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梅州梅花的历史盛衰与旅游价值
2022-03-17汪平秀汤克勤
汪平秀,汤克勤
(嘉应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文学院,广东 梅州 514015)
我国岭南至黄河的广阔地区,适宜梅花生长.梅花属蔷薇科落叶乔木植物,喜光、喜燥、耐寒、耐瘠.处于岭南的梅州盛产梅花,这一事实,从古代诗词中到处可见.唐宣宗时,宰相李德裕被贬崖州司户参军,途经梅州,到达恶溪(即今梅江),曾作诗《到恶溪夜泊芦岛》道:“岭头无限相思泪,泣向寒梅近北枝.”[1]北宋文豪苏轼,于绍圣年间贬往惠州,路过梅州与程乡县令同游,作词《浣溪沙·与程乡令侯晋叔游大云寺》道:“雪花浮动万家春,醉归江路野梅新”.可见,唐宋时期梅花已昂然生长在梅州大地上.
1 梅州梅花的历史盛衰
梅州有适宜梅花生长的气候和土质,《乾隆嘉应州志》“舆地部·物产·花之属”将梅花排在桂花、兰花之后[2],名列第三,说明梅州的梅花数量可观.清代,梅州人常称自己的家乡为“梅花乡”“梅花国”,缘由是“梅花端的种梅州”[3],且相当繁盛.这可以从古代梅州咏梅诗中得到印证.
1.1 梅州梅花之盛
南宋,时任广东提点刑狱的诗人杨万里因公务到达梅州,发现梅州到处盛开梅花,尤其从彭田铺到汤田的十余里山路,梅花开得灿烂.这让杨万里大为惊叹,他不由地写下诗歌《自彭田铺至汤田道旁梅花十余里》:“一路谁栽十里梅?下临溪水恰齐开.此行便是无官事,只为梅花也合来.”其实在梅州大地上,到处盛开梅花,极其壮观,令人陶醉.梅州的梅花被后人反复咏唱,不绝如缕.
南宋末梅州知州蒲寿宬歌咏过百花洲和官署内铁庵旁的梅花.明初梅州人叶文保吟唱过“一院梅花万缕情”.清初温文桂吟咏梅城阳东岩的梅花:“邀客转入梅花屋.一曲阑干花一枝,对此正好吟新诗”(《归田后游洋东岩作》).清朝嘉庆时,梅州人杨鸿举歌咏旧居的梅花:“梅屋三间是我家,芸编匏史作生涯.”(《东兴旧居》)与他同时的李黼平,在诗中回忆梅州故乡“少与梅结邻”(《客有送梅花者索诗为谢》),“一院梅花春月好”(《题杨掌生春灯问字图》)的景象,并在《送舍弟升甫携梅还里》诗中自豪地唱道:“吾州亦是梅花国!”
清中期被誉为“程乡一龙”的徐青,放声歌唱:“阿侬生小住程乡,梅岭梅花满路香.不爱山乡偏爱水,百花洲畔有鸳鸯.”(《程乡棹歌》)张学健也吟唱道:“雪映花洲水面浮,晓来梅影满江头.独怜傲骨年年在,香送凌风百尺楼”(《梅江冬晓》).
清朝道光时的张其翰,为梅州老家的咏花书屋撰写对联:“结庐老梅树下,读书深柳堂中.”其孙张养重描绘家乡梅花盛开的风光,“我家夙住梅花村,梅花开时萦梦魂.前年移植咏花屋,读书梅下忘朝昏.呼僮月夜每布席,抱瓮清晨劳灌园.渐着密蕊缀秋爽,忽发幽艳含春温.低桠濯魄映池水,一枝高出迎朝暾.天风飘飘忽吹去,日高往往还闭门.鸟歌蝶舞皆绕树,我独兀坐终无言.问花花亦笑不语,且待月出开芳樽”(《咏花书屋梅花盛开用东坡松风亭下梅花盛开原韵》).张养重的儿子张资溥,也作诗赞颂家乡的梅花:“五岭以南无雪吹,天公特遣梅代之.梅城斗大万梅里,香雪年年人未奇……东山之下银海湄,中有老屋花成围.芳妍远斗不相下,但觉十里花光肥.就中更有江湘种,晕破胭脂擅矜宠.林梢见日欲昏黄,独以頳霞傲凡冗.”(《壬辰十一月二十九日,大雪一尺,余闻人言,山中有三尺者.既霁,偕诸弟纵步东郊,登南城,上迤东谯,纵目诗成,欲属问渠和之》).一个家族有几代人,共同歌唱家乡梅州的梅花,都极尽赞美之词,可传为佳话.
一些离开故园的梅州人,回忆故乡时,往往印象最深的家乡风物是梅花.“岭南第一才子”宋湘回忆道:“冬初梅已笑,秋尽菊犹钿”(《家园杂忆四十韵》).清朝咸丰、同治时的大埔人张薇,长期在外做官,作《忆梅》诗道:“林间雏鹤想翩跹,一别梅花倏九年.五岭有春传驿使,孤山何日返逋仙?凭将梦寄罗浮远,已觉心柔铁石坚.今夜故园枝上月,清辉应满绮窗前.”晚清离乡任官的丰顺人丁日昌,也常借梅花抒发其思乡之情,如“梅花绕屋水环天,曲径缘篱竹系船”(《园居杂兴》之一)、“昨从故园踏绿苔,千树万树梅花开”(《正月二十四日》)、“昨宵竹床上,梦见梅花开”(《客心》).咸丰时的张道亨,更是全面、热烈地讴歌了故乡梅州的梅花:“粤东梅岭东,有个梅花翁.种梅作花坞,肆颜曰梅州.梅花数十里,家住梅花里.来往在花中,梅乡老足矣……相隔一万里,关山无限情……梅花今动也,能不忆忆忆?”(《忆梅》).
从梅州诗人的咏梅诗可见,梅州的梅花确实相当繁茂,许多离乡的梅州人几乎视梅花为故乡的象征.
1.2 梅州梅花之衰
但是到了清代,梅州梅花开始呈现出衰败之状.一些梅州咏梅诗也指出了这一现象.
清初康熙进士李象元在《题张梅北山观梅图》诗中写道:“吾家在梅州,自古梅所都.人情忽习见,芟伐任樵苏.我欲恢复之,买山植万株.置吾山之巅,提挈榼与壶.俯看梅花发,仰看浮云趋.湖光与梅影,彼此俱相符.”其诗不仅指明梅州自古为“梅都”,也指出梅花在梅州呈现出式微之状,需要“买山植万株”,才能“恢复之”.之所以梅州的梅花开始衰微,原因是“人情忽习见,芟伐任樵苏”.“芟伐”,砍伐;“樵苏”,指砍柴、割草,也指砍柴割草的人.这说明梅州梅花遭到了人们肆意的砍伐.
梅城阳东岩本是梅花胜地之一,自清初程乡县令曹延懿在此植梅以后,文人雅士多来赏梅赋诗.然而到了清末,阳东岩的梅花衰亡了,宣统朝诗人张芝田为此发出浩叹:“问谁肯学曹公雅,补种梅花护佛龛?”(《梅州竹枝词》其一).不仅阳东岩如此,整个梅州的梅花,衰败已成了定局.清末民初诗人钟毓华作《梅城晚眺》诗,道:“梅山梅水仰清华,一路芳菲眺望赊.笑煞县名香万古,城前城后少梅花.”与他一样,晚清华侨巨商、梅县松口人张榕轩亦云:“吾梅夙号梅花乡,处处人家梅树旁.不知何时经剪伐,根株拔尽敛英芒”(《题叶璧华诗集》).张榕轩指出了梅州梅花衰落的原因,在于“剪伐”“根株拔尽”.
梅花树的生命周期一般在百年左右,如果不对它加以保护,反而肆意砍伐(如“芟伐任樵苏”“不知何时经剪伐,根株拔尽敛英芒”),那么梅花的衰亡势在必然.而且,梅州在晚清遭受过战火的浩劫.1865 年前后,太平天国康王汪海洋率军十万,与清军十万在嘉应州(即梅州)混战,对梅州破坏极大.晚清诗人黄遵宪在《乱后归家》诗中写道:“颠倒归来梦,惊疑痛定思.便还无处所,已喜免流离.一炬成焦土,先人此敝庐.有家真壁立,无树可巢居.”“一炬成焦土”“无树可巢居”,写出了生灵涂炭的惨象,让人联想到梅花树也难逃此劫.再者,随着全球气温上升,梅州出现了不利于梅花树生长发育的因素,如雨水较多,生长期病虫较多等,也导致梅州梅花的衰落.
梅州梅花的数量大大减少,甚至许多地方梅花完全消亡,这是令人惋惜的事.光绪进士杨季岳,有感于南宋杨万里歌咏梅州十里梅花,已经难以再现,作诗《题程乡胜迹图》道:“人为梅花也合来,异芳销尽剩苍苔.归山点缀无它计,先把南枝十里栽.”他指出“异芳销尽剩苍苔”梅花败亡的惨象,打算要广植梅花.
2 梅州梅花的旅游价值
梅州梅花曾经繁盛的美景,令人向往,然而到清末开始衰败,令人痛心,许多有识之士大声疾呼,并身体力行植梅、爱梅,希望重建梅州为“梅花乡”.上文提到的李象元、杨季岳等人,就是如此.当代梅州人,也采取了行动.1993 年10 月,梅花被确定为梅州的市花.1994 年12 月,梅州通过了《建设梅州市为梅花乡》的提案.当今要发展梅州的梅花,首先要学习古代梅州的植梅、爱梅之举.
2.1 兴植梅、赏梅之风
在梅州历史上,第一个被提及植梅的人是明朝洪武时的温禧,他是一个孝子,被称为“梅野先生”.《乾隆嘉应州志》录载《程乡县志》(康熙十二年编),认为梅峰“平地突起,形如覆钟.明孝子温禧居其麓,遍植梅树,因名”.梅峰的得名,来自于温禧在山麓广植梅树.但《乾隆嘉应州志》又录载《万姓统谱》云:“温禧与志中本传略同,俱无植梅事,当是后人因禧号梅野,从而附会之耳.”[2]24它又否定了温禧的植梅之事.两者孰是孰非,现在已无从考证.
但确实可考的是清初程乡县令曹延懿在阳东岩植梅之事,尽管植梅数量说法不一,有说千株,也有说百株的.曹延懿留下了残诗:“试种梅花看结子,青酸依样斗风流.”这是梅州历史上第一次记载的人为批量种植梅花的盛举.曹县令的风雅,令后人无限向往.清乾隆举人林孟璜作诗《阳东岩探梅有怀曹尹》道:“昔日曹县令,植梅于此山.时从风雪里,来叩白云关.余亦同潇洒,南枝几度攀.斯人渺不接,空对夕阳间.”
后人常拿眼前的梅州梅花惨淡的景象对比南宋杨万里歌咏梅州十里梅花的壮景而产生“补种诗中十里梅”的冲动.晚清诗人丘逢甲道:“曾费诚斋策马来,临溪处处见花开.一庵拟筑蓝田曲,补种诗中十里梅”(《寻镇山楼故址,因登城四眺,越日遂游城北诸山》其一).诗中说补种十里梅花,这是否成真,已不得而知.但是丘逢甲的确亲自种植过梅花,洵不为虚.他曾作《稚川手植梅枯久矣,拟就故处补植之》二诗,记载其植梅佳事:“仙根重植葛仙梅,花向仙山依旧开.谁与鲍姑寄芳讯,满天香雪鹤归来.”“梦中休现美人身,香梦沉酣易赚人.但愿化身千万树,花开长布岭南春.”“仙根”,即丘逢甲的字.他在植梅时,想象着梅花盛开的美丽景象.
当今,梅州人学习前人植梅的雅事,掀起了植梅、赏梅的热潮.1995 年春,从武汉中国梅花研究中心等处引进数千株梅花苗木,种植在梅州.梅江区规划在周溪河边建设“十里梅花长廊”,目前已显雏形.梅城各公园以及周边地区,已大规模种植梅花树,达数万株.人们对梅州恢复为“梅花乡”“梅花国”的前景,充满了信心.在每年梅花盛开的时节,梅州到处清香四溢,梅州兴起了赏梅风气,许多游人慕名而来,人们纷纷与梅花合影留念,强烈表达了爱梅之情.
赏梅,首先要欣赏梅花的外在形象美.可以从色、香、形等方面欣赏其形态.梅花有紫红、粉红、翠绿、淡黄、纯白等多种花色,艳而不俗.梅花的香味是略带寒意的冷香,被誉为“东风第一香”.梅的形态和姿势多样,有俯、仰、侧、卧、依、盼等形态,分直立、歪斜、曲虬等姿势,树皮漆黑而多糙纹,新枝清癯挺拔,老干虬曲苍劲.古人常用“疏”“瘦”“古”三字来形容梅之形态.
赏梅,还要欣赏梅花的内在神韵美.梅花寒而不俗,清而有韵,幽而有格,清逸幽雅,别具神韵.范成大在《范村梅谱》中说:“梅以韵胜,以格高,故以横斜疏瘦与老枝怪石着为贵.”在人们长久的赏梅活动中,逐渐形成了“梅韵四贵”的认识,即“贵稀不贵密,贵老不贵嫩,贵瘦不贵肥,贵含不贵开”.
赏梅,更要欣赏梅花精神和梅文化.作为“岁寒三友”“四君子”之一的梅,在中华文化中占据独特的位置,它是最富于中国文化特色的植物,是华夏民族精神的典型载体.梅花傲雪凌霜、坚贞高洁、清香扑鼻,从苦寒中来,报道春天讯息,传递思乡怀人的情感,代表着美人、隐士或君子的形象……梅文化内蕴丰厚,梅花精神深刻影响着中国人.
因此,梅花极具旅游价值,人们从梅花身上不仅得到美的享受,也能得到品德的滋养.梅州应抓住本是“梅花国”“梅花乡”的历史因缘,要大力种植梅花,保护老梅树,宣传梅州的梅花,兴起一种赏梅、爱梅的风气.对之,丘波、钟德仁的论文《弘扬梅花精神,创建梅州特色旅游——发展以梅花为主题的梅州旅游》(《北京林业大学学报》2007 年增刊)作过论述,读者可参看,此不赘述.
2.2 打造岭南梅花“金三角”
清初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说:“梅花惟岭南最早.”“欲见天地之心者于梅,欲见梅得气之先者于粤.”[4]晚清丘逢甲作《游罗浮》诗,也道:“岭南天早春,故是梅花国.”两人都指出,被誉为“人间第一香”的梅花,在岭南广东开放得最早,也极普遍.岭南多梅,尤以广东南雄的大庾岭、惠州博罗的罗浮山以及梅州三地的梅花,争奇斗艳,大放光彩,令人瞩目.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二五说:“吾粤自昔多梅,梅祖大庾而宗罗浮,罗浮之村、大庾之岭,天下之言梅者必归之.”[4]634指出大庾岭、罗浮山的梅花,可谓梅之“祖”“宗”,声名远播.而粤东北的梅州,自宋朝以来,也被称为“梅花乡”“梅花国”,它是中国唯一以“梅”命名的地级市,市花为梅花.民国学者、梅州人古直在《游龙泉山访龙泉观梅花作歌》诗中道:“我家本在梅花国,庾岭罗浮皆伺侧.”指出梅州的梅花与大庾岭、罗浮山的梅花,鼎足而三.
大庾岭、罗浮山、梅州三地的梅花,历史悠久,闻名遐迩,其历史文化内蕴也丰厚.因此,梅州要发展梅花,可以联合韶关、惠州,共同打造梅州、大庾岭、罗浮山为岭南梅花的“金三角”,以传承、弘扬中华梅文化.
大庾岭,在今广东省南雄市与江西省大余县交界处,为南岭五岭之一,地处南岭东端,又名“东峤岭”,也称“塞上”“塞岭”“台岭”.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卷三五云:“本名塞上,汉伐南越,有监军姓庾,城于此地,众军皆受庾节度,故名大庾.”岭上自古多梅,故又有“梅岭”之名.晋代古籍《南康志》记载:“庾岭多梅,故称梅岭.”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三六“南安军·大庾县”条云:“梅岭,大庾岭上多梅,亦名梅岭.”梅岭以梅花出名,山南气候较温暖,梅花早开早谢;山北则相对寒冷,梅花晚开晚谢,一山之中可见“南枝既落,北枝始开”的奇景.
大庾岭梅花较早被诗人写入诗歌.南朝宋人盛弘之撰《荆州记》记载:陆凯与范晔相善,托驿使自江南寄一枝梅花给在长安的范晔,并赠诗一首,曰:“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有人认为陆凯所折的,是大庾岭的梅花[5].陆凯的诗《赠范晔》,是中国最早的咏梅诗之一,开启了中国绵延不绝的咏梅诗长河.“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作诗《梅花落》,也吟咏大庾岭梅花:“梅岭花初发,天山雪未开.”另一位初唐诗人李峤作《梅》诗,也歌咏大庾岭梅花:“大庾敛寒光,南枝独早芳.”大庾岭梅花,对中国咏梅诗的形成和发展,厥功至伟.
大庾岭梅花在贬谪文化中占据一席之地.民间曾有“水险闻瞿塘,山险最庾岭”的说法,在古人心目中,大庾岭堪比边塞雄关“玉门关”.明朝以前的岭南,一直是文人士大夫闻而生畏的烟瘴蛮荒之地.大庾岭及其梅花,是文明与野蛮的分野.士大夫被贬谪岭南,必经大庾岭,一踏过岭上的梅关,便进入岭南地界,容易产生类似出塞的伤感.许多贬谪的士大夫,留下了途经大庾岭,歌咏梅花的诗作.例如:唐朝被贬为泷州(州治在今广东罗定县东)参军的宋之问,作《度大庾岭》诗:“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但令归有日,不敢怨长沙.”又作《题大庾岭北驿》诗:“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江静潮初落,林昏瘴不开.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宋代被贬往惠州的苏轼,作《赠岭上老人》诗:“梅骨霜髯心已灰,青松十丈手亲栽.问翁大庾岭头住,曾见南迁几个回?”大庾岭的梅花,的确烙上了贬谪文化的鲜明痕迹.
罗浮山的梅花,与“赵师雄艳遇梅花仙子”的故事联系在一起.唐朝柳宗元的《龙城录》卷上《赵师雄醉憩梅花下》记载:“隋开皇中,赵师雄迁罗浮.一日天寒日暮,在醉醒间,因憩仆车于松林间.酒肆旁舍见一女人淡妆素服,出讶师雄.时已昏黑,残雪未消,月色微明,师雄喜之.与之语但觉芳香袭人,语言极清丽.因与之扣酒家门,得数杯,相与共饮.少顷,有一绿衣童来,笑歌戏舞,亦自可观.师雄醉寐,但觉风寒相袭.久之东方已白.师雄起视,乃在大梅花树下,上有翠羽啾嘈,相顾月落参横,但惆怅而已.”罗浮山是道教名山,乃神仙洞府.赵师雄奇遇梅花仙子,结局虽令人惆怅,其艳遇却令人羡慕.罗浮山的梅花,因此具有了神仙文化的色彩,正如南宋词人蒋捷《翠羽吟》云:“罗浮梅花,真仙事也.”
“罗浮”“罗浮梦”“赵师雄”,作为典故,常用来歌咏梅花.例如:北宋洪皓的词《江梅引·访寒梅》道:“引领罗浮、翠羽幻青衣.月下花神言极丽,且同醉,休先愁,玉笛吹.”[6]南宋魏了翁的词《水调歌头·妇生朝李停口同其女载酒为寿,用韵谢之》道:“公堂高会,恍疑仙女下罗浮.”[6]2109南宋王迈的词《贺新郎·呈刘后村,时自桂林被召到莆,又遭烦言》道:“出了罗浮洞.有多情、梅花雪片,殷勤相送.”[6]2247南宋周密的词《齐天乐·次二隐寄梅》道:“正雪意逢迎,阴光相照.梦入罗浮,古苔啁哳翠禽小.”[6]2925这些作品,都歌咏了罗浮山梅花的仙迹仙态和神仙文化的氤氲氛围.
罗浮山梅花除了主要表现神仙文化以外,也含有贬谪文化的内容.赵师雄是“迁”于罗浮,就是被贬谪发配于罗浮.他在贬谪途中艳遇梅花仙子,成了贬谪中人的“白日梦”.后来的贬谪士大夫,常借赵师雄、罗浮山梅花,抒发其贬谪之情和向往神仙之意,以排遣遭受打击的痛苦.北宋贬于惠州的苏轼,作《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再用前韵》等咏梅诗,即有此种意味.前诗道:“春风岭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断魂.岂知流落复相见,蛮风蜑雨愁黄昏.长条半落荔支浦,卧树独秀桄榔园.岂惟幽光留夜色,直恐冷艳排冬温.松风亭下荆棘里,两株玉蕊明朝暾.海南仙云娇堕砌,月下缟衣来扣门.酒醒梦觉起绕树,妙意有在终无言.先生独饮勿叹息,幸有落月窥清樽.”后诗云:“罗浮山下梅花村,玉雪为骨冰为魂.纷纷初疑月挂树,耿耿独与参横昏.先生索居江海上,悄如病鹤栖荒园.天香国艳肯相顾,知我酒熟诗清温.蓬莱宫中花鸟使,绿衣倒挂扶桑暾.抱丛窥我方醉卧,故遣啄木先敲门.麻姑过君急洒扫,鸟能歌舞花能言.酒醒人散山寂寂,惟有落蕊黏空樽.(岭南珍禽有倒挂子,绿毛红喙,如鹦鹉而小,自东海来,非尘埃中物也.)”由于苏轼贬谪惠州和歌咏罗浮山梅花,罗浮山梅花在呈现出奇幻的神仙文化之外,又被赋予了贬谪文化的内蕴,兼有凄清、孤独、苍凉的韵味.
梅州的梅花,其繁华景象前已所述.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开国元勋叶剑英元帅作《梅》诗:“心如铁石总温柔,玉骨姗姗几世修.漫咏罗浮证仙迹,梅花端的种梅州.”不但指出了罗浮山梅花具有神仙气息,也明确地指出“梅州”的名实相符,梅州确实盛产梅花.
梅州是世界客都,是客家人的大本营,具有浓郁的客家文化特色.客家文化凝练出的客家精神,客家人常以“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梅花精神来表达.这成了梅州客家人的共识.梅州梅花具有鲜明的客家文化色彩.清朝道光、咸丰年间的嘉应州诗人黎惠谦写了许多咏梅诗,成就较大,被誉为“梅花诗人”,他歌咏梅花“冰霜操可如君淡”(《梅花》),他的儿子黎璿潢也作诗吟咏梅花“不待冰霜操自坚”(《和熊君采宾咏梅次韵》),父子两人身上都传承着梅花精神,即客家精神.梅州市梅花协会著《梅州市市花——梅花》说:“这就是象征客家人坚忍不拔、勤奋进取、俭朴诚实、勇于为先品性的梅花!”
要打造岭南梅花“金三角”,应保护梅州、大庾岭、罗浮山现有的梅花,尤其对其中的古梅应格外珍视、爱护.在梅州城东潮塘村山间,现在依然伫立一株据说活了千年的宋代古梅——潮塘宫粉(专家考证其地上部分枝干迄今至少480 年),花儿仍开得茂盛.除了保护现有梅花外,还应大量种植梅花树,让梅花蓬勃盛开在三地的大地上,成为当地名副其实的自然景观.并建设好赏梅园地,公园、学校、旅游区等,辟有梅花园,建筑亭台,立碑撰文,记载当地的梅花故事,刻写咏梅的名诗文词.在梅花盛开时节,组织有意义的赏梅活动,联通三地,组织梅花旅游节,举办摄影大赛、咏梅征文大赛等活动,挖掘、扩大大庾岭梅花的贬谪文化、罗浮山梅花的神仙文化和梅州梅花的客家文化,弘扬传承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梅文化,并推动旅游发展.
切实地将梅州、大庾岭和罗浮山打造成岭南植梅、赏梅、咏梅的“金三角”,做到挖掘传统,整合资源,形成品牌,以推动三地的旅游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