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者忆1972：尼克松在杭州的21个小时

尼克松访华，在当时是“举世瞩目的一件大事”（周恩来语），“改变世界的一周”（尼克松语）。尼克松曾说：“作为历史性的文件，上海公报是在杭州诞生（2月26日）、在上海（2月28日）向全世界宣布的。”

1972年2月21日至28日，美国总统尼克松对中国进行首次访问。这在当时是“举世瞩目的一件大事”（周恩来语），“改变世界的一周”（尼克松语）。随着尼克松的来访，冻结了22年的中美关系破冰，两个大国开始重新审视、接触和了解对方。

按照计划，尼克松要访问北京、杭州、上海三地。2月26日，在周恩来的陪同下，尼克松来到杭州，在花港公园（今花港观鱼公园）偶遇胡宁芳一家。周恩来握着当时只有10岁的胡宁芳的手，满脸笑意，而尼克松也弯下腰来跟她拉近距离。那个瞬间，也成了那个寒冷早春中的一抹暖色。

照片中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女孩，如今已60岁。今年2月，她再一次来到花港公园，回忆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红衣女孩

那天，胡宁芳和爸爸妈妈、哥哥早早就来到花港公园，现场还有很多记者。根据美联社记者的报道，“在西湖边的花港公园，很多中国人在玩耍。大人坐在河岸边，孩子们在跳绳、打羽毛球”。

下午3点左右，胡宁芳远远就看到周恩来和尼克松一行人缓缓走来。“大概距离还有十多米，周总理快步走到我跟前，握住了我的手。当时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的大手很有力。”胡宁芳回忆道。

“几岁啦？”周恩来亲切地问道。

胡宁芳既紧张又兴奋，小声地用杭州话回答：“10岁。”

周恩来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哦，杭州人！”

之后，尼克松说了几句话，但旁边记者的快门声噼里啪啦此起彼伏，胡宁芳没听清翻译。她就记得尼克松的手“都是毛毛”，还记得美国人衣服上的香水味道。

随后，尼克松在杭州与红衣小女孩愉快交谈的画面传向了世界。胡宁芳至今仍为见证这一历史性的瞬间而倍感幸运。

“绿色使者”

陆和森也觉得自己挺幸运。他当时是浙江省外事办公室的干部，全程参与尼克松杭州21个小时的接待工作。那天，他也在花港公园现场。

“原来你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50年后，陆和森和胡宁芳重返花港，又一次在这曾被世界聚焦的地方相见。

沿着当年的路线，他们来到了花港牡丹亭附近的小广场，去见一见“老朋友”——一棵挺拔粗壮的红杉。这棵树来自尼克松的家乡并作为总统礼物赠予中国。

红杉树是尼克松家乡加利福尼亚州的著名树种，也是世界上最古老、最高大的树种之一。陆和森回忆，当时尼克松在花港看着红杉树，笑得很开心。

据杭州植物园原副园长王恩介绍，1982年，尼克松再次访华时还特地到杭州探望这位“绿色使者”。他欣喜不已，对大家说，红杉树可以活2000年，中美两国人民的友谊也要像红杉树一样永存。

不眠之夜

尼克松一行在杭州下榻西湖劉庄，几十年后这里成为了西湖国宾馆。陆和森故地重游，往事不断浮现。

当时为了让更多人了解杭州，接待方案里要求每个房间的陈设，都要放置英文导游图和明信片。尼克松的房间也不例外，陆和森亲手在其书房放置了一张西湖导游图和8张西湖重要景点构成的明信片。房间里还有浙江特有的核桃糖和黄岩蜜桔。

2月26日晚，中方在杭州饭店礼堂三楼大厅宴请尼克松一行。根据周恩来“既要体现中国的传统饮食文化，又不能讲排场摆阔气”的指示精神，宴会的菜肴只选了“叫花童鸡”“西湖醋鱼”“龙井虾仁”等地方菜。据陆和森观察，在杭州宴会上，尼克松已不像刚到北京在国宴上那样拘谨地念稿子，而是即席发言，气氛比较活跃。

宴会后，出现了原来接待方案中没有的“变数”。根据基辛格《白宫岁月》回忆，关于中美联合公报，在尼克松离开北京前往杭州前，中美双方已基本达成一致。“到凌晨两点（指2月26日晨），这次旅行的公事已大功告成”。在来杭飞机上，基辛格将中美联合公报打印稿交给时任美国国务卿罗杰斯。以罗杰斯为首的美国国务院班子百般挑剔，提出了不少修改意见。刚到杭州，罗杰斯对中美双方最高领导已经批准的公报，又提出十五处修改，这使尼克松和基辛格感到十分为难。根据基辛格回忆：“尼克松气得发疯了。他穿着睡衣，烦恼地在房间里气呼呼地来回走动。”

26日晚宴后，基辛格和外交部副部长乔冠华再次进行会谈。中方坚持对台湾问题不能再有任何修改，对其他部分在文字上可以作进一步讨论。“凌晨两点（指2月27日），另一个最后草案终于完成了，再次提交双方首脑正式批准。”基辛格回忆。

后来，在《浙江省外事志》中，那个不眠之夜，被简洁地用一句话就概括了：“宴会后直到次日凌晨，乔冠华副部长和基辛格继续就中美联合公报的文本作最后商定。”十年后，再访杭州的尼克松在晚宴祝酒词中说：“作为历史性的文件，上海公报是在杭州诞生（2月26日）、在上海（2月28日）向全世界宣布的。”

那个晚上，陆和森和外交部翻译章含之等工作人员也是一夜无眠，他们在忙着准备礼品。浙江送给美国客人的龙井茶需要分装，贴上贵宾名签卡片，但是一时找不到卡片，最后用精美的菜单代替了;英文打字机也没有，章含之就在房间里手写。据后来外电报道，尼克松回国后，在参众两院会议上报告访华情况时，曾用龙井茶招待到会人员。陆和森觉得辛苦也值得了。

如今，90岁的陆和森身体健朗，他时常到花港看望红杉树这位“老朋友”。胡宁芳后来成了舞蹈教练，有时去学校和年轻人一起回忆那段往事，她也觉得很满足。

（《瞬间：重返浙江红色现场》 严格、谢盼盼、王题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