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博士后“弦论幼儿园”：最深奥的物理是母爱

青山

2021年底，又萌又可爱的周思益在短视频平台开设“弦论幼儿园”迅速走红，把原本属于顶尖科学家探索宇宙奥秘的科学知识分享给普通大众，她的评论区被抖音评为最烧脑评论区。

鲜为人知的是，这个荣获“第十五届理论粒子物理学青年科学家奖”的女孩，自幼罹患“中央轴空病”，一度是那种“仅仅活着，就拼尽了全力”的孱弱者。是妈妈何炬用母爱与坚强，带着女儿走过了最晦暗的时光。在物理天才的心里，最深奥的物理就是母爱……

罹患重症：仅仅活着就拼尽了全力

2001年，上海华山医院里，一位身材娇小的年轻妈妈背着一个几岁的孩子，在医院各个楼层上上下下，做各种各样的检查，累得气喘吁吁。

等待检查结果期间，妈妈将孩子放在椅子上，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串水珠，从妈妈的脸上滑落，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很快，医生就叫到了孩子的名字，年轻妈妈抱着孩子迅速冲进了诊室。结果显示，孩子所患的疾病，是罕见的“中央轴空病”，世界上最早被认识的一种先天肌病，迄今没明确的治疗方法，更没治愈的先例。看着这一诊断结果，妈妈的鼻子翕动着，泪花盈满了眼眶……

年轻妈妈名叫何炬，来自湖北省武汉市，是武汉科技大学的老师，孩子是她的女儿，名叫周思益，出生于1992年。周思益的爸爸是武汉理工大学的老师，爷爷奶奶是中学的高级物理教师。

小思益出生之初，何炬享受了一把初为人母的喜悦。然而，不久，何炬便发现，孩子经常感冒发烧，且一烧就高达39.5℃，伴随呕吐，常于夜晚发病。每次发病，何炬和丈夫都会连夜抱着她到医院挂点滴，一个晚上要换数次床单。且小思益每次生病，都要10来天才能痊愈，一波刚好，下波又至。

不仅如此，小思益还偏食厌食，瘦得皮包骨头。有一次何炬抱着感冒的思益去医院就诊，医生看着瘦得脱了相的孩子，怀疑她受了虐待，差点报了警。

其实，为让小思益多吃点食物，全家人都费尽了心思。要么，妈妈和爸爸在一旁绘声绘色地给她讲“小红帽”的故事;要么叔叔、姑姑在一旁唱歌、跳舞逗她开心，奶奶趁其不备喂上一口。

为了查明病根，何炬和丈夫带着女儿四处奔走治疗，均不见明显疗效。虽然从小体弱多病，但小思益却天资聪颖，记忆力惊人！姥姥不经意间念过一遍儿歌《会叫的鞋子》，几天后，3岁的思益竟然能流利地背诵出来。

高级物理教师的爷爷，从小教思益看电路板，组装收音机，给她讲生活中的物理。一天清早，小思益觉得快用完的牙膏很难挤出来，就和爷爷一起动脑筋制造出精巧的专门用具，后来还申请了专利。

只是，思益的身体如此孱弱，像一只随时可能摔碎的玉器。每每看着其他生龙活虎的小朋友，再看看自己面黄肌瘦的女儿，何炬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不管女儿能否成才，我当下的目标只有一个，让她活着。只有好好活着，未来才有希望！”为了让女儿好好活下去，何炬拼尽了全力。

9岁那年，何炬带上思益，从武汉千里迢迢地来到了上海。经过一系列检查后，最终查明了病情。

虽说思益所患的并非致命绝症，但因为此病无法痊愈，女儿的健康仍是压在何炬心头的一块石头。

从上海回武汉后，一家人搬了新家。何炬与丈夫将向阳面的主卧让给了女儿，因为医生说过，多晒太阳，对女儿的身体有好处。

母亲的担忧，年幼的思益感受并不深切。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思益也有淘气和顽皮的一面。

有一次在高速公路餐厅，趁大人吃饭，周思益悄悄地跑出厅外躲起来。还有两次在商场，她专门离开妈妈跑掉，吓得何炬跑到广播室广播寻人。

淘气的思益，对物理更是情有独钟，在这方面的天分渐渐表现出来。物理课本一发下来，她就利用课余时间，短时间内从首页看到最末一页，所有的习题都能正确解答。

细心的何炬发现，不管女儿在什么情绪状态，只要一提到物理知识，她的眼睛立即就活了起来，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光。

思益的天赋让何炬欣慰，但“中央轴空病”像一把悬在她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何炬不知道，这把剑何时会突然出鞘，刺伤她心爱的思益。

一个下雨天，何炬去接女儿。她比所有家长到校都要早，因为她知道，其他孩子不慎淋雨的话，顶多感冒而已;而思益倘若被淋，有可能被要了小命，而思益又是何炬的命！

何炬来到了女儿所在的班级，她悄悄地站在窗户旁边，朝教室里望去。其他同学纷纷扭头看她，唯有周思益，眼睛一直盯着黑板，都没有眨一下。欣慰之余，何炬的心酸酸的，眼涩涩的。

且忧且行：母爱的呵护一路破茧成蝶

担惊受怕中，周思益一天天长大，身体也渐渐变好。在何炬的记忆中，思益从念初中开始，就已经很少生病了，高中阶段，更是极少生病。有一次，全班同学有三分之二的人患上了流感，吓得何炬每天提心吊胆，但思益偏偏是那未被感染的人中的一个。见母亲心有余悸的样子，思益笑称自己“已具有复合病毒疫苗”。

就在何炬以为女儿从此可以像同龄孩子一样按照正常的轨道健康成长时，让她担心的事情却又再次发生了。

那是2010年高考那两天。为了考试方便，像其他考生和家长一样，母女俩也在考场附近订了酒店房间并入住下来。

然而，到了晚上，思益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何炬用面盆打来热水，帮思益泡脚，促进她的血液循环。可脚泡完后，思益仍睡不著。

无奈，何炬又强忍阵阵困意，帮思益按摩，将思益从头按到脚，可思益还是两眼睁得大大的，一点困意也没有。

何炬借口到前台办点事情，想到附近的药店买点安眠药。可药店不卖，酒店也没有。

万般无奈之下，听说喝白酒能促进睡眠，何炬买了点白酒。思益起初不敢喝，从不喝酒的何炬就“率先垂范”，喝了几口。见状，思益也皱着眉头抿了几口。然而，思益还是没睡着！

绝望的何炬就这样睁着双眼陪着思益，她想：“女儿不睡我不睡，豁出这条小命，也要陪思益跨越这道难关。”

也不知道何时，母女俩终于睡着了。窗外蟋蟀的鸣叫，在这个特殊的夜晚显得格外嘹亮。

思益高考结束后，何炬的眩晕症犯了3天，呕吐，虚弱，难受，不敢睁眼……

最难熬的时间过去后，何炬和思益迎来了她们的高光时刻——思益的分数过了985高校的分数线。

填报志愿时，何炬和丈夫多想让思益填报武汉的高校啊，因为离家近。可倔强的周思益却坚持选择了远在合肥的中国科技大学，她对该校的物理系仰慕已久。何炬与丈夫只好妥协。

谁知，一个新的考验再次来临。周思益填报了中科大的物理专业，分数超过该专业的录取分数，然而，却迟迟收不到通知书。

心急如焚的何炬翻开通讯录，拿起电话不停地给每位朋友打电话。连续打了几十个电话后，一位很久不联系的老朋友说：“何老师别急，我马上找熟人去中科大录取办公室了解情况。”

下午，忧心如焚的何炬终于等来了中科大反馈的消息。原来，学校得知周思益自幼患有“中央轴空病”之后，担心她的生活不能自理，所以一直在纠结是否给她发录取通知书。何炬的朋友当场拍着脑袋向招生办的人保证：“我拿脑袋担保，周思益的生活完全能够自理！”中科大打消顾虑，录取了思益，何炬和家人这才如释重负。

开学季来临，周思益在妈妈不舍的目光护送下，欣喜地去了中科大。

就读期间，母女俩每天都会通话半小时左右。

何炬关心思益在大学的学习和生活问题，思益则在电话里对妈妈讲每天学了什么，还说每次只要和那些研究物理的人讨论，就觉得特别高兴。

女儿每次放假回家，都是何炬最开心的日子。而每次返校，看着女儿扶着行李箱渐行渐远的背影，何炬总是“不争气”地泪湿双眸。

從中科大本科毕业后，周思益申请到香港政府奖学金，来到香港科技大学高研院攻读博士。5年后，周思益又以“优秀博士”的荣誉从香港科技大学毕业，获得去瑞典的斯德哥尔摩做一期博士后的机会。

2020年春节，新冠疫情席卷全球。何炬和丈夫既要做好自身防疫，又担心远在瑞典的女儿，一心挂两头，经常夜不能寐。

那天，思益在家庭微信群里，发来一张自制的卡通画。画面中，肌肉发达的爸爸右手拿着火把，左手提着一串鞭炮，勇敢地驱赶着新冠病毒。

正居家隔离的父母看到女儿的爱心杰作时，特别感动！这个让他们牵挂担心的女儿，她不仅自立了，而且还能以她的方式反过来呵护家人。

亲情表白：最深奥的物理是母爱

在斯德哥尔摩完成一期博士后，周思益去了日本做二期博士后，得到了日本政府奖学金。

眼看着女儿越飞越高，何炬始终默默地为她祈祷，希望她在成长的过程中一路平安快乐。

2021年暑期，周思益科研之余，忽然想起港科博导王一老师经常教导学生：“我们物理科研工作者，一直都是受到国家资助，我们报答社会最好的方式就是做科普。”于是，正在神户大学的周思益在深入科研之余在社交平台注册账号“@弦论世界”，做起科普短视频。

7月25日，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周思益素颜出镜，在抖音发布了有生以来第一条短视频，向屏幕前的看客“报告”了6月29日天文学家第一次发现了黑洞吃掉中子星的消息。她说，黑洞的引力非常非常大，它与中子星碰撞会产生巨大的引力波。

周思益把复杂的理论讲得如此通俗易懂，很快就得到了上万网友的点赞和留言。看着视频中的女儿，何炬也在评论区点赞留言，心里感到无比开心，成了“@弦论世界”的第一位忠实粉丝。

除了何炬之外，“@弦论世界”的忠粉还有一批对科学充满了求知欲的小朋友。他们问思益姐姐关于黑洞和中子星的知识，询问如何使空间拉伸或收缩……思益用她那独有的治愈系嗓音，一一耐心地对这些问题给予解答。

这条专为小朋友答疑解惑的小视频，播放量很快就突破了139万。周思益因此而获得了“幼儿园园长”的美誉。她索性又注册了一个名为“弦论幼儿园”的账号，同时将包括妈妈在内的所有粉丝都称为“小朋友”。

“小朋友，你听懂了吗？”周思益问道。“听懂了，谢谢园长！”何炬甜甜地回答。

偶尔，“小朋友”何炬还会给“老师”提出建设性的意见：“今天你讲得很通俗易懂，我很喜欢听，如果语速稍微快一点点会更好。”周思益这才发现，自己语速确实有点慢。她忘了，粉丝们对物理知识渴求心切，和她这个博士后在一起很想多学点物理知识。她需要在几分钟的短视频里科普更多的宇宙知识，网友们才觉得过瘾。于是，她愉快地接受了“何炬小朋友”的建议，在此后的视频里，适当加快了语速，不少网友留言点赞。

一次，周思益讲述弦理论时，随手拿来一只不锈钢杯子、一把剪刀、一卷卫生纸筒等日常用品，给网友们缔造出一座妙趣横生的科学城堡。在这里，有黑洞大魔王，也有弦论小女孩……当评论区不少网友纷纷留言“听不懂”时，一直混在粉丝群里听课的何炬十分担心女儿掉粉。

不过，很快，何炬便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周思益马上就将网友们听不懂的内容，用更浅显的道理给予了解释。何炬这才放了心，继续潜水在女儿粉丝队伍里，默默地守护着她。

随着周思益在网络走红，媒体、出版社、公益演讲纷至沓来，使一面深入科研一面做科普视频的她一下子忙到没时间睡觉。何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更不愿在繁忙的时候去打扰女儿。一家人只希望女儿能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12月3日晚，一场精彩绝伦的“弦论幼儿园”同学会直播连麦，应网友们的热情邀请在短视频平台上演。直播中，周思益深入地阐释弦理论，讲述在大学光学课里全息照相的原理，将一些高深的物理知识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详细地阐述出来，引来网友们的阵阵叫好声。

其实，说是“弦论幼儿园”聚会，但出席直播的不乏知识科普领域的高知，比如香港科技大学副教授王一，留美空间物理博士徐中华，等等。像何炬这样对物理不求甚解的普通“小朋友”当然也有不少，他们对思益除了喜欢，就是崇拜。

从思益能否被养活到如今成长为物理界的科普明星，何炬和丈夫已经心满意足了。他们在“弦论幼儿园”的每一条视频下面点赞、留言。如果一周没看见女儿更新科普视频，何炬就会挂怀思益的身体。听说女儿一边走路一边回复粉丝的留言时，不慎摔倒，眼角还流了血，何炬心疼了好几天。

观看周思益的科普小视频已经成为很多物理爱好者们的习惯，粉丝们对思益的关心从知识渐渐地转移到了她的生活上。

有一位网友曾私信留言给周思益：“大博士后，我想问问，你遇到过的最深奥的物理知识是什么？”她想了想，果断回复：“我妈妈曾说，我讲的最深奥的科学知识，不论她听不听得懂，在她心里都是最美的情话。而在我看来，母爱远比我解答的任何一道物理题都要深奥，超越所有公式、定理、方程式，深不可测……”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