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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视角中的地域美术研究
——以20世纪甘肃美术为例

2022-03-17

陇东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甘肃敦煌美术

李 军 磊

(陇东学院 美术学院,甘肃 庆阳 745000)

空间作为地域美术产生、发展和传播的基本场域,蕴含着地域美术视觉图像形成的内在基因及其文化个性。因此,研究地域美术,既要强调地域性又要谨防将地域概念与地区概念的混同。“地域”是一个文化概念,而地区是一个行政疆域划分的概念。地域的内涵不仅涉及到自然空间的独特性,而且还关系到空间中以特定生活方式共存的族群生活、生产方式,以及族群内在联系的心理空间表征。殷双喜曾指出:“地域美术研究应包括地域、交通、历史文化、经济、体制、传播、市场等诸多因素”[1]。因此,地域美术特征的形成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在关于《北京美术史》文本写作的研讨会中,于洋提出了地域美术研究的观点,认为“地域美术研究中时间、空间维度的具体内涵,以及此类研究范式所面临的个性与共性的问题”[1]。研讨会上参会学者们也分别提出了作为地域美术研究的观点。可以看出,地域美术作为空间场域下存在的一种文化现象,它在时间和空间的维度上都有具体的内涵,将20世纪甘肃美术作为个案来加以具体分析和阐释时,就会发现: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其具体的文化表征也发生了动态化的发展。通过分析甘肃美术形成的历史渊源、演变轨迹、文化特征,就可以进一步发掘出地域美术的个性特征和文化价值。

一、空间理论对地域美术的影响

关于“空间”,古今中西的论述较多。如中国古代的老子、庄子、王充等对其都有论述,认为,“空间的概念蕴含着有限性与无限性、相对性与绝对性、连续性与间断性的辩证统一”[2]。西方人一般将空间认为“是相对于主体的客观存在”“是一切事物发生的场所”,经亚里士多德、牛顿、笛卡尔、黑格尔、康德、马克思等学者对空间的不断讨论,将空间的内涵和外延进一步发展到人类的精神空间、社会空间等领域。20世纪上半叶,索尔提出“文化空间”的概念,随后,列斐伏尔通过比较空间与时间,认为“空间比时间更为持久广泛,空间包含时间,时间要通过空间才能呈现”[3]。结合文化学、社会学、文化地理学等有关“文化空间”的研究成果,可以发现文化空间是多层次、多维度、处于不断发展的利益化存在。福柯从社会学的视角将“文化空间”定义为“多层次历史性的积淀”[4]。还有其他学者认为“文化空间是各种形式的人类活动赖以实现的空间,它不仅是艺术的所在地,也是视觉的源泉,为生产生活提供创新,还能对生活质量进行必要的、经济上的定义”[4]9。国内学者也有相关的表述,例如,有研究“将文化空间看作文化在一定区域的空间表现以及在这个区域进行文化交往的表达方式”[5]。结合相关研究成果,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理解“文化空间”:其一,在属性上文化空间应该包含物质空间、精神空间和社会空间三个层面。列斐伏尔曾指出,“对于空间的研究,必须揭示出物质、精神和社会三个领域的理论统一性”[6];其二,在研究维度上文化空间具有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其三,“‘文化空间’是基于人类活动的一个整体存在,具有多重可塑性、历史变动性、意义开放性、文化累积性、时间控制性等特点”[7]。

综上所述,空间理论对地域美术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确定地域美术研究的视角,我们依据文化学、社会学、文化地理学有关“文化空间”基础理论,可以建构地域美术研究的研究视角和理论框架;第二,研究维度集中在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在这两个维度上解释地域美术的文化空间;第三,研究的对象确定为地域美术特征形成的物质空间、精神空间、社会空间的关系;第四,对地域美术发生、发展、传播形成一个开放的、立体的和动态的文化阐释。如甘肃地区自古便是一个多民族混居的地区;不同民族的生活习俗、宗教信仰、文化传统各不相同。那么在同一物质空间内,由于多民族文化的对抗与文化冲突在精神空间方面就形成了多元共存的现象,而在前两者的基础上空间内的社会生产方式也是多元并存的显现,如农耕文化与农牧文化并存现象的出现。正是这种多元并存的文化现象的出现,才真正呈现出甘肃地域美术的特殊文化空间。

二、地域美术与甘肃美术

学界对地域美术的概念主要有两种认识:一是地域美术具有积极的价值,认为“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即是典型的观点;二是地域美术具有消极的价值,是局限与封闭的产物。造成两种不同观点的原因是对地域概念认识的模糊。首先,要区分的就是地域的概念。“地域”的概念并不仅仅是一个地理学上的概念,它更是一种文化概念。“‘地域’概念的形成应该具有以下特点:其一,它的空间形态和文化形态应该具有稳定性;其二,‘地域’是一个动态的概念,具有历时性、变化性、多样性的特点;其三,对‘地域’的认识应该是一个立体的而非平面的认知;其四,对‘地域’的研究要在一个比较的视域下进行。”[8]因此,从地域彰显特定民俗、生态、传统和习惯等方面看,地域强调的是一个“人化”的空间概念,强调人在空间内的一种认同感,这种认同感是相互的,有时是个人的有时是集体的,是一种文化与地域的互通关系。其次,美术作为特定文化形态的视觉文化表征形式,也势必与特定的文化形态紧密相连。“地域环境对艺术家的影响是自然而然的,在视觉艺术领域更为直接”[9]。对于艺术作品的生产,丹纳在《艺术哲学》的表述是“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风俗”[10]。因此,地域美术被定义为发生在特定地域环境内的美术现象的总和,包括艺术家,艺术作品,画派以及美术教育,与时代精神紧密相连。另外,地域美术还具有动态的、历史性的特点。

甘肃美术是指发生在甘肃境内的一切美术现象,从美术形态上包含绘画、雕塑、建筑、画派等重要的美术活动以及美术教育。从时间的维度上,可以分为古代、近代、当代美术。“甘肃地处黄河上游,与陕西四川、青海,新疆,内蒙、宁夏都有接壤,是古丝绸之路的黄金路段。在行政区域上甘肃由14个州、市组成。在人口种族上由汉、回、藏、保安族等12个少数民族构成。”[11]。长期以来,甘肃地区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是中原文化与域外文化交流和融合的区域。多民族传统文化的基因下,形成了以农牧经济和农牧文化为主的地域文化。多民族文化交流和融合,成为甘肃文化多元并存的重要文化基础。由于先天的物质空间基础,势必会造成人在精神和情感、价值观(精神空间)等方面的巨大包容性,进一步会影响到人在社会空间中的一切活动。

基于甘肃地域空间文化的影响,甘肃美术创作在内容上,一是受“丝路文化”影响的美术创作;二是以藏族生活场景为题材的美术创作;三是以黄土高原人文景象为主的美术创作;四是以当代甘肃生活景象为主的美术创作。

三、20世纪引进与融合中的甘肃美术

站在历史的角度看,正是由于甘肃地区的人口流动和多民族杂居,才使本地区自古就对外来文化具有一定的包容性与开放度。在丝绸之路沿线,对于中国来说,甘肃地区扮演着重要的桥梁作用,连接着中西方经济、文化的交流。与域外的文化交流、碰撞、融合都首先在这里发生,然后传向内陆。从文化空间的角度考察,甘肃地区的文化特征恰恰是多元开放的地域文化,文化的开放性造成了空间内人的精神空间的确立和社会空间的交往。古代以敦煌艺术为代表,敦煌艺术是在中西文化交流与碰撞中产生的艺术作品。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敦煌艺术的整体形态恰恰是空间场域内物质空间、精神空间、社会空间的具体表征。进入20世纪以后尘封已久的敦煌艺术发掘引起了国内外考古、文化、艺术学者的注意,敦煌艺术的价值被世界所关注。敦煌艺术的文化空间已经超越了地域性的限制,从时间和空间的维度得到了无限的延伸。

甘肃虽然地处我国西北部,但由于古代丝绸之路带上的文化交流,在这一文化空间内产生了丰富的文化资源,这些文化资源为20世纪甘肃美术的发生、发展、和传播带来了先天条件。20世纪初,敦煌莫高窟艺术的考古发掘,让遮蔽已久的敦煌艺术重新引起了世人的关注,不断地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文化学和艺术工作者前来对其进行研究。这给甘肃美术的发展和传播带来了新的契机。张大千、王子云、吕斯百、常书鸿等艺术文化学者到敦煌的一系列考古发掘、作品临摹的活动促进了甘肃美术的传播。同时,也为近代甘肃美术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思想。因为在西行画家、学者中有一部分人都有海外留学的经历,他们将西方艺术的创作方法和思想带到了甘肃,对甘肃的美术带来了长远的影响,促进了甘肃美术的发展。从地域美术的“文化空间”视角来研究甘肃美术,就需要对发生在地域内所有关于美术现象加以梳理和分析,才能完全地勾勒出甘肃美术的群体化特征,如此才能进一步揭示甘肃美术发展轨迹、形象生成原因、演变轨迹、形象特点等方面的逻辑关系。

当我们从时间和空间的维度来看20世纪甘肃美术的演变过程时,就会发现20世纪甘肃的美术由于本土文化空间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而慢慢地发生着改变,其主要原因首先是“西北文物考察团”对甘肃敦煌的考古和发掘,拉开了甘肃近代美术发展帷幕,其次是国内艺术家群体的“本土西行”,对甘肃本地艺术家从思想和创作方法的影响,促进了甘肃美术从传统向现代美术的转型。

整个20世纪的甘肃美术都是在引进与融合的过程中展开的。20世纪初期,在陇原大地上由于新文化运动的推进,一批批在“新学”影响下的年轻学生,远渡海外。本土留日学生,阎士璘、范振绪等创办《秦陇报》,旨在传播新思想、新知识、新文化。报刊的发行,对促进近代甘肃文化教育的转变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也给相对落后的甘肃地区,带来了新思想。《秦陇报》作为一种现代异质文化的载体与传播工具,是西方先进文化与甘肃传统文化交流的一座桥梁,促进了甘肃文化模式向现代的转型。对这些积极接受新学的先进知识分子来说,他们的海外学习经历,首先从物质空间上发生了变化,暂时脱离了甘肃偏远的地域限制,使其进入新的空间“场域”,从心里的感受和思想(精神空间)上发生了一定的变化,进而引发学子对甘肃文化空间的一系列思考和实践,他们回国后的社会实践,也将带动甘肃美术的发展,引发甘肃艺术家对空间文化的思考。

阎士璘、范振绪两人均擅长书画,后来也分别担任甘肃省教育厅厅长和甘肃省政协副主席。20世纪40年代兰州聚集着大量的美术家,有本土的也有暂居兰州从事美术创作的艺术家如张大千、马基光等。范振绪临摹的《大痴富春山色长卷》,在画面的笔墨运用上,更加注重墨法的视觉呈现,画面显得更加浑厚,既体现了作者对传统艺术的继承,又体现着地域文化空间对其的影响。这一时期各种艺术展览活动不断,此时的兰州艺术家热情高涨,努力创作,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艺术气氛比较宽松。

由于古代“丝绸之路”开通的原因,甘肃地区文化交流比较频繁,出现了举世闻名的“敦煌艺术”,近古由于丝绸之路的没落,甘肃乃至整个西部的艺术便随之处于边缘化的状态。敦煌莫高窟的考古发掘,将沉寂千年的传统艺术揭开了神秘的面纱,敦煌艺术展现了它独有的魅力,引起众多文化学者的高度重视。随后在民国政府相关文化学者的大力倡导下,促成了“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的成立,在权力机构的推动下,由教育部牵头,委派张大千、王子云、常书鸿等人负责,还邀请了20多位画家随行组成了考察团。如龚翔礼、董希文、潘洁兹等20多位画家。董希文创作的作品《开国大典》,霍熙亮等人创作的《猎归》等艺术作品,从中都可以看出对敦煌艺术的学习和借鉴。由于受到西方艺术思想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西行画家的一系列创作,充分地表达了对传统艺术精神内涵的挖掘以及对西方艺术的学习与借鉴。这些创作从形式到民族精神的表现,在主流文化空间形成了深刻的影响,反过来对甘肃的美术创作发展又形成推动力。

1944年“敦煌艺术研究所”正式成立,考察团赴敦煌莫高窟,对敦煌艺术进行了发掘、保护和研究。最后出版了《敦煌莫高窟志略》作为考察的研究成果。从20世纪三十年代开始画家开启了对敦煌的取经之路。如赵望云、徐悲鸿、吕斯百、詹建俊、洪毅然、吴作人、林风眠等人对敦煌壁画的研习。对敦煌艺术的考古发掘和进一步研究,使得中国的传统艺术大放异彩。“西部独特的地域和边远地区民族风情以及文化,为艺术家打开了一个新的空间——蕴含着地域性与民族性相互融合的艺术空间,为中国现代美术语言的发展提供了具体经验”[12]。赵望云以写生的方式直接进行创作,创作出“农村写生”的一系列作品,如《疲劳》《幽静的山村》等,以及王天一创作的国画《草原猎归》是关于少数民族生活景象的作品,都是反应甘肃地域文化特征的作品,都是具有甘肃地域文化特征的作品。这些作品充分地体现了甘肃空间文化的特点。空间文化对甘肃地域美术的形成和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文化空间是“人化”的空间形态,人在具体的场域,所感受到的物质方面、精神方面、包括社会活动的种种关系都会影响到艺术家的创作,而艺术家的创作正是这些关系的具体显现。西行画家将新的美术创作方式和观念带到了这里,使得这一空间中人们的精神空间产生了变化,从而为这个原本相对封闭的空间输入了新的血液,推动了甘肃美术的发展。

在全球化背景下,西行画家的本土西行,不论是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对甘肃地域美术发展造成了深远的影响,其中有一部分西行画家具有海外学习的经历,在中西文化和艺术的比较中,他们都自觉地将本民族的文化和传统艺术应用于自己的创作之中,体现了艺术家的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他们的空间转向对甘肃美术的发展起到促进的作用,对传统艺术的学习和借鉴也进一步影响了本土艺术家的创作。他们的艺术实践将地域美术的个性和共性的特征得到了体现。在国画、油画、版画上都有所体现,如吴作人创作的《祭青海》《藏女负水女》、常书鸿创作的一系列有关敦煌的油画作品《雪原莫高窟风景》《敦煌中寺后院》等作品,都是反映甘肃地域文化的作品。本土画家在空间场域内受到西行画家的影响,在空间实践中,从思想到艺术创作方法上都发生了变化,“85思潮”时期,甘肃的现代艺术实践,不亚于北京、上海。让这个原本封闭、落后、保守的西部城市,引起了美术界的关注。“85.8新艺术展”展览的成功举办,体现了甘肃本土艺术家对现代艺术的尝试和探索,作品包括油画、装置和行为艺术。

如上所述,20世纪甘肃美术的具体实践充分体现了地域文化对地域美术的影响,不管是空间和时间影响都是深远的,甘肃的文化空间就是一个基于传统文化下的多民族融合的文化空间,艺术家在空间场域下所有的实践活动都会受到物质的、精神的和一切社会活动的影响。在对20世纪甘肃美术的考察中,我们可以发现在“空间”视域下一切文化现象的产生,是文化传统与文化交流中必然产生的结果,而这种文化现象正是对传统的继承与发展做出的能动反映。地域文化的源起恰恰体现了主体和客体在空间中的博弈。美术的传播方式是以图像传播方式完成的,图像中蕴含了主体在空间中的位置以及空间内主体之间“博弈”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又能动地反作用于空间,对空间内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产生着影响。20世纪甘肃美术的发展是在国内画家和文化学者的“空间转向”下展开的,这一“空间转向”促进了甘肃美术的发展。

地域美术是地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从“空间”视角看,地域美术就是空间表征的一种“符号化”形式,所指向的是地域文化的核心内容。20世纪的甘肃美术秉持“文化基因的传承与文化母题的凝练”[13],其形成了一种开放性和包容性的发展态势。甘肃艺术家美术创作的表征就是利用自己的文化资源塑造“西部形象”[14]已经逐步形成了大家的一个集体共识。因此说,20世纪甘肃美术的发展脉络就是在与新文化、新思想的碰撞中,不断发掘和凝练自己本土文化的过程中,进行的艺术实践,是在“开放和包容”的前提下,20世纪的甘肃美术将“地域个性”与“民族共性”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实现了自身的文化价值。通过对甘肃地域美术发展的脉络梳理和现象分析,可以看出地域美术的发展不仅是地域传统文化特征的呈现,更是人的思想变化的具体表征,而人作为美术创作的主体,思想和空间感受的变化直接会影响到美术创作中图像的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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