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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工匠文化及其特征探析

2022-03-17费利君王小荣

天工 2022年13期
关键词:徽商造物徽州

费利君 王小荣

1.安徽工程大学艺术学院 2.池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长期以来,在对徽学的研究中,对徽商文化的研究颇丰,徽匠文化则较少被关注。这一方面是因为徽商在明清创造了辉煌业绩,其影响遍及海内外;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工匠职业身份低下,关于他们的资料记载不仅少而且散,甚至根本就没有专门的文字记录,研究难度大。但徽州工匠文化成就了艺术的徽州、视觉的徽州,是徽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在传统文化复兴和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加强对徽州工匠文化的研究,对发扬和传播徽文化有着重要的意义。

一、工匠文化概述

在中国制造转型升级的社会背景下,因政府的大力倡导,“弘扬工匠精神,厚植工匠文化”已成为社会热点。但媒体报道更多聚焦于“工匠精神”,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了“工匠文化”。殊不知,工匠文化是工匠精神形成的沃土,没有工匠文化的滋养,就不可能有工匠精神的形成。

工匠,亦称“百工”“匠人”等,“工”对应的是工艺,“匠”是一种职业身份,引申为掌握专门技术的工人。工匠文化是工匠群体在劳动和生活中自觉或不自觉形成的一种造物的习惯、倾向和做法,它超越了物质层面而成为文化的一部分。

目前,学界对“工匠文化”的研究主要包括以下两个方面:首先是对中华工匠文化体系的研究。中华工匠文化绵延几千年,从先秦至今,历代工匠不仅创造了辉煌的器物文明,而且有众多的智者将造物之事总结为规律,撰写成书,流传于世,像《考工记》《天工开物》《营造法式》等。这方面以近年来邹其昌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华工匠文化体系及其传承创新研究”和潘天波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中华工匠制度体系及其影响研究”为代表。其次是对“工匠文化”的现代解读。智能时代的工匠文化,自然有别于手工业时代和工业时代的内涵,它有着新时代的新要求、新特点和新气息。

二、徽州工匠文化及其研究价值

徽州处于江南一隅,因自然环境的独特、人文环境的古朴和儒商文化的发达等,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徽学也被誉为中国三大地方显学之一。它不仅包括以文书契约、典籍文献和宗族族谱为代表的大量的文字资料,而且遗留的地面文物从民居、祠堂、牌坊、庙宇、书院到文房四宝、徽州雕刻、刻书版画等也极其丰富。正是这些大量的地面文物营造了徽州的文化氛围,造就了徽州艺术殿堂的光环。徽州传统造物领域的成就,是徽州工匠群体直接创造的结果,是徽州工匠文化滋养的结晶。

今天,发掘和梳理徽州工匠文化,从文化传承的角度看,有利于丰富和发扬徽文化。徽州工匠文化孕育于徽文化的肥沃土壤,可以说它是徽文化在造物领域的特色体现,是徽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文化发展的实践看,工匠文化是现代文创发展的源头活水,对现代文创产业发展具有极高的参照价值,特别是徽州工匠文化培育了众多知名品牌,这对安徽现代文创产业发展具有启发意义。

三、徽州工匠文化的形成

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工匠群体会形成不同的工匠文化。徽州工匠文化的形成有着丰沃的土壤,是徽州区域自然、人文、商业生态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

首先,徽州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是徽州工匠文化形成的前提。一方面,徽州自然物产资源丰富,有着大量的木、竹、石、漆等物产资源,为徽墨、歙砚、徽纸、木雕、石雕、砖雕、竹雕、刻书、漆器等工艺的发展提供了物质原料的保障。另一方面,徽州被万山环绕,山清水碧,形成了相对闭塞的自然环境,对外人而言虽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但在当地却存在着农耕条件较差、人地关系紧张的问题,特别是历史上因为中原大量移民的迁入,这种山多地少人众的矛盾自明代以来就很突出,为了求生存,徽州先民不得不从农耕之外寻找出路,于是形成了小民“多执技艺”或“贩负就食他郡”的生存路径选择。“执技艺”培养了徽匠,外出经商成就了徽商,正如鲍义来认为的:“徽州工艺和徽商都是被徽州这一恶劣环境逼出来的。”[1]可以说,徽州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为徽州工匠文化的形成准备了物与人的条件。

其次,徽州崇学的人文环境为徽州工匠文化的形成提供了智力支持。徽州自汉代以来,经历了中原士族为逃避战乱而发生的三次大规模的迁入,中原士族的迁徽,既传播了中原地区先进的农耕技术,也带来了中原崇儒尚文的传统,使徽州文化环境自宋以来发生了质的变化,形成了徽州“聚族而居”和“崇儒尚文”的典型特征,呈现出私塾发达、社学林立、书院众多的重教兴文盛况,不仅衣冠士族重涵养,而且普通村民也都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形成了“虽十家村落,亦有讽诵之声”的浓厚氛围。所以,徽州工匠群体整体上表现出较高的文化素质。特别是明中叶以来,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新儒学提倡“四民异业而同道”,传统“士农工商”的四民观发生了动摇,社会对工匠工作的认可度得到提升。在这种环境下,有大量文人直接参与徽州各类工艺特别是文化类工艺的构思或制作,使徽州工艺多了一份文心,少了一点匠气,无形中也增加了徽州工匠文化的深度和厚度。

再次,徽州发达的商业环境为徽州工匠文化的形成提供了财力支持。明清时期徽商把握商机称雄商界三百余年,他们沿着长江和运河在全国创造了“无徽不成镇”的辉煌局面。因商致富的徽商将大量财富回馈故土,兴学校、建祠堂、造宅所、办书院,为工匠阶层提供了大量的创作机会,为明清徽州的鼎盛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四、徽州工匠文化的特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徽州丰沃的土壤既成就了徽商在明清时期的辉煌,也养育了徽匠。徽州匠人在这一方水土中,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的有利因素,克服不利因素,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凭借吃苦耐劳的精神创造出一个艺术的徽州,形成了极具地域特色的工匠文化。

(一)徽骆驼精神

胡适先生称徽州人为“徽骆驼”,形容徽州人具有勤劳、坚韧、进取的精神品格。徽州人的这种品格源于迁徽的中原士族。他们在新的生存环境中,敢于直面原先优越文化感的丧失和当地农业生态环境恶劣的双重困境,依靠自己的吃苦耐劳、坚韧不拔和开拓进取创造出了新天地。这种精神在徽商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大凡从商者要流离他乡,含辛茹苦,经受精神和肉体的种种磨炼”[2],这已广为人知;徽州匠人面临着与徽州商人同样的生存压力,他们不能在土地中求生存,所以选择了除商人外出经商之外的另一种匠人生存策略——“执技艺”。他们吃苦耐劳,依靠自己的手工技艺勤俭持家;他们坚韧不拔,对待技艺持之以恒、精益求精,正如郑振铎形容徽州版画刻工时所说的“他们绝不出之于轻心”“他们绝不苟简潦草”“一律的以全力赴之”[3]。他们开拓进取,将形而下的造物与形而上的文化融会贯通,创造出了一个光辉灿烂的文化徽州,使徽州成为艺术的殿堂。

(二)崇德

在对待造物的倾向上,徽州工匠文化表现出浓浓的文化味,崇德向善,雅而不俗。由于徽州地区崇文重教,文风昌盛,徽匠大多具备较好的文化修养基础;同时作为业主的徽商贾而好儒,偏好儒雅,富有书卷气,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徽州造物的气质。所以,徽州工匠群体在造物的倾向上,特别是在文化类工艺的创造上,如建筑装饰上的图案、刻书上的插图、民间的年画、墨模上的图案等,往往会运用各种技艺去表现儒家崇德向善的理念,这既满足了徽商好儒或附庸风雅之喜好,也使自己从物质世界中跳脱出来,提升了自身的精神境界,从而使徽匠群体整体上表现出“儒匠”的气质,也使徽州工艺整体呈现出“崇德”的特征,可以说“徽州几乎所有的工艺形式都是围绕儒家理念这个主旋律展开”。正因为徽州工匠文化的这种崇德特征,使其所造之物都烙上了浓浓的文化味,今人置身徽州仍有着强烈的情感归属,正如单德启在感受徽派建筑时所说:“当你走到徽州聚落里,可以感受到情的氛围:乡土情、家族情、同胞情、民族情,从而激发一种归属感,一种真善美的顿悟,一种从这种顿悟中获得了对自己、对同胞、对社会、对民族生存和发展本质的体验。”[4]

(三)尚拙

在对待与自然的关系上,徽州工匠在与山水的相处中养成了尊重自然和巧法自然的习惯,徽州工匠文化整体表现出“尚拙”的特征。拙,与“巧”相对,既是不巧,要避人工痕迹;又是大巧,要法天工,不做作,自然而然。这种避人工、法天工的造物倾向,用明代计成的话说就是“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像徽州古村落,大多依山傍水,随形就势,负阴抱阳,形成了“枕山、环水、面屏”[5]的特征。古村落中的民居,粉墙黛瓦,淡雅质朴,与自然融为一体。像徽州歙砚,雕工雕刻时往往顺应砚石本身的轮廓和纹理,因石构图,因材施艺。像徽州盆景,在风格上以苍古奇特见长,独具自然神韵。徽州工匠文化整体上表现出的这样一种避人工、法天工的特征,有着文化的渊源和现实的需要。从文化的渊源来看,中原士族的移住徽州,虽然是从原先的中原文化中心来到了深山穷谷间,但徽州这片山灵水秀、风景迤逦、美得如诗似画的桃源,也让他们在与自然山水的相处中有了精神的寄托,可以体会魏晋玄学“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味道,从而颐养自己自然的性情。从现实的需要看,明清时期徽州商人发扬徽骆驼精神,把握时机,奋发进取,积攒了巨额财富,在全国创造了“无徽不成镇”的辉煌。他们回归故里,光宗耀祖,建设家乡,看惯了商海沉浮、世事冷暖的他们,崇尚自然、返璞归真的思想更能契合他们的心境。

(四)精品意识

徽州虽然自然生态环境优越,但山多地少人众的矛盾也造成了徽民生存环境的恶劣。徽州工匠在这样一种生存环境中,唯有勤劳刻苦,利用当地丰富的物产资源、人文资源和商业资源,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凭借自己的手工技艺创造出最优良的物品,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站稳脚跟。徽州工匠这样一种化劣势为优势、敢于拼搏、敢争第一、争做精品的意识,使徽州工艺在众多领域大放异彩。徽州的文房四宝,徽笔是新安四宝之一,也曾是进贡之物;徽墨有“天下墨业在徽州”的辉煌;徽纸因质量好在唐代就被定为贡纸;歙砚有“天下第一砚”的美称,它们历来被人们视为艺术珍品。徽州的雕刻,以木雕、石雕、砖雕和竹雕著称,既装饰着建筑,美化了生活,也给世人呈现出一个崇德向善、栩栩如生的精神世界,至今仍令人叹为观止。徽州的刻书,因歙人刻工技艺精细,形成了“凡有插图必请歙工”的品牌口碑。徽州的漆艺,闻名遐迩,漆匠技艺之精良可与皇宫官作媲美,我国最早的一部髹漆领域的专著《髹漆录》就是徽州人黄成所撰。徽州工匠文化中的这样一种精品意识,使众多工匠在当地脱颖而出,涌现出一批知名工匠,形成了品牌效应,像制墨业中的南唐李廷珪、明代程君房和方于鲁、清代胡开文等,砚雕高手唐代汪少微,漆匠明代黄成,张小泉剪刀等等。据余同元整理的《中国历代名工匠统计总表》中的数据,明清时期中国工艺名家及工匠共1530人,徽州府有154人[6],占十分之一强,由此可见徽州知名工匠群体的庞大。正是由于工匠群体的这样一种精品意识,徽州工艺在满足当地自给自足之外,还有一部分是为满足市场需求而发展成一种富有特色的区域经济和支柱产业,从而形成了这一地区的文化产业。

五、结语

徽州工匠凭借自身的吃苦耐劳和开拓进取精神,在与徽商、文人等的互动中,把握机会,活用资源,敢于竞争,创造出了一个艺术的徽州,形成了极富地方特色的工匠文化。今天在传统文化复兴、文旅融合和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发展徽州乃至安徽文创产业,我们要继承和弘扬徽州工匠精神,厚植徽州工匠文化,利用好自然资源、人力资源、文化资源和旅游资源,用过去的“工匠文化”成就今天的“文创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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