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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在江西的日子(二)

2022-03-22余玮

党史纵览 2022年2期
关键词:厂里陈云班组

余玮

深入车间“蹲点”

1969年11月下旬至1970年2月,陈云大部分时间在江西化工石油机械厂铸工车间木模二班“蹲点”。一到车间,他便与每一名工人握手,询问他们的姓名、年龄、参加工作时间。并要求车间班长给自己安排工作,陈云说:“我是来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的,今后就只听你班长的指挥了。”年轻憨厚的班长望着满头银发的陈云,不知所措地搓着双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半晌之后才说出一句话:“欢迎,欢迎老首长到我们班来参加学习。”工人们看着这位全国人民深深爱戴的老人,心里已是感慨万千,都愿意帮助他,谁也不让他干体力活。于是,陈云以后每天上午准时来木模二班参加学习,风雨无阻。

陳云衣着朴素,冬天穿一件棉布军大衣,春天着一身深灰卡其布中山装,脚上是一双黑布鞋。他平易近人,说话实在,语言幽默风趣,和他在一起,工人们如沐春风,心情轻松愉快。初到一个班组,陈云总是要求工人们随便一些,不要把气氛弄得太紧张。一次,他问福建籍工人林久珍是哪里人,小林心情紧张,竟错答成“江西莆田人”。陈云听后哈哈大笑,拍着小林的肩膀,说:“如果你是江西莆田人,那这里就是福建南昌市了。”出现几次类似的情形之后,工人们不再拘谨了,和陈云亲密无间,无话不说。他到哪个班组,哪个班组就笑声不断,气氛热烈。

一次,一名青年女工在发言时讲南昌话,声音又小,这下可难住了陈云。他站起身,坐到这名女工的身旁,笑着用手拉着自己的耳朵,风趣地说:“南昌话比上海话难听懂,请你讲慢点啊!”大家都被陈云逗得哄堂大笑起来,那名青年女工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还有一次,陈云在一个班组参加会议,组里有一名老工人身材健壮、面色红润,发言时声音洪亮,天生长得一副笑脸。会议结束后,陈云走上前去,握着这名老工人的手,朗声说道:“老师傅,你满脸红光,见人总是笑呵呵的,一定可以活到100岁!”老师傅一听,兴奋得面色更红,一时话都说不出来。旁边的同志见此情景,都不由得大笑起来。

一天,木模二班开展学习活动,要求每人介绍自己的情况。于是,陈云以班组普通一员的身份,先讲述了自己少年时在商务印书馆的学徒生活;又讲了自己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的经历;讲了35年前在江西中央苏区的工作;还讲了红军长征,讲了张国焘危害革命、毛泽东在关键时刻如何挽救革命;讲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后的经济工作,并详细介绍了第一汽车制造厂的筹建历程……在叙述这段壮阔的革命历程时,他从不提自己的贡献,把功绩都归功于党。

陈云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不论到哪个班,他都会先要班长写一份全班人员的名单,然后逐个对照着问对方是哪里人,哪年参加工作,第二次见面时,他就能一个个叫出名字。有一次,离开锻工班一个多月后,他回到锻工班来看望大家,还能一个一个叫出工人的名字,最后问还有哪两人没在。大家都非常惊讶:65岁的老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记忆力?于是赶忙把这两名工人的去向告诉他。

“您的记性真好!”江西化工石油机械厂办公室主任马骏很佩服地说。“我像你这样的年龄时,能记2000人的名字。”陈云笑道,“这大概是过去长期在白区做地下工作养成的习惯。为了保密,很多事,特别是人名都只能用脑子记。另外,要做群众工作,带领队伍,叫不出人家的名字怎么行呢?”

锻工班学习的地方是集体宿舍,每逢学习,大家分坐在4张单人床上。工人们听说陈云要来参加学习,特地找来一把旧木沙发,修好后给他坐……陈云每到一个班组,这个班组的工人们就无比骄傲。在大家心目中,陈云既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伟人,又是一位豁达、开朗、慈祥、知识渊博、思维敏捷、诲人不倦、胸襟开阔的长者。

一次,陈云发现一名老工人突然不爱说话了,每天只顾埋头干活,就走到他身边问他:“老师傅,最近有什么心事吗?”老工人看到陈云这么关心他,就说:“最近,厂里发现了一条‘反动标语,有人诬告是我写的,我说不是,可别人不相信。厂里要我反省,还有人说我是现行反革命,我很害怕,不知该怎么办。”陈云听后对他说:“要相信群众,相信党,最后问题总会弄清楚的。”老工人听后,心里感到踏实多了。不久,厂里查明“反动标语”不是这名老工人写的,是厂里一个小孩写着玩的。当这个老工人再次见到陈云时,满含热泪地向他表示感谢。

有时,班组里有的工人在陈云面前抱怨工资低,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加工资。陈云开导大家说:“加工资要根据国家财力,要看生产有没有发展,劳动生产率是否提高了。比如一只茶杯5角钱,如果加了工资,在同样的时间里还是生产一只茶杯,那这只茶杯就要涨价了。所以加工资后只有在同样的时间生产出2只、3只、4只、5只同样的茶杯,钱才不会贬值。”

对企业里存在的大手大脚的浪费现象,陈云很重视。一次,他在容器车间看到地上撒了很多电焊条头,便对陪同的人员说:“这太可惜了。能不能把这些电焊头收集起来,加工成铁链头?农村需要这些。”在机修车间机电班,他看到许多废弃的旧漆包铜线,很心痛。他问:“能不能造一台机器,将报废的旧漆包铜线一根根地接好,拉细拉长重用?”听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仍不甘心,为此还专门到江西电机厂去了解情况。他多次对工人们说:“小偷小摸、贪污,法律都可以管,铺张浪费几千几万法律却管不了。要通过立法把浪费管起来。”“我们国家大,底子薄,要处处注意节约。”

没多久,陈云就熟悉了厂里的生产流程,还能够一口气报出各车间负责人的名字。他不顾年高体弱,每天除了参加班组的政治学习外,其余时间就到各生产班组了解生产情况与产品质量情况,一有空就和工人们促膝谈心。工厂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陈云的足迹,每个车间班组都闪动着他的身影。

一天下午,铸工车间正在开炉。熔化炉上的鼓风机雷鸣般地轰响着,通红的铁水不断被注入铸件型腔中。车间到处铁花飞溅、烟雾弥漫。这时,陈云又来到车间,他坐在工人们为他专门准备的帆布折叠椅上,兴致勃勃地观看浇注的全过程。

空闲的工人们见陈云来了,都围了过来,有的站着,有的蹲着,还有的坐在地上,大家无拘无束地谈笑着。陈云兴致很高,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陈云见围在四周的工人中有一名女青年个子特别高,便笑着用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说你的个子比我高得多。当得知这名女青年来自上海、还是厂女篮队主力时,他高兴地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工人中顿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不一会儿,他又看见通红的浇冒口上放着几只搪瓷茶杯,觉得很奇怪。工人们告诉他,因为劳动强度大、汗出得多,易口渴,便用浇冒口的余热来烧开水喝。陈云听后,把右手握成杯状,送到嘴边,头一仰、眼一闭,做了个喝水的动作。他的幽默动作逗得身边的工人们笑得前俯后仰,陈云也开怀地笑着,笑声在车间上空久久回荡……

马骏是厂里指定负责接待陈云的专职干部,陈云每天来去厂里都由他迎送,并由他具体安排在厂内的活动。厂里有什么事要与陈云联络,也都由马骏具体负责,有时还要到陈云的住所去商谈、汇报。马骏晚年回忆说:“陈云同志除到工厂各车间视察外,还经常召开各种座谈会,参加生产调度会和车间班组工人政治学习会、评比会等,计200次。会上,陈云同志习惯静静地听人发言,几乎不说什么,偶尔提出一些问题。在参加各种会议的同时,他还分别找原厂级、中层、一般干部,新老工人,退伍兵,现役军人,技术员,老师,医务人员及炊事员等个别交谈,约100余人次。无论是参加会议还是找人个别交谈,他都是亲自记录。”

在厂“蹲点”期间,陈云每次会议都准时到。唯独1970年4月间有一次食堂炊事班政治学习会,他因临时有事不能按时参加,便亲手写了一张请假条,由警卫员送到厂里来请假。这张珍贵的请假条被保存至今,成为陈云严谨工作作风的见证。

有一天下午,铸工车间安排大扫除,木模二班就没有安排学习,可是陈云不知道,下午还是赶来了。当班长怀着歉意请他第二天下午再来参加学习时,陈云让班长伸出右手,自己也伸出右手按在班长的手心上,两人翻手对拍了3下,然后陈云笑着对班长说:“一言为定,明天学习时间不变。”

在困境中仍关注生产和学习

在那个年代,人们的神经都绷得很紧,只能谈运动、谈革命、谈路线、谈政治,因为政治可以冲击一切,抓生产却要担心被扣上“唯生产力论”的帽子;学文化、钻技术要冒被指责为“走白专道路”的风险。然而,陈云每到一处,都要讲生产,要大家研究生产,还经常提出生产方面的问题。有一天,他找两位同志谈话,疑惑地问:“你们这里是否研究生产?我参加了73次会,没听你们讨论过生产问题。”在金工车间,他问车间一个负责人:“你们什么时候开生产会?”这个负责人明白陈云问话的含意,为了不令他失望,只好含糊地回答:“我们一般晚上开会研究生产。”陈云马上认真地对他说:“你们哪天晚上开生产会,通知我一声,我一定来。”

1970年初夏的一天,陈云在参加完厂生产会议后,对生产指挥部参谋曹文威说:“你们什么时候开生产调度会,你通知我参加好吗?”曹文威说:“这种会是扯皮会、吵架会,扯个没完没了,首长您最好不要参加。”但陈云坚持一定要参加。于是,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每逢厂里开生产调度会,曹文威都提前通知陈云,他几乎是每会必到。

令曹文威印象最深的是陈云在一天晚上参加容器车间全厂生产调度会的情景。这次会议的目的是检查当月生产进度和零部件交接日期,并针对存在的问题研究解决措施。会上,几千个零件要对进度,找出未按进度交接的原因,定下必须最迟交付的时间,经常出现车间调度员为零件加工的衔接问题互相推诿、争论不休的场面。这样一来,会议从晚上7时一直开到深夜12时多。当时针指向晚上 10时后,曹文威对坐在旁边的陈云轻声说:“会还要开很久,首长回去休息吧。”可陈云摇摇头,仍然静心认真地听下去。到了晚11时,曹文威又说:“会一时还完不了,您老还是回去休息吧。”陈云还是不肯走。

半夜12时半,会议终于结束了,曹文威习惯地说请首长作指示。平时,陈云参加会议,是只听不讲话的,而这次他却破例了。他严肃地说:“现在已是深夜,很晚了,今天我要讲几句。曹参谋跟我说过,生产调度会是扯皮会、吵架会。我也主持过生产调度会,那是全国性的,也是扯皮会、吵架会。不过没有像你们这样,扯皮扯得这样厉害。你们这次调度会本来两个小时可以解决问题,为什么開这么长的时间?我看,就是缺少了点政治。抓生产要讲政治,要有政治头脑,要有全局观念。全局观念就是政治,你们这个会就是全局观念少了些,本位主义多了点,强调局部困难多了些。这样,全厂一盘棋的思想就淡薄了,讲全局、讲风格的气氛不浓了。我常讲,工厂的主要任务是抓好生产,但是,抓生产要讲政治,不能就生产抓生产,政治挂帅就是要体现在我们这些具体的生产实际活动中,不然的话,那就是口头革命派啦。我的这些话,供你们参考。”听了这些话,在座的人都面带愧色,深感内疚,从此以后生产调度会开起来就顺当多了。

之后不久的一天下午,陈云又来到生产指挥部办公室同曹文威谈起生产问题。他说:“我看工人同志们整天很辛苦,经常加班加点,干劲也很大,可是,厂里每月的生产任务不是完不成,就是要留个‘尾巴。你们研究过这个问题没有?”曹文威听后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不知怎么回答是好。接着,陈云又说:“搞生产光是苦干还不行,还要苦干加巧干。指挥生产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要抓主要矛盾,抓关键、攻难关。你们这个厂的生产特点是品种多、单台非标件多,不像汽车厂那样批量生产。要学会在生产中抓主要矛盾、抓关键,这就像打仗一样,集中力量攻难点、攻碉堡,只要主要矛盾抓住了,其他的就好办了。”

这一席话,曹文威一时还没有领悟过来,只是低头沉思,哪些是当月生产的关键呢?从生产调度方面讲,应找出哪些关键零部件?陈云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说:“你可以找老工人、老技师和技术人员他们来商量商量,3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简短的几句话,顿时使曹文威心里亮起来。

按照陈云的建议,当天晚上,曹文威找来老技师和生产技术组的同志一起座谈讨论。经过研究,大家一致认为:把加工复杂的零件、工序周期长的零件、需要设计夹具加工的零件,以及需要外协加工的零部件列为当月关键零部件。然后,在这些零部件的工号上进行标记,在布置生产任务时请各车间重点去抓,同时落实专人跟踪负责到底;平时到车间和开调度会也重点查问这些关键件的生产进度和存在的问题。曹文威后来回忆说:“这样一来,从机关到车间,大家心中明确了当月的重点和关键,齐心协力去抓,我们的工作就主动多了,而且也感到忙而比较有序了。”

在金工车间“蹲点”时,陈云发现金工技术要求比较高,而班组却不安排技术学习,他就公开建议:每周至少安排两次生产技术课,让工人自学规定的技术课本,请厂里技术人员讲课。金工班班长欣然接受了陈云的建议。

1970年5月24日,在参加容器车间划线班学习后,陈云说:“你们班的会开得很好,大家既谈革命又谈生产,既谈成绩又讲缺点。这样的学习会,我不是95%,也不是98%,而是100%赞成。”他每到一个车间,总要了解生产组织、工艺,产品材质、牌号、性能以及操作时要注意的问题。他常对工人说:“不研究生产不是马克思主义。马克思认为,一个民族不能一天停止生产。工厂就是要搞生产,如果只谈革命,不搞生产,那我们吃什么?”他认为要摆正政治与生产的位置,在金工车间强调指出:“职工学习结合业务太少。大破大立,要破也要立。立就是要搞生产,发展国民经济。”

一次,陈云了解到生产的小化肥成套设备出厂以后,用户要求派人去返修的情况,便找到生产指挥部说:“工厂抓生产要讲质量,你们厂里是生产化工、炼油设备的,质量第一。讲究质量须从加工每个零件抓起,不合格的零件不能转到下个工位,不合格的部件不能组装,不合格的产品不能出厂。”接着又说,“厂里生产任务这么紧张,老工人又不是很多,现在还要派人去返修设备,这样既耽误了生产,又影响了厂子的声誉,加上差旅费、材料费、工时费等等,损失可大了。如果平时生产重视了质量,对每个零件、每台产品把住了质量关,就不会产生这些问题。要经常教育大家,脑子里时时要有质量这根弦,在每道工序、每个环节都要严把质量关。这不能说是‘管、卡、压,这是对人民负责、对工厂负责的表现。出了质量问题,要组织大家分析找原因,从中汲取教训,召开质量现场分析会,这是一种活生生的质量教育。还可以举办车间废品展览会,这也是一种教育方式,形式可以多种多样嘛!”

同时,陈云还强调:“搞生产没有制度不行,合理的规章制度不是‘管、卡、压,不能破除。毛主席说要破除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并没有说要破除所有的规章制度!现在把厂里的规章都说成‘管、卡、压,统统废除,那怎么搞生产?一个工厂没有章法,怎成方圆?我14岁进上海商务印书馆当学徒,那时馆里有个规定,裁纸要将两手的手指弯曲,手背向前推纸,不能平伸着手去推纸,否则机器就会将手指头截断。”陈云一边说,一边用手势比划着,“这可是老工人用血的教训总结出来的安全操作规程,像这样的制度能破除吗?你们厂现在一些安全生产制度、质量检验制度、工艺操作规程都废除了,这怎么能搞好生产呢?”

这些话,尽管在当时难以得到有力贯彻,但在工厂以后的生产中,还是渐渐得到了重视。

还有一回,陈云在一个车间看到有的工人在上月已“完工”的产品上作业,便随口问生产指挥部的负责人:“这些产品上月不是已完成了吗?怎么工人还在上面干?”身边的负责人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每月生产统计报表的截止日是当月最后一天的12点,如果超过了这个截止时间就该统计在下个月的报表里。这几台产品只剩下个尾巴,要不了半天就完工了,上个月不统计报上,月计划任务就没有完成。”

陈云听到这里,严肃地说:“搞生产是硬任务、硬指标,统计数字要准确无误,不能带水分,1吨也不能虚假。我们国家1958年的浮夸风,教训十分惨重。不要以为下面基层虚报一点没关系,可到了上面加起来就是一大片,这会害死人的。”

看到这名生产指挥部负责人低头不语,陈云稍稍放轻自己的语气:“定生产计划,工人们加班加点完不成,这就要考虑计划定得是否合理!我们定计划一定要留有余地,就像一个人摘桃子,站着伸出手就摘到了,說明计划指标定低了;伸着手跳起来能摘到,说明这个计划是合理的;如果跳起来都摘不到,说明计划指标过高。他费了很大力气还摘不到,他就不会去摘了。这样,就会挫伤干部、工人的积极性。我们定计划,一定要留有余地,比如1个月可以完成100吨任务,订计划时,指标定在90吨或95吨,留有5至10吨的余地,让下面有产可超,这样的计划是鼓劲的计划,是鼓舞士气的计划。”一番话,说得这位负责人连连称是。

1971年7月的一天,厂里的李赤接到厂部电话,被告知陈云要找他谈话。李赤原是管生产的副厂长,“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被打成“走资派”下放车间劳动,后来在一个连里当副连长。听到陈云找自己谈话的消息,李赤又惊又喜,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见面后,陈云高兴地握着李赤的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落座后,李赤问:“首长找我有什么事?”陈云笑着说“不急”,接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把纸扇递给李赤。李赤接过纸扇,一股暖流涌上的心头,紧张的心情迅速得以缓解。

少顷,陈云问李赤是哪里人、什么时候参加革命、在工厂干了多少年等等。李赤一一作答后,又补充说:“我在东北就认识您。”陈云不由得问了一句:“哦,你也到过东北?”

“我原在新四军三师,在黄克诚同志身边任警卫员。抗战胜利后,我们部队开赴东北,成立西满分局,我又被调到李富春同志身边当警卫员。我随李富春同志到哈尔滨东北局开会时,见过您多次……”陈云一听,乐呵呵地笑了:“那我们是老相识了!”

接着,陈云话锋一转:“你认为工厂实行军事建制行不行?好不好?”李赤听后心里一怔,这是一个触及政治的大问题,讨论这样的问题需要胆识,还要有不怕被打成反革命的勇气。但既然陈云提出来了,李赤觉得作为一名党员,应该说真话。于是,他就直言不讳地说:“工厂搞军事建制不行,更谈不上好。”

陈云又说:“为什么不好?你详细说说你的理由。”随后,李赤根据自己在工厂工作10多年的体会,谈了个人的想法:“最大的坏处是在实行军事建制后,把完整的生产车间等改为营、连、班组织形式,把企业管理、规章制度、生产秩序都打乱了,生产指挥系统失灵,给生产造成严重的混乱。一个工厂企业的好坏,主要是靠科学管理、严格的规章制度、广大干部职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而不是靠命令、压力和喊政治口号所能代替的。”

陈云“哦”了一声,随后鼓励道:“你讲得好,那你讲讲企业管理怎么搞。”对此,李赤又讲了一通。听完后,陈云高兴地说:“你讲得不错,尤其是敢讲真话,你真是个搞生产的行家。”接着,陳云指出,企业管理是一门科学,内容包括很多,简单地把军队那一套搬到工厂是行不通的,工厂的生产组织,要适应生产力的发展,各个工种要互相配合;工厂就是要把生产搞上去,才能改善职工的生活,既要强国,也要富民。陈云这些精辟的见解,在当时是极为难得的。遗憾的是,他的正确意见在那种环境下无法得到采纳。

在关心工厂生产的同时,陈云也十分关注工人的学习情况,尤其是对年轻人,时常鼓励他们要努力学习技术。

一次,在铸工车间木模二班学习会上,陈云说:“我到你们班参加学习以来,对班里的情况作了一些了解,知道班里有青年学生、有退伍军人、有下放干部,还有老工人,但是班里的老工人少,青年工人多。”说着,他用慈祥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青年工人,并向他们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现在的青年工人文化程度都很高,你们知道国家培养一个初中生、高中生要花多少钱吗?”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陈云见没人出声,便伸出手指头,说:“要花数千元钱呢!”稍停,他又加重语气说,“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是管过经济的,我两手空空。”

说到这里,陈云站起来,拍拍自己的大衣口袋,说:“这些钱都是工人、农民的血汗,来之不易啊!”同时,他勉励青年工人,“你们要学好技术,要热爱本职工作。资本主义国家搞工业、办工厂,也是从木模、翻砂、加工这样一道道工序干起的。人家工业发达了,国家就富裕,我们要努力赶上和超过他们啊!”

陈云的这番话就像一股清新的春风,拂去了长期积压在人们心头上的阴云,听后让人感到鼓舞,感到精神振奋……

(题图为陈云故居前的铜像)(待续)(责任编辑:徐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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