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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张爱玲与音乐艺术

2022-03-17周斌斌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22年1期
关键词:胡琴张爱玲小说

周斌斌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回顾张爱玲研究史,众多研究者早已注意到张爱玲作品中独特的、个人化的听觉艺术,并以此为切入点,分析张爱玲小说的写作技巧与风格特征。最早的研究者是傅雷,他从张爱玲的艺术修养角度探讨了张爱玲小说的美感,傅雷之后的谭正璧承接傅雷的观点,亦将张爱玲的艺术修养视作其文艺之美的母体。笔者试图循此脉络,考察张爱玲的音乐素养,并探求音乐艺术对张爱玲创作的影响。

一、张爱玲的音乐艺术素养

张爱玲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音乐。在她上小学前就已经接受过家庭教师的专业钢琴教育,而她的音乐启蒙,则时间更早。刘川鄂在《张爱玲传》中评价张爱玲的音乐素养时说,她的音乐素养是第一流的[1]。这并非作者对传主的吹捧与谬赞,而是基于她的家庭教育经历所得出的可靠结论。跳出张爱玲受教育的经历而单从作品来看,张爱玲音乐素养的形成又与她敏锐的感受力相关。或许,我们可以综合这两方面得出一个结论:张爱玲一流音乐素养的形成不仅依赖于她所受到的专业教育,还在于她是个音乐天才。

(一)来自家庭的音乐教育:从传记作品看张爱玲的音乐素养

一般认为,张爱玲音乐素养的形成与其家庭密不可分。王一心在讲张爱玲音乐素养时直言,以张爱玲那样的出身,几乎不可能不与音乐发生关系[2]。确实,张爱玲父亲乃是清末重臣李鸿章的外孙,张爱玲的母亲也门第相当,她乃清末首任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的孙女。出身名门,依靠祖宗荫庇,贵族化教育是应有之义。

张爱玲真正的音乐教育开始于1928年。当时张爱玲8岁,张父决意改过自新,把家从天津搬到上海的一处欧式洋房里,张母也因此回国。张母回国后经常宴请朋友,宴饮岂能无丝竹,于是经常出现这样的画面:张爱玲的姑姑弹着钢琴,钢琴上摆放着盛开的鲜花,张母则立在张爱玲姑姑背后,手按在她肩膀上,配合着钢琴音吊嗓子,而小张爱玲则总在一旁静静欣赏。大人们这才注意到张爱玲有音乐天赋,张母从此对张爱玲在音乐方面悉心培养。张母把音乐才能当作张爱玲“西式淑女训练”的一个重要内容,教导张爱玲“既然是一生一世的事,第一要知道怎么爱惜你的琴”[3]169,她带着张爱玲听音乐会,给张爱玲请了一个白俄的琴先生。后来,即使张爱玲父母离婚了,张母也坚持插手张爱玲的教育,继续对张爱玲进行音乐方面的培养。

音乐教育在张爱玲就读圣玛丽亚女校前半途而止,但正如刘锋杰所说,张爱玲虽然没有将音乐作为自己的职业,却保持了对音乐的敏感,从而使其文学创作因为音乐的介入而有了独特的魅力[4]。

(二)源自天分的音乐感受:从作品看张爱玲的音乐素养

张爱玲在她的散文中多次谈起音乐艺术,其中最重要的一篇谈音乐的文章题目直接叫作《谈音乐》,1944年发表在胡兰成所办的刊物《苦竹》上。在这篇文章里,张爱玲洋洋洒洒评价了各种东西方的乐器、各种雅俗的曲调,表面上她是以比较手法表达自己在音乐方面的好恶,实际上在这种举重若轻的姿态中,显示了其不俗的感受力。她在比较古典音乐家的时候,说巴赫的音乐是“小木屋里,墙上的挂钟滴答摇摆;从木碗里喝牛奶;女人牵着裙子请安;绿草原上有思想着的牛羊与没有思想的白云彩;沉甸甸的喜悦大声敲动像金色的结婚的钟”[3]171。音响材料的非语义性决定了音乐艺术的非描写性特征,因此音乐是以间接的、非视觉的、非具体的方式呈现的,这就使音乐艺术不可能像视觉艺术那样去造型。在音乐艺术中塑造视觉表象,只能通过听者自身对音响变化的感受加以联想、想象,将感受到的音响运动具体化,甚至同某种视觉表象相联系,这样才能间接、曲折地构想出音乐本身所不能提供的东西。从张爱玲对巴赫音乐的视觉性感受描述上,可见其有不凡的音乐感受力。

这种音乐感受力是一项据说只有12%的人才具有的色听联觉能力[5]。联觉指的是当一个感觉器官受到刺激时,另一个感觉器官产生了它所特有的感觉。色彩—音乐联觉是一种较为常见的联觉能力,指听见声音会产生色彩、形状一类的视觉意象。1939年冬天,还在读大一的张爱玲参加了《西风》杂志的征文,写了一篇《我的天才梦》。这篇文章算是年轻气盛的张爱玲对文坛的一次自我宣讲。她称自己从小就被视为天才,除了发展自己的天才外没有其他的生存目标[3]2。她讲的天才主要表现在文艺上。她说:“对于色彩,音符,字眼,我极为敏感。当我弹奏钢琴时,我想象那八个音符有不同的个性,穿戴了鲜艳的衣帽携手舞蹈。”[3]2人是以不同的感觉器官来接受外来刺激的,对于钢琴乐的感受,人都是依赖于听觉,在人脑中显现的基本也都是听觉意象。张爱玲把音符想象成跳舞的小人,除了是其独特的联觉力在发挥作用外,很难说没有联想活动的介入。音乐引发的色听联觉主要有4种形式:第一,局限于眼球后头颅中的光幻觉;第二,在物体周围,与物体不相混的底色;第三,投射于声源方向空间的光幻觉;第四,非常光亮以至湮没环境的视觉表现[5]。显然,把音符想象成跳舞的小人是一种在联觉基础上引发的后续的联想活动。人的观念系统是高度联系的,因此以一种感觉为基础完全有可能触发与这种感觉相关的经验或概念,至于联想到什么这基于个人经验,与听者自身的感情相关。联觉和联想活动的作用机制目前较为模糊,亦非本文所关注的,在笔者看来,张爱玲具有一种纤敏的音乐感受力,她能将抽象的音乐具象化,以独有的感受描绘出音乐的某种境界,而这都得益于她天才般的音乐感受力。

二、音乐艺术对张爱玲小说创作的影响

韦勒克、沃伦的《文学理论》认为,各种艺术有相互影响的关系,但这关系并非这一个决定那一个,而是一种具有辩证关系的复杂结构,这种结构通过一种艺术进入另一种艺术[6]。在笔者看来,音乐艺术进入张爱玲的小说文本,主要体现在3个方面:第一,音乐本身作为一种描写对象,在小说里直接引入音乐内容、音乐术语、音乐活动,通过音乐表现主题,塑造人物,组织情节,乐声、歌声直接成为情节的一环;第二,小说借鉴音乐的形式,主要在音乐的曲式结构上;第三,通过一定的节奏、韵律,语句的长短错落和句式的变换,达到文学语言的音乐性。

(一)音乐本身作为一种描写对象

张爱玲的小说里经常会出现一些乐器、曲子、音乐活动,这些音乐本身的描写揭示了人物性格,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渲染了气氛,与小说的文本表达相得益彰。

1.表现人物形象的音乐描写

小说中与人物相关的音乐描写,通常起到塑造人物形象的作用。这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通过音乐描写衬托女性人物“知书达礼”的淑女形象。张爱玲深谙旧小说的人物塑造法,在塑造大家闺秀类的女性人物时,借由相关联的音乐描写展现人物内在的品性。例如小说《花凋》在介绍主人公郑川娥时,说她的理想就是有一天能够开着无线电睡觉[7]。热爱音乐的雅好,说明了该女子的才学与品位。音乐与柔弱女子的相伴,也衬出这位女子形象的妩媚动人。而如此热爱音乐的女子最终竟在花季的年龄珠沉玉陨,更增添了《花凋》主题的悲怆。另一种情况是借由音乐描写表现男性人物自私虚伪的形象。在小说《花凋》里,郑先生一家落魄不堪,却拥有无线电和最新流行的唱片,这一细节描写,有力讽刺了郑先生贪图享乐、奢靡腐败的做派。

2.组织情节的音乐描写

张爱玲在小说中经常通过音乐展开故事情节,构思故事布局,把乐声、乐器作为构成情节发展的一环。张爱玲运用音乐艺术组织小说情节的做法,主要效法《红楼梦》。《红楼梦》里的音乐描写,无一处不起作用,最通常的作用便是起到构成情节发展的线索作用。张爱玲采用此种写法,以乐声、乐器组织情节,层层深入,最终实现“曲终人散”的艺术效果。《沉香屑·第一炉香》是张爱玲第一篇真正意义上的中篇小说,在这篇小说里,张爱玲着重描写了一个现代知识青年女性沉沦的全部过程,而在这个过程里,音乐发挥了重要的链接作用。葛薇龙初来梁公馆,她的本意是想清白地寻靠个机会。梁太太是个久经风月场的女人,在她眼中,收留人的标准只有一条,那就是能不能被她利用。所以,梁太太面试葛薇龙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会弹钢琴么?如果葛薇龙不会,后面的沉沦也就不会发生。偏偏出身较好的葛薇龙会弹钢琴。这时葛薇龙踏上了沉沦的第一步,留在梁府开始交际应酬。住进梁府的第一晚,葛薇龙就被大厅宴席里的丝竹之声迷了耳识,无线电乐声令她心旷神怡,她微笑着入睡。这里,她滑向沉沦的第二步,沉醉地享受。葛薇龙第一次为梁太太工作是不知情的,她因为参加学校唱诗班才在无意中给梁太太弄来了大学生卢兆麟,但也在这次请客宴上,葛薇龙第一次当众弹唱《缅甸之夜》,开始留心为梁太太工作。另外也是这次请客,牵出了葛薇龙与乔琪乔纠缠不清的恋情。可以说音乐在此起到了重要的线索作用,层层推进了故事情节的发展。

3.渲染环境的音乐描写

音乐作为一种表现情感的艺术,在小说里通常起着渲染氛围、升华情感的作用。张爱玲的写作有一个特点,喜欢将小说中的场景、氛围具体化、感觉化,以实现人物与环境的和谐相融,这就好比一幅人物画,总要以配合人物情绪的背景来表现整幅画面的意境。张爱玲喜用音乐,尤其喜用高音表现欢快的环境氛围。比如《沉香屑·第二炉香》,这篇小说采用降调的方式,小说开头是一片浓厚的喜气洋洋的氛围,新郎罗杰安百登结婚当天早上去新娘家的路上,他感到“那是个淡色的,高音的世界,到处是光与音乐”[8]55。这是一段虚写,将主人公欢喜雀跃的感受世界泛写为现实感官世界,将小说的气氛推向高潮。接下来描写婚礼,“风琴上的音乐如同洪大的风,吹得烛火直向一边飘”,高音的环境还在继续,只是稍有趋和。再接着,新郎和新娘离开教堂之后,耳边没有了教堂的音乐和喧嚣的人声,高音回落,完成了整个降调的过程,环境描写开始趋于写实,零度描写周遭的环境氛围。除了这篇小说,在《金锁记》中也用“细细的音乐”描绘曹七巧被姜季泽告白时喜悦的氛围,在《鸿鸾禧》中用“高升发扬的音乐”将婚礼的场面推向高潮。这些例子不胜枚举。可见,音乐作为一种背景、引子,在张爱玲小说中虽然没有占据过主要地位,但总是萦绕左右,无时或缺。

(二)音乐形式在小说中的嫁接

以音乐的思维方式结构小说,参照音乐的曲式逻辑进行构思,把音乐的形式嫁接到小说的创作中,这不仅丰富了小说的表现形式,还带来了小说创作的革新。张爱玲借鉴音乐的曲式结构革新小说的叙述方式,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主导动机的重复,复调技巧的运用。

1.主导动机的重复

音乐是一种转瞬即逝的时间艺术,因此为了强调音乐印象,重复就成为音乐艺术重要的表现因素之一。在音乐作品里,用一个特定的、反复出现的旋律来表现某个角色的性格即为作品的主导动机[9]。主导动机除了能代表人物外,还能代表各种对象,如一种情绪、一种思想等。通过变奏,主导动机还能体现人物性格的变化、故事情节的发展,因此音乐的主导动机被广泛运用到了文学创作上。在意识流小说里,主导动机一般有两种使用方式:一是杜夏丹式,只用两三词的短语;二是普鲁斯特式,在小说开端使用主导动机暗示某个主题,然后在叙述过程中不断地回到这个主题。张爱玲小说中的主导动机两种兼有。第一类如小说《倾城之恋》,在这篇小说的战争叙述方面,张爱玲重复使用了“吱呦呃呃呃呃”这个摹声词。此摹声词主要模拟大炮射击的声音。张爱玲很少直接描写残酷的战争场面,如枪林弹雨等,而是通过一系列重复的摹声词象征残酷的战争场面,每一次“吱呦呃呃呃呃”响起就是一次战争冲突的激烈爆发,对于孤立无援的白流苏就是危机感和荒芜感的加重,表现了大时代下个人命运惘惘的威胁。此为第一种,用重复的短语表现一种场景、一种情绪的主导动机。第二种普鲁斯特式的主导动机在《倾城之恋》中也表现明显。《倾城之恋》开头便是一段胡琴声,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故事[8]160。胡琴是中国的传统乐器,欧阳修《试院闻胡琴作》一诗说“胡琴本胡人乐,奚奴弹之双泪落”。张爱玲在此以胡琴奏出这一段苍凉故事,取的就是胡琴表现苍凉的主题。胡琴声的第二次出现发生在徐太太来之后,而这正是情节的一个转折,也是人物思想性格产生变化的最初体现。如果说在这之前白流苏还是一个囿于家庭的“受气包”,那从这次谈话之后,白流苏已渐渐从自怨自艾中走出,将为自己的生存作一番拼斗。在这里,胡琴借助叙述的变奏,体现了人物思想性格的变化。故事结尾,白流苏成功与富家子弟范柳原结婚了,这看似大欢喜的结局又响起了胡琴声,同样的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故事[8]201。相同胡琴声的重复贯穿故事的首尾,既是重复的主导动机暗示主题的苍凉,也在这主导动机的反复出现中导致结构上的循环往复。传统小说是时间性的线性结构,主导动机的反复使得小说脱离了线性的时空顺序,什么是始、什么是终,都是流水般的不舍昼夜,循环的宿命感强化了哲学意义上的悲剧感。

2.复调技巧的运用

音乐的织体有4种,其中经常运用到小说中的是复调艺术。复调在音乐旋律上的组合方法叫作对位法,意指两条以上的旋律同时进行,相互交织,组成一个立体结构。巴赫金最早进行复调概念的文学研究,认为复调小说的本质特征是对话性,对话是复调得以形成的质的规定性[10]。张爱玲的小说一般采用故事外叙述者的方式进行叙述,但《心经》一篇,主要以人物对话展开故事叙述。《心经》围绕“恋父情结”主要有三重叙述视角,分别属于女儿许小寒、父亲许峰仪、母亲许太太。三重视角围绕“恋父”一事各有态度,分别发出了各自的叙述声音。对于女儿许小寒来说,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她对父亲的声音就是“我不过要你知道我的心”“我是一生一世不打算离开你的”[8]130。与此同时,许峰仪何曾不知女儿对自己异样的感情,只是他不能接受这违背人伦的情感,所以他对许小寒的声音只能是推拒的,“小寒,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我……我们得想个办法,我打算把你送到你三舅母那儿去住些时”[8]131。面对这种难堪的爱,许小寒是进攻的话语姿势,许峰仪对女儿的进攻始终是躲拒的,最后找了个和许小寒差不多模样的段绫卿作为替代。而目睹这些的许太太无力改变也无心改变这种状况,只能默默忍受及默默保护自己的女儿,面对小寒对自己的肆意嘲讽忍受不理,她对小寒的声音一直是母亲对女儿的关爱,“要紧的倒是你——你年纪轻着呢”,“现在我虽然迟了一步,有一分力,总得出一分力。你明天就动身,到你三舅母那儿去”[8]145。不同视角展开的人物对话消解了作者的情感态度,还主人公以话语权,消解了人的社会道德属性,还人以本能欲望的原始面貌。读者在这篇小说里围绕人性问题听到了各种人物的声音,众声喧哗的背后是拥有独立意识和完整价值的人发出的多重声音的组合,这就是小说中的复调艺术,所达到的功用也是鲜明的,能够摆脱单调的叙述方式,呈现更为复杂的情感状况,构成一种有张力的叙述。

(三)小说语言的音乐性

欧根·希穆涅克在《美学与艺术总论》中讲到,“文学语言,特别是诗的语言,都是与‘谐音’,即所谓‘音乐的’品质密不可分”[11]。文学语言包含的音乐品质表现在语音、音调、节奏这几个方面。从语音上看,张爱玲小说里有大量叠音词、双声词、叠韵词存在。以《第一炉香》为例,在透过葛薇龙的视角看梁府环境的这段描写中,就使用了大量叠音词,如“齐齐整整”“疏疏落落”等;双声词有“住宅”“仿佛”等;叠韵词有“阑干”“满山”等。语音和谐,读之朗朗上口。在音调和节奏方面,张爱玲小说里的例子也是俯拾即是。例如《第二炉香》写罗杰与愫细结婚的场面:“现在,他前生所做的这个梦,向他缓缓地走过来了;裹着银白的纱,云里雾里,向他走过来了。走过玫瑰色的窗子,她变了玫瑰色;走过蓝色的窗子,她变了蓝色;走过金黄色的窗,她和她的头发燃烧起来了。”[8]64“走过……走过……”,这是排比的手法。此句以排比句式排列,句式整齐,每句的字数大致相同,节拍数均匀,节奏和谐。另外,该句还运用了双声词、叠韵词,音韵流动婉转,富有和谐的音乐美。除了语音、音调、节奏外,张爱玲还善用标点,制造抑扬顿挫的音乐效果。如《金锁记》中七巧对侄子春熹连声责骂:“我把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三茶六饭款待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什么地方亏待了你,你欺负我女儿?你那狼心狗肺,你道我揣摩不出么?”[8]240一连串感叹号、问号的运用使得句式错落有致,富有铿锵的节奏。

三、结语

早在1944年,胡兰成就注意到读张爱玲的作品,如同在一架钢琴上行走,每一步都发出音乐[12]。时隔半个世纪,今天的学者刘锋杰在评胡兰成这段近似谄媚的文字时也同意他的表述,肯定这是张爱玲作品的真实写照[13]。张爱玲作品的独特价值正在于她用音乐来写小说。小说与音乐的联姻古已有之,张爱玲小说中显性的音乐元素便是效法古典小说《红楼梦》。所不同的是,张爱玲的文学音乐化形式指向的是苍凉的情感意蕴层面。苍凉既是张爱玲小说总的底色,也是其所造的音乐境界。胡琴之咿呀,远处飘来的渺音,这些张爱玲常用的音乐意象就是苍凉本体所显之象,月映万川,每一个音乐意象就是一曲敬慕的挽歌,万川生辉,音乐意象的交相辉映共同抵达人生苍凉的悲剧底蕴。此外,张爱玲小说的音乐化结构延展了读者的审美感受,读者的期待视域在此受到阻隔,因为这并非读者惯常见到的小说表达方式。所以,小说表达方式的陌生化使得读者在细细品味中感受文字音韵之美,欣赏整体悲凉的音乐化情境。张爱玲小说的苍凉是音乐化的苍凉,是文本与读者共同参与构造的苍凉,也从这个意义上说,张爱玲显示了其独特的价值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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