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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50年代鲁迅形象建构的唐弢模式
——以唐弢对冯雪峰《阿Q正传》研究的批评为中心

2022-03-18刘绪才

关键词:阿Q正传冯雪峰鲁迅研究

刘绪才

在新中国成立初的政治语境中,唐弢通过鲁迅研究保持并强化了自己作为“鲁迅派”核心人员的社会身份与地位,成为了阿德诺所言的“他那个时代的智识提供者之一”,并发挥了“作为新知识界的一员的批评性责任感”。①约翰·斯道雷:《马修·阿诺德:一位有机知识分子的政治见解》,《记忆与欲望的耦合——英国文化研究中的文化与权力》,徐德林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8页。

但是,正如孙郁所言,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末的唐弢,“心态一直处于一种矛盾的、真俗二谛的争斗中”②孙郁:《唐弢:未完成的雕像》,《百年苦梦——20世纪中国文人心态扫描》,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97页。。这种矛盾的心态直接影响到了他的鲁迅话语生产。笔者撰文分析唐弢在20世纪50年代的鲁迅话语生产时指出:“清理唐弢在该阶段的鲁迅生产活动,有一个重要的话语前提,那就是在当时‘改造’的时代话语下如何将鲁迅的思想与其有着精神血脉关联的其他人的思想剥离开来。这种剥离不容忽视,它扫清了鲁迅及其思想与新中国政治文化可能无法兼容的障碍。”①刘绪才:《1950年代唐弢的鲁迅话语生产及文化心态》,《文艺争鸣》2015年第3期。在分析中,笔者注意到唐弢一方面在底气十足地论证鲁迅思想与新民主主义革命思想的一致性,同时又在小心翼翼地坚守着鲁迅作为文化、文学巨匠在文化、思想上的独立性。20世纪50年代,在面对危及鲁迅形象的建构时,他敢于站出来批判胡风,甚至为了这种坚守还与故交冯雪峰发生了论争。

对于唐弢与冯雪峰,有的研究者将他俩视为鲁迅的务实型弟子,而将胡风、耿庸等人视为启蒙型弟子。王富仁在《中国鲁迅研究的历史与现状》一书中将毛泽东时代的鲁迅研究分为马克思主义精神启蒙派、马克思主义务实派和马克思国家政治派三类。②王富仁:《中国鲁迅研究的历史与现状》,福建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77-129页。这样的分法虽稍显笼统和绝对,但基本上概括出了20世纪50年代鲁迅研究,尤其是鲁迅身边人的立场分化。需要强调的是,国家政治派的鲁迅话语是该时段的主流话语形态,通过强大的政治整合力量对另外两种话语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统编。同时,国家政治派的话语又为其时的鲁迅形象建构提供了强大的动力。因此,三者之间以及各自内部的分化是值得注意的现象。

对于唐弢而言,批判胡风与对冯雪峰的批评在性质上虽然不同,但是围绕着《阿Q正传》对冯雪峰的批评所体现的话语上的“在轨”与“越轨”基本上呈现了他在20世纪50年代建构鲁迅的范式。

一、唐弢对阿Q典型性格的分析

1958年第2期的《文学研究》杂志发表了唐弢的《论阿Q的典型性格》一文。《文学研究》杂志是《文学评论》的前身,是在1957年3月“‘百家争鸣’的方针提出以后,全国学术界都得到了很大的鼓舞;从事文学研究工作的人就更为迫切地感到需要有一个自己的园地,有一个全国性的集中发表文学研究论文的刊物”的“迫切需要下筹办起来的”③《文学研究·编后记》,《文学研究》1957年第1期。。值得注意的是,1958年《文学研究》第1期“现当代文学”共有三篇文章,分别是冯至撰写的《论艾青的诗》、刘绶松撰写的《关于左联时期的两次文艺论争——批判冯雪峰的反党活动和反马克思主义文艺观》、以群撰写的《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兼评何直、周伯及陈涌等人的修正主义论点》。第2期则刊载了何其芳等人关于《林海雪原》、《苦菜花》以及《红日》的笔谈、唐弢的《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和王淑明的《论郭沫若的历史剧》三篇现当代文学研究的文章。在本期的这三篇文章中,唐弢的文章从标题的角度来看显得较为突出,文章的现实指向也明确。从《文学研究》这几期的刊文可以看出唐弢所撰对冯雪峰的批评文章应该是期刊的有意为之,是一项政治任务。从政治任务出发,唐弢围绕着冯雪峰在《论〈阿Q正传〉》《阿Q正传》两篇文章中关于阿Q性格的分析,对冯雪峰在鲁迅研究,尤其是在阿Q性格研究中出现的“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理论”进行了批评。

首先,唐弢结合鲁迅前期思想的特点,从艺术性方面肯定了阿Q形象的典型性,并认为鲁迅是一个“典型的现实主义者”。唐弢认为鲁迅在创作《阿Q正传》的时候“还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却的确是一个最清醒的现实主义者,他的全部创作是中国社会历史的缩影,细致而生动地画出了时代的精神面貌”④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他认为鲁迅在文学创作上并没有“修改了生活去‘听将令’”,“而是自觉地抑制了当时可能存在的偏见,以适应现实发展的动向”。⑤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鲁迅的创作“绝不是离开现实基础的空洞愿望,不是‘时代精神的单纯号筒’,而是生活发展的内容,是初期共产主义者根据当时中国社会关系总结起来的、对革命形势的预见”①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也正是因为鲁迅的这种伟大的“预见”,唐弢认为《阿Q正传》“无论在创作方法上,在小说的具体内容上,都极其鲜明地反映了现实生活的洗练而丰富的特色”②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

需要注意的是,在阿Q形象的典型性上,唐弢认为鲁迅将“精神胜利法”笼统地归结为“国民性”是错误的。他认为“统治阶级的奴隶失败主义思想,和反映在劳动人民身上的这种思想的影响,本质上是不一致的,但就其表现形式来说,有相似的地方,在特定情况下,甚至有很相似的地方”。正是这种普遍的相似性对于当时还不能运用阶级观点去分析问题的鲁迅来说才造成了“失败主义的思想影响是那样强烈,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国社会的精神胜利法是那样普遍”的“错觉”。可是,在他看来,这种所谓的“错觉”并没有影响鲁迅对阿Q这一典型人物形象的塑造。唐弢认为鲁迅在描写阿Q精神胜利法的具体行动时,重点突出了“阿Q的思想、生活和习惯,他的阶级关系和社会地位”,这种创作手法“完全忠实于黑格尔老人所说的‘这一个’的原则”。③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

其次,唐弢认为阿Q不是经验或者精神的产物,而是具有现实真实性的。他结合鲁迅的自述强调了阿Q这一形象与鲁迅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印象、现实经验之间的对应性。“真实性”强调艺术表现与现实世界的对应性,是现实主义的重要原则。唐弢认为鲁迅在创作阿Q这一人物形象时是把早年鲁迅所熟悉的一个叫阿贵或者阿桂的雇农作为艺术典型的最初的毛坯,继而在创作中又吸收了最初的毛坯所没有的一些特征,经过不断地艺术概括,才创作出了阿Q这一典型人物形象。他认为这符合经典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要求,也就是现实主义的人物形象是从现实中具体的人物起始的,而不是来源于某种抽象的思想或精神。唐弢指出了文学典型与现实生活中具体的个人之间的关系,并从现实生活中具体的个人生活遭际以及性格发展的独特性强调了现实主义的伟大典型的特征,即现实主义的伟大典型“总是鲜明的个性和广泛的一般性相结合的”。正是这样的鲜明的个性和广泛的一般性的结合,作家才能够深挖人物形象的性格,并在这种深挖的过程中体现出阶级的和历史时代的特征,从而“揭示出其他阶级和其他历史时期所共有的一般特点”④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

唐弢还认为现实主义艺术与现实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复杂的关联。现实主义创作不仅注重人物典型的真实性,还对人物典型与存在的社会环境之间的确证关系要求颇高。在这方面,唐弢的鲁迅研究并不是简单的图解理论,而是言之有物,着眼作品中典型人物的生活环境和时代特点,突显二者对人物性格成长的意义,以此印证现实主义关于典型人物与典型环境关系的论述。他在强调阿Q精神胜利法的独特性时,认为阿Q“并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他的地位和命运,又是联系着当时的现实环境的”。唐弢结合作品发表之后读者对阿Q做革命党以及文章大团圆结局描写的怀疑,强调了作者鲁迅“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触角深入生活的深度”,指出了这样的处理与当时的历史环境与阿Q这个人物的特定性格之间的关系。唐弢还通过对阿Q革命情节的塑造以及对当时复杂的阶级关系的描写,指出了阿Q形象的意义,即“通过阿Q的地位和命运,尖锐地讽刺了资产阶级领导的辛亥革命,猛烈地摇撼着压在劳动人民特别是农民头上的封建势力”⑤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

唐弢的分析肯定了鲁迅作为现实主义作家在文学形象生产中遵循现实生活和历史发展规律的艺术生产原则,强调了鲁迅作为经典现实主义作家的身份。其实,确证鲁迅的文学身份是20世纪50年代唐弢鲁迅研究的中心任务。1953年出版的《向鲁迅学习》、1957年出版的《鲁迅在文学战线上》就是从鲁迅的创作道路、鲁迅的文艺观以及批驳对鲁迅的各种污蔑说法等几个方面确证鲁迅作为“伟大的爱国主义者”的身份,既呼应了时代的任务,又与其他的鲁迅研究者一起在不同层面建构了新中国鲁迅的形象。

仔细来看,唐弢的这篇文章带有较为强烈的漫谈性质,更多的是在自己的阅读体验方面结合对鲁迅先生的认知做出判断。在做出判断的过程中,其参照的主要标准是经典现实主义的真实性、典型性原则。综合上述唐弢对鲁迅笔下阿Q典型性格的研究,可以发现他的研究是建立在现实主义典型论基础上的,并且深度结合了小说文本的具体内容,适当地延展到典型形象存在的社会环境以及产生的社会影响等方面。这基本上显现了唐弢的鲁迅研究,尤其是小说研究的基本理路,也就是立足于文学用形象来思维的特征,着眼于极其丰富、生动和复杂的生活本身,体现鲁迅小说创作的特性。他在文章《鲁迅对文学的任务及其特征的理解》中指出:“文学的特征是用形象来思维,他和科学不一样”,“科学总是通过概念直接判断生活”,“文学则是通过个别表现一般,通过真实的描绘来反映生活的”,进而认为“作家在创作过程中,往往不是受某种思想的吸引,只是由于生活本身感动了他,通过对这种动人的生活的描绘,思想才成为可以触及的东西”。①《鲁迅对文学的任务及其特征的理解》,唐弢:《鲁迅在文学战线上》,中国青年出版社1957年版,第28页。因此,在唐弢看来文学强调形象思维,通过形象思维来表现生活、反映生活,而不是简单地通过概念或是某种思想来触发创作的灵感,产生艺术形象。他认为鲁迅的小说创作尤其体现了这一点,鲁迅的小说是典型的现实主义小说,是准确而又有独创性地发展了经典现实主义的现实主义小说。

唐弢的论文对阿Q这一人物形象的典型性格、真实性以及教育意义等的论述,体现了他对鲁迅创作的深入认知。从文学文本进行的这种研究,属于文学研究的“在轨”行为。这种“在轨”研究既尊重了鲁迅的创作,又体现了对以《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为核心的毛泽东文艺思想的领悟。这种领悟以及在鲁迅研究中的渗透对于他笔下鲁迅形象的建构有着重要的意义。他在将鲁迅纳入新中国文艺叙事体系的同时,又确证了鲁迅作为一个伟大的经典现实主义作家的身份。这种研究与他的鲁迅资料搜集、汇编等工作一起,推进了鲁迅作为一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者、一个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家甚至革命现实主义作家这一社会形象的建构。

二、唐弢对冯雪峰阿Q研究的批评

从自己的研究立场和结论出发,唐弢在批评冯雪峰阿Q研究的文章中指出:冯雪峰在文学上的理论“都是反科学的”,“反马克思主义的客观真理的”,冯雪峰“是悖进悖出的唯心主义者”。②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这不仅批评了冯雪峰的鲁迅研究,更是质疑了冯雪峰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家的身份。

20世纪50年代,冯雪峰对鲁迅《阿Q正传》的专门研究共有两篇文章,即《论〈阿Q正传〉》和《阿Q正传》。③冯雪峰的《论〈阿Q正传〉》发表于1951年的《人民文学》杂志,《阿Q正传》发表于1955年第5期的《文艺学习》。按照冯雪峰的说法,第一篇文章《论〈阿Q正传〉》“我觉得论得太空泛,并且有的论点在解释上是有错误的”。参见第二篇文章《阿Q正传》的“附记”。在第一篇文章中,冯雪峰认为《阿Q正传》是鲁迅在创作上超越了一般古典的批判现实主义的伟大作品,他说:“像《阿Q正传》这样把古典的批判的现实主义的思想性和战斗的特色发挥到如此高度,对于战斗的启蒙主义的批判精神有如此深广的发展,而在艺术上又能有完整的高超的成就,这是在世界文学史上也只能举出极少数的例子来的。”④冯雪峰:《论〈阿Q正传〉》,《论文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年版,第285页。冯雪峰的这个论断是有前瞻性的,一是肯定了鲁迅世界级作家的身份,二是指出了鲁迅的创作对现实主义理论的意义。这样的评价显现了冯雪峰文艺理论家的见识,也彰显了他作为鲁迅研究权威的身份。

围绕着冯雪峰在阿Q典型性格分析中提出的“精神寄植说”,唐弢认为冯雪峰的鲁迅研究存在着反现实主义的倾向,是“用修正主义的观点来解释鲁迅的作品”,是“假借鲁迅的威望以扩大自己的‘理论’影响”。①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冯雪峰在《论〈阿Q正传〉》里提出阿Q“与其说是一个人物的典型化,那就不如说是一种精神的性格化和典型化”。对于这个观点,他解释道:“阿Q,主要的是一个思想性的典型,是阿Q主义或阿Q精神的寄植者;这是一个集合体,在阿Q这个人物身上集合着各阶级的各色各样的阿Q主义,也就是鲁迅自己在前期所说的‘国民劣根性’的体现者。”②冯雪峰:《论〈阿Q正传〉》,《论文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年版,第288页。对于冯雪峰的上述观点,唐弢认为冯雪峰虽然承认阿Q“是一个流浪的雇农的典型”,但是又援引马克思、恩格斯的论断指出冯雪峰的分析有“违反现实规律”和“违背历史的发展”的嫌疑。他结合鲁迅的创作历程驳斥了冯雪峰所言的阿Q是用“各阶级各色各样”的阿Q精神塑造起来的典型、用概念捏成的人物的观点,他认为这样的认识颠覆了“一个流浪的雇农、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阿Q”。他还结合冯雪峰提出的封建主义的传统思想就是统治阶级对人民的奴役主义思想的观点,指出阿Q身上虽然也有封建主义思想,但是阿Q与之在本质上是有区别的,在阿Q身上看不到“统治阶级对人民的奴役主义思想”,“劳动人民的‘精神胜利法’却没有这个根,它是沾染上去的灰,因而可以去掉,克服”。③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在唐弢看来,阿Q之所以能够起广泛的针砭作用,“恰恰由于鲁迅写出了阿Q这个人物的特定的性格”④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

立足于现实主义的新发展,冯雪峰在论述中还充分注意到了鲁迅杂文家的写作身份与小说创作之间的关系,认为“由于鲁迅对于他的小说,尤其对于《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等篇,也和他对于他的杂文一样,是从一个政论家,一个战斗的启蒙主义者出发的;他给予他的小说的任务,是和他给予他的杂文的任务一样的,是火热的战斗与批判!”⑤冯雪峰:《论〈阿Q正传〉》,《论文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年版,第286页。正因为鲁迅的政论家和“战斗的启蒙者”的这种“历史岗位”的选择,“他越是像他对付杂文一样,以一个政论家的态度,战斗的启蒙主义者的态度,去对付他的小说,则他的小说也就越杰出,越辉煌”⑥冯雪峰:《论〈阿Q正传〉》,《论文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年版,第287页。。与唐弢从社会、阶级的角度对阿Q研究不同,冯雪峰的研究突出了鲁迅的文化精神,尤其是通过杂文所体现出来的文化批判与文化战斗精神。在接下来的分析中,冯雪峰特别强调了鲁迅在杂文中对忧愤深广的历史的批评,他认为这种深邃悠远的历史批评构成了鲁迅塑造阿Q等笔下人物的理论起点。这种侧重文化批判的观点正给了唐弢批评的理由。

在上述基础上,唐弢认为冯雪峰的阿Q研究实际上是在承认“作家可以不通过实际斗争的锻炼,不通过丰富的现实生活的感受,将抽象的概念捏成为具体的人物”⑦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他指出了冯雪峰的阿Q是“各阶级各色各样的阿Q主义”的“集合体”,阿Q的思想“正就是封建主义的传统思想”观点的偏颇性,认为冯雪峰将阿Q的思想与封建主义的传统思想紧密联系着的观点,是对阿Q性格的模糊化。因此,唐弢认为“雪峰的‘理论’是反现实主义的,也是反阶级论的”。他的批评驳斥了冯雪峰将鲁迅笔下的阿Q看作是“思想性的典型,是阿Q主义或阿Q精神的寄植者”,尤其是冯雪峰所说的“在阿Q这个人物身上集合着各阶级的各色各样的阿Q主义”的论调。唐弢认为冯雪峰这样的论断“模糊了阿Q的性格”,“在雇农阿Q的思想和统治阶级的思想之间划上一个等号”,进而“用鲁迅的镜子,清楚地照出了自己的修正主义的观点”。⑧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

正因如此,冯雪峰的上述观点招致了文艺界激烈的批评,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论〈阿Q正传〉》存在的缺点。1955年发表的《阿Q正传》在反省前一篇文章“太空泛”,并承认“有的论点在解释上是有错误的”基础上进行了重写,在新版本中对作品的分析明显增多,回避了作品与鲁迅杂文之间的意义关联,删掉了“阿Q一去不复返了”的论调等。最为重要的是,作为对外界批评的回应,冯雪峰在后一篇文章中直接删掉了有违背现实主义创作原则嫌疑的“寄植说”,显现了对外界批评的妥协。

也正是这样对同一个问题的前后不一致的表达,使得唐弢认为冯雪峰关于艺术的一些观点并没有实质的前后一致性,“很多地方和唯心主义者一样,时而表现为这种论点,时而又表现为那种论点,即使在同一个问题或者同一篇文章里,也往往充满着混乱,矛盾,晦涩和不可理解”①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不仅如此,他更是指出这种不一致性不仅体现在冯雪峰论述的世界观问题、文艺与政治的关系问题上,就是在他最熟悉的鲁迅研究工作上也是如此。

在鲁迅形象的塑造上,唐弢结合冯雪峰对鲁迅在中国民族革命中作用的论述对其进行了批评。唐弢针对冯雪峰对鲁迅历史作用的说明,尤其是“把鲁迅说成为旋转乾坤的个人英雄;推翻历史,点燃起民族革命的火把”的评价,他认为这是“十足的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观点”,是“违反事实的过分誉扬”。②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此外,他又援引了冯雪峰在《回忆鲁迅》中所说的“鲁迅先生虽然从不追求个人的地位和荣誉,但当他的地位和荣誉受到侵害时,他的反应是非常敏锐的,他的反击是猛烈的,在这种时候,说他脑子里完全没有关于个人的地位和荣誉的意识,那当然是不合情理的”的论断,认为这是对鲁迅精神的一种歪曲,把鲁迅塑造为了“庸俗的名誉地位的恋念者”,体现了冯雪峰的“极端个人主义”。他不无讽刺地说道:“我们很难从雪峰的文字里看出他对鲁迅的真正的评价,他的‘行情’是变幻莫测的”,“他在文艺理论上和胡风一吹一唱,主张什么‘精神的突击’,‘主观的搏斗’,提倡什么‘博大的爱’,‘自然力的追求’等等,这种‘理论’,实质上是为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反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打开方便之门,使敌对阶级思想在马克思主义的名义下找到合法的地位,实行寄生和繁殖”。他甚至认为“雪峰也和胡风一样,用主观论的唯心观点解释鲁迅的作品,在鲁迅研究方面散播了混乱,矛盾,晦涩和不可理解的错误影响”③唐弢:《论阿Q的典型性格——批判冯雪峰反现实主义、反阶级论的文艺观点》,《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无疑,这样的辨析既弱化了鲁迅在社会发展中的个体能动性,又借助对冯雪峰上纲上线的批评树立了革命化的鲁迅形象。

在这一部分的论述中,唐弢立足冯雪峰不同时期对鲁迅的评价,抓住其中存在的语焉不详之处,甚至是评论的矛盾性,对鲁迅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中成为伟人的个人作用进行了辨析。唐弢认为鲁迅在中国革命事业发展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他成长为伟人主要是因为他个人的天才符合了社会发展的需要,反映了人民的根本利益,并且和社会先进力量发生了联系的结果,而不是如冯雪峰所说的“鲁迅先生以毕生之力指明出来的中国民族的衰弱史的总图,在今天以前还没有人给描画过这样的惊人和准确。这副史图和推翻这历史的鲁迅先生所做的图案,就成为燃起我们民族的革命和今天对日本帝国主义的革命战争的火把”④雪峰:《鲁迅论》,《过来的时代——鲁迅论及其他》,新知书店1946年版,第8页。该篇文章原题为《鲁迅与中国民族及文学上的鲁迅主义》,是1937年10月19日在上海鲁迅逝世周年纪念会上的演讲,最初刊载在1940年《文艺阵地》半月刊第五卷第二期。。他甚至认为冯雪峰的论调与胡风的“五四运动以来,只有鲁迅一个人摇动了数千年的黑暗传统”的评价是一个模子的产物⑤胡风:《关于鲁迅精神的二三基点》,《民族战争与文艺性格》,重庆希望社1946年版,第171页。。通过这样的逻辑,唐弢将鲁迅纳入到了毛泽东新民主主义叙事的鲁迅架构中,成为了革命的鲁迅。

在唐弢看来,冯雪峰对阿Q这一现实主义典型的错误判断,反映出来冯雪峰在对现实主义的理解、对鲁迅的评价上存在修正主义的观点。在对现实主义的理解上,唐弢认为冯雪峰把现实主义不仅仅看作是创作方法,更是“斗争的、为改造社会而奋斗的态度”的创作精神的理解是错误的,这正是1949年以后冯雪峰在鲁迅研究中出现错误的根源。唐弢认为,进入新中国的冯雪峰首先应该通过接受党的领导来树立正确的世界观,要向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发展,其鲁迅研究应该以1949年新中国成立为限确立正确的时空观,对鲁迅文学伦理以及政治伦理的分析要有主次和从属的区分,从而确立一个研究时空明确、研究话语规范的新中国鲁迅研究体系。

王富仁曾经比较过陈涌与冯雪峰的鲁迅研究,他指出陈涌在鲁迅小说研究中所做贡献较大的原因就在于陈涌在分析中充分借鉴了毛泽东对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的观点,为鲁迅小说研究提供了最合适的理论框架。王富仁认为:20世纪50年代以冯雪峰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务实派的鲁迅研究,混淆了政治革命理论与思想变革内容的界限,相对于冯雪峰的研究,陈涌的鲁迅小说研究在政治上接受了毛泽东思想之后更加深刻地体验到了鲁迅思想及其创作的价值,其研究体现了理论的完整性和自身的系统性;相对于陈涌,冯雪峰的研究是首先接受文化领域的鲁迅思想影响而后在政治上逐渐体验到毛泽东思想的价值的,其研究总体上还是偏向于文化价值的分析。①王富仁:《中国鲁迅研究的历史与现状》,福建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05-107页。在唐弢对冯雪峰的批评话语中,他也是充分借鉴了毛泽东关于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的观点,在20世纪50年代政治运动的裹挟下,对冯雪峰的鲁迅研究中“出轨”的认识进行了批评。这一点他与陈涌的研究有诸多共同之处。他的批评在维护并塑造新中国鲁迅形象的同时,其话语中透露出的对马克思主义国家政治派鲁迅研究话语的借鉴显现了他的鲁迅研究立场的转型。

三、建构鲁迅的唐弢模式及反思

唐弢围绕《阿Q正传》对冯雪峰研究的批评,从形式看是关于怎样开展鲁迅作品研究的问题,但从源头看却是20世纪50年代中期批判冯雪峰话语的再现。他的批评文章中,很多论点都有当时文艺界批判冯雪峰的话语痕迹,如“反马克思主义”“资产阶级唯心论”“有负于党和人民”“胡风思想同路人”“文艺界反党分子”“三十年来一贯反对党的领导”“反马克思主义的文艺思想和胡风一致”,等等。可见,唐弢的这篇文章是借助冯雪峰的鲁迅研究对冯雪峰展开的批评,是当时冯雪峰批判运动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但是,因为唐弢的文章涉及了鲁迅及其文学创作,又对鲁迅研究有充分发言权的冯雪峰的研究展开了批评,这一事件对20世纪50年代的鲁迅形象建构就有了特殊的意义。

20世纪50年代唐弢对“鲁迅”的建构,是遵循着毛泽东的政治论述并结合当时的政治任务进行的。这样的一种研究价值观在保障其研究不触碰禁忌的前提下,客观上更好地促进了鲁迅研究的发展。1957年,王西彦在纪念鲁迅逝世二十一周年的文章中认为:“在这时候,我们纪念鲁迅,首要的责任,就在保卫鲁迅,接受鲁迅的教导,驳斥右派分子所加给鲁迅的歪曲和污蔑,同时更用鲁迅那种爱憎分明的不妥协精神来武装自己,彻底打垮右派的进攻!”②王西彦:《在纪念鲁迅的时候》,《唱赞歌的时代》,百花文艺出版社1958年版,第159-160页。这应当是当时鲁迅纪念以及鲁迅研究的一个重要的共识。唐弢也不例外。他在两个方面对鲁迅进行了知识的再生产。

第一个方面就是通过自己的带有自传性的回忆材料以及对鲁迅文献资料的梳理,塑造了一个“人间”鲁迅的形象。在这方面他主要编写了《鲁迅先生的故事》,编辑了《鲁迅全集补遗》《鲁迅全集补遗续编》等。对此,周葱秀在《谈唐弢的鲁迅研究》中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概括,认为唐弢在鲁迅的思想尤其是美学思想、作品特别是杂文和小说的研究以及鲁迅著作的辑佚、考订、编校等方面推动了鲁迅研究的发展。③周葱秀:《谈唐弢的鲁迅研究》,《鲁迅研究动态》1989年第2期。但是这篇文章并没有深入探究唐弢鲁迅研究的价值取向以及话语特点,更没有指出他的研究对鲁迅形象建构的作用。其实,唐弢通过自己的亲历性叙事以及对鲁迅作品的某些细节的改编,在《鲁迅先生的故事》中塑造了一个生活节俭、平易近人、有情有爱又有趣味的“人间”鲁迅的形象,推动了鲁迅在新中国的普及,成为了社会公众认识鲁迅、了解鲁迅的公共材料。他关于鲁迅著作的辑佚、考订、编校等工作无论是对普通的社会公众还是对鲁迅研究者来说都在史料方面提供了基础材料,对在研究中还原“本色”鲁迅奠定了基础。当然,这也规约了社会公众和研究者对鲁迅的认识。他在《〈鲁迅全集补遗续编〉编校后记》中说:“这些篇什,有的虽然较为零星,但聚在一起,连贯的读下去,却觉得其中有是非,有爱憎,血肉丰腴,生命俱在,不失为研究鲁迅思想发展的极可珍贵的材料。”①唐弢:《鲁迅全集补遗续编》,上海出版公司1952年版,第935页。在这一点上,他和冯雪峰一样,也如张钊贻所言“神化”鲁迅背后其实保护着真实的鲁迅。②张钊贻认为冯雪峰把鲁迅塑造成了一个跟共产党员一样的革命战士,在“神化”鲁迅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是,其“神化”鲁迅的过程并不顺利,遇到共产党党内一部分人的抵制。虽然如此,冯雪峰在将鲁迅树立为时代偶像,使得研究鲁迅成为新中国的“显学”方面贡献突出。他的系列工作,从传播的角度看,可以看作是保护真实的鲁迅的努力。这一点上,唐弢的鲁迅研究也有同样的意义。参见张钊贻:《冯雪峰“神化”鲁迅的努力、困境和贡献》,《文史哲》2016年第3期。但是,这种体验式的纪实性言说与塑造模式由于过于强调了历史现场,造成了对鲁迅的文学、文化贡献和地位在认识的广度、深度上的不足,对鲁迅文化意义的发掘不充分。

在亲历性叙事的基础上,唐弢在鲁迅作品以及史料的筛选、解读方面,力图塑造一个思想上向着正确的政治方向发展、艺术上遵循严格的现实主义原则的作为文学和文化巨匠的鲁迅。唐弢对鲁迅作品的研究遵从严格的现实主义原则,立足于真实性、典型性,对鲁迅作品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做深入的分析。这一点在他分析阿Q的典型性格时是非常突出的。但是与冯雪峰的分析相比,唐弢的这一鲁迅塑造在研究视野和理论高度上还缺乏深广性。冯雪峰的鲁迅研究是有相应的连续性和理论背景的,他认为对鲁迅的研究应该着眼于鲁迅的世界性意义,进一步强化鲁迅作为世界性作家的文学价值和文化贡献。在冯雪峰看来,若要进一步强化鲁迅世界性作家的身份,就应该进一步深化对经典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认识,丰富鲁迅笔下人物形象的文化以及象征性内涵。相比较而言,冯雪峰对于现实主义的理解较之唐弢要更为深刻。在1940年发表的《论典型的创造》一文中,冯雪峰就认为典型的创作过程,“是一种战斗的过程,艺术家和他的人物搏斗,他的人物和艺术家搏斗,在这种搏斗中艺术家又将他的人物送回到现实生活或历史中去和他们自己的运命搏斗,而且艺术家也跟着一同去搏斗”③维山:《论典型的创造——一个根本问题》,《现代文艺》1940年4月创刊号。。可见,无论是“战斗”还是“搏斗”等词语都显现了冯雪峰对于经典现实主义的深入认识和对主流文艺理论话语的傲慢,甚至在他人看来他的文艺批评是带有“反动”色彩的“越轨”行为。相对于冯雪峰具有理论拓展色彩的现实主义认识,唐弢中规中矩的研究又何尝不是审时度势的一种对鲁迅更好的建构、维护和宣传。

此外,唐弢对鲁迅文献资料的梳理也强加了自己中规中矩的政治服从观,强调一种“感同身受”的“对话”意识。他在《鲁迅论集·序》中说:“一个人从瓦缝屋角,悄悄地捧出一批书刊,在覆着防空罩的幽暗的灯光下,展卷舒纸,开始了和鲁迅先生的对话。”就是通过这种“对话”,唐弢说:“我从文章里领会他的思想,他的气质,他的性格和习惯;他有自己爱说的语言,爱用的词藻,完全娴熟了的腔调,抑扬疾徐,宛若有节。他有所为,有所不为,慢慢地,我懂得了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这样做的道理;反过来,我也多少知道一点什么样的事情他一定不做、什么样的话他一定不说的关键。”④唐弢:《鲁迅论集·序》,《鲁迅论集》,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年版,第3页。在这方面,他和冯雪峰的阅读身份并不一致,导致的阅读感受也不同。在冯雪峰的研究中,他更多的是流露出一种与鲁迅平行交往的意识,他的在场感和代入感使得其文章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独立性。唐弢的论述则更多地流露出一种基于崇敬而追随的学生意识。这种研究主体的意识差别使得唐弢的鲁迅研究文章有了更多的阐释性,而不是冯雪峰那样的论说性和自证性。这种阐释性使得唐弢的鲁迅研究成果能够与历史保持一定的距离,进而减少了与历史的摩擦,也就减少了“犯忌”的可能。此外,这种强调规范意识的“对话”,在材料的选择、编排上也很好地规避了现实的政治风险,以碎片化的方式将鲁迅埋在了合乎国家规范的史料体系中。从长久来看,这种法则对鲁迅形象的建构影响深远。

第二方面则是顺应时代要求,塑造了一个思想进步、立场鲜明的鲁迅形象。在唐弢批评冯雪峰的文章中,可以梳理出封建主义最彻底的反对者、民族革命的积极拥护者、群众智慧的体现者和集中者、无产阶级革命时代的战士、20世纪世界现实主义大师、最清醒的现实主义者的鲁迅形象。在他的《论阿Q的典型性格》一文中,上述关于鲁迅的所有的评价都是基于对冯雪峰的鲁迅研究的批评而提出来的,是批评冯雪峰的鲁迅研究的参照。但是与批判胡风不同,批评冯雪峰相对多了一些学理性的探究,批评态度上也相对缓和。然而,无论态度有何差异,唐弢的这种批评(有时甚至是批判)在有意或无意间都将鲁迅作为了评判他人思想的标尺,继而做出了对他人的价值判断,甚或是政治倾向上的评判。如文章《鲁迅的反对自由主义的精神》是“在思想战线上,配合国家工业化和社会主义改造的伟大任务,坚决地开展反对自由主义的斗争”①唐弢:《鲁迅的反对自由主义的精神》,《向鲁迅学习》,平明出版社1953年版,第43页。而创作的,《鲁迅否定了武训》则是产生于电影《武训传》的批判运动中,《不许胡风歪曲鲁迅》《鲁迅绝不会为胡风“辩护”》等文章则是针对性地批判胡风。这种以鲁迅为标尺的批评在努力剥离鲁迅与批判对象的关联,起到保护鲁迅的作用之外,还客观上将鲁迅推到了体现政治需求的国家文化轨道上,成为国家文化的重要内容,促进了鲁迅形象较为彻底的政治化转型。就是这种政治化的转型,使得鲁迅与该阶段社会现实发生深度对话,相关的社会话语资源以“正确的”“鲁迅”为准则实现了重新聚合。至此,鲁迅成为了新中国的“鲁迅”。

综上所述,20世纪50年代唐弢对冯雪峰阿Q研究的批评体现了王富仁所说的“马克思主义务实派”在建构鲁迅过程中的内部分歧。这不仅仅是一种带有政治色彩的文化伟人形象的建构,更是一种社会公众准则、公共的文化和文艺价值观的重塑。在这个重塑的过程中,唐弢也在因时应势调整自己,从而使自己成为一个时代的鲁迅研究的代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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