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书名研究考述
2022-03-17刘家名
刘家名,黄 威
(哈尔滨师范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0)
《水浒传》是我国古典小说四大名著之一,讲述了北宋末年,以宋江为首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百零八位好汉聚义梁山,替天行道的宏大故事。由于该书刊刻年代久远,版本复杂,流传广泛,在传播过程中出现了诸多异称。书名异称的演变贯穿书籍成书及流传过程,体现了特定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背景,也反映出不同时代读者对该书主题的不同理解,因此对《水浒传》书名的深入探索对《水浒传》一书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自明清起,便有袁无涯(1)参见朱一玄、刘毓忱主编:《水浒传资料汇编》,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32页。、金圣叹(2)参见施耐庵:《第五才子书 施耐庵:水浒传》第1册,金圣叹评点本,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3页。等学者试图对《水浒传》书名进行释义。20世纪80年代,罗尔纲作《水浒真义考》(3)参见罗尔纲:《水浒传原本和著者研究》,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页。对“水浒”二字出处进行细致考证,得出结论“水浒”出自《诗经·大雅·绵》,随后王利器(4)参见王利器:《〈水浒〉释名》,《社会科学研究》1985年第3期。、刘知渐(5)参见刘知渐:《〈水浒〉的书名及其所谓“真义”——罗尔纲同志〈水浒真义考〉质疑》,《明清小说研究》1986年第1期。、吴树平(6)参见吴树平:《罗尔纲对〈水浒传〉原本的探索——水浒真义考》,《读书》1983年第7期。、张惠仁(7)参见张惠仁:《水浒与施耐庵研究》,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1988年,第5页。、欧阳健(8)参见欧阳健:《〈水浒〉的成书与“水浒”的精神——兼与刘再复商榷》,《乌鲁木齐职业大学学报》2011年第4期。、刘冬(9)参见刘冬、欧阳健:《关于〈京本忠义传〉》,《文学遗产》1983年第2期。等诸位专家学者进行进一步研究探索。然而,诸位学者对于其书名的研究多停留在简单零散的释义阶段,缺乏系统的梳理,对于书名异称的相互联系更是较少论及,该书同书异名的特殊现象仍有值得探讨之处,进入21世纪之后的新出成果也需要总结。鉴于此,本文参考前贤研究成果,在对该书书名关系、书名含义进行梳理基础上,考述《水浒传》相关书名,希望对《水浒传》书名问题之研究有所推进,对后续研究者有所帮助。
一、《水浒传》书名异称
《水浒传》在以下文献中有所记载,明人王圻《续文献通考》:“《水浒传》,罗贯著。贯字本中,杭州人,编撰小说数十种,而《水浒传》叙宋江事,奸盗脱骗机械甚详。”(10)王圻纂辑:《续文献通考》第5卷,北京:现代出版社,1986年,第2698页。周弘祖《古今书刻》记载有都察院刊《水浒传》。(11)参见周弘祖:《古今书刻》,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325页。另《晁氏宝文堂书目·子杂类》记录武定版《水浒传》,(12)参见晁瑮:《晁氏宝文堂书目》,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08页。孙楷第认为武定版《水浒传》即为郭勋刊本,云:“是勋于《三国》《水浒》并曾刊印。”(13)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北京:作家出版社,1957年,第182页。据统计,《水浒传》相关书名多达15种,今将其分为8类,罗列如下:
1.《忠义水浒传》《水浒》
这两个书名流传极广。明人私家目录将《水浒传》多题为《忠义水浒传》,高儒《百川书志·史部·野史类》云:“《忠义水浒传》一百卷,钱塘施耐庵的本,罗贯中编次,宋寇宋江三十六人之事,并从副百有八人。”(14)高儒、周弘祖:《百川书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82页。《晁氏宝文堂书目·子杂类》除《水浒传》外另记录有《忠义水浒传》一部,(15)参见晁瑮:《晁氏宝文堂书目》,第100页。不过以上两种已佚,今人不可见。今存李玄伯藏明刻本《忠义水浒传》一百回不分卷。(16)参见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第183页。
此外“水浒”作为《水浒传》的省称被人广为接受。天都外臣《水浒传序》:“其书无虑数百十家,而《水浒》称为行中第一。”(17)朱一玄、刘毓忱主编:《水浒传资料汇编》,第167页。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四十一:“《水浒》余尝戏以拟《琵琶》,谓皆不事文饰而曲尽人情耳。”(18)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年,第437页。崇祯末年,金圣叹批点《水浒传》,并为之作序:“观物者审名,论人者辨志。施耐庵传宋江,而题其书曰《水浒》。”(19)施耐庵:《第五才子书 施耐庵:水浒传》第1册,第13页。谢肇浙《五杂俎》中亦有此说法,(20)参见谢肇淛:《五杂俎》,上海:中央书店,1935年,第209页。可见“水浒”之名流传之广。
2.《水浒全传》《水浒正传》
《水浒全传》书名见于袁无涯原刊本《李卓吾评忠义水浒全传》一百二十回(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别题《水浒四传全书》,卷首有杨定见《忠义水浒全书小引》。此外现存有类似书名的版本还有明末刊本《忠义水浒全书》(日本国家公文书馆藏)、明刊本《新刊京本全像插增田虎王庆忠义水浒全传》(巴黎国家图书馆藏)等。郑振铎介绍《水浒全传》:“全书不知若干卷,若干回,仅残存第二十卷全卷及第二十一卷半卷。所叙为王庆的始末……”(21)郑振铎:《巴黎国家图书馆中之中国小说与戏曲》,《中国文学论集》下,上海:开明书店,1934年,第418页。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收录《水浒全传》,云:“征辽外增田虎、王庆故事。”(22)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第186页。
《水浒正传》仅见于金圣叹《水浒传序三》:“施耐庵《水浒正传》七十卷,又楔子一卷,原序一篇亦作一卷,共七十二卷。”(23)施耐庵:《贯华堂第五才子书水浒传》,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7年,序言,第9页。其余材料并无著录。
3.《水浒忠义传》《京本忠义传》
这两个书名均与通行版本有很大不同。《水浒忠义传》书名可见于《鼎绣全像水浒忠义志传》(日本东京大学图书馆藏),卷一题名为《新刻全像忠义水浒志传》。法国国家图书馆也藏有四知馆刊本《钟伯敬批评水浒忠义传》,二者皆是明代刻本。因此,《水浒传》在流传早期,其书名或许出现过变动。
《水浒忠义传》之名称较之通行本略有不同,然《京本忠义传》书名则全无“水浒”二字。20世纪70年代,上海图书馆发现两张残页,内容是《水浒传》中《三打祝家庄》的故事,残页中缝题名《京本忠义传》,此书各家公私藏家书目均无记录。(24)参见顾廷龙、沈津:《关于新发现的〈京本忠义传〉残页》,上海人民出版社编:《〈水浒〉评论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105—106页。但是《水浒传》第八十一回有入回诗,云:“事事集成忠义传,用资谈柄江湖中。”(25)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北京:华文出版社,2019年,第963页。似可视作《水浒传》原名《忠义传》的内证。但也有学者认为其名只是题在版心的简称,孰是孰非需要进一步探讨。
4.《第五才子书》
此书名出自明末金圣叹评点《水浒传》之句,推崇其为天下“第五才子书”,原句曰:“余尝集才子书六,其目曰:《庄》也,《骚》也,马之《史记》也,杜之律诗也,《水浒》也,《西厢》也。”(26)罗贯中:《第一才子书 三国演义》上册,毛宗岗批注本,北京:线装书局,2007年,第41页。今存明崇祯旧刊贯华堂大字本《第五才子书》,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收录其书,别称《金人瑞删订水浒传》,(27)参见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第187页。目前收藏于北京图书馆。1934年,中华书局据刘半农所藏影印,题名《影印金圣叹批改贯华堂原本水浒传》。
5.《宋江》
明人郎瑛所著《七修类稿》卷二十三《三国、宋江演义》中写道:“《三国》《宋江》二书,乃杭人罗贯中所编。予意旧必有本,故曰编,《宋江》又曰‘钱塘施耐庵的本’。”(28)郎瑛:《七修类稿》,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年,第246页。《七修类稿》中两次提到《水浒传》的内容,但是都以“宋江”名之。这是目前所知《宋江》可能是《水浒传》的唯一材料来源,有学者认为《宋江》是《水浒传》成书之前的故事,二者是否为同一部书还有待考证。
6.《江湖豪客传》
《兴化县续志》载明人王道生所撰《施耐庵墓志》:“先生之著作,有《志馀》《三国演义》《隋唐志传》《三遂平妖传》《江湖豪客传》(即《水浒》)。”(29)朱一玄、刘毓忱主编:《水浒传资料汇编》,第120页。《施耐庵墓志》真伪问题曾引起诸多学者争论,其记载的《水浒传》原名《江湖豪客传》的问题也有待继续考证。
7.《水浒传传奇》《水浒衍义》《水浒志传》《水浒记》
这一组书名主体部分仍是“水浒”,只是表示书籍体裁的名词有细微差别,故将其归为一类,以便集中讨论。
其一,《水浒传奇》之名见于清人王士祯《香祖笔记》卷十二:“徐神翁谓蔡京曰:‘天上方遣许多魔君下生人间,作坏世界。’蔡曰:‘安得识其人?’徐笑曰:‘太师亦是。’按《水浒传传奇》,首述误走妖魔,亦意本此。”(30)王士祯:《香祖笔记》,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年,第119页。清代半月老人《荡寇志序》云:“予少时每遇稗官小说诸书,亦尝喜涉猎,而独不喜观前后《水浒》传奇一书。”(31)俞万春:《荡寇志》,戴鸿森校点本,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第1047页。俞灥《续序》提到“以《水浒》传奇煽惑于众”(32)俞万春:《荡寇志》,第1049页。,此两句于语法不合,判断戴版校对有误,书名当作《水浒传奇》。
其二,许多典籍对《水浒衍义》之书名有所记载。《(道光)厦门志》卷一五:“又有说平话者,绿荫树下,古佛寺前,称说汉唐以来遗事。众人环听,敛钱为馈,可使愚顽不识字者为兴惑之用。间有说艳书及《水浒衍义》者,宜禁之。”(33)道光《厦门志》卷15《风俗记》,厦门:鹭江出版社,1996年,第518页。此外还有蒋瑞藻所作《花朝生笔记》:“施耐庵搦管作《水浒衍义》。”(34)朱一玄、刘毓忱主编:《水浒传资料汇编》,第107页。
其三,《水浒志传》见于《京本增补校正全像忠义水浒志传评林》(明余氏双峰堂刊本),收藏于日本日光晃山慈眼堂,日本内阁文库藏有残卷。另外日本东京大学图书馆还藏有《鼎绣全像水浒忠义志传》一部。可见《水浒志传》其名在早期许多版本中都曾出现过。
其四,《水浒记》其名见于清人金埴的《巾箱说》,其云:“往读施耐庵《水浒记》,疑作者讥宋失政,其人其事,皆理之所必无者。”(35)金埴:《巾箱说》,北京:中华书局,王湜华点校本,1982年,第142页。除此之外并无材料证明《水浒记》与《水浒传》为同一部书。
8.《梁山传》《宋元春秋》
这两个书名仅见于他人所作之序中,流传不广,甚至鲜为人知。《梁山传》书名出自明代五湖老人《忠义水浒全传序》:“与其为哦《西洋》,咏《平妖》,览《双双》《浪史》,不若羹墙《梁山传》矣。”(36)朱一玄、刘毓忱主编:《水浒传资料汇编》,第189页。关于《宋元春秋》的记载,见于清人刘子壮《宋元春秋序》,其云:“《水浒》,传也,曷以谓《宋元春秋》?曰:志宋之将为元也。”(37)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931页。虽然有学者如袁无涯,将《水浒传》类比《春秋》,(38)参见朱一玄、刘毓忱主编:《水浒传资料汇编》,第187页。但并无他人正式将之作为书名。这两个书名能否视作《水浒传》的同书异称也需要进一步讨论。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避复求新”“书贾射利”等因素影响下,《水浒传》在付梓时呈现出十分复杂的书名形式,体现出书籍刊刻的不同信息。这些信息并不能算作《水浒传》的书名异称,但于研究之重要性不容小觑,故于此进行整理说明。
(1)书名体现书籍刊刻信息。例如,《京本忠义传》(上海图书馆残本)、《都察院刊本水浒传》、《郭勋刊水浒传》、《芥子园本李卓吾评忠义水浒传》、《新刊京本全像插增田虎王庆忠义水浒全传》、《京本增补校正全像忠义水浒志传评林》、《明刊巾箱本水浒传》、《新刻出像京本忠义水浒传》、《贯华堂第五才子书水浒传》以及《金人瑞删订水浒传》等,这些书名体现了书籍刊刻时间、刊刻地、刊刻单位以及刊刻人等诸多信息。这些信息展示了书籍流通过程,有助于学者“辨章学术、考镜源流”。
(2)书名体现书籍刊刻版本情况。如《旧本罗贯中水浒传》、《新刊京本全像插增田虎王庆忠义水浒全传》、《京本增补校正全像忠义水浒志传评林》、《明刊巾箱本水浒传》、《新刻出像京本忠义水浒传》、《精携三国水浒全传》、《绣像汉宋奇书》、《鼎绣全像水浒忠义志传》(日本东京大学图书馆藏),这些书名包涵了典籍版本新旧、插增、增补、校正、人像、书籍形制等信息,有助于我们考察归纳书籍不同时期的刊刻特点,或对书籍史的研究有所帮助。
(3)书名体现书籍评点状况,包括某序本、某评本等。如《天都外臣序本水浒传》《李卓吾先生批评忠义水浒传》《芥子园本李卓吾评忠义水浒传》《钟伯敬先生评忠义水浒传》《金人瑞删订水浒传》《京本增补校正全像忠义水浒志传评林》《温陵郑大郁序本水浒传》《文杏堂批评水浒传》《李卓吾评忠义水浒全传》,我们可以据此了解当时文人对《水浒传》作品的解读情况。
(4)多部作品合刻本。如《英雄谱》别题《精携三国水浒全传》或《绣像汉宋奇书》是《水浒传》与《三国演义》的合刻本;《四大奇书》是《三国演义》《水浒传》《金瓶梅》《西游记》的合刻本;《征四寇传》亦题《水浒后传》又名《荡平四大寇传》或《续水浒传》是截取一百十五回本《水浒传》的后半部分与陈忱的《水浒后传》合刻的本子。郑樵认为:“类例既分,学术自明。”(39)郑樵:《通志略》,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722页上栏。可见图书分类是可以从一个角度体现图书发展历史状况的,研究前人将哪些典籍同分一类,也有利于我们对书籍内容与主题的把握。
综上可见,根据前人的研究,被认定为《水浒传》异称的书名共分8类15条,然而,从现存的资料看,这8类书名与《水浒传》关系复杂,并不能确定均是其异称。
二、《水浒传》与相关书名关系研究
有关上述8类15条书名与《水浒传》的关系,学界的分歧主要在于它们是否为《水浒传》异称这一问题上。
1.关于《忠义水浒传》《水浒》与《水浒传》的关系。前文提到其书在明人目录著述中,有题为《水浒传》者,有题为《忠义水浒传》者,而在文人评述作品时,则多将书名简化为《水浒传》或《水浒》。古今许多学者讨论其关系,李贽在《忠义水浒传序》中提到:“施、罗二公,身在元,心在宋;虽生元日,实愤宋事……是故施、罗二公传《水浒》,而复以忠义之名传焉。”(40)朱一玄、刘毓忱主编:《水浒传资料汇编》,第171页。杜贵晨则认为:“《忠义水浒传》是先有‘忠义’,后有什么人突发奇想,增‘水浒’二字;增了‘水浒’以后,某个时候又有人突发奇想,不要‘忠义’这两个字了,只存‘水浒’。”(41)杜贵晨:《〈水浒传〉的作者、书名、主旨与宋江》,《南都学坛》2008年第1期,第49页。“水浒”与“忠义”出现在书名中的先后顺序还有待于进一步考证。“当两个书名中的简者存在繁者不包含的文字时,二者属同书异名,而非缩略书名与原书名的关系。”(42)黄威:《古籍书名考》,北京:中华书局,2021年,第389页。从此角度视之,《水浒》为原书名简称或缩略书名,不为《水浒传》的同书异称,而由于无法确证“水浒”之名出自“忠义水浒”之后,《忠义水浒传》当作为《水浒传》的同书异称。
2.关于《水浒忠义传》《京本忠义传》与《水浒传》的关系。学界一般比较认可《水浒传》是由早期民间流传的一个个“水浒故事”,经由文人加工发展而来。那么书名可能会存在一个“不稳定时期”,例如明人李贽与当代学者杜贵晨,二者均认为“水浒”与“忠义”在书名中并不同时出现。那么在这个时期是有机会出现《水浒忠义传》这样的名称的,日本和法国也都藏有这样的版本,如果只将其简单视为刻工排版失误是不恰当的。但是“忠义”与“水浒”孰先孰后,还是两种情况在早期并存,暂时缺乏有力材料佐证。随着《水浒传》与《忠义水浒传》两个书名被读者广泛接受,《水浒忠义传》只能作为《水浒传》的一个书名异称而存在。
而对于《京本忠义传》与《水浒传》的关系,学界大体有两种看法,一些学者认为《忠义水浒传》先有“忠义”后有“水浒”,即《水浒传》本名应为《忠义传》,例如杜贵晨。另一些学者认为所谓的《京本忠义传》,是刻书时题写在版心的简称,李永祜持这一观点。(43)参见李永祜:《〈京本忠义传〉的断代断性与版本研究》,《水浒争鸣》2009年第11辑。李从残页的刊刻特点,结合明代刻书情况判断,该书是嘉靖初期建阳书坊刊刻而成。相比之下,李先生的观点更为合理,明代距今时间并不算久远,留存下来的各类书籍并不少见,笔记、档案、公私目录也十分丰富,若真有《水浒传》版本作“忠义传”,绝不至于任何记载都无法发现。上文也提到有版本书名题为《水浒忠义传》,那么极有可能出现在书籍版心处题名简称“京本忠义传”的情况。因此可以推断“忠义传”是一种简称,“京本”是标明刊刻信息,其并不是《水浒传》正式的同书异名。当然这并非一种定论,有关于《京本忠义传》进一步的研究有待于相关材料的继续发掘。
3.关于《水浒全传》《水浒正传》与《水浒传》的关系。首先,通行本《水浒传》都是百回本,而《水浒全传》为一百二十回,上文已提到《水浒全传》相较《水浒传》增加了征田虎、王庆等情节。王利器对此有不同的解释,他认为《水浒全传》当为三个系统的故事合成,《水浒传》是史进群盗活跃的太行山系统话本的书名,《宋江演义》为梁山泊系统话本,《古今诗话》为四大寇系统(天一阁抄本《录鬼簿》)的名称,后人误将第一个故事书名作为全部故事名称。(44)参见王利器:《〈水浒〉释名》,《社会科学研究》1985年第3期。杜贵晨则不认同上述观点,他对王利器的观点逐条批驳,认为《宋江三十六人赞》中张顺、张横、李俊等的赞辞,都点明为水上英雄,不可能只在太行山活动,三十六人也都以宋江为首与史进无关。(45)参见杜贵晨:《〈水浒传〉名义考辨——兼与王利器、罗尔纲商榷》,《明清小说研究》1990年第2期。杜说材料充分,论证详实,当从此说。其次,由于金圣叹认为《水浒传》七十卷之后为后人妄加,因此提出所谓“水浒正传”,意在区别其他版本,宣扬自己版本的正统性,此书名仅可指称金人瑞所删订的《水浒传》版本。故而《水浒全传》与《水浒正传》都不是通行本《水浒传》的同书异名。
4.关于《第五才子书》与《水浒传》的关系。明末清初的金圣叹尤为推崇《水浒传》,他点评《水浒传》为“天下第五才子书”,认为:“《水浒传》方法,都从《史记》出来,却有许多胜似《史记》处。”(46)施耐庵:《贯华堂第五才子书水浒传》,第2页。由于金圣叹的巨大影响力,“第五才子书”之名不胫而走,成为《水浒传》的一个正式的异称。
5.关于《宋江》与《水浒传》的关系。上文已经提到,《七修类稿》中记述的《水浒传》内容全部题为《宋江》。对此刘知渐认为:“《水浒传》之前,存在过《宋江三十六人传》或《宋江传》之类的评话或小说”“这就是郎暎所谓‘旧必有本’之‘本’。”(47)刘知渐:《〈水浒〉的书名及其所谓“真义”——罗尔纲同志〈水浒真义考〉质疑》,《明清小说研究》1986年第1期,第74—75页。宋人周密《癸辛杂识续集》录龚圣《宋江三十六人赞序》:“宋江事见于街谈巷语,不足采著。虽有高如李嵩辈传写,士大夫亦不见黜。”(48)朱一玄、刘毓忱主编:《水浒传资料汇编》,第19页。胡应麟评价《宣和遗事》,“又所记宋江三十六人,卢俊义作李俊义,杨雄作王雄,关胜作关必胜,自余俱小不同,并花石纲等事,皆似《水浒》事本,倘出《水浒》后,必不更创新名。”(49)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第437页。这些材料都可证明在《水浒传》正式出现之前,民间出现过“水浒故事”的蓝本,郎暎所录《宋江》也当是如此,与《水浒传》并不同为一书。
6.关于《江湖豪客传》与《水浒传》的关系。1951年发现的《兴化县续志》卷十四载明人王道生所作《施耐庵墓志》,其中明言《水浒传》原名《江湖豪客传》。(50)参见朱一玄、刘毓忱主编:《水浒传资料汇编》,第120页。但是学界对于《施耐庵墓志》的真伪争论很大,支持者和反对者都为数不少。
杨子华曾经提出《水浒传》的作者应是杭州书会才人施耐庵的观点,而《墓志》的说法完全站不住脚,他提到:“《水浒》和一般由个人创造的小说不同,它是‘艺人的说唱’‘才人的话本’‘作家的成书’三结合的集体创作。”(51)杨子华:《〈水浒〉的作者是杭州书会才人施耐庵——兼驳〈施耐庵墓志〉、〈施耐庵与《水浒》〉》,《水浒争鸣》2003年第7辑,第147—148页。而不是《墓志》所说的“弃官归隐”“闭门著书”。杨认为所谓《江湖豪客传》的书名风格类似20世纪30年代的武侠小说,而且《墓志》中提到的所谓施耐庵的“著作”也颇为可疑。除此之外,李骞又根据《元史·选举志》指出至顺辛未这年没有开科考试的记载,查《浙江通志》《杭州府志》《钱塘县志》等地方志也没有施耐庵或施子安其人为官的记录。并且《三遂平妖传》等作品的主题与行文风格与《水浒传》也大不相同。(52)参见李骞:《谁是〈水浒传〉的作者》,《文学自由谈》2007年第4期。
对于这些质疑,陈传坤在《〈施耐庵墓志〉之谜》中转引欧阳健的文章《古代小说与人生体验》,(53)参见陈传坤:《〈施耐庵墓志〉之谜》,《寻根》2012年第4期。对“至顺二年进士”的问题做出探讨,指出虽然《元史》并未记载,但钱惟善《江月松风集》卷十二《杨隐君挽诗》序中提到:“君讳亮,字明叔,上饶人。其子观,登至顺二年进士第。”(54)钱惟善:《江月松风集》,吴晶、周膺点校本,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14年,第133页。同治版《广信府志·隐逸传》《浙江通志》也都载录“至顺二年辛未榜”。但即便如此,也并没有人能否认《墓志》所列诸书存在巨大的风格差异,也无人能对《江湖豪客传》一名不见任何记载做出合理的解释,缺乏其名从“江湖豪客”转变到“水浒”的相关证据链条。因此更多学者倾向于认为《墓志》乃是伪作,《江湖豪客传》不是《水浒传》的书名异称。
7.关于《梁山传》《宋元春秋》与《水浒传》的关系。《梁山传》出自五湖老人为《忠义水浒传》所作之序,按照册页古书的著录习惯,在序言中称引书籍多用异称。梁山是《水浒传》中的标志性地名,五湖老人选择其代指《水浒传》其书,清晰明确且并无歧义。虽然其余典籍并不见此书名,但仍然可以将之视作《水浒传》的同书异称。
明清时期,许多学者将《水浒传》归类为野史,或者是基于历史基础上的“演义”,故而时常有人,例如余象斗(55)参见罗贯中:《水浒志传评林》,余象斗评本,沈阳:沈阳出版社,2012年,序言,第4页。等,将其与《春秋》等书作类比。陈美林考证刘子壮《〈宋元春秋〉序》,(56)参见陈美林:《〈宋元春秋序〉略评》第1辑,《水浒争鸣》1982年。认为“或作于清初”,将《水浒传》更名写序是为了“表达政见”。有学者认为,“春秋”一词命名的书籍,一般具有“记事”属性,具有“教化”作用,(57)参见黄威:《古籍书名考》,第313—314页。故刘子壮将《水浒传》改称《宋元春秋》,标新立异以表达政见,其名是《水浒传》的同书异称。
8.关于《水浒传传奇》《水浒衍义》《水浒志传》《水浒记》与《水浒传》的关系。首先,“传奇”最早特指唐代的短篇文言小说,宋代话本小说中也有“传奇”一类,以“传奇”称《水浒传》表示其书讲述的是发生在“水泊梁山”上的传奇故事。其次,古代“衍”“演”相通,《易·系辞上传》:“大衍之数五十。”(58)黄寿祺、张善文:《周易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711页。《经典释文》引郑注云:“衍,演也。”(59)陆德明:《经典释文》,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25页。故其名也可作《水浒演义》,历史演义是明清时期小说的重要类别,陈氏尺蠖斋在《评释东西两晋演义序》中说:“一代肇兴,必有一代之史,而有信史有野史,好事者丛取而演之以通俗谕人,名曰演义,盖自罗贯中《水浒传》《三国传》始也。”(60)朱一玄、刘毓忱主编:《水浒传资料汇编》,第201页。因此自明代起,便有学者认为《水浒传》有演义小说之实,这个观点也反映在书名称引中。再次,《周礼·春官》:“小史掌邦国之志。”(61)林尹注释:《周礼今注今释》,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273页。颜师古曰:“志,记也。积记其事也。”(62)《百衲本汉书》第1册,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4年,第192页。“志”与“记”相通,“记”与“传”相仿,都表示“记载事迹”,这与《水浒传》最初被归类为“野史类”的分类是相符的。
“古书称引随意,是古书同书异称出现的重要原因。”(63)黄威:《古籍书名考》,第361页。除《水浒志传》外,这几个书名不见于正式目录书的记载,也没有以此为名的书籍传世。尤其《水浒记》,其名多指晚明戏曲家许自昌创作的传奇剧目。故上述书名当是称引者过于随意所致,除了代表文体的字眼有所区分,含义并无区别,是《水浒传》的同书异称。
三、《水浒传》的书名含义
对于《第五才子书》《梁山传》《宋元春秋》这几个书名的理解当无异议,而对于“忠义”“水浒”二词的理解,则是厘清《水浒传》书名含义的关键。
有关“忠义”,目前学界的主流观点认为“忠义”是“水浒”的形容词,主要的争论是“忠义”对“水浒”发挥怎样的修限作用,这一点下文会做具体论述。另外也有一些学者,如熊燕军、雷家圣、黄玫瑄等曾撰文对宋元之间“忠义人”群体做专门论述,张锦池认为两宋之交的“忠义人”大体分两类,其一是“不从敌国,结寨自保”的“山寨忠义”,其二是“宗宋抗金”的“红巾军”。其言:“一部《忠义水浒传》实乃两宋‘忠义人’的英雄谱”。(64)张锦池:《〈水浒传〉考论》,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49页。从此角度说,“忠义”指的是“忠义人”,《忠义水浒传》乃是“‘忠义人’发生在水泊的传奇故事”的意思。
有关“水浒”二字,清末燕南尚生曾经解释:“水合谁是相仿的声音(谐声),浒合许是相仿的样子(象形)。施耐庵,生在专制国里,俯仰社会情状,抱一肚子不平之气……他那命名的意思,说这部书是我的头颅,这部书是我的心血,这部书是我的木铎,我的警钟……”(65)朱一玄、刘毓忱主编:《水浒传资料汇编》,第349页。这个解释乃清末进步人士假托《水浒传》之名,施耐庵之口,抒发自己的不平之气,于学术研究上不足取信。于此之前,已有学者对书名进行了释义。
明万历年间,袁无涯作《忠义水浒全书发凡》:“《传》不言梁山,不言宋江,以非贼地,非贼人,故仅以‘水浒’名之。浒,水涯也,虚其辞也。盖明率土王臣,江非敢据有此泊也。其居海滨之思乎?罗氏之命名微矣。”(66)朱一玄、刘毓忱主编:《水浒传资料汇编》,第132页。与其相反的是金圣叹,他为《水浒传》作序:“若夫耐庵所云水浒也者,王土之滨则有水,又在水外则日浒,远之也。远之也者,天下之凶物,天下之所共击也;天下之恶物,天下之所共弃也。”(67)施耐庵:《第五才子书 施耐庵:水浒传》第1册,第13页。其所言“水浒”乃是“天下之凶物”“天下之恶物”。在过去同样有很多人认为《水浒传》所书败坏世道人心,例如《(道光)厦门志》中就曾提到:“施耐庵《水浒》实为诲盗之书,尤宜禁。”(68)道光《厦门志》卷15《风俗记》,第518页。以上说法均带有强烈的主观性,为受时代影响之产物。
后人在考察该书书名问题时,对于“水浒”二字的出处,基本达成共识。前文提到罗尔纲研读《诗经》,考证“水浒”二字出自《诗经·大雅·绵》:“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溪水浒,至于岐下。”至于如何对其释义,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大体有四种说法。
1.以罗尔纲为首,认为“忠义”与“水浒”的含义是相反的,其二者关系是相对立而存在的。罗认为《绵》是周部族祖先开创基业的史诗,以“水浒”为书名是对宋江等人梁山聚义的推崇,暗指主题——替天行道救生民,反抗封建统治。以现在的眼光看,罗所解读之“真义”带有一些以今解古的成分。
与罗稍有不同,王利器认为:“宋江三十六小说之以‘水浒’为名,正影射周家‘率西水浒’之图王霸也。”(69)王利器:《〈水浒〉释名》,《社会科学研究》1985年第3期,第82页。李万生认为“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溪水浒,至于岐下。”一句是指周部族奠基于古公,强盛于文王的历史事实。虽然古公仍是商民,但是,“已经有了某种逆之而动并将代之而起的征兆。”(70)李万生:《“水浒”书名及相关问题》,《云梦学刊》2005年第6期,第92页。侯会在此基础上将“水浒”引申出“反抗者根据地”的含义。(71)参见侯会:《从“山贼”到“水寇”水浒传的前世今生》,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21页。根据以上诸位意见,“忠义”为书名,要么是后人妄加,要么是作者借“忠义”自诡,引起人们对所谓“忠义”的反思并有助于书籍梓行。
2.许多学者认为“忠义”是对“水浒”的注解,也是对全书主题的概括。欧阳健认为《水浒传》乃是:“居于水浒之忠义之士之传。”(72)欧阳健:《〈水浒〉的成书与“水浒”的精神——兼与刘再复商榷》,《乌鲁木齐职业大学学报》2011年第4期,第40页。第二十回诗“水浒请看忠义士,死生能守岁寒心”(73)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第219页。等即是例证。杜贵晨认为《水浒传》书名“体现全书‘忠义’的主旨,宋江形象是《水浒传》作者集中的代言,全书的灵魂。”(74)杜贵晨:《〈水浒传〉的作者、书名、主旨与宋江》,《南都学坛》2008年第1期,第49页。而商周对立,是文王之子武王时期的事,《绵》诗叙述只到文王,不应该将“图王霸”安在《绵》诗上,与《水浒传》更无关系。《绵》诗歌颂的应该是周部族虽然实力强胜“三分天下有其二”但仍然“以服事殷”的美德。
3.有学者从文化寓意来解释“水浒”。例如马小龙认为:“‘水浒’的本意就是‘通往梁山的路’,而‘梁山’的文化寓意是水患严重、急需治理的地方”“小说冠以‘水浒’之名,实际上暗喻北宋朝廷对待梁山好汉的两种办法:以武剿之;以文化之……作者起这样一个生涩隐晦的书名实为对统治者的委婉劝诫。”(75)马小龙、陈晓梅:《〈水浒传〉释名考——兼论治水神话与“水浒传”的主题含义》,《档案》2016年第1期,第25页。孟祥荣对“水浒”做了这样的注解,“水”即“江湖”,宋江等人由对抗朝廷到归顺朝廷的过程是“由江湖而向庙堂的回归的过程”。(76)参见孟祥荣:《由江湖而庙堂的回归之旅——〈水浒〉之书名所隐含的文化意义》,《水浒争鸣》2001年第6辑。鲍鹏山则认为“水浒”这个书名,借周部族被逼迁徙,寓意“水浒”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人的安身之所。”(77)参见鲍鹏山:《新说水浒》,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9年,第3页。李维东认为《水浒传》致力于社会稳定的探索。(78)参见李维东:《〈水浒传〉是一部致力社会稳定的探索之作》,《水浒争鸣》2020年第18辑。莫其康认为“施耐庵著《水浒传》的意图,是以宋江之躯还张士诚之灵”,(79)莫其康:《兴化芦荡即是拟想的梁山泊——关于〈水浒传〉地理背景兼及创作意图的探讨》,《水浒争鸣》2020年第18辑,第148页。还有学者认为“水泊梁山”是朝堂的镜像。(80)参见孙琳:《朝堂与梁山的镜像比较——略论〈水浒传〉中的反腐策略》,《水浒争鸣》2020年第18辑。这些观点兼具考据与索隐,从文化学、语义学等角度对“水浒”含义进行解释,颇为新奇,也能够自圆其说,可为一家之言。
4.有些学者承认“水浒”这一词汇来源于《诗经》的“率西水浒”一句,但是他们认为在元明时期,“水浒”已作为“水边”“水泊”之类的同义词,《水浒传》这个书名不过是“梁山水泊”的雅化,没有深刻意义。持此观点的有刘知渐(81)参见刘知渐:《〈水浒〉的书名及其所谓“真义”——罗尔纲同志〈水浒真义考〉质疑》,《明清小说研究》1986年第1期。、鲜述文(82)参见鲜述文:《〈水浒〉的书名和意义》,《重庆师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2期,第26页。等。
总体说来,学术界对“水浒”的理解对比前人已经有了长足进步,不过对于“水浒”与“忠义”的对应关系还是争论不休。前两种说法各有其合理性与局限性,考虑到《水浒传》的成书时代,我们可以说其书蕴含有朴素的反抗精神,但如罗尔纲所言“反抗封建统治”则未免太过附会,借忠义自诡也“工程量”太过浩大。事实上“忠义”二字不应是一个偏义复词,只强调对皇帝、朝廷的忠心,其应当是“忠”与“义”相对立存在。作者是封建社会文人,天生信奉“天地君亲师”的传统儒家忠君思想,在底层社会的生活经历又让其下意识地歌颂民众“结义”以自保的反抗精神,再加上文人对游侠、江湖生活的浪漫想象,这些复杂的情感杂糅在作品中,正是字里行间都充斥着种种矛盾,最后才能诞生这样伟大的著作。因此,与其说宋江是“忠义”的代言,是《水浒传》主旨的缩影,不如说宋江身上体现的“忠”与“义”之间的矛盾、冲突、博弈是全书的主题,其最终结局既有“求仁得仁”的洒脱,又有反抗最终失败的无奈和遗憾。第三种说法则是运用现代文学批评的方法对《水浒传》进行释读,跳出“水浒”与“忠义”的“藩篱”,有助于开阔视野,不失为一条新的道路。一部久经时间考验的经典,不会也不该只有一种角度的释读,抛开对小说主题忠义与否的争论,或许能领略到《水浒传》不一样的魅力,除了对旧有稀见材料的发掘外,多角度的分析也是《水浒传》研究的一个趋势。第四种说法则稍显偏激。首先《水浒传》伏笔颇多,涵义深刻,不能认为这样一部巨著的书名释义无意义,将之进行简单化处理,否则会对书中情节内容解读造成妨害。其次从原型批评的角度出发,纵使“水浒”后来只是“水边”“水泊”的意思,其中也必然隐含最原初的深刻寓意,故不可忽视书名研究在学术上的巨大作用。
四、结语
综上可见,《水浒传》相关书名总计有8类15种,从现存材料与研究看,能确认为《水浒传》异称者有《忠义水浒传》《水浒忠义传》《第五才子书》《水浒传传奇》《梁山传》《宋元春秋》《水浒衍义》《水浒志传》《水浒记》9种。《水浒》《忠义传》为《水浒传》的简称。《宋江》是《水浒传》成书前蓝本之一,《江湖豪客传》《水浒全传》《水浒正传》不是《水浒传》的同书异称。
《水浒传》一书的书名,“水浒”来自《诗经·大雅·绵》:“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溪水浒,至于岐下。”历来学者认为“忠义”或是作为修饰“水浒”的形容词或是作为代表“忠义人”的名词。对“水浒”二字的理解主要有四种:代表“忠义”;代表“替天行道救生民”的反抗精神;代表一定的文化隐喻;代表“水泊梁山”的雅称。前两种说法各有其合理性与局限性,对皇帝的“忠”与具有朴素反抗精神的“义”是对立并存的,它们之间的矛盾、冲突、博弈是全书的主题。第三种说法,有助于我们跳出传统窠臼,多角度对《水浒传》的主旨进行把握。第四种说法则稍显偏激,可待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