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欲膨胀的悲剧演绎(外一篇)
——评吕翼小说《马靴》
2022-03-22何世进
◆何世进
一
当代小说的发展与演变愈来愈姿彩纷呈,甚至有些光怪陆离。米兰·昆德拉慨叹:“小说是个体的想象的天堂。”他进而阐释:“小说的智慧跟哲学的智慧不同,小说并非诞生了理性精神,而是诞生于幽默精神。”(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品读《壹读》2021年第8期吕翼的中篇小说《马靴》,主人公开贵穷苦得只能投靠做鞋子的妹妹开杏,他连一双像样的鞋也没有,即便妹妹开杏一年给他做两双,可不到两个月便穿烂了,他是多么渴望有一双结实耐穿的鞋。此乃人之常情,甚至是人的本能,谁又能厚非呢?作者吕翼独具慧眼,也别具匠心,从开贵穷得无鞋可穿到进入农会工作之后,一眼瞄住了解放军营长胡笙那双结实的军用翻毛皮鞋,眼馋得要求穿穿试试,他立刻为它的结实与暖和迷住了,涎着脸要求胡笙营长从库房中拿一双送他。当时即遭拒绝。胡笙称此系军用物资,他无权动用。小说作者以高度的机敏与智慧,从开贵自当上农会干部后私欲与权欲一天天抬头,他要想穿上一双结实的皮鞋远不止于取暖,更着意于可以伸腿踢打别人,比如陆大爷让他一脚踢去反倒踢伤了自己的脚趾拇。他因在农会掌了一点芝麻大的权,便欲耀武扬威,动辄打人。在穷苦怕了的开贵心中,他迫切渴望的是对世间漂亮得体、豪奢富贵的物的贪婪攫取,而他原本向善的道德良心却一天天沉沦,以至于异化。陆大爷本无罪恶事实,开贵滥施职权伸腿踢倒他,反而受重伤的是自己的脚趾。那匹相依为命的“马老表”,他一再地让步它加重驮载,而从不爱惜与养护,他对事对人只管占有,从不考虑应有的付出。
小说深度揭示的“物欲的泛滥,使人类忘记自身的深度与人生的根本。于是,世界变得愈来愈肤浅,愈来愈浮躁。情世界与心世界被各种‘现实问题’‘物质问题’‘生存问题’撞击得支离破碎”。(刘再复《器世界与情世界的冲突》)作者吕翼敏锐而又深刻地洞察到这一社会问题,他借助发生在半个多世纪前的人物事迹,影射当代。小说以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不可抗拒的人生命运特定思维方式,加深描述他欲获取胡笙的军用皮鞋不可得却潜滋暗长出更加贪婪的欲望。他蓦然望见被抓棒客(土匪)中有一个大胡子脚穿一双深统马靴,立刻生出了攫取的动念。他滥用权势命令所有被俘的匪徒全部将鞋脱掉。他眼巴巴地望见那双精致富贵的马靴送进了库房。恶从胆边生,他居然在黑夜里钻进库房偷盗那双让他心醉神迷的马靴。
小说的心理刻画很精彩,作者的功力弥满,让人如临其境。“两只鞋都穿稳了,他站起来,突然感觉自己高大了许多,很稳健,穿上这双鞋,应该有胡笙一样的高大了吧!他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从屋的西边走到东边,再从东边走到西边,他越走越有力,越走越有底气,要是自己也和胡笙一样,站在台子上,手一挥,指东,手下的人就朝东,指西,手下的人就朝西,多好!”
英国作家休姆称:“把人看作一口井,一个充满可能性的贮藏所的,我称之为浪漫派。”
小说作者吕翼深切认知人性之丰富复杂,深不可测,如同一口深井。在人性锲而不舍的开掘中,最为紧要的是人的心灵情感。诚如黑格尔所说:“只有心灵才是真实的,只有心灵才能涵盖一切……心灵不仅能把它的内在生活纳入艺术作品,它还能使细入的艺术作品的东西,作为一种外在事物,能具有永久性。”(黑格尔《美学》)
作家吕翼探索主人公开贵人性善向人性恶的急剧转化,更在于开贵偷盗马靴被发觉后骑马畏罪潜逃。营长胡笙组织追赶的激烈场景与人物行为心理的极具节奏、动感的精彩刻画,从而将小说的情节发展和人物塑造推向了引人入胜的高潮。“前边是一匹马,后面是一群马。前边的马上是一个人,后边的马上是一群人。他们像黑色的闪电,射出乌蒙城,穿过杨树林,奔往崇山峻岭。天色渐亮,距离慢慢拉近。开贵在马上急了,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该往哪里走……他时时感觉得到后面有一支枪,在瞄准自己。他甚至有一种背心里有子弹射入的感觉。”读者能不为开贵感慨么?为了一双马靴居然当了盗贼,一经发觉立刻纵马奔逃,以至命悬一线,这值得么?有这种可能性与真实性么?
小说的怪诞、离奇以及它的创新与先锋精神也正在这里。“小说家的才智在于确定性的缺乏,他们萦绕于脑际的念头,就是把一切肯定变成疑问,小说家应该描绘世界的本来面目,即谜和悖论。”([英]艾略特等著《小说的技巧》)的确,乍看,这部《马靴》怪诞离奇,甚至充满了悖论,实则更集中更强烈地揭示了生活的真实,那便是人的个人欲望膨胀得无可遏止时,终将走向反面,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二
小说艺术地显现与揭示,一己之私欲导致人性恶,即异化带来的人生悲剧,并成功地塑造了饱含正能量的人物营长胡笙。他从始至终都是爱护穷苦出身的开贵的。不仅因为他青年时期曾经与开贵妹妹开杏相爱过,更为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热爱生活和生命的仁慈的心。小说深刻揭示他与开贵各自有着迥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和命运安排,存在着两种文化观念的碰撞。
小说描述胡笙自幼进私塾,深受优良传统文化的教养,尔后又曾当过教书先生,“胡笙当年在古城教书就知道,怎么治人性的恶。那种从脑袋深处开始实施的活计,远比占领一块地盘,吆喝一帮人,拥有多少财富重要得多,也困难得多。”这是胡笙直面一群抓获的棒客时产生的心理感思。同样也适用于他对穷苦百姓开贵的对待方式。他真正懂得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要素是情本体。有哲人说:“既然这个人都是走向死亡而生存,如何打发和度过今日?如何去寻找自己有限一生中的欢欣、快乐和幸福?‘情本体’提示的也只是这些问题。其实就是中国传统里说的‘立命’问题,即建立自己生命的意义,与其说是伦理道德问题,更不如说是信仰——宗教的情感问题。”(李泽厚《实用理性与乐感文化》)《马靴》中的胡笙,身为解放军营长,抗日战争后期他去了延安。无疑他的人生信仰与价值追求是要拯救穷苦百姓,以至于解放全人类。故此他对于穷苦的开贵是同情与爱护的,即便开贵偷了库户里的马靴,他派人甚至亲自追赶不是要将开贵像敌人一样枪杀,而是要拼命挽救他,驱使他改恶从善。小说作了感人至深的描写与刻画:“看到开贵鞭策着马老表往金沙江方向奔逃,胡笙急得脸都变了。他知道,对岸的夷区,民主改革尚未全面推开,要是汉人落入他们手中,十有八九要被沦为娃子(旧时少数民族地区的奴隶)的。那样,开贵就惨了,谁都帮不了他的。”胡笙追上了开贵,情同兄弟一样,“伸手将马老表牵开,对开贵说,跟我回去。开贵没有理会,一步步向金沙江里挪。”
读到这里,谁都会为营长胡笙的大仁大义加额以礼,谁都会为开贵的愚顽不化深表惋惜。小说作者刻意表现的是两种文化理念以及不同人生观、价值观的碰撞和较劲,从而使小说的思想涵蕴得到深度挖掘。不难发现《马靴》不可抗拒的艺术魅力,来自于作者在冷静而严肃的风格里,深刻地体现了灵魂中燃烧着的炽热的火焰,一种悲天悯人、感天动地的道德激情。“胡笙大喝,开贵,河对面也没有你的藏身之地!开贵抬头看去,对面山谷里突然奔出数十匹马。马背上全是披羊毛披毡,手里举枪挥刀的夷人,打头的一个,还扛着鲜红的旗帜,开贵瞬间心凉,他知道这是凉山解放军夷民团的旗帜……这胡笙也太厉害了,他啥时候又和这个厉害无比的民族达成了契约的,结成了兄弟?要知道没有诚信,没有共同的愿望,没有相当的协调能力,这金沙江对岸的夷民,根本就不会理会的。”开贵这番心理活动乍看有些突兀,却也在情在理。他清楚,营长胡笙自始至终是爱护他的,但一时无法给他最喜爱的马靴,以致造成这样难以收拾的局面。应该说河对面夷人解放军的出现给开贵的生存和今后的出路带来一线喜出望外的光亮。然而作者以忠于心理现实主义无可抗拒的情感与欲望逻辑,却让主人公一步步走向了无可挽回的灭亡之路。作者掺血带泪地书写:“真的是走投无路吗?……开贵顺着水势,一跃而起,扑入金沙江。”作者在其行为与情感的描写中,不乏其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给读者予以深切的关注和心灵的冲击,“他入水的姿势很优美,但扑腾不了几下,就手足无措,连呛了几口水。胡笙看到开贵的危险,再次叫道:开贵,回来!对岸突然有枪打来……胡笙连忙向对岸挥手,发出停止射击的手势。老表们,别开枪,他是自己人。”以上描写,既表现出开贵的糊涂与任性,更彰显出营长极端负责的磊落情怀与山高水长的人格魅力!
歌德曾说:“人类最高的幸福就是人类的人格。”
以解放劳苦大众为己任的解放军营长胡笙在《马靴》中所显示的人格魅力何其令人打心底里崇敬,并给人以震撼和力量。哪怕胡笙如此仁至义尽,最终无可挽回执迷不悟的开贵的悲剧结局。在像猛兽一样暴烈的洪水面前个体生命毕竟是脆弱的。小说遵循开贵固有的性格与情感逻辑,作了如下情沉词痛的描写:“现在,他要做到的,便是努力让自己不呛水,不下沉……他的努力,效果并没有多好,……那双鞋沉重无比,仿佛镣铐。开贵慢慢下沉,后面一个恶浪扑来,金沙江的漩涡,像一张巨大的嘴。轻而易举将他吞没。”这是脱离生活实际,任私欲一天天膨胀,甚至铤而走险的人生悲剧,也是缺乏人文教养、愚昧无知的悲剧。小说给人的警醒和启示意义是重大而又深长的。
三
《马靴》给当代小说创作带来了哪些值得密切关注与深沉思考的话题呢?
我以为除了遏制私欲膨胀与弘扬优良的传统道德,以胡笙为榜样矢志不渝地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还有一个关乎怎样才能增强小说作品的思想文化内涵与吸摄人心的艺术魅惑力的问题。一个重要的表征便是一些作家的想象力的匮乏,而这部《马靴》的成功就在于想象力丰富而且奇特。
南北朝时期刘勰《文心雕龙·神思》对于文艺创作形象思维便作了精湛的描述:“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舒卷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当代美学家李泽厚在其经典著作《美学四讲》中专门论述过想象。“想象把某些经验的(或体验的)东西提出来进行回忆,联想、类比、期待,把脑中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明确下来,想象是既与个别事物有关联,又是主动支配性的,具有综合统一性的感情活动……想象又常常与情感、欲望等本能相联系,受后者支配,具有无意识的意向性。”李泽厚此处谈的是文艺创作运用形象思维展开想象的普遍规律与法则。
云南作家吕翼谙熟此道。他以刚进入新中国的彝族穷苦青年开贵渴望新的美好生活的情感意欲出发,以没结实的鞋子穿这一生活困难问题为起点,由艳羡解放军营长胡笙的翻毛皮鞋进而试图穿上被俘匪首的马靴,由小及大,由近及远以至造成潜入军队库房扒劫那双马靴,一经发觉便驰马逃亡,终于被淹死这一曲折离奇的由渐变到突变的过程。乍看由一双马靴丢掉性命,似乎难以理喻,甚至在生活中难以寻觅出与之对应的真实历史事件。但作者吕翼却通过非比的艺术想象,将生活中可能产生的事件按照人物的情感逻辑一步步向前推演,具有了魅力无穷的艺术真实。
我们不得不佩服作者移花接木的类比性联想,由没鞋穿经妹妹给他每年做两双布鞋仅两个月便穿烂了,到进入农会后私欲一天天膨胀开始羡慕营长胡笙的翻毛皮鞋,请求胡笙送他或以马换取一双皮鞋,一直到忽然望见被俘匪首的那双更加漂亮的马靴,进而铤而走险潜入库房偷盗,一经察觉便纵马逃亡,终至被追赶得跳金沙江被淹死。从始至终一连串的事件愈演愈烈,始终都离不开“鞋”,意欲穿上人世间最高等最暖和最漂亮的鞋。其鞋(马靴)只不过是一个载体,一种私欲的隐喻与象征。从这种意义上作探析,小说作者吕翼想象力是异常高超的,其创作是成功的。
但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作者丰富的想象力亦似小说主人公驾驭奔逃的骏马,开初尚感如闪电般疾速,时间一长进入崎岖山路便觉力不从心变得疲惫,倘能听从胡笙的劝导悬崖勒马,改弦易辙,还会有希望与前景。可叹的是开贵一味逞狂,跳入绝对不该进入的江中,终被湍急的漩涡卷走,一命呜呼!文学创作亦如此,既要天马行空,驰骋丰富的想象,又须懂得节制,即掌控的“度”的艺术。
北宋苏轼有真知灼见:“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苏东坡集》后集卷十四《答谢民师书》)
品析吕翼中篇小说《马靴》纵马驰骋,元气淋漓有余,但控驭节律,一张一弛不足。我以为小说写到第四节,即开贵不听胡笙劝阻,纵马跳入江水终被吞没,即可戛然而止。第五节打捞尸体以简略为好。因为读者对具悲剧性结局已了然于心。从接受美学的视角作考虑,以此收场,恰到好处。后事如何,应留给读者思考与想象的空间。令人不理解的是作者在无止无休的艺术想象中,最终设计的是开贵死得惨不忍睹,竟至令人恐怖。
“开贵的死很难看,更重要的是,他穿在脚上的那双马靴,连同两只脚,都已经不在了。”更难以理解的是后来陆大爷“买来竹蔑,扎成骨骼,用火纸糊在表面,两只脚安置在开贵的断处,再套上裤子。”这类惨烈的情状确实具有冲击力,但作为艺术形象的塑造实在显得多余。这不是艺术的审美,而是有某些审丑的意味。须知文学艺术最终追求的是真善美,美是一种合规律性合目的性的自由而有意味的形式。小说最后一段死尸及其丧葬的描写除了营长将那双翻毛皮鞋送作葬礼,我认为其它皆嫌多余。我之所以指出以上问题,皆在希望作者在此后的创作中,多从接受美学的视角掌控好“度”的艺术,从而创作出更为完美深受读者喜爱的精品力作。
劳动创造的诗性描绘 思想意蕴的深度开掘——评莫言小说集《晚熟的人》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是否还会有创新与拓展,这是十年来普遍关注的话题。他于2020年8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的新著《晚熟的人》,以其日常生活化小说诗学结出的新美果实,回答了广大读者的殷切期待与审美欲求。
一、劳动的诗化与智慧才能的晚期成熟
莫言小说艺术世界的疆域似乎没有大的拓展,他密切关注的始终是山东高密县东北乡,诚如他在文本中《左镰·小引》所说:“我在长篇小说《丰乳肥臀》、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短篇小说《姑妈的宝刀》里,都写过铁匠炉和铁匠的故事,在这篇歇笔数年后的第一篇小说里,我不由自主地又写了铁匠。”
在莫言的小说艺术视域里家乡高密县东北乡似乎是一口深井,如同大庆油田,开采不尽,用之不竭,且愈益优质高产。尤其对于铁匠打造左镰的描绘,可谓匠心独运,出神入化,莫言的赞赏之情如诗如画:“三人站成三角形,三柄锤互相追逐着,中间似乎密不通风,有排山倒海之势,有雷霆万钧之力,最柔软的和最坚硬的,最冷的和最热的,最残酷的和最温柔的,混合在一起,像一首激昂高亢又婉转低回的音乐。这就是劳动,这就是创造,这就是生活。”莫言所写仍旧是过去的生活题材,却予以了镕铸着最深的情与爱的审美观照。
小说一往情深地讴歌与赞美了家乡劳动者高超的技术、智慧与创造,传递给读者的是热爱劳动创造的正能量。小说篇幅较小,所具有的思想文化涵蕴却极为巨大。《晚熟的人》依然是家乡事,所反映的生活事件长达半个世纪,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常林与林场知青单雄飞因看电影引起的风波,相互的擒拿格斗,到新世纪高密东北乡首届滚地龙拳国际擂台赛,滚地龙拳的正宗传承人单雄飞老爷子与不可一世的日本选手渡边一郎的殊死较劲,不仅描绘得出神入化、精彩绝伦,更将小说主题提升到爱国主义的高度。将世代传承的滚地龙拳术,以火一样燃烧的热情镕铸成气壮山河的爱国主义赞歌,这便是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在新世纪小说创作中新的思想境界与艺术追求。
诚如米兰·昆德拉所言:“不管是理性的,还是非理性的,叙述性的还是思考的,只要它能够照亮人的存在,只要它能够使小说成为一种最高的智慧综合。他们所达到的成就究竟意味着小说历史的终结呢,还是相反,是在邀请人们踏出漫长的新旅程?”莫言的回答是中国人民杰出的创造与智慧,是无与伦比、手下无敌的拳术武功,是精进不息的小说艺术建构,是跨上新的文学征程的英俊风采。
二、人性中善与恶、美与丑的深度揭示
但丁在《神曲·地狱篇》中告诫:“人不能像兽一样地活着,应该追求道德和知识。”莫言新时期的小说创作,在继承中创新,始终保持着独创的风格与特色。诚如勃兰兑斯在其煌煌巨著《十九世纪文学主流》论述海涅的诗所说那样:“在处于顶峰时期,像锻铸的那种古代西班牙的剑一样,像树枝一样地柔软,虽不能刺穿铠甲,却十分适用于去应对现代生活,表现它的严酷与丑恶,它的优雅与骚动,它的许许多多的刺眼的对照。这种风格发展到高峰时,也具有一种力量,能对现代读者的神经起刺激作用。”莫言小说一个突出的风格特色便是对人世间真善美与假恶丑相互对立与较劲的描写与刻画。小说《斗士》中的主人公武功与村支书方明德因生活中的一些事件,比如方明德想要他名贵的象棋等等,相互争斗了几十年。方明德老死了,武功又与王魁斗。他与多人争斗不息之后,日渐老去,成为了丧失劳力的五保户。所以作者感叹:“他剩下的日子里,已经有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他那颗被仇恨和屈辱浸泡了半辈子的心,该当平和了点吧?但好像没有……”
小说为广大读者塑造了“一个睚眦必报的凶残的弱者”典型形象。这形象的意义和价值是具有警示意义的。它从反面折射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号召全国人民“团结一致向前看”,乃人心所向,众望所归。谁要逆时代潮流而动,必将自食其果。
莫言在中短篇小说集《晚熟的人》中,呈现出的人物群像,不止于《斗士》中的武功那么性格单一,呈扁平形,而更多的是圆形人物,往往美与丑、善与恶交融互渗,浑为一体。《贼指花》的故事并不发生在高密县东北乡,而乃1987年6月,遥远东北松花江上一次文人集聚的笔会。
小说描画了众多参会作家形象,其中最受男作家吹捧与青睐的美女作家范兰妮,貌似清高,不少男作家想亲近她,她都嗤之以鼻。作家胡东年皮包丢失了,另一位作家武英杰乃反扒英雄,破案圣手。在场人个个值得怀疑,甚而有人认定“我”(莫言)偷的。小说娓娓叙说,作家尤金是那么苦苦地追求中俄混血美女范兰妮,不辞千里去范兰妮工作的单位约会,可是守了几天几夜,不见范兰妮在单位文化艺术馆出现,最终见到她时,他出人意料地掏出钱包,里面有胡东年的身份证和工作证。尤金泣诉:“当你呕心沥血地爱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却发现这个女人是小偷。”也当属莫言在新时期小说艺术的奇异创造。莫言独具慧眼,他从当今商品社会光怪陆离的生活现象中谛观到人性的复杂性与丰富性,并予以鞭辟入里的生动显现。哲学美学家李泽厚有其精湛的阐释:“作家艺术家,在各种作品中所描绘的形形色色的人性,和文明带来的欢欣幸福和压迫痛苦。痛苦所宣示的崇高和怯懦,幸福中所产生的愧疚和罪孽,各种极端的或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生境遇和生活体验,包括欣慰与创伤同行、高贵与卑劣同体,乖戾中有真情,真情中有虚伪,包括人们欣赏并快意于现实生活中绝对不愿意亲自尝试的种种经验、境界、荣乐,便极其复杂、多样、微妙和丰富……”小说中的美女形象范兰妮,当初受那么多参会作家的吹捧和青睐,她能不感到欢欣与幸福么?她作派是那么矜持与自尊,愈发逗人怜爱以至于追求。男性人物尤金相约乘火车去她所在单位示爱,几天几夜的寻觅和等待更加让这场异地恋蒙上了温情脉脉的神秘面纱。及至相见时,她却掏出一个钱包,里面有失主胡东年的身份证和工作证,以此证明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偷。而她竟然在与异地恋友相见时主动掏出,可见她心中充满了几多痛苦忏悔。据此小说中人物思想个性的丰富性与复杂性皆淋漓尽致地掏示了出来。它给读者的心理刺激与灵魂震撼何其强烈。
前苏联作家波罗伏依有句名言:“文学作品的结尾十分重要,哪怕留下一点儿深思的余地也好。”莫言这篇《贼指花》结尾也分外别致且涵蕴丰厚:“那么,我想,尤金讲的他和范兰妮的故事,也许是他编的,而偷了胡东年钱包的人,也许是尤今或者真的就像他们怀疑的那样,那个贼就是我。”风趣幽默中寄寓着丰富复杂的思想文化意蕴!
《等待摩西》中的柳卫东(原名柳摩西),在红卫兵中,堪称最为革命的英雄好汉。他可以在批斗台上当众打他父亲基督教徒柳彼得的耳光,爱憎何其分明!尔后他又是那么亡命地追求较大他五岁的美丽姑娘马秀美,婚后并未给马秀美带来幸福,夫妻穷困得如同乞丐。小说将人物命运一个陡转,乘着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柳卫东摇身一变为“我们东北乡的首富,成了一位据说经常与县领导在一起喝酒的头面人物”。从而仅映改革开放给家乡父老乡亲带来了多么喜出望外的变化。作者笔锋一转,着重讲述的是:“柳总现在身份变了,马秀美带不出去嘛!”据此小说急欲揭示的是又一重大主题:经济富裕与道德沦丧的微妙关系。小说不厌其详地描述发妻马秀美长达三十余年对于“首富”柳卫东的寻找与等待。小说的高妙与深刻之处,在于作者莫言一反人们的惯性思维,作者并未渲染他为富不仁、道德败坏、三妻四妾、花天酒地。柳卫东的女儿柳眉都成了富豪,“在自己开的‘渔夫码头’酒店最豪华包间接待我”。作者别有意味地制造悬念:“我能想象出马秀美对抛弃了她和孩子三十五年突然出现的柳卫东的态度吗?我想象不出来……”莫言谙熟华夏传统美学的真谛:“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莫言的意匠经营远远出乎人们的预料,柳卫东消逝三十五年后的再度出现,他未带回二妻或者三妻,也未与马秀美离婚,亦未穷愁潦倒得形同乞丐。就连老妻马秀美在经历了三十五年的艰苦磨难之后,居然“身体发福,面色红润,新染过的头发黑得有点儿妖气,眼睛里闪烁着的是幸福女人的光芒,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要问了”。尤为奇妙的是据马秀美悄声说:“他已经不叫卫东了,他叫摩西。”弦外之音、味中之味,当年痛打父亲耳光的柳卫东,待到暮年,他良心发现而今也皈依基督教了。从人伦道德层面作评析,曾经迷狂多年的柳卫东待到暮年弃恶从善,而在家庭生活中,绚烂之极归于平淡。试看平平淡淡才是真,这一普遍认知的事理,莫言以小说的艺术形式,作了多么出人意外而又耐人寻味的生动诠释与演绎。
《诗人金希普》,同是写文人。这篇小说不同于《贼指花》,描写其范兰妮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人格内心的分裂,以至于沉沦,而后忏悔不及。《诗人金希普》中的主人公是个彻头彻尾的名利狂。他本名金学军,因仰慕世界顶尖级的诗人普希金而更名为“金希普”。他蒙骗住当地党委胡书记,居然向几位退休将军介绍:“这是我们的诗人,金希普,俄国有个普希金,中国有个金希普。”金希普还大言不惭地自吹自擂:“今年一年,我在全国一百所大学做了巡回演讲,出版了五部诗集,举办了三场诗歌朗诵会。我要掀起一个诗歌复兴高潮,让中国诗歌走向世界。”
金希普之于虚假的自我标榜远远不止于此,他俨然坐火箭、放卫星,无边无际地节节攀升,“截止目前,我已出版诗集五十八部,荣获国际国内重要文学奖项一百零八个……曾与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在林肯中心同台演讲……”如此瞎吹牛皮,将自己吹捧上天。在现实生活中确确实实不乏类似的自吹自擂的人物,尤其在文化圈子内。读之令人捧腹大笑,甚至搞笑得直在地上打滚。从这样的视角作评析莫言就不愧为是幽默与讽刺大师!小说继而深刻揭示金希普之自吹自擂不仅仅是沽名钓誉,最终目的是为了诈骗,他连姑父都给骗了。他诈称跟一位省领导相熟,且是拜把兄弟,他可以帮助秋生兄弟安排做县电视台副台长,活活骗去两万元。他还佯装正经,“他说那两万元尽管他没花一分,但他迟早会还给宁赛叶(秋生),不还上这笔钱他对不起死去的老人。他对我说。”小说揭示自吹自擂的金希普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如此厚颜无耻,令人发指。小说的思想深度与艺术高度,还在于揭示丑恶嘴脸及其灵魂之深:“你也许认为我是一个骗子、混子、油子……我不解释,就像高山从不解释,像大海从不解释,但我要说,我是一个心软得要命的人,我见到农民打牛就会痛苦,我看到母亲打孩子都会流泪……”
小说中金希普脸谱的另一个侧面,莫言以幽默与调侃的笔调揭示这骗子一旦面目戳穿,麒麟脚下露出了马脚,仍要恬不知耻地进行搪塞与掩饰。于此,莫言的语言艺术也发挥到极致。小说结尾让金希普作了一首古今混杂的打油诗:“人过六十土埋颈,依然为名煞苦心。诸般牵挂难放下,到底还是一俗人。”同是附庸风雅的文人,金希普灵魂的肮脏与卑劣较之《贼指花》中的范兰妮偷走胡东年的钱包后,面见情侣尤金时还知道忏悔,且范兰妮在众多作家面前很少自吹自擂,她仅凭出众的美貌吸摄人心;可是这金希普自吹自擂、牛皮吹破,骗子的真面目戳穿之后还恬不知耻地标榜自身手软心慈,简直不可救药。从这部《晚熟的人》篇与篇之间的纵深发展和联系起来作考察,莫言小说的新时期态势,大有向思想的深度与艺术的高度锲而不舍地向上攀登的新动势。
《地主的眼神》便是反映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全党全国人民团结一致向前看,一心一意抓经济建设出现的新气象、新风尚,小说描写老地主孙敬贤的后代迎着改革开放的东风一个个发了起来,为孙敬贤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小说用一人称手法描述“我”在少年时期作文时,受阶级斗争的影响,误将很会割麦的孙敬贤弯腰曲臂十分难受的模样,写成“这个老地主看似低眉顺眼,但只要偶尔一抬头,就有两道阴森森的光芒从他的黄眼珠子里射出”。这篇作文产生了轰动效应,孙敬贤为此受到贫协主任的毒打。继而写自身的感受:“我承认,我对这个具有高超割麦技术的老地主没有丝毫好感。但我对他无端挨打又充满同情。我对专横跋扈的贫协主任充满反感,但又对他惩治老地主感到几分快意。”作者毫不避讳己身对于这一往事的反思,结尾描述改革开放后孙敬贤后代富裕起来了所举办的隆重葬礼,就连当年恨之入骨的贫协主任也参加了。这预示着新时期农村生活已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团结、齐奔小康的大好气象。但这篇《地主的眼神》在《晚熟的人》这一中短篇小说集中算是思想艺术性上较为弱势的一篇,大抵未能像其他篇章一样将人物的心灵情感进行深度挖掘,纵使有所反思也属浅层次的。当然我们也无法苛求莫言篇篇皆写得有声有色、出奇创新。
三、人性之恶的深度揭示与劳动者智慧才能成功开发的深情礼赞
从《晚熟的人》总体趋势作评析,尤其后面几个中篇愈写愈深刻,非常精彩。
创作于2020年6月的《红唇绿嘴》当属莫言的近期作品,主人公诨名叫“高参”的女人覃桂英,她与《诗人金希普》中的金希普当属同一类型的角色,但其心肠的歹毒与险恶远远超出了金希普。这篇小说更加贴近现实,贴近新生活,小说别具心裁地描述一些心地阴暗、私欲膨胀的歹徒,利用科技的进步,达到谋财害命的可耻目的。“高参”覃桂英虽然文化程度并不高,她却宣称:“得网络者得天下,失网络者失天下;得网络者得民心,失网络者失民心……网络是天堂,网络也是地狱……可以利用网络伸张正义,也可以利用网络‘冤杀’好人;可以利用网络消费,也可以利用网络赚钱……”不难发现覃桂英智商极高,她有五个手机,还有两个公众号,一个叫‘红唇’,一个叫‘绿嘴’……”
小说娓娓叙说覃桂英的人性之恶始于童年时期,她本是小学生中受表彰的积极分子,可临到李圣洁老师喊她这少先队中队长跟大伙一道下田栽秧时,她居然哭着不肯下田,好容易脱下那双绣花鞋,尔后发现她是一个生有六个脚趾的畸形女娃。善良的李圣洁老师不仅为之歉疚,还设法请医生为她切除了多余的脚趾头,论理她应当视李圣洁老师为恩人,她却恩将仇报。趁文革之机,她以红卫兵头头的身份支使父亲覃老九来学校大闹特闹,且鸣枪示警。小说描写“我永远忘不了覃桂英抽打李老师那凶狠的表情。当时她只有十一岁……为什么会那样的毒辣。”
莫言忘不了一个人民作家的崇高使命和责任担当,他在小说中含泪诉说:“许多事可以不写,但李圣洁老师之死必写。就在那次剪辫批斗后不久,李圣洁老师跳进了学校伙房院中的水井……”继而描写成人之后的覃桂英为了讨好她的上级的媚态,“我”的长辈患重病暂住干部病房,覃桂英串通医院负责人逼迫正在吊盐水的“我”的亲人赶快搬出去,理由是有领导干部要来住院。原来是在干部病房覃桂英与她要巴结的上司便于调情。小说仔细地梳理了覃桂英由小到大,心性愈来愈恶劣的发展历程。进入改革开放,覃桂英没有真才实学,难找正当的致富门路,她伙同丈夫成为了难解难缠的上访户。到了晚年攀上网络,她恶狠狠地宣称:“利用网络报仇雪恨,这是初级阶段,进入高级阶段,那就要成大V,吸粉丝,卖私货,赚大钱。”小说最后描述她的恶性膨胀,“表哥我卖谣言!对,卖谣言……我卖的谣言都是正能量满满!”莫言《红唇绿嘴》中的“高参”覃桂英此人所深怀的人性之恶,真个是与时俱进,令人发指。“中间人常常喜欢用兽性与畜性来比喻人性恶,譬如,以猪喻蠢,以狐喻猾,以狗喻贼,以猫喻媚,以虎喻猛。当某些人达到‘万物皆备于我’的时候,不是具有兼容万物的情怀,而是集中了各种兽物畜物之特性。”(刘再复《人性诸相》)莫言笔下的高参覃桂英可谓兽物畜物之特征兼而有之,她既像豺狼一样凶狠,又似狐狸一样奸猾。为防止与打击借用网络犯罪,作家莫言以犀利的目光,看准了覃桂英这样智商极高而又狠如蛇蝎的女人,为当代小说画廊增添了一个人性恶的受鞭挞的人物形象。
莫言在无情揭露少数败类人性之恶的同时,更加给善性善为而又智勇双全、惩治恶物的优秀女性加额以礼,奋力挖掘这些杰出女性智慧才能。一旦得以成功开发,可以创造出何等惊天动地的英雄奇迹!《火把与口哨》便是莫言在与创作《红唇绿嘴》同一时期的精品力作,小说赋予读者的是满满的正能量。小说主人公顾双红与覃桂英在人格品性上是迥然不同的女性形象。小说浓墨重彩地渲染山村中豺狼出没,吃畜吃人的恐怖环境氛围,为女主人公顾双红的不幸遭遇及其所诱发的英雄义举埋下了重要的伏笔。
小说中的顾双红,“我”称她三婶,腿上稍有残疾,却是城里最美丽的姑娘。三叔爱上了她。这样的美女定然有多个男子追求过她,但她最终嫁给了三叔。生下两个孩子,一个叫清灵,一个叫清泉。三叔当矿工不幸早死,留下两个孩子。可以想见三婶日子过得多艰难。小说作者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尽情渲染三婶吹口哨如何美妙,而三婶吹口哨大抵是从当年深爱着她的三叔那儿学来的。小说交代三婶少女时期在城里的职业是做蜡烛生意,同样为尔后的悲剧性情节的发展埋下了伏笔。莫言创作这个中篇可谓意匠经营,在构思上下足了巧妙而又扎实的功夫。小说出现的众多人物几乎无一心性顽劣者,就连曾经狎戏过她而今成为帮手的邱开平、邓然、郑华波皆真心忏悔:“我们有罪,请三嫂原谅我们吧!”郑华波还慨然许诺:“从今往后,这两个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可见顾双红在当年爱慕她的众多男人心中威信有多高。
小说描述三叔原是煤矿工人,遭矿难,悲惨死亡,三婶心中的悲痛不言自喻。小说故事情节的真正高潮,不止于三叔矿难身亡,更在狼进了村叼走了三婶的孩子清泉。至此,三婶顾双红如同鲁迅经典小说《祝福》中那个唯一的孩子阿毛被狼叼走了的祥林嫂一样凄惨。然而当代作家莫言却完全采用了与当年鲁迅描述祥林嫂在夫权、族权、神权重压下只能忍受屈辱的不同思维路向;生活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三婶寡居的顾双红却毅然选择了“打不尽豺狼,绝不下战场”的斗争反抗之路。这对于一个守寡的女人谈何容易。可是当代小说家莫言却在塑造顾双红这一义愤填膺、智慧超群、敢作敢为的杰出女性身上却奇迹般地发生了。村民们都为多重灾难威压下的顾双红担心,害怕她会绝望之极,自杀身亡。而她终于顽强地活了下来,她采摘蓖麻,找出六对蜡烛,买了大量煤油,又用破棉絮搓成棉条,还砍来两截酸枣树,再购买了铁丝与钉子。
小说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三婶研制打杀豺狼的特殊武器的全过程。以下摘录其中一小段:
三婶往两根狼牙棒上缠布条,然后用铁丝捆住布条,锅里的蜡烛化成红色的蜡水……
她在晾干的狼牙棒上,又缠上一层棉絮条,然后再用铁丝缠两道……
三婶用这特别熬炼与制作出的火把,叫上“我”一道杀豺狼去了。
小说以渗血带泪的笔触描叙三婶闯进狼窝凄声呼唤“清泉啊,清泉……”,这呼声有似一个世纪前鲁迅《祝福》中祥林嫂呼唤“阿毛”一样凄厉与绝望。然而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顾双红已经觉醒与崛起,她深深懂得如何捍卫一个中国妇女及其子女的生存权益,并含悲忍痛制造出宰杀豺狼的特种武器,以前所未有的大智大勇带着“我”奔赴深山野岭消灭吃人不吐骨头的一窝豺狼。
小说中的顾双红也有似井阳冈上武松打虎那么勇猛无畏。
三婶大骂着,尖厉地吼叫着,挥起斧头,对那公狼的脑袋用力劈下去,那两只碧绿的眼睛瞬间熄灭了,但马上又亮了起来,三婶连续地挥动着斧头,就像砍剁一块烂木头,我用手电光,死死地照着那只母狼的眼睛,此时我的胆量陡增,我想起了清泉、清灵,心中充满了仇恨……
“我”尾随三婶一道终于消灭了一窝恶狼,为惨死的孩子报了血仇。至此,当代小说家莫言殚精竭虑塑造了坚强勇敢、机智能干、敢打敢拼的新一代中国妇女的杰出形象,是可以能够载入中国当代文学画廊形象的。衷心祝愿莫言高举熊熊燃烧顾双红式的火炬,照亮未来文学人生的雄伟征程,创作出更多具有强大震撼力与启示性,充满正能量的佳作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