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逛”新义产生的衍生路径看新词语产生的理据
2022-03-18曾为康张延成
曾为康,张延成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00)
语言始终处在发展和演变的过程中。随着社会的快速转变与迅速发展,每时每刻都会涌现出新的词语组配形式。例如“刷”,作动词时为手部动作动词,通常只能与“墙”“油漆”“房子”等名词组配,但在搜集整理有关“刷”的语料后,我们注意到与动词“刷”搭配的汉语名词多了起来,“刷”还频繁地出现在“刷知乎”“刷朋友圈”“刷图”这样的超常组配中;[1]同样为手部动作动词“摇”,通常与“骰子”“手”等名词进行组配,但由于新事物诞生所造成的表意需要,“摇号”“摇车牌”等富有时代特色的词组现在也频繁的出现在人群口中。再如“晒”,本义为太阳把热投射到物体上,现在“晒表”“晒包”“晒房”等组配也经常为人们所用。[2]本文重点讨论的“逛”也是这类现象中的一个代表。
上文所说的超常组配,具体指人们以超出规范的方式将词语组配起来使用,被认为是词义发生演变的一个重要信号。[3]另外,已有研究通过对《现代汉语词典》(2002年增补本)以及《新华新词语词典》(2003年版)中新义部分地整理分析注意到,自二十世纪以来出现的新义除了可以用新词来表达,还有部分新义是通过旧词(既有词)来表达。[4]从这一研究可以看出旧词衍生出新的语义是语言演变过程中的一个重要语言现象。
“逛”作为一个脚部动作动词,通常只能与“商场”“游乐园”“景点”等名词进行组配。但在当今交际过程中,“逛”经常出现在“逛论坛”“逛淘宝”“逛贴吧”这样的超常组配中。由此可见动词“逛”不再涉及到脚部动作,已衍生出新的语义。
自吕叔湘先生1984年发表《大家来关心新词新义》以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新词新义现象,关于这方面的研究论文也在不断增多。[5]其中就有部分学者尝试从认知语言学的视角探讨旧词新义现象产生的原因。如游晓玲认为:汉语中所出现的一词多义、旧词新义以及新词新语等语言现象,可以从认知语言学框架下的隐喻理论角度解释。[6]罗丽通过对现代汉语中多个旧词新义现象的整理,试图探讨旧词新义与隐喻、转喻、概念整合理论的关系。[7]董川波则在前人的基础上更进一步:除了认知语言学中的隐喻及转喻理论,他还认为范畴理论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释旧词衍生出新义现象。[8]
莱考夫以及约翰逊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指出隐喻是人们在进行思维和认知活动时普遍使用的工具和手段,是人们理解抽象概念与进行抽象思考的主要认知途径。[9]伴随着社会的发展,新鲜的事物源源不断地出现,为了认识这些新事物,人们在活动中不乏有隐喻的使用与作用:在理解新鲜事物时,人们总是会尝试将新鲜事物与已认知的事物进行类比,以达到认识事物的目的。在这一认知过程中,语言作为社会的产物,势必会因此发生相应转变,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部分新词与旧词新义等语言现象出现。
下文我们将通过认知语言学及语用学等相关理论深入研究汉语动作动词“逛”新义的衍生现象,并尝试构建“逛”新义的衍生路径,探讨“逛”新义的衍生动因。
一、“逛”的原义及衍生义
(一)“逛”的原义及及其意象图式
通过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语料库(CCL)对“逛”进行检索整理后,我们注意到动词“逛”的使用存在一个明显的分水岭:在清代以前的文献中出现频率极低,只出现过两例;从清代起,“逛”才作为脚部动作动词得到广泛使用。[10]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逛”的释义为:外出散步;游览;闲游。语义特征可概括为[+移动][+浏览]。
动词“逛”的原型义为“游览或闲逛”,其核心概念要素与一般的汉语动词一致,为“动作”。动词“逛”具体的动作过程为动作主体有目的或无目的的四处走动,以此来达到游览新的事物目的。动词“逛”的一个重要的概念要素就是“位移”,这也是动词“逛”最容易为人所感知和理解的认知模式,认知语言学认为一个位移事件具体由四部分组成:起点、终点、路径、方向。整个位移事件具体可以描述为位移主体依照客观存在或主体心理上的设定从原始出发点A出发,以某种形式、某个具体的方向经过一定的路径到达终点B。[11]根据上述分析,我们认为动词“逛”原型义的意象图式为路径(path)图式,并在下文对动词“逛”的原型义的意象图式进行详细分析。
认知语言学家莱考夫( Lakoff)(1988)将构成路径(path)图式分为主体(trajector,下文记为TR)、参照(landmark,下文记为LM)和移动路径(path,下文记为P)。[11]据此,根据莱考夫的理论依据,结合汉语动词“逛”原型义的语义特征,我们将动词“逛”原型义的意象图示归类为路径图示,并尝试绘制出图,如图1所示:
图1:动词“逛”原型义的意象图示
上图为动词“逛”原型义的路径图式,是人们对动词“逛”中“移动”义在人们日常生活经验中的具体感知和认识。在“逛”的路径图式中,动作主体具体为主体TR。TR运动的主体位移场所为LM,而这里的场所可以是实指,也可以是虚指,如“逛人民公园”中的“人民公园”是实指,“逛风景”中的“风景”为虚指。一旦确立了位移的场所,那么TR将会在这一确定的场所进行位移。P是TR移动的路径。整个意象图式的过程为TR操纵自己的双脚在LM上移动,并且TR具体的位移在整个参照体系中可能是无序的。最后需要指出路径P并不是单一方向,也可以依照动作主体的意愿多次改响地来回往复,在上图中我们用多条曲线表达意象图式的一种无序性。并且我们尝试使用一些“逛”的原型义的例句印证其意象图式:
(1)元宵佳节,郑州交警提醒安全有序逛公园(LM)赏花灯。(移动)(河南日报,2021-2-26)
(2)骑自行车逛风景(LM),台湾民众(TR)赴大陆旅游更多元。(移动)(中国新闻网,2018-7-24)
我们在自身日常经验的基础上形成了有关于“逛”的中心义的感知和理解形成的认知图式,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动词“逛”原型义的意象图式得以为我们所描绘出来的前提。人体的大脑可以隐喻性的理解与掌握某些意象图式的内部结构,反映在人们日常的实际行为中则是大多数意象图式可以让人们在与意象图式相类似的概念域中应用与实现。在现代汉语中,上述现象也不例外,例如动词“逛”的原型义为“游览或闲逛”,这一“路径”意象图式同样在动词“逛”新义的衍生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是原型义与衍生义相似的原因。同样的,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选择使用动词“逛”时,人们在动词“逛”的使用过程中,“逛”原型义的意象图式也会被人为地联想到其他的领域,形成一些包含“逛”的超常组配,并进一步衍生出新的义项。
(二)“逛”的衍生义
根据Tylera& Evans的语义网理论:一个多义词,通过它的原型义可以构建这个多义词整个语义网络,其中原型义为中心语义。[12]并且在这一理论的基础上,依照时间的线性原则,我们可以将动词“逛”“游览或闲逛”这一语义视为其多义系统中的原型义。而“逛”所衍生出的“浏览”义,具体指通过智能设备浏览设备屏幕信息。由于在“使用智能设备”的动作过程中,动作主体的目光同时会发生变化,因而动词“逛”在这一语境中往往还存在“浏览”义。如:
(3)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相对于微博更喜欢逛知乎呢?
(4)看春晚不如逛论坛的十个理由(中国网,2007-2-24)
(5)堂哥逛贴吧“巧遇”堂妹被拐24年女子返乡认亲(贵州都市报,2016-04-07)
在这些例子中,“逛”的语义可以概括为“浏览”。如例(3)中的“逛知乎”是指使用电子设备浏览知乎网站信息;例(4)中的“逛论坛”是指使用电子设备浏览论坛信息;例(5)中的“逛贴吧”指的是使用电子设备浏览贴吧信息。这些“逛XX”表达的都是“浏览智能设备所呈现的内容”的意义。可见“逛”新义是“逛”衍生的以“浏览”为核心要素的新义项,是指动作发出者通过多种手部动作(如点、划、按)使用电脑等电子设备,对其屏幕上的信息进行浏览,语义特征可概括为[+浏览]。
另外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逛集市”“逛超市”“逛商城”“逛百货大楼”等“逛+购物场所”结构现已成为表示购物的常用组配格式,这也使得“逛+购物场所”在具体语境中产生了“在购物场合游览并进行消费”的意义,这时“逛”的对象可以是购物场所或具体的店铺名。但“逛”的“在购物场合游览并进行消费”语义对语境有极高的依存性,仅存在于“逛+购物场所”的结构中。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互联网购物作为一种新的购物方式已得到社会广泛认可。由于“逛”经常与“购物场所”组配用来表示购物的意思,人们在使用智能设备进行网络购物的新鲜语境下,往往选择“逛”与“淘宝”“京东”等网络购物平台进行组配,以达到表示网络购物的效果。如:
(6)买房就像逛淘宝!2400亿地产巨头放大招:网上购房,5000元定金拍下(中国基金报2020-2-14)
(7)马云:每晚有1700万人逛淘宝但啥都不买,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干嘛(经济网,2019-11-18)
在这些例子中,“逛”的语义可以概括为“游览并进行购物”。如例(6)中“逛淘宝”是指使用智能电子设备浏览淘宝软件的内容并进行快捷消费;例(7)中的“逛淘宝”是指使用者使用智能电子设备在淘宝软件里进行浏览与购物,且在该例句中,讲述者马云还表达出“逛淘宝”就应该买点啥的含义。此时例句中“逛”的搭配对象是网络购物平台这样的相对新鲜的,表达的是“通过浏览智能设备互联网购物平台进行网络购物”的意义。可以观察到这类搭配与“逛超市”“逛百货大楼”等“逛+购物场所”结构所表达的“消费”义并无区别,只是一个需要在实体购物场所进行位移完成游览与购物,一个仅通过浏览电子设备就可以完成游览与购物。同样,“逛”的“通过浏览智能设备互联网购物平台进行网络购物”语义对语境有极高的依存性,只存在于“逛+网络购物平台”的结构中。
通过本节对动词“逛”新义项的语义分析,可知这一义项凸显的大体是浏览义。“逛”的核心语义特征为[+浏览],主要强调动作主体通过浏览智能设备屏幕,以此达到使用者操作电子设备的目的。整个动作过程中没有需要触及的动作对象,并不具有较强的动作性。动作的目的及结果是获取屏幕信息。另外,在“逛”新义的语义结构中,动作发出者一般情况下为人,如本文例(5)中,动作发出者是“堂哥”,包括例(3)、(4)中,动作主体的语义特征均具有一定的[+人]义。并且动词“逛”引申义所表的“浏览”义主要由动作主体主观所决定和支配,具有一定[+自主]的语义特征。
二、“逛”新义衍生的认知运作机制
隐喻的运作机制大致包括语义冲突、分属于不同的领域两个对象的互动以及两个领域的相似性三个方面。[13]其中隐喻的一个重要标志为喻体的意义同本体的意义,或与相关语境发生语义冲突:在运用语言的过程中,如果使用者通过隐喻表达自己的思维时,那么语言使用者需要对隐喻所涉及的本体和喻体之间达成一个共同的理解,将存在于两者之间的语义冲突消除,以达到隐喻表达的效果。在此之外,隐喻的另一个重要特征具体为:隐喻是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领域之间的互相作用的结果,两个不同领域被动的为人们所关联起来时,源领域的结构关系与相关特征被映射到目标领域上。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这一类映射过程中不仅可以包含了两个心理空间,甚至可以包括是三个心理空间中概念之间的整合。[13]在映射和整合过程中,源领域与目标领域相似的部分是整个映射能够进行的基础。
(一)语义冲突
语义冲突是隐喻产生的基本条件,语言学里的语义冲突具体指人们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并没有按照人们约定俗成的语言使用方式,违反了语义选择的限制。[13]根据隐喻的句法特征,束定芳认为可以将隐喻分为名词性隐喻、动词性隐喻以及形容词性隐喻。[14]本文所探讨的“逛”的新义依此可以划分为谓词性隐喻。如:
(8)每晚6000万女性逛淘宝(凤凰网,2019-10-28)
例(8)中的“逛”具体为谓词性隐喻。整个例(8)句子的“焦点”为“逛”,而例(8)句子中其它部分为“框架”。不难看出,如果按“逛”的原型义理解,那么例(8)的“焦点”“逛”与“框架”的意义存在一定的冲突。本段所提及的“焦点”在语言学中普遍解释为解决意义冲突的核心,束定芳认为“焦点”也应作为隐喻来理解。[13]而“逛”这个词作为脚部动作动词,一般用于“商场”“集市”等特定地点场所,不能单纯表达“浏览”义,这里却用在了“智能设备软件”上,造成语义上的冲突,这种冲突使得我们不能仅仅从句子表面理解句子含义,而需要从隐喻的角度来理解“逛”的含义。实际上,这一隐喻还隐含有“智能设备是供我们浏览信息的工具”这样一个概念性隐喻。
(二)目标域与源域的互动
束定芳将理解隐喻的过程分为“辨认”和“隐喻意义推断”两个阶段:“辨认”是指人在接收到明确的语言信号或语义冲突后,对句子做出了隐喻性理解的判断,“隐喻意义推断”则是指通过隐喻所涉及的两个事物之间的关系对该隐喻实际意义或说话者真正意图进行推断的过程。[13]
隐喻涉及两个语义域,一个是结构相对清晰的源域,一个是结构相对模糊的目标域,两个不同领域的互动是隐喻产生的具体方式。[11]99-101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人们通过隐喻将源域的意象图式结构映射到目标域上,以另一种视角感知与认识目标域。如例(8)中,涉及到动词“逛”本义的与“浏览智能设备中软件淘宝所呈现的内容”两个语义域。在认识新事物的过程中,人们观察到“浏览智能设备中软件淘宝所呈现的内容”这一较为陌生的语义域与“逛”本义所表达的语义域的关系,将这两个不同语义域类比,使“逛”本义中的意象图式结构作为源域映射到“浏览淘宝”的语义域中,构成隐喻,从而达到对“浏览智能设备”语义域理解的效果。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人们正是通过这种方式不断从已知跨越到未知,消解了两种不同语义域的语义冲突,达到理解新鲜事物的目的。也正因如此,旧词“逛”衍生出新的语义。
(三)相似性
相似性是隐喻互动过程的根据(ground),是隐喻得以和其它相关语言现象区别的重要条件。[13]这里所说的相似性,是指两个不同事物之间相似的地方。在认识新的事物的过程中,我们往往不是随机的将两个不同事物相关联起来,而是通过相似性将新事物与旧事物联系起来,以此达到认知新事物的目的。[15]如:
(9)温州新一轮消费券明天10点开抢,除了实体店还能逛淘宝买东西(温州商报,2020-5-9)
这一例子利用动词“逛”的语义来说明“浏览智能电子设备”。“浏览”之于“淘宝”相当于“逛”之于“商城”“集市”等实体店。还如例(9)中,“逛”新义也同样相当于“逛”之于各类实体购物场所。在通过智能设备浏览信息的语境下,由于在进行这一动作与动词“逛”的“游览”语义特征相类似,人们倾向于将其与我们较为熟悉的“逛集市”“逛百货大楼”等“逛”本义组配搭配并置在一起。这两个不同的语义域因为部分表征相似的地方使两者发生互动,构成隐喻,架起已知(源域)和未知(目标域)之间的桥梁,逐步帮助人们理解较为的陌生事物——“浏览智能电子设备”。
三、“逛”新义衍生的语用动因
上文讨论了认知机制在“逛”新义衍生的过程中所起到的关键作用。除此之外,按广义的功能语言观,还应从语用层面探寻“逛”新义衍生的生成动因。基于上述问题的思考,我们认为造成“逛”新义衍生的动因主要还包括经济原则、社会发展产生的语用需要和模因理论。
(一)经济原则对“逛”新义衍生的影响
经济原则是支配人们言语活动的规律,它是指在保证语言完成交际功能的前提下,人们对言语活动中力量的消耗作出合乎经济要求的安排。[16]根据对“逛”新义衍生的语用分析,我们认为“逛”能够在旧词义的基础上衍生出新的语义,经济原则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网络讯息时代下,人们的交际变得更为便捷、即时,也正因为这一点,人们对信息传递的要求逐渐转变为迅速、简洁、易于理解。由于上述以及其它的一些语用需要,大量网络新词不断出现在互联网中,并且这些网络流行词汇的更新与迭代的速度也往往以月为单位。在这些网络新词中,其中就包含一些“旧词”,由于经济省力原则,在网络语境中焕发新的活力,衍生出新的含义,并大规模应用于人们的日常语言使用中。也是在这种语用动因下,动词“逛”新的语义得到了大规模的应用:人的认知思维在语言经济原则的影响下,捕捉到旧词“逛”与“浏览屏幕”之间的联系,使得人们倾向于用“逛”来表示“浏览”义。某种程度上,“省时省力”也促使旧词“逛”衍生出新的含义“浏览”,并得到社会的广泛认可。
(二)社会发展产生的语用需要对“逛”新义衍生的影响
叶蜚声、徐通锵在《语言学概论》中指出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思维工具,是社会成员之间相互联系的桥梁和纽带。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关系的改变,人类思维能力的不断提高,以及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变化,新事物、新概念层出不穷,这些都要求作为交际工具的语言反映这些变化,以适应交际的需要。[17]
在当下高速发展的互联网时代背景下,新事物每时每刻都在出现,语言系统内部的词义也会随人类技术发展作出相对应地调整,这一现象同样是词义衍生与扩展的诱因之一。本文所研究“逛”就因为社会发展所产生的语用需要,衍生出新的含义。比如人们开始广泛使用“逛”来表示一种“通过智能设备浏览信息”的行为,如“逛淘宝”“逛贴吧”等。通过“逛”的新用法,人们因此达到了他们交际的需求。“逛”衍生的新义也逐渐固定下来,为群体大部分人所接受。
(三)模因理论对“逛”新义衍生的影响
不仅是经济原则与社会的变化造成的语用需要会导致词义衍生现象,交际主体大脑内的模因也会使得旧词衍生新的含义。对于本文所探讨的“逛”,语言模因同样是“逛”新义衍生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因素。
模因理论还需要从《自私的基因》说起:该书作者道金斯认为复制基因(replicator)是生命的祖先,不同的复制基因在生命力、繁殖力等方面展开竞争,以求自己在基因库里占据主导地位。[18]作为生物物种的人类,与其他物种并无区别,得以进化的原因还是取决于基因,是基因传承和繁衍自身的工具。在书中第十一章,道金斯猜想文化和信息领域同样可能存在着某种类似于基因的存在,他将其称作为“meme”(中文本译为“觅母”),并且认为“meme”是一种“文化传播单位”,其作用与在生物进化中基因所起的作用相类似。[18]
模因理论一经提出,就被大量学者用来解释文化及语言的发展规律。二十一世纪初,语用学家何自然将“文化传播单位”“meme”成系统地引入国内,并把“meme”译为“模因”。[19]在确定模因这一名词后,何自然将以语言作为传播媒介的模因称之为语言模因,认为语言模因连同它的变体其实是一系列信息表征,使其应用于语言学中。[20]何自然认为语言模因的传播方式主要为模因携带模因宿主的意图,使交际对象认可宿主所传达的信息,语言模因也随之“传播”到交际对象的大脑中。通过上述的传播方式,语言模因通过语言在人群中不断重复与类推,最终达到大范围普及的效果,完成信息地传播。[20]
语言模因主要依靠潜势模因与语境触发。潜势模因具体为储存于人类大脑中的元表征信息,尚未被激活;语境主要为语言语境,另外还包括情景语境、认知语境与社会语境。[20]在传播前,由于语言模因的表征尚不明确,还不能视为模因,只能作为潜势模因储存在人的大脑中。当且仅当模因通过言语形式将含有宿主意图的各种表征传播出去,模因才算形成。语言模因在传播中的具体过程为:语境与大脑中的潜势模因相结合,触发处于语境中的模因宿主心理上的联想,并随着不断的触发传播,一个与相关语境相关联的新的信息表征也因此衍生出来。新的信息表征得到其他宿主的模仿和复制,直至为整个群体大部分人所接受,原来的潜势模因也因此演变成为真正的语言模因。[21]
由于互联网时代的到来,社会语境发生剧烈变化,使得一些旧模因重新激活,得到了广泛的复制与传播。本文所提及的“逛微博”“逛淘宝”“逛论坛”等组配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从最早的“逛BBS”“逛论坛”,“逛”语义的演变通过类推在语言运用过程中衍生出“逛虎扑”“逛淘宝”“逛京东”等模因变体。同时,“逛”衍生的新义在言语交际过程中不断被交际双方模仿、复制、传播、重复,因而“逛”可以在能指的基础上,通过大量能产性较高的模因衍生出新的语义——“浏览”义。最终“逛”用法趋于稳定,语义定型为“通过智能设备浏览设备屏幕信息”。动词“逛”也完成了整个模因过程,衍生出新的语义。
综上,本文通过对动词“逛”的新义衍生现象地探讨,认为汉语旧词“逛”在网络语境下已衍生出新的含义。并且为了弄明白动词“逛”新义衍生的理论依据,我们首先确定了动词“逛”的原型义。随后,本文尝试描绘出动词“逛”原型义的意象图式,并结合意象图式的相关理论分析,认为“逛”原型义的意象图式是其得以衍生新的语义的基础。在上述基础上,我们根据分析将动词“逛”的新义归纳为通过智能设备浏览设备屏幕信息。在确定了动词“逛”原型义及衍生义的语义后,我们着力在认知理论视角下分析“逛”新义的衍生路径及其认知语言学方面的理论依据,并从语用、人类心理层面对“逛”新义衍生的动因进行了一个具体的说明,以此揭示“逛”语义衍生现象的具体机制,帮助人们认识汉语语义衍生背后的深层逻辑。
综合本文所探讨的问题,我们可以将从“逛”这一现象出发,进行一个由小到大的发散,并基于本文所着重探讨的动词“逛”的词义衍生现象,根据语言具有一定生命力的特性,关注一些较为新颖汉语语义衍生现象,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汉语词汇的语义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