，还有评论以及诗歌等。“清”则是文字不宜过多，尤其是短篇文字，要让读者一口气看完，“美”即注重排版，不能让读者丧失阅读兴趣。

结语：

张恨水在参与《新民报》办报实践活动中，就已经表明自己保持中立的政治态度，他与《新民报》创办者都认为该报纸应当不偏不倚，不为政党说话。但是随着国家形势的变化，张恨水在文章中逐渐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即支持共产党，为人民说话。同时也充分利用副刊的作用，为唤醒激励民众的民族意识而发声，这也是本文探究的重点。但是在对于张恨水办报活动所产生的社会效果没有进行深入研究，这也是今后需要继续深入探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