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画”概念的历史沿革及学术定位
——兼论其与“漆绘”“磨漆画”及“现代漆画”之联系
2022-03-17叶敏
叶 敏
(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7)
“漆画”概念自形成以来,便被赋予了不同的内涵指涉与外延拓展,其历史沿革与艺术地位的发展和演化涉及传统髹漆造物、民间工艺美术与现代艺术等多个方面。但“漆画”概念由于所处的历史时期的差异,仍然在不断演进。简要来说,清中期前“漆画”就在文献中有着零星的记载,通过某些墓葬文物可发现其蛛丝马迹,但此时的“漆画”并没有很明晰的概念,更近似于“漆绘”的意涵。清末民国时期,由于西学东渐带来西方艺术门类划分方法,“漆画”作为绘画门类的概念也应运而生,走入艺术理论界的视野并渐为大众所接受,影响越来越广。二十世纪三十至六十年代,漆画教育开始兴起,逐渐形成了工艺与艺术的并轨发展;六十至七十年代,受越南磨漆画的影响,“磨漆画”一度替代了“漆画”的舞台。八十年代开始,随着“漆画”概念的正名以及漆画学科的系统构建,学界提出了“现代漆画”的概念,并不断在阐释过程中提及“漆绘”“漆画”“磨漆画”“现代漆画”之间的关系。
漆绘与漆画、磨漆画、现代漆画各概念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都具有审美和图释之功用,但在名称、概念、表现形式上也存在一定的差异。为了梳理各概念内涵与外延的不同变化,有必要将其置入历史沿革的语境中,厘清各自概念间的细微不同,以便在学术研究中准确使用相关的概念,有助于漆画学科研究的深化。
一、清中期以前:“漆画”血缘基因的探索
中国作为世界漆文化发源的摇篮,距今八千年前就已开始漆艺髹饰的实践。从浙江萧山跨湖桥出土的桑木漆弓、余姚河姆渡朱漆大碗,到湖北随县曾侯乙墓葬的彩绘漆棺、山西大同司马金龙墓葬的人物故事漆绘屏风,再到安徽马鞍山出土的东吴大司马朱然墓葬中的“伯榆悲亲图”“百里奚会故妻图”“季札挂剑图”等漆盘。这些出土的髹饰漆器都足以表明,先辈们早已将实用性与艺术性融合在传统的漆器髹漆工艺中,向世人呈现漆器髹饰艺术的独特魅力。这些髹漆造物上富含审美装饰与图释功用的漆绘图像,便是“漆画”概念血缘与基因的源头。要厘清漆画概念的由来,就不能忽视传统髹漆造物对其形成产生的影响。可以通过两方面来溯源,一是梳理历史髹漆造物的发展过程,二是探索漆画在历史文献中的存在。
(一)历史髹漆造物中的漆彩绘
我国古代的髹漆造物中,髹漆彩绘是极为重要的装饰制造环节。古代历史上很早就形成了专门从事髹漆彩绘工序的画工与匠人,如汉代贵州清镇平坝汉墓出土的漆杯铭文中就有记载:“广汉郡工官造乘舆髹泊(箔)画木黄耳杯,容一升十六仑。素工昌、髹工立、上工阶、铜耳黄塗工常、画工方。”[1]出土的实物也有“战国曾侯乙墓彩绘漆内棺”“马王堆汉墓彩绘云气纹漆鼎”“三国朱然墓彩绘贵族生活图漆盘”“明代朱檀墓朱漆戗金云龙纹长方形盒”等。通过对众多造物遗存的研究可见,这种在髹漆造物上的装饰绘画,更多是遵循考古学的命名规则(XX漆/工艺XX图XX器皿)来进行命名,而很少被称为“漆画”,其目的也是为避免产生歧义。如“彩绘出行图漆器残片”“彩绘宫闱宴乐图漆案”“黑漆戗金人物花卉纹菱花式盒”等,因而,现代漆画的命名方式中将历史髹漆造物中的髹绘图像直称为漆画的做法并不严谨,应将其称为漆绘更为适合。
(二)历史文献中的“漆画”基因
从目前可供考证的文献资料看,清中期以前的古文献中所出现的“漆画”记载,基本上漆画的“画”都是作为动词解,表示用漆来画,从属于髹漆技法工序,同“漆绘”。如东汉应劭所撰《风俗通义校注》载:“至作漆画屐,五彩为系。”[2]567《后汉书》载:“梓木为棺,以漆画之。”《隋书》载:“宗庙及殿庭则五色漆画。”《元史》载:“并朱漆画瑞草。”清《养心殿造办处史料辑览》载:“黑推光漆画洋金节节双喜盒、红漆画洋金莲艾盒。”[3]223而明确定义“漆画”概念的,只有明代黄大成所撰的《髹饰录》中有载:“漆画,即古昔之文饰,而多是纯色画也。又有施丹青者而如画家所谓没骨者,古饰所一变也。”[4]66然而此处的“漆画”指代的仍是强调以髹(漆)器作为载体,在漆器表面进行髹绘装饰的手法。
综上所述,虽然历史上“漆画”字样出现的次数不少,但显然古人概念中“漆画”的“画”指向更多的是一个绘制的动作,并不能等同于图像,其概念等同于“漆绘”,作为传统髹漆(器)装饰的一种手法。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还没有形成清晰的“漆画”概念。至明清时,才产生较为明确的定义,泛指髹漆器上的文饰或装饰纹样。
二、晚清、民国至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漆画”作为绘画类别概念的正式提出和演化
从字面上理解,“漆画”的概念有两种解读方式,即:用漆来画,“画”做动词解,从属于髹漆技法工序,同“漆绘”;或用漆作的画,“画”做名词解,从属于绘画艺术类别。在清中期以前的髹漆造物中,最为常见的就是作为髹漆工序的“漆画”。而作为绘画艺术类别的“漆画”则是在清中晚期才出现的。一般就绘画分类的方式而言,传统中国绘画有自成体系的分类方式:有题材分类的人物、山水、花鸟、鞍马等;有按创作技法分类的水墨、白描、工笔、写意、青绿等;有按载体分类的长卷、立轴、册页、壁画等;而西方绘画则大多以使用的材料予以命名,如油画、水彩画、水粉画、版画,炭画等。显然“漆画”作为绘画类别概念的由来也是受到西学东渐的影响,民国高中教材《本国文化史》中的记载就是最好的佐证,曰:“近世画家……及西洋画学输入,于是水彩画、擦笔画、油画、漆画之法大行。”[5]272
目前已知最早以绘画类别出现的“漆画”记载是在清中晚期,邹一桂在《小山画谱》中提及:“凡画不用笔者,吹云、泼墨、水画(以墨浮水,用纸收贴)、火画(点香画纸,如白描画)、漆画、绣画,皆非正派,故不足取。”[6]42《小山画谱》的成书年代,正值考据学兴盛和西洋画进入国内的时代,由此而形成以西画的分类方式来区分传统美术类别也不足为奇。
至清末,福州外销漆制品中也出现不少平面的漆画作品:如《南山增寿图》《喜气扬眉图》《八仙图挂屏》等,其中癸卯年(1903年)创作的《八仙人物挂屏》出现题款:振源漆画社作,这也是福州民间画师集体介入漆画创作的见证。民国时期,福州出品协会的漆画参展1915年的美国巴拿马世博会并获得铜牌奖[7];在同期江苏筹办巴拿马赛会出品协会报告书中,江苏公立南菁学校选送的周以龙漆画作品《归帆》《夕渔》与其他油画作品并列出现[8]35,显然此时国人认知上已经存在油画、漆画的区分。1933年福建惠儿院为筹备芝加哥世博会,以调制漆水创作仿西洋写生《中山先生办公漆画图》[9]、金彩人物漆画《黄帝战蚩尤》、浮雕漆画《孔子杏坛设教图》等漆画作品参展。1937年的民国教育部第二次全国美术展览会中,吴埜山的作品《白鸽》《苏武牧羊图》同时入选西画目录,标注画种为“漆画”。这些作品见证了“漆画”概念在国内外展会中演化的过程,对我们认识“漆画”概念的沿革有着重要的作用。
综上所述,晚清至民国时期,在西方画学材料划分绘画方式的影响下,形成了作为绘画门类艺术的“漆画”概念。但此时的“漆画”概念范畴更广,囊括了髹漆(器)装饰图样和平面漆画。不管什么载体,只要是“拿漆画的画儿”[10]524就可以称作“漆画”,后世广义漆画的概念便由此而来。姜丹书编撰本科用《师范学校新教科书:美术史》“髹漆]目记载:“至汉而有漆画……天顺间有杨埙者,善漆画。凡以彩漆作屏几器物,绘染山水人物花鸟,无不精绝。且愈久愈鲜,世以其法得之倭国,号杨倭漆。”[11]41通过对比,《七修类稿》载:“天顺间,有杨埙者,精明漆理,各色俱可合,而于倭漆尤妙,其漂霞山水人物,神气飞动,真描写之不如,愈久愈鲜也,世号杨倭漆。”[12]452显然,这一时期的学人遵循西方材料划分绘画门类的观念,将传统髹漆(器)的装饰绘画,也全都纳入“漆画”的范畴之中,为后人埋下了概念混淆的隐患。
此后随着福建近代漆器产业的快速发展,福建惠儿院、福州工艺美校等近现代教育机构不断兴起,并且形成了福州漆画工会(1927年)、福州漆画业职业工会(1948年)等近代漆画团体组织。使“漆画”概念在福建地区逐渐形成工艺美术、纯艺术并行的路径,被广泛运用在漆器髹饰与装饰绘画中。新中国成立后,在福建文联与美协体系的推动下,李芝卿、齐羽等漆画先驱将作为纯艺术概念的“漆画”推向专业美术展览的舞台。如1959年第五届全省美展:齐羽《元春省亲图》、郑益坤《和平万岁》;1963年第六届全省美展:李芝卿《鼓山》、杨树坚《公社托儿所》等。当然,这个时期的“漆画”也涵盖了髹漆(器)装饰绘画的概念,如1958年《福州脱胎漆器》中的记载:“漆画是运用国画的方法,循油漆彩画的路径发展起来的。有用勾填法的金线填色画、有应用泼墨法的淡彩素画、有类似喷色法的凿空上色闪金的钩金画。”[13]26
三、二十世纪六十至七十年代:“漆画”与“磨漆画”概念之辨析
1962年在在北京和上海举办的《越南磨漆画展览》将“磨漆画”这种以研磨为主要表现手法、融入西方油画的元素的纯艺术绘画形式带入中国。因其呈现出一定的意识形态趋向与深刻宽广的现实主义图景,成为能够为革命服务的特色艺术,在中国美术界掀起强烈的反响。周恩来在参观越南磨漆画展时就曾说过:“东方漆文化有着悠久的历史,人家为什么可以发展反映现代生活的磨漆画?我们应当派人去研究与学习,将我们自己的传统发扬光大。”[14]在周恩来的关注下,文化部委派出专人前往越南河内美术学院学习磨漆画,如广州美院的蔡克振、中央工艺美院的朱济等;同时,中央美术学院筹建漆画专业选派研究生乔十光、李鸿印等人前往福州学习传统漆艺技法,尝试进行漆画创作。随后,文化部又以1964年第四届全国美术展览会为契机,在全国征集“为革命而磨”的磨漆画新创作,而福建地区为配合这一形式,特别成立了以林荫煊为组长,黄迪杞、王和举、梁汝初、黄匡白、陈秋芳、叶祥灶、翁开恩、林之本等人为成员组成磨漆画年画创作小组,创作的《盐场》《渔岛风光》《果园丰收》《海上放幻灯》等六幅作品入选全国美展华东地区磨漆画专项。“磨漆画”概念在国内传播后,在福建一度替代了以往漆画的存在,福建地区的漆画创作群体与普通观者的表述中也开始认同“磨漆画”而不再称为“漆画”。如此,以覆盖面较窄的“磨漆画”替代覆盖面更广的“漆画”的做法,在当时的文献、展览中也多有运用,如“加强本省特有的画种——磨漆画”[15]“包括宣传画、版画、国画、磨漆画、雕塑、幻灯片、剪纸等多种形式”[16]“福建磨漆画艺术展”等的说法即是。
这种存在瑕疵的观念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因此有必要对二者之间的差别进行辨析:
首先,概念出现的时间不同。“漆画”的历史更久远,清中期邹一桂在《小山画谱》中就提及了“漆画”作为绘画类别的概念。清末民初福州外销漆画作品中也出现“漆画”的表述,如“癸卯年(1903年)创作的《八仙人物挂屏》题款:振源漆画社作”;再如,在1915年美国巴拿马博览会上,展出的福州出品协会获奖漆画;等等。而“磨漆画”概念虽然发端于1928前后的印度支那高等美术学校,但其成为国内较为通行的概念则是在1962年北京、上海举办的“越南磨漆画展”之后,从概念形成与流行时间上来说均晚于“漆画”。
其次,涉及的专业属性不同。“漆画”自形成时就与中国传统工艺、传统绘画方式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后在此基础上又吸收了版画、年画、油画等专业艺术形式的不同特点,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多元化漆画工艺与现代漆画艺术流派。而越南“磨漆画”的萌生则是建构在西方油画的基础上,采用大漆、蛋壳等工艺材料作为媒材,强调画后罩漆打磨的程序。“磨漆画”不管外延范围的大小,都从属于绘画艺术的类别。与同样限定于艺术类别的“漆画艺术”概念相比,漆画艺术包含的表现形式要更丰富一些,不仅涵盖彩绘、描金、戗金、雕填上彩、等传统漆绘工艺,还囊括了“磨漆画”概念所有的外延。换言之,磨漆画是漆画艺术的一种表现形式[17]。
最后,范畴不同。“漆画”概念的范畴更宽泛,“磨漆画”概念范畴更狭隘,漆画涵盖了磨漆画的所有外延。如果用“磨漆画”指代所有的“漆画”场景,则会显得概念使用不准确。李芝卿在观看《越南磨漆画展览》后提出:“展品中由于漆面于表面装饰处理方法各异,如有的雕填上彩,有的平面描线,有的镶嵌贝壳,有的画后罩漆等,总称应以‘漆画’为妥,‘磨漆画’仅不过是‘漆画’中的一种门类而已。”[18]
四、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艺术界对于“漆画”概念的正名和阐释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席卷文艺界,国内的漆画家们开始反思过往的漆画艺术发展过程。尤其是福建的漆画家,对漆画艺术的发展具有强烈的使命感。在1979年举办“福建磨漆画展”后,吴川、王和举等福建的漆画家深感磨漆画这一外来艺术概念并不能代表中国漆画悠久的历史渊源和完备的技法传承,毅然提议为“漆画”正名,于是在1980年晋京举办《首届福建省漆画艺术展》之时,“漆画”便取代了“磨漆画”的命名。为此,乔十光在展览后的座谈会中提及:“这是中国第一次搞出了漆画专题展览,这个意义很重大。首先我很关心这个展览名称,当看到是以“福建漆画艺术展览”出现时我就非常高兴。不要用‘磨’字,虽然减一个字往往有争议。在北京和广东都去不掉这个‘磨’字,我每次向他们提出都得不到解决。‘磨’是一个手法,越南叫法是加了‘磨’字,我们叫法就不要跟着他们叫法。”显然,这一字之差的变化为中国“漆画”概念正了名,同时也成为福建漆画界引领中国漆艺术的自觉与自信的标志。自此,漆画作为独立绘画艺术画种的概念得以明确并沿用至今。仅从这一点上说,福建漆画界就做出了重大的贡献。此后,“漆画”便取代了六十年代以来“磨漆画”的地位,频繁出现在国内的各级艺术展览中,如1982、1984、1986的三届“福建省漆画艺术展”,1983年的“福建江西漆画展”,1986年的“中国漆画展”,等等。这一时期,随着漆画的影响力的逐渐扩散,漆画学科的规模也在不断增长,漆画学前辈们在建构漆画学科基本理论框架时,大多都涉及到“漆画”概念的界定,但是对于这个概念的认知仍然有相当大的差异,大致体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第一种划分方式是按照西方绘画以主要材料划分的方式。将传统髹漆彩绘概念与漆画概念大一统,认为不论古今,只要用漆进行绘制的画作,都可以称为漆画。乔十光认为:“我国的漆画从古到今,源远流长,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19]
第二种划分方式是按时间演进与附着载体分类的方式。将漆画概念划分为传统(古代)漆画和现代漆画。汪天亮认为:“漆画是十分古老但又极为年轻的画种。……各朝代漆器艺人将漆画绘制在日用品及明器上,人们一般将此类型和实用性密切联系着的漆画称为传统漆画。……纯欣赏性的现代漆画的出现,是漆艺由工艺美术领域走向纯绘画领域的划时代的突破。”[20]长北认为:“古代漆画作为漆器装饰而存在,是附属艺术,属于工艺美术范畴;现代漆画作为独立的审美对象而存在,是独立的、纯粹的精神表现,属于纯艺术范畴。”[21]
第三种划分方式是按漆画作为现代纯欣赏艺术画种的方式。将漆画概念作为现代绘画艺术门类之一,与传统髹漆彩绘、磨漆画等概念有意识地区别开来。吴晞将漆画的概念划定为以大漆为基础、沿用传统装饰手法,运用现代技法的工艺绘画。王和举认为:“中国的现代漆画(简称漆画),就是通过漆工艺流程制作的,不依附于漆器工艺品的‘纯艺术’绘画。”[22]
第四种划分方式是按漆画概念的不同范畴划分的方式。将漆画概念以广义与狭义区分,这也是近年来学界较为认同的观点之一。冯健亲先生认为:“漆画的界定,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地说,用漆作的画就是漆画,中国古代及现代漆器上的装饰纹样,都是用漆绘成的,称其为漆画亦顺理成章……狭义地说,中国漆画是到二十世纪才逐渐形成的一个现代画种,与漆器上的图案装饰有不同的艺术追求及评价标准……在分类上,前者属于纯艺术范畴,后者属于工艺美术(实用艺术)范畴。”[23]9
第五种划分方式是按当代漆画实践中的标准进行划分。陈金华提出:“漆画是以漆为主要媒介、运用各种入漆材料,通过堆漆、刻漆、镶嵌、雕漆、彩绘、泼洒、变涂、磨漆等不同表现手法和工艺过程来实现丰富的艺术效果。”[24]2017年中国漆画艺委会提出的新定义:“漆画是以天然大漆为主要媒介兼容其他漆材料进行创作的独具东方审美品格的画种。”[25]
根据以上观点,通过细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漆画学界对“漆画”概念的阐释,可以对这些并不完全一致的观点间的细微差别形成更深入的认知。如乔十光先生认为“漆画”概念既包含了古代漆器上的漆绘、也包含了现代作为画种的漆画,这与“只要用漆进行绘制的画作就是漆画”观点是一致的,延续了清末民国时期西方绘画以材料划分类别的方法;汪天亮、长北认为漆画应根据时间与载体功能的不同,划分为传统漆画与现代漆画,附着于漆器上的实用性装饰绘画划为传统漆画,不具实用性的纯欣赏绘画划为现代漆画;王和举认为漆画就是现代漆画的简称,漆画概念本身就是社会现代化的产物,是不依附于漆器工艺品的纯艺术绘画;八十年代末,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艺术媒材的应用范围与种类也更加广泛,聚氨酯等可入画的新型化学漆材也开始出现。1988年全国漆画座谈会之后,对于“漆画”概念中如何定位主要漆媒介类型也成为关注的一个焦点,产生了不少概念上的争议。后来定义“漆画”概念时,按照当代漆画实践标准进行概念划分的方法,在这一点上显然有着更多的考量,在将天然大漆作为主要媒材的同时,还兼顾了其它媒材的发展。
通过对“漆画”概念历史沿革的梳理可以发现,“漆画”概念实际上是在不断演进的,为更规范、清晰的进行学术研究,笔者认为可将其分为三个层次:首先,“漆绘”,指代以实用漆器为载体,兼顾实用性与艺术性的古代传统髹漆(器)装饰图像。其次,“漆画”,作为统一的概念,指代所有不具实用功能的纯欣赏性髹漆绘画艺术类别,涵盖“金漆画”“磨漆画”等细分门类。最后,“现代漆画”,以多元化漆媒材为特征,具有实验性和延展性,且涵盖了不断发展中的细分漆画门类。当然,在此对“漆绘”“漆画”“磨漆画”“现代漆画”等不同概念进行历史沿革的溯源与辨析,并非要人为地划分楚河汉界,将其强行割裂开来。只是希冀通过概念的梳理,分析其不同的侧重点。作为与传统髹漆(器)工艺紧密相关的“漆绘”以及作为漆材料绘画门类的“漆画”,在概念上不可完全划上等号。学者在学术研究中对几个概念进行具体使用时,需关注它们之间的细微不同之处以及相关概念在不同时序中的使用,以免产生混淆和干扰,这也有助于研究时对相关概念进行精准定位和清晰的阐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