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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拈斑管自编排 画稿诗林字字精
——李斗《扬州画舫录》成书、版本、校注等问题的思考

2022-03-16

江苏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画舫阮元嘉庆

许 建 中

(扬州大学文学院, 江苏扬州 25002)

李斗(1749—1817)(1)李斗《永报堂诗集》卷七《江上元旦十韵》:“五十有三载,欣看斗柄东。”该诗作于嘉庆六年(1801),据此上推,则生于乾隆十四年己巳(1749)。黄承吉《梦陔堂诗集》卷十八有《挽李处士艾塘》二首。《梦陔堂诗集》卷十七末之诗作于嘉庆二十一年岁末,卷十八第一首为《谷雨日汲第五泉试新茶》,《挽李处士艾塘》为第五首,后为《春日杂兴十二首》《家畜二鸭》《初夏示同人》。可知其卒于嘉庆二十二年丁丑(1817)暮春,时年六十九岁。邓长风《明清戏曲家考略三编》之《十三位清代戏曲家的生平材料》据《永报堂诗集》卷七《寿黄心庵五十》:“我已行年五十六,手札传来三过读。”此诗作于嘉庆十年(1805),以此推算其生于乾隆十五年(1750);亦据黄承吉《挽李处士艾塘》二首,认为其卒于嘉庆二十一年(1816)。江庆柏《清代人物生卒年表》等承之。孙书磊《〈扬州画舫录〉作者李斗早年行实系年考》《李斗晚年行实系年考》对此已作详细考辨,拙编《李斗年谱新编》复经核验,认同书磊兄之说。,字北有,号艾塘,一号艾堂,别署画舫中人,扬州仪征人。博学工诗,兼通数学、音律。交游广泛,与阮元、汪中、黄文旸、焦循、江藩、叶英、钟怀、李钟泗、黄承吉、韦佩金、金兆燕、凌廷堪、孙星衍、刘大观等本乡及过游之官宦、名士,都有诗酒唱和。著述丰富,有《永报堂诗集》八卷、《艾堂乐府》一卷、《奇酸记》传奇四卷、《岁星记》传奇二卷,最负盛名的当然是《扬州画舫录》十八卷。

《扬州画舫录》内容丰富,传播广泛,影响深远,对其中一些基本问题仍需认识清楚。

首先是关于成书方面的问题。李斗为何作《扬州画舫录》?他在《自序》中说明了创作目的:侧重记载“近世”扬州的地理、人事,与“专考古事”之已有文献相区别。扬城始建于公元前486年,《左传·哀公九年》:“秋,吴城邗,沟通江、淮。”此后历代兴废,史载浩繁。唐代即有“扬一益二”之誉(2)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五九《唐昭宗景福元年》:“扬州富庶甲天下,时人称‘扬一益二’。”洪迈《容斋随笔·唐扬州之盛》:“唐世盐铁转运使在扬州,尽斡利权,判官多至数十人,商贾如织,故谚称‘扬一益二’,谓天下之盛,扬为一而蜀次之也。”,至清尤盛,诚如阮元《扬州画舫录序》所言:“扬州府治在江淮间,土沃风淳,会达殷振。翠华六巡,恩泽稠迭。士日以文,民日以富。”郡县志乘,班班可考,汪中《广陵通典》十卷,尤为详赅。李斗此《录》,秉持传统士子的“存史”理想,详今略古,记载康熙朝以来扬州的风情人物,尤重乾隆朝事迹,“上自仙宸帝所,下至篱落储胥,旁及酒楼茶肆,胡虫奇妲之观,鞠弋流跄之戏,都知录事之家,莫不科别其条,了如指掌”(袁枚《扬州画舫录序》),几乎全方位涵盖了康乾时期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与各个层面,特别是真实反映了乾隆时期中国社会盛世昌明的“扬州面貌”,因此具有了康乾“当代扬州志”的意义和价值,也成为后世研究清中叶中国社会的一部基本文献。

李斗凭何作《扬州画舫录》?他在《自序》中概述了创作过程:“斗幼失学,疏于经史,而好游山水,尝三至粤西,七游闽浙,一往楚豫,两上京师。退而家居,则时泛舟湖上,往来诸工段间。阅历既熟,于是一小巷一厕居,无不详悉。又尝以目之所见,耳之所闻,上之贤士大夫流风余韵,下之琐细猥亵之事,诙谐俚俗之谈,皆登而记之。自甲申(1764)至于乙卯(1795),凡三十年,所集既多,删而成册。”丰富的阅历,为其创作奠定了深厚的社会生活认识和艺术比较的基础;对扬城的谙熟,为其创作提供了全面而真实的地理人事风貌和丰富而深刻的社会生活细节;三十年磨一书,矢志不渝,遂成为“有志者事竟成”的一个成功样板。但仅此三条还是不够的,没有丰厚的艺术修养仍不足以成就此志。据金兆燕《棕亭诗钞》卷十四《次李艾塘赠仆诗韵四首》之一:“天涯得仆便为朋,僮劵亲书记昔曾。驿路晓随三尺剑,旅窗寒傍一枝灯。云山到处蛩依蟨,形影多年葛附藤。木末水滨犹怅望,可堪縆断彩丝绳。”李斗从少年开始即长期随金兆燕侍读,受到了良好的文史熏陶与训练。读其《永报堂诗集》及相关材料,从卷二《四月复归东庄读书》至卷七《读书二首答同馆诸子》,时间从乾隆四十一年(1776)至嘉庆九年(1804),则其治学终身不倦。卷六《吴山尊孝廉招集九峰园,座中孙渊如观察谓余所撰〈工程营造录〉为奇书,漫赋一首》:“小人嬉游山泽间,知其所以始衷终。一楼一阁槖笔过,逢君赏识风尘中。奇字不了问郭璞,异书卒读唯葛洪。予为车脚成劳薪,岂望琴材别爨桐。”同卷又有《戏题自画山水》,卷七《奕》:“我是能棋人”。王昶《蒲褐山房诗话》卷上:“艾塘衿情既胜,诗笔亦佳。”汪廷儒《广陵思古编》卷十四言其“博学工诗,兼通数学、音律。”则其勤学、博览、工诗、擅画、善奕,精通数术、音乐。集中多与僧师唱和之诗,卷三有《答客问易》,黄承吉《梦陔堂诗集》卷十七《月夜李艾塘过饮》:“先生对酒神飘然,胸中自想参同篇。少时丹学颇寻究,解穿始觉仙无缘。”则其学兼佛道。卷六有《客有自远方来者出所制乐府四章,予为擫笛佐之,歌竟倚声而和》,卷七《东园观剧·小序》:“自苍梧归,吴人市予词(原作“敬”)曲为院本,盖有年矣。寒家烟火所资,用是出焉。去年(1803)冬杪,东园主人倩予制灯戏,《岁星记传奇》之所由作也。是年正月十三日,邀余园中观之,周郎顾曲,累德滋深”。黄承吉《梦陔堂诗集》卷六有《艾塘招同人观剧,忽乘兴自演侑客,即席戏作》,则其于传奇,兼作、导、演、奏于一身。卷三《筑园》《园中早春晚秋二首》、卷四《园中四咏》、卷六《榆庄四首》之三:“岭南红树是珍奇,移到江村复几春。”卷六《戏题自画山水》:“看自种花四五树,尝亲制酒两三杯。”则其能画,还颇谙园林建筑、花木培植和酿酒之术。因此,一介布衣能够撰写出这样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巨著,刻苦学习、博览群书、工诗擅画精乐、多才多艺等等,知识结构与综合技能十分全面,为完成其志提供了极为重要的条件。诚如凌廷堪所赞誉:“注经考史,非识者不能知,故好之者鲜;志怪谈诗,为通人所羞道,故弃之者多。而此则无所不有,当在《老学庵笔记》《辍耕录》诸书之上,不可与近日新出鄙闻琐说等视之也。”(凌廷堪《与阮伯元阁学论〈画舫录〉书》)[1]206

甲申年为乾隆二十九年,李斗十六岁,可见其立志之早。但阮元《扬州画舫录序》:“且艾塘为此垂二十年”,《永报堂集序》亦言:“二十年成《画舫录》一书”,则认为始于乾隆三十九年甲午(1774),李斗二十六岁。此较前引《自序》所言,相差十年。阮元小李斗十五岁,但识久知深,其言“二十年”,或有所据。毕竟男子少年,心性未定;立志且始终不懈,青年时期的可能性较大。《扬州画舫录·题词》程赞皇《题〈画舫录〉》也承阮元之说:“十里春风帘外水,廿年斑管梦中花。”然而李斗言之凿凿,且及干支,或经幼年丧父、兄弟分爨诸事,成熟较早,当可信从,不能简单认定“甲申”为“甲午”之讹。

李斗如何作《扬州画舫录》?他在《自序》中介绍了撰写体例:“以地为经,以人物纪事为纬,按扬州郡城之地”,以空间序次分为十六卷;外加“工段营造之制及画舫之名”二个专题,“附于卷末”。这种方式以扬城空间不同区域为名,按地分卷,描述各个区域中的街区市坊、寺观庙宇、园林名胜等地理标志;以地纪景,因景纪人,依人纪事;抑或因景叙事,由事及人。依点条列,结构清晰;记叙详实,纤毫毕现;宏观微观,相得益彰;纵横历史文化,详于风土人情。较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吴自牧《梦粱录》、周密《武林旧事》等历史名著按类分卷、专题叙述的体例,更能展示和呈现扬州的城市全貌。汪中《广陵通典》“用编年之体,作释地之篇”[2]1,专记从吴王夫差至晚唐杨行密的扬州地方史事、地理;焦循《雕菰集》卷十一《广陵考》十四篇,专记从《左传》至《隋书·地理志》扬州地名及所属与演变,《扬州画舫录》则更重视“当下”扬州的现实生活。清僧行昱《平山志》四卷、汪应庚《平山揽胜志》十卷、程梦星《平山堂小志》十二卷、赵之璧《平山堂图志》十卷等,着眼于康乾以来扬州以平山堂等名胜景观为主要对象的兴废重构,并存录大量帝王及文人的游赏题咏,《扬州画舫录》相对于“当下”扬州社会生活与风土人情反映和表现则更为全面和完整。阮元《序》揭示其基本特点:“艾塘于是综蜀冈、平山堂诸名胜,园亭寺观、风土人物,仿《水经注》之例,分其地而载之。……其载制在雅俗之间,洵为深合古书体例者。”《水经注》之“例”,是以水经(即水道)为总纲,以河水、济水、渭水、淮水、江水五大河流为主干,分支别派,详叙其所经之山脉、土地、物产、城市村落的位置与沿革、水利工程、人物事迹与历史遗存等等。《四库全书总目》卷七○《洛阳伽蓝记》:“武定五年(547),(杨)衒之行役洛阳,感念废兴,因捃拾旧闻,追叙故迹,以成是书。以城内及四门之外分叙五篇,叙次之先后,以东面三门、南面三门、北面三门各署其新旧之名,以提纲领,体例绝为明晰。”比较而言,《扬州画舫录》的体例与此更为相近,或即仿学为之。

其次是关于《扬州画舫录》版本问题。此方面研讨已较深入,但初版封署“乾隆乙卯年(1795)镌”,而存本最早为嘉庆二年版,似乎始终是一个解不开的结。其实,只要博览文献,两个版本实即同一版本,并不矛盾,不必纠结。阮元出资刊刻《扬州画舫录》,这在凌廷堪、焦循、王豫与阮亨等同时人的文献中都有明确记载。《永报堂诗集》卷五乾隆六十年乙卯有《冬十月,阮芸台先生督学山东,移节浙江,道出扬州,休暇五日,宴集江园,同人赋诗,时为予序所著〈扬州画舫录〉,兼以志怀》,李斗也有今年十二月《扬州画舫录自序》,则“乙卯年镌”的实际意义在于《扬州画舫录》在此年冬天定稿、始刻。《扬州画舫录·题词》焦循《将之济南留别李艾塘,即题其〈扬州画舫录〉》:“十二卷成须寄我,挑灯聊作故乡游。”据阮元《通儒扬州焦君传》,焦循于乾隆六十年赴济南入山东学政阮元幕;闵尔昌《焦理堂先生年谱》:“六十年乙卯,三十三岁。阮文达督学山左,招先生至东昌。”则今春焦循所见《画舫录》十二卷仍为稿本,尚未定稿。黄承吉《梦陔堂诗集》卷四十二《偶见〈扬州画舫录〉忆李艾塘》:“此卷看成四十春,当时我辈剧情亲。”此诗作于道光十五年(1835),则其今年所读《扬州画舫录》,亦为钞本。又卷二称查淳为“观察”,卷九“修通龙头关河道,建太平马头,请于任太守兆炯,尚未竣工”,卷十二江士珏来扬“寓桃花庵半年”,均今年事;卷一、卷二、卷三、卷九、卷十均称阮元为“阁学”,卷十二言其“官侍郎”,事都在今年九月底。因此,李斗乾隆六十年十二月的《自序》,应是在全书定稿后写成,绝不可能是全书刻竣后才写。又卷一言汉虑虒铜尺收入毕沅、阮元“同编《山左金石志》”,此书成于嘉庆元年秋,时此李斗由扬州经苏州至杭州入阮元幕,故得阅览;又言沈初为“总宪”,即左都御史,亦在嘉庆元年,见《清史列传》卷二十八本传;卷四所录李尚之答里堂论轮书,见焦循嘉庆元年春二月定稿之《释轮》卷首(3)《释轮》今存嘉庆四年(1799)年刻本,其定稿当据其署,在嘉庆元年。又:此文未收录于焦循晚年定稿之《雕菰堂集》,请教点校整理《焦循诗文集》的刘建臻教授,他以为当属焦氏佚文。;卷六言刘大观“擢宁远知州”,时亦在嘉庆元年春。这都表明:《扬州画舫录》在乾隆六十年定稿开刻后,仍略有增补。嘉庆二年(1797),阮元有撰于春季之《扬州画舫录序》,《永报堂诗集》卷五嘉庆二年《金阊别黄丈》:“况许文章归太史,此心何事惜漂零。”自注:“时所刻《扬州画舫录》已成。”则历时两年,今秋方在苏州刻竣。有一旁证:黄承吉《梦陔堂诗集》卷三《四哀诗》序曰:“仆方二十七耳,追溯成童后交游亡者,盖以十数。既远不可追,迩来一载之中,四友殂谢,中夜感愤,益不自胜。爰作诗四章,名曰哀什,盖诚乎其可哀也。”其二《李孔昭》:“不见阿兄书,阿兄泪如糜。”诗末注:“没时,令兄艾塘刻《扬州画舫录》未竟。”承吉生于乾隆三十六年辛卯(1771),今年二十七岁,则李斗胞弟孔昭卒于今年。诗前依次有《秋夜怀张筱轩》《游禹庙观壁上山海图》《野望》《风骚引答同学友》《偶来》《送友人偕游四明》《洪节母挽词》,《送友人偕游四明》:“细雨轻尘落照衔,悬橦拂处柳髟髟。”则知《四哀诗》作于今秋。所谓“令兄艾塘刻《扬州画舫录》未竟”,是时书已在苏州刻成,只是承吉在扬州未睹、未知。现可基本判断:“乾隆乙卯”、嘉庆二年,实即同一版本始刻与刻竣之时,故现存嘉庆二年《扬州画舫录》即是初版。

最后是关于《扬州画舫录》整理问题。这方面工作也已取得了许多成果,如1960年中华书局汪北平涂雨公点校本、1984年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周光培点校本、2001年山东友谊出版社周春东校注本、2001年学苑出版社王军评注本(2007年改行中华书局《中华经典随笔》插图本,2014年中国画报出版社潘爱平评注本几同)、2010年陈文和点校本等。在此基础上如何进一步做好此书的校注,我结合《江苏文库》本《扬州画舫录》工作实际,提出并落实了以下具体要求:

全存原体。从卷帙题署至卷末标“终”,力求呈现初版体例原貌。已有整理本在此方面均有程度不等的缺漏。最后附录同治本序跋与《题词》,可兼备嘉庆本与同治本的完整信息。

遵依原字。“于”与“於”、“准”与“準”、“御”与“禦”、“札”与“劄”,等等,概予并用,不强统一。原文“崇祯”与“崇正”并用,恐影响理解,则统一为“崇祯”。又如“王士正”,亦从原文,而在注释中统称“王士祯”。卷一引孔尚任《铜尺考》“古者黄钟、律歷、疆畮、冕服、圭璧、尊彝之属,……《律歷志》謂一黍之广为分”,“歷”今通作“曆”,“畮”今通作“畝”,亦不改原字。卷二“载在侯肩复《画征录》”,《国朝画征录》三卷、《续录》二卷为张庚撰,侯肩复只是题词者;卷八僧祖道“乾隆辛丑(乾隆四十六年,1781)归是(桃花)庵,……卢运使深契之,订方外交,尝单骑访之”,然卢见曾于乾隆十九年(1754)再任两淮盐运使,二十七年(1762)离任,三十三年因“两淮盐引案”死于扬州狱中,故此“辛丑”或“辛巳(1761)”形近之误;卷十六“贾秋壑所谓‘包平山而瞰雷塘’者”,据嘉靖《惟扬志》卷十《军政志·城池·宝佑城》:“宝佑三年二月,敕贾似道筑宝佑城,诏曰:‘……今复增城堡,以壮广陵之势。朕披来图,包平山而瞰雷塘,可以广营屯、便牧圉矣。’”引语出“诏”,非出贾似道。如此等等,均不改原文,而在注释中予以说明。

改正误字。如卷一御诗:“马足纷随定何碍,躏蹂惟惜麦抽芒。”“抽”原作“苗”;卷十二御诗“流云凭木榻,喜早晤宧光。”“宧”原作“宦”,赵宧光为晚明著名篆刻家,据《南巡盛典》卷十二和嘉庆《重修扬州府志》卷三《初游上方寺》《趣园》及尾注改。卷三梅花书院“知县王维贤相继修拓”,“王”原作“正”;资政书院群英馆“知府邓文质建”,“文”原作“义”,据嘉庆《重修扬州府志》卷三十七《江都知县》和同卷《扬州知府》改。卷七“吴中七子”黄文莲,“黄”原作“王”,据《清史列传·文苑传三》《清史稿·文苑二》之《曹仁虎传》,“王”为“黄”音近之误;卷十“朱若水……弟森桂,字树芳,号立堂,泾县人。”“朱”原作“宋”,但据卷九“仓圣祠……祠记为朱立堂森桂撰”、《扬州画舫录·题词》“泾县朱森桂立堂”《用牛挥云太守韵题李艾塘〈画舫录〉》《永报堂诗集》卷八《铁杖歌赠黄山朱立堂》等,则“宋”为“朱”形近之误。这些改正都在注释中予以说明。

正确标点。卷十三“其时马知县驸《记》中有‘创造经始莫可考’之语。”嘉靖《惟扬志》卷二十九《人物·国朝乡举·正德八年癸酉》、光绪《增修甘泉县志》卷十二《人物》有马驸传,《增修甘泉县志》卷九存录马驸《重修法海桥记》,故“记”当标书名号。同卷《褒忠录》目次末尾应为:“冷水道人《札》、明龙《殉难纪略》《入郧纪闻佚事》,郝翎、郝梅《题后》,陈桂林相国、如皋姜忠基为《序》。”其实李斗所记与存本有讹误,刘文淇《青溪旧屋集》卷五《重刻郝太仆褒忠录序》已有揭示:“乾隆乙酉,如皋姜君忠基重谋剞劂,桂林陈文恭公为之《序》,而未果竣工。至丁未秋,公之六世孙梅谋于其友,捐赀付梓,始克告成。郡人李君斗《画舫录》所记之《褒忠录》,即此本也。其细目详载《画舫录》中。惟袁继咸所作之《祭文》,雷士吁所作之《传》,《画舫录》皆以为杜补堂作,则李君之疏也。”校之今存《明郝太仆褒忠录》,卷四《祭文》署“宜春袁继咸季通”,卷五《郝太仆传》署“泾阳雷士俊伯吁”,刘文淇说是。此亦完善标点,不改原文,仅在注释中说明。特别是卷十“梅文鼎”条:卓尔堪“尝于上巳日与孔东塘、吴薗次、邓孝威、李艾山、黄仙裳、宗定九、子发、查二瞻、蒋前民、闵宾连、王武征、景州、歙州、乔东湖、朱其恭、朱西柯、张楷石、杨尔公、吴彤本、赵念昔、王孚嘉、楚士、允文、闵义行红桥修禊。”由于对时人字号及题署惯例的不了解,已有整理本对这些人名的标点都有错误。

拾遗补缺。如卷十“钱大昕”条:“晦之子东垣,亦精六书,着有《孟子疏义》。”“东垣”两字原缺,据《清史列传》卷六十八、《清史稿》卷四八七《钱大昭传》附《钱东垣传》补。同卷“赵廷枢,字介南,江都人。工诗文。己酉科副榜。”“己酉”两字原缺,据光绪《增修甘泉县志》卷七《选举·贡生·乾隆五十四年》补。卷十四“顾南原学博蔼吉隶书‘夕阳双寺外,春水五塘西’一联”,“吉”字原脱,同治《苏州府志》卷一三六《艺文一·吴县·国朝》:“顾霭吉,乾隆、道光《志》并夺‘吉’字,今正。”则此字缺脱已久,据此并张庚《国朝画徵续录》卷上补。

指明缺误。根据《江苏文库》编纂体例,不出校记,故本书校勘,仅限于正字,不做句子、段落的较大改动。如卷三详列史可法著述,对校乾隆四十九年史开纯编《史忠正公集》,郭家鼎,卷末《拜墓》诗题“郭宗鼎”;卷首《钦定胜朝殉节诸臣录》后有《敕赐专谥文》,卷二《复孙鲁山》后有《致给谏倪某》《与云间诸绅》,卷三《燕子矶口占》诗后有《送管诚斋少宗伯同年归里》《偶成》诗,四书文《子曰若圣与仁一章》后有《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卷末《附录》有蒋士铨《题像及家书》《再题像》二诗,元孙开纯、友庆家祭文后有开纯《跋》、顾光旭《史忠正公集后序》,此仅改“家”为“宗”,不补缺文,在注释中予以说明。又如卷一引孔尚任《周尺考》复引明郎瑛《七修类稿》卷二十七《历代尺数》,无论文字抑或小注,虽已有校勘正补,但仍有差讹与漏句,孔尚任原文如此,故遵从之,仅在漏句处加省略号以示之。此类情况甚多,如卷一上方寺苏文忠公《次韵伯固游蜀冈送李孝博奉使岭表》诗碑翁方纲跋、卷十六五司徒庙引《增补搜神记》等等,均如此处理,或在注释中注明“略有删减”,这样引文的双引号仍然成立。卷十五“是园文酒之盛,以雍正辛亥胡复斋、唐天门、马秋玉、汪恬斋、方洵远、王梅沜、方西畴、马半查、陈竹町、闵莲峰、陆南圻、张喆士园中看梅,以‘二月五日花如雪’为起句为最盛,载在《邗江雅集》。”校之全祖望、厉鹗编撰《邗江雅集》十二卷,所记雅集者漏程梦星;又卷一首次雅集全祖望《金陵移梅歌》序署“乾隆癸亥(1743)十月望后一日”,卷二第一首时在乾隆癸亥仲冬,卷三有“十一月三十日集小玲珑山馆分咏”,卷四第一首以“首春行庵小集分咏梅花事”为题,则二月五日雅集在乾隆九年甲子(1744),定非“雍正辛亥(1731)”。卷十五“旧雨亭本卢雅雨所建,延惠征君栋纂修渔洋山人《感旧集》之地也。”惠栋著《渔阳山人精华录训纂》二十四卷,王士祯《感旧集》十六卷为乾隆十七年(1752)卢见曾补传并刊行,惠栋未与此事;卷十六“御制诗云:‘竹里寻幽径,梅间卜野居。画楼真觉逊,茅屋偶相于。比雪雪昌若,曰香香澹如。浣花桂甫宅,闻说此同诸。’注云:‘平山向无梅,兹因南巡,盐商捐赀种万树,既资清赏,兼利贫民,故不禁也。’”其诗,嘉庆《重修扬州府志》卷三《巡幸三》乾隆三十年题《题小香雪居》,无诗后注,《南巡盛典》卷十二亦无注;所引乃乾隆十六年《咏平山堂梅花》首联“平山万树发新花,胜举清游两可夸”后注文。此类情况甚多,均不改原文,在注释中说明。古人著书征引,意在辞前,多有疏漏,不像如今严格讲究学术规范,我们对此当具了解之同情。

说明差异。卷十六“《府志》中有《琼花考》,其中引据诸书,如……宋景文《笔记》……王辟之《渑池笔谈·代醉编》”,今存宋祁《宋子京笔记》,或曰《宋景文笔记》,三卷,未载琼花事;但张淏《云谷杂记》卷四引其语:“玉蕊花,宋景文《摘碎》云:维扬后土庙有花,色白,曰玉蕊。”王辟之有《渑水燕谈录》十卷,卷八《事志》记扬州后土庙琼花。李斗所见与今之存本或异,故一仍原文,仅在注释中说明之。又“陈竹町《平山堂看牡丹》诗云云”,引诗见陈章《孟晋斋诗集》卷七《栖灵寺看牡丹》;“山堂游迹,自王文简始,有《九日与方尔止黄心甫邹吁士盛珍示宴集》诗,载集中”,王士祯《带经堂集》卷十四则题《九日与方尔止、黄心甫、邹吁士、盛珍示集平山堂,醉歌送方、黄二子赴青州谒周司农》。《画舫录》中诗文题署与今见存本多有差异,但不能因此认定其误,故均不改原文,在注释说明之。

标注不详。李斗交游广泛,征引广博,在下虽辛勤求访,所览各类书籍在千种以上,征引文献亦有七百余种,但仍有许多人名、引文、著作,有些甚至是较为著名者亦难寻踪迹,惜憾未详。人名如卷一“太守金葆”,卷二延江宁僧道存居桃花庵的柴宾臣、垒怡性堂“宣石山”的仇好石、“胡量……山水为毛绣亭后一人”之毛绣亭,卷三江都明经郭联之叔伯现台先生、宜兴万应馨之祖父蒲仙太史,卷四天宁寺万福楼两廊供像中的道人俞普龙,卷九题亢园“流文荡画桥”之“八十一老人方文”,卷十“以藏书称”的陈嘉蕙、王晋藩,卷十二黄氏座中的名医黄瑞云,创建法海寺的王统、张子翴,卷十六淳熙间修平山堂的龙图赵子蒙,等等。引文如卷一淑则诗、闽县丞危德兴《寻阳公主墓志》,卷二朱彝尊送禹之鼎的出都诗、宋荦为查士标《狮子林册》立传并序其诗,卷四《华严经》序,卷六刘大观“扬州以园亭胜”语及与李斗书、病瘫老妇所歌《钉打铁曲》,卷九林道源记苏高三净香园较射之诗及阮元和诗,同卷江宁金虞廷、杜九烟、随敬堂题钱梅庵《珠娘拳式图》诗与黄秋平跋,卷十六刘纶《堪舆理数略序》、朱彝尊“宋亭”记,卷十七乾隆《坐秋》诗,等等。著作如卷一《漕河通志》,卷二蒋若柳《椰经》、丹阳丁皋《传真心领》二卷、丁以诚《续心领》四卷,卷四《法云寺志》,卷六吴烺《杉亭集》,卷七王躬符所征《城南宴集诗》、乾隆时遭禁毁的汪玉枢《恬斋诗钞》,卷十六大明寺僧平山《平山打油诗》及《牛山四十放》《二山诗》等等,这些都只能待后再考了。有些征引的全文不见于今之存本,如卷二阮元《石渠记》,卷四卢见曾《传真心领叙》、黄文旸《曲海序》,卷七癸丑秋曾燠修禊九峰园《序》,卷九金兆燕纻秋阁《跋》、胡善麐《小秦淮赋》,卷十三赵虹《东园题咏序》、李葂《谷雨放船吟序》,等等,弥足珍贵,堪以补缺,却无从校对。《绍熙志》今佚,嘉靖《惟扬志》今缺卷四至卷六,恰为沿革、舆地等部分, 或李斗当年尚得经眼。卷九、卷十所引王士祯著名的《红桥游记》,未见其《带经堂集》九十二卷,只能通过二手文献得窥其全;其咏平山堂名句“摘星楼阁浮云里,一傍危栏望楚江”,顾樵曾为之绘图,《带经堂集》卷十四有《吴江顾樵水写予平山旧诗“摘星楼阁浮云里,一傍危栏望楚江”之句为图相寄,雨中偶成一诗奉答,兼寄茂伦定九》,但原诗查而未得。凡此种种,均在注释中予以说明,以待高明。由此更觉阮元所说诚是:其著述“考索于志乘碑版,咨询于故老通人,采访于舟人市贾”。如卷十六钱陈群《山堂纪游和韵》二跋、卢见曾跋、秦大士跋,等等,当年都曾泐石陷平远楼壁,李斗或即录于碑石。

《扬州画舫录·题词》蒋莘《题〈画舫录〉》:“豪宕襟期消未得,好拈斑管自编排。”李周南《题〈画舫录〉》:“不须定续扬州志,画稿诗林字字真。”李斗《扬州画舫录》自问世以来,影响巨大,是为名著,必须认真校勘、研读,以期推进研讨与认识的不断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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