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园里的风景
2022-03-17徐吉华
徐吉华
午后,我和儿子手捧一本书,共享阅读的美好。
清脆的微信提示音划破了浅浅的静,儿子拿起手机,笑着告诉我:“奶奶在葡萄园,姑姑发来的小视频。”我接过手机,打开视频。鲜亮绿叶在轻快地舞蹈,几串葡萄悬挂在粗枝上,一串挨着一串,挤得密不透风。粗糙干裂的枝干与绿叶形成鲜明的对比,已然没有生机,但它依然托举着叶,拉扯着果。
母亲就站在葡萄架下,穿着印满白色小花的青底圆领衬衫,岁月在她眼角刻下两道深深的印痕,风霜悄悄染黄微皱的脸庞,满头银丝在风中飞舞。母亲微微一笑,双眸中流出的都是慈祥。记忆中母亲总是笑得这样含蓄与温婉。
看着母亲,我的眼睛湿润了。上周回家,竟然没有发现母亲头发已全白。
这么多年来,我似乎从来没有细细打量母亲的样子,不知道她是胖了还是瘦了,不知道脸上何时增加了皱纹,不知道何时花白了发髻,时光模糊了我的印象。总以为能说出母亲的模样,可仔细想起來,脑海里只有童年的记忆。
母亲的背有少许佝偻,那道微微弯曲的弧线,与头顶的葡萄枝干相辉映,成为和风中最温暖的风景。那道弧线,是由爱画成,画笔里收藏了春天的芬芳、秋天的色彩、夏天的灿烂和冬天的静美,也收藏了我的喜、怒、哀、乐。
记得10岁那年的冬天,母亲到县城去置办杂货。那天特别阴冷,太阳收起了温暖,惨淡无光地在天空若隐若现。屋檐的冰凌似一把把利剑,足有三四十厘米。因为姑妈在城里的缘故,我缠着母亲带我去,每次去姑妈家都有红烧肉吃。母亲本来准备带大姐去的,经不住我的央求,同意了,她知道姐弟三人就数我嘴馋,大姐也总是让着我。我兴奋极了,仿佛已经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
去车站的路上,我像一只快乐的小羊奔前跑后,最后大汗淋漓,央求母亲背一段。母亲眼睛一瞪:“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要妈妈背呀,是不是要背到找老婆?”
“找老婆的时候,我背妈妈。”我闪着狡黠的眼光。
“就数你嘴甜。”母亲已笑得合不拢嘴。
母亲的背既温暖又舒服,她还不时地哼着小曲,我甜甜地睡了。
姑妈家的红烧肉似乎没了味道,因为出汗受凉,我感冒了,耷拉着脑袋,听母亲说额头有些烫。姑妈问要不要上县医院看看,母亲说回去喝点姜汤,发发汗就行了,再不济去卫生所看看。
下午,置办好杂货,母亲便带我匆匆往回赶,我感觉到母亲内心的焦急。
我浑身软绵绵的,迈不动腿。母亲要背我,我不肯,她手上拎着一堆货呢。最终,我还是伏在了母亲温暖的背上。快到车站时,母亲已经精疲力竭。公共汽车来了,等候上车的人排成一条长龙,簇拥着缓步向前。“不要挤,排好队。”检票员大声地维持秩序。
母亲的背已经湿透了,不停地喘气,每挪动一步都无比艰难。她想把手中的货放下休息一下,可又不由自主地随着人流前移。
“检票员,能否让我先上车,背着小孩呢!”母亲怯懦地请求。
“小孩?都这么大了,还好意思说小?难道还不会走路?”检票员道。
“孩子生病了,发着烧,迷糊着呢!”母亲连忙解释。
“生病?那赶紧去医院呀,坐什么车呢。”检票员冷冷地说。
母亲没有说话,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一定是无奈中夹杂着羞怯,她一直要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开口的。我心里难受极了,想下来自己走,在母亲背上挣扎了一下,母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别乱动。”母亲低声责备。我知道她是有怨气的,吓得我老老实实的。后来,怎样挤上车,怎样回到家的,我已经没有记忆了,但母亲背上的温度已经融化了我的心。
如今,我早已为人父了,十多岁的儿子也经常跃上我的背玩耍。有时,我也会如母亲一样,白儿子一眼,可到底还是贪恋这份温情,背上儿子满屋跑几圈,最后齐齐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一阵。
“咚叮咚”微信又来了,还是大姐发的,拍了一张母亲摘油桃的照片。母亲站在油桃树下,一根树枝上挂满了红得发亮的油桃,树枝呈九十度弯下,似乎就要压断了。母亲站在树枝后,两只手托着油桃,双眸闪动着异样的光彩,好像在赞叹树枝的伟大,又似在自豪于子女的成才。
大姐又发微信问我是否好看,我回答说,母亲在的地方,就是最美的风景。
编辑 东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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