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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溪风景的历史变迁及其动力机制研究

2022-03-15

中国园林 2022年2期
关键词:花溪文化景观杜甫

石 宪

曹正伟

毛华松*

文化景观作为人与自然互动这一动态过程的“表征与载体”[1],联系着历史事件、人物、活动,显示了传统的美学与文化价值[2],同时又是展示历史演变发展的物证[3],是彰显城市文化特色的重要途径。浣花溪历经2 000年的演变至今,表征着杜甫、诗歌、民俗等多种历史文化,是典型的文化景观。浣花溪作为古今史学家长久以来关注的焦点,其历史考梳研究最早可追溯至宋代,任正一在《游浣花溪记》中首次对浣花溪、百花潭地名来历进行辨析;清末林山腴在《工部草堂考略》中较为全面地梳理唐至明代杜甫祠与浣花祠的演变历史;民国史学家吴鼎南撰《工部浣花草堂考》以对浣花溪各风景历史进行详细考辨[4]之后又有学者梳理草堂和浣花祠的历史[5-6];随着唐碑出土,草堂馆长周维扬[7]、丁浩[8]二人与陶喻之[9]补充了浣花溪畔佛寺的历史。当前历史考梳研究的饱和使其议题有着扎实的史料和历史学支撑,近年来虽已有学者关注到浣花溪游赏活动的文化层面[10],但仍鲜有针对浣花溪文化景观开展的研究,存在割裂时空整体性的局限。文化景观作为一种新的遗产类型,突出强调人与自然长期而深刻的相互作用关系[3],有着演进与变化的基本特征[11],将其概念引入浣花溪议题,以打破“时间-空间”“物质-精神”的对立。

本文将整个浣花溪风景片区作为研究对象,以时间顺序梳理浣花溪风景的变迁历史,并分别分析其物质空间形态和文化精神2个层面的层累特征,探讨自然地理、社会人文和地方认知三方面动力因子作用于风景的机制,进而把握其发展规律。

1 研究背景

1.1 景观演进的研究方法

文化景观持续演变的特征使其所有研究对象都处于动态变化中,而在地理学和历史学都被阐释并运用的历史层累理论则恰好适应于这点。在文化景观概念形成之初,惠特利便提出“相继占用”(sequent occupancy)[12],即历史文化景观由历史文化层不断叠加形成,而吕尔、霍斯金斯和皮特在对澳大利亚、英国和法国景观的研究实践中创新了对变化景观研究的方法论,即采用时间顺序原则划分断代剖面[13]137-139。在中国史学研究领域,顾颉刚曾提出“层累说”,认为古史是层累地造成的,从辨别历史“真伪”到注重历史“衍生”[14]。这种动态的史学观正适用于浣花溪由文人诗词构成的主观历史事实较多和传说故事与地名相互牵扯的情况。因此本文将历史层累的研究方法运用于浣花溪历史变迁的研究中:1)背景考察:在对浣花溪史料的甄别、筛选和运用上,考察史料来源的成书时代背景,与史料记载事件的社会环境,进而梳理事件在不同时代中描述方式与细节的演变;2)时序排列:在叙述浣花溪变迁历程的方式上,按事件发生的先后次序罗列各个时期的主要事件和景观形态,以揭示景观外貌背后的逻辑关系[15];3)地图转译与对比:以民国33年(1944年)《成都市郊图》作为底图,将史料的文字信息与形象化绘制的舆图图像信息转译至底图,并将各时期浣花溪自然地貌与景观格局表述在地图上,通过比对调查其演进过程[16]。

1.2 浣花溪的时空研究范围

“浣花溪”一词作为地理名称或文化代名词,其地理和心理认同范围都随时间变化,浣花溪风景区的景点相互独立是发生在近几十年内,但历史上一直是整体片区的概念。因此本文在基于此前提下,选取一个随时间动态变化的研究范围。

本文选取自先秦水系形成以来至清末发生明显断层之间近2 000年作为研究的时间跨度。而浣花溪的具体地理范围自古便没有明确的起始位置,从相关诗词中与其他景点的关联情况来看,常有与溪流相距甚远的景点也冠以浣花之名的情况。因此设定一个弹性研究范围:1)浣花溪主要风景段的陆域,即古百花潭与浣花溪溪流沿岸的弹性区域;2)游赏活动涉及的水域,即自万里桥至百花潭;3)频繁出现在文人诗词中与“浣花”相关联的其他景点。

2 浣花溪风景的历史层累过程

本文根据唐代、五代和两宋、明代、清代4个主要时期浣花溪认知范围的差异确定其研究地理范围并绘制底图,并将景观以点的方式表示在历史地图上,结合主要历史事件的罗列构成浣花溪风景区的历史层累图,以此来试图还原浣花溪的演变历程(图1)。纵观浣花溪文化景观的层累过程,文化内涵趋于逐渐丰富,风景要素趋于逐渐复杂,二者之间存在不可分割的联系。

图1 浣花溪风景层累过程图

3 浣花溪风景演变的动力机制

在刘易斯解读“景观”的七原则中,将人为、历史、地理(区位)和自然视为阐述景观的重要因素[17]。Passage S.把区域、人、文化和历史看作是解释自然景观变化的4种空间动力[18]。其中,地理与自然可视为景观依托的物质环境,人为因素可视为参与景观活动的主体和景观存在的社会环境,历史与文化可视为影响人类活动的背景设定。因此本文将对浣花溪产生影响的动力因子设为自然地理、社会人文和地方认知三方面,并分别探讨三因子作用于浣花溪风景变迁的机制(图2)。

图2 动力机制示意图

3.1 自然地理动因

自然地理包含有地形水系、植被动物等自然环境部分与区位条件、地点特征等地理环境部分,是盛放由物质空间构成可视世界的载体,是人为作用的物质条件。如果没有实在的物质环境,其审美和生活方式无法得以延续。

3.1.1 承载变迁的自然基底

浣花溪水系形成于先秦成都府城的建城初期:“源自灌之都江,经郫温界,至成都苏坡桥……绕少陵书院草堂,为浣花溪”(清·何明礼《浣花草堂志》),由李冰开凿内外二江时于外江上游形成“一曲抱村流”(唐·杜甫《江村》)的环抱形支流,形成了林荫果饶的田野景象。浣花溪因自然之美吸引杜甫,也吸引了溪畔赏芙蓉的花蕊夫人和从青羊宫到浣花溪赏梅的陆游。在调查有关浣花溪的200余条诗文中,只有极少部分仅表达对浣花溪彰显文化的抒情,大多以歌咏自然为主,其中对自然风景的描述中则出现了包括柳、梅、桃、柏、海棠等在内的15种植物,以及包括鹭、鸥、莺、雁等在内的30种动物。可见浣花溪本身有着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以承载杜甫诗中的世外桃源。

3.1.2 区位因素定位风景条件

成都府城格局经历了范围逐步扩大和水系演变的过程。浣花溪的地理特征也随城市发展而变化,逐步从人迹罕至的远郊荒野发展为承担城市功能的郊区、进而成为具有市井气息的近郊风景区(图3)。

图3 浣花溪区位随城市发展变化示意图

晚唐浣花溪处城市远郊,杜甫描述其为:“远郊信荒僻”(唐·杜甫《泛溪》)和“卧病荒郊远”(唐·杜甫《王竟携酒高亦同过共用寒字》)的荒僻景象。此时作为城市远郊的浣花溪虽有村落田地和少许人家,基本属于未经人为干扰的自然景观。

自汉武帝开辟西南、凿道运粮,少城西南成为成都交通枢纽和物资云集之地,后向城外拓展出南市,并于外江以南设锦官城。又以成都为根据地通西南夷,于濯锦江以北建车官城[19]。城市功能逐渐向城西南外拓展,虽并未影响到浣花溪为原始自然景观的属性,却改变了其区位条件,使其完全符合《园冶》中对郊野地园林的选址要求:“去城不数里,而往来可以任意,若为快也。”同时“隐于园”的思想盛行于文人士大夫间,唐代文人更倾向于“中隐”的方式,浣花溪恰好满足:靠近外江这条水上交通干道,虽与府城距离较远却靠近拓展出来的商业街巷,能够很好地达到出世与入世的平衡。由此看来,看似杜甫偶然的选择也存在某种必然。

从城市功能拓展到隋朝“附张仪旧城增筑南西二隅”(隋·张詠《益州重修公宇记》),便已有城市边界向西南扩筑的趋势,浣花溪逐渐由远郊变为近郊,成为市民也能自发郊游的目的地:“时益州草堂寺旭上者……每至二时四方大集驰骋游遨……”(唐·释道宣《续高僧传》)。唐代扩筑罗城、内江改道,使浣花溪在与府城的位置关系上,距离更近、交通更便利。城市扩大,人口增加,成都的休闲娱乐风俗也向外拓展。从唐代市民的自发郊游,到五代的官方组织游赏,到宋代浣花溪作为开办集市活动的空间之一,再到明代发展旅游和宴饮风气的兴盛,浣花溪不仅有优美自然风光还有着商业集市的街巷、宴饮集会的亭台楼阁和远近闻名的名胜古迹,成为具有市井气息的近郊风景区。

3.2 人文社会动因

社会由人类个体单元构成,景观反映并构建了人们生活于其中并加以创造、经历与表现的社会[13]148-149,人类作用也是景观不断变化的原因[18]。建设者基于身份角色需求和利益出发对景观资源进行功能化改造,人为干扰转变景观性质,也是将文化资源转化为社会经济资本的再创造主体。因此本文将从不同时代背景下建设者的多重身份入手(表1),进而分析个体与群体在社会中对风景的影响。

表1 建置活动参与主体的类型与作用

3.2.1 名人效应引导风景生活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句话揭示了对我国山水风景有着深刻影响的名人效应,即由名人产生的强化事物特征、引人关注以及扩大事物影响的效应[20]。参与文化景观演变过程的名人有2类:作为文化资源的历史名人和扩大影响的社会名人。

历史名人是使人对地方产生情怀、依恋的原因,到访游人通过对故所的体验进而唤起对历史事件和场景的感知。杜甫、薛涛、浣花夫人等晚唐历史名人是浣花溪开展建置活动的主要原因,自五代韦庄寻杜甫旧址并建祠后,崇杜文人或是重建、添置亭台楼阁[5]、修葺园林景观⑩、塑像刻匾⑮……历代景观的堆叠进而形成了现在的规模,同样浣花祠、青羊宫、琴台也经历了历史名人资源的不断再开发而发展至今。

社会名人为感知历史氛围到访浣花溪,公众在对他们的生活方式、言行活动进行讨论、活动参与时便产生了公众影响力(Public Influnce)[21],于是名人风景生活则对公众有着示范作用:浣花溪闻名之初,在成都仅有名胜古迹被作为游赏地点时,杜甫便宣扬了浣花溪的自然审美,后人纷纷效仿、传承了这种审美;浣花游江之风起源于晚唐崔宁任西川节度使时:“骄其娶妾,至驰骋出游于十数里之外,使人习之而不能改”(宋·任正一《游浣花记》);又有宋代浣花之游达鼎盛,文人官员以“休闲和乐之适”的主张作遨头带领市民游江。

3.2.2 游赏活动影响风景认知

浣花溪游赏活动最早可追溯到早唐市民的自发性郊游,但那时并未有“出游浣花溪”的概念。首次以浣花溪作为出游目的地是在其闻名后的晚唐至五代初期,围绕杜甫开展的文化活动,参与人群仅为崇杜文人。他们或闻名而至寻访杜甫留下的踪迹,或邀约好友泛舟溪上感受曾出现在杜甫诗中景色,留下的诗句却都围绕杜甫展开。可以发现此时文人群体对浣花溪的认知范围呈辐射状,即以杜甫旧居处为中心,辐射至周边曾出现于杜甫诗中的景物(图4)。

图4 晚唐模糊的认知范围

五代和两宋是浣花溪游赏活动从自发分散向集体组织转变进而达到鼎盛的重要时期,认知人群从文人扩展到普通市民,认知范围得以具体化,其中出现频次最多的定义方式是将浣花溪与百花潭视为一体:“浣花溪在城西五里,一名百花潭”(宋·祝穆《方舆胜览》),或将二者进行归属性关联:“浣花溪之处,一名百花潭”(明·曹学佺《蜀中广记》),其中也不乏有对溪中之“洲”的描述:“浣花溪中一洲横处”(明·何宇度《益部谈资》),呈现“溪-潭-洲”的具体形态。从“大游江”活动流程来看:出笮桥门到梵安寺夫人祠摆席,结束后登船观骑射表演,再泝流至百花潭观竞渡——其中主要的几处活动场所:即濯锦江、梵安寺、百花潭,分别代表着江水(溪)、陆地(洲)、潭水,成为人们对浣花溪的认知依据,认知范围得以从模糊转向具体(图5)。

图5 “溪-潭-洲”认知范围

宋人对杜甫诗句的阐释中常将万里桥作为确认浣花溪方位的标志,而自明代甚有认为浣花溪是自万里桥起至百花潭的濯锦江水域:“出成都南门,左为万里桥,西折……皆浣花溪委也”(明·钟惺《浣花溪记》),但二者实际地理位置相去甚远。这种认知方式与发展旅游业有关:明代蜀惠王提出“锦城十景”,其中便包含了“浣花烟雨”“草堂晚眺”⑨,通过几代蜀王捐资打造,到成王时期便形成成熟的旅游景点。从明代薛瑄、钟惺和王士性3位到访游客留下的游记⑯,分别梳理他们的游赏路线,可以发现都包含了从万里桥到笮桥这一段濯锦江流域。万里桥作为游客容易选择的客居地,同青羊宫、诸葛祠被纳入出游浣花溪的必经路线,因而在人们认知中万里桥与浣花溪的关系更加紧密。旅游业的发展、游赏线路的形成与拓展,使人们对浣花溪的认知也随之拓展到整个游线中(图6)。

图6 扩展至濯锦江的认知范围

3.2.3 社会特征重构风景要素

以皇室成员、政府官员构成的权力群体也是参与城市建设的重要主体,他们在建置活动中充当多重角色。

作为统治阶层拥有支配权力并对大众审美情趣物化导向的能力[22],决定空间的文化表征内容,浣花溪便展现了宗教与政治关系以及意识教化内容。唐代皇室奉老子为始祖,道教得到皇室扶持,唐僖宗躲避黄巢兵乱入蜀期间,就曾因寻得一块写有“太上平中和灾”宝砖,改元中观为青羊宫并扩建④。同时佛教发展到唐代已有较为广泛的信徒基础,而宗教天然的排他性使得皇室不得不兼顾二者平衡,皇帝为安抚佛教徒带头舍宅为寺,因而唐代民间舍宅为寺蔚然成风[23]。而会昌年间(841—846年)唐武宗铲除释教致使浣花溪畔正觉寺被毁,灭佛风波平息后又赦令恢复⑰,于原址西侧重建更名为龙兴寺[9]。作为教化场所主要体现在与民同乐的政治理念与成都休闲文化的契合。在成都已有的休闲氛围下,五代蜀王率领开展娱乐活动,并将治国理念的思想通过活动传输给民众,得以稳固统治阶层政权;宋朝初年四川政治环境紧张官僚地主贪暴,激发内部阶级矛盾和反宋情绪,统治阶层为维护封建统治,将成都的游乐活动朝规范化发展[24],游乐活动因而缓和了社会矛盾。

作为政府身份是以整个地区的发展和群体利益为出发点,其中最重要的则是风景带来的经济效益。宋代成都商业活动逐渐兴盛,商品市场进一步扩大,集市活动也逐渐发展为更加成熟的“十二月市”。花市最早于唐代设在濯锦江边⑱,宋代花市定于三月三在西园举办⑲;花开最繁盛时节的二月是李老君诞辰之日,后便与青羊宫庙会合二为一,甚至蔓延到整个浣花溪流域。蚕市开设于:“(一月)二十三日佑圣夫人堂前”(宋·田况《成都遨乐诗》),元代则为:“(三月)二十七日大西门佑圣夫人庙前蚕市”(元·费著《岁华纪丽谱》)。明代成都经济恢复、全国经济转型:大力发展交通,商品贸易从地方转向全国,加剧的商业竞争催化资本主义萌芽,传统奴隶制手工业劳动者得以解放为自由劳动者[25]。资本主义的萌芽带来人们的消费观变化,变为更加追求享受,游赏与旅游活动更加世俗化。浣花溪也在这个经济转型期产生了功能上的适应,主要体现在旅游业的发展上,从众多外地文人的到访游记可证浣花溪明代已是一个成熟的旅游风景区,增加了更多承办宴请及旅游活动的空间,例如驿站功能的亭和引导性交通景物桥配合牌匾构成的标识系统、宴请和寄宿功能的酒楼、客栈等。

3.3 地方认知动因

人类活动为地方创造价值,同时地方所表征的历史与价值影响着人的活动方式,使景观发展出地方特性。这种文化景观的地方性从产生的角度来看是源于建造者对地方的认知,体现为推动风景演变的历史进程和被人代代相传的文化基因。

3.3.1 历史进程推动风景形成

历史层累的观点中认为,各代人对地方的相继占用都与其先辈(历史)相关[12],历史进程由先辈的行为推动形成了后辈对地方产生认知的背景,因此不断堆叠的历史进程是推动文化景观从无到有和决定其发展方向的主要动因。文人入蜀、游乐民俗、经济发展,三者作为对浣花溪产生主要影响的历史进程相互之间也存在着因果关系。1)文人入蜀是浣花溪所有历史进程的开端:唐代君王频频入蜀,文人雅士随之而来,其中便有对浣花溪产生重大影响的杜甫和薛涛;五代十国武人当政、文人南逃、文化中心南移,成都更是成为文人雅士的避难所,文人入蜀风潮进一步加剧。2)浣花溪的游乐民俗产生于文人入蜀的背景之下,也是浣花溪进一步形成规模的前因。已有的丰富历史内涵使得浣花溪在各阶层人心中的认可度较高,所以当游乐民俗被作为统治手段时浣花溪就被作为首选场所,进而诞生了延续四朝的“大游江”活动。3)文人入蜀和游乐民俗在浣花溪上堆叠成了新的地方认知,即浣花溪不仅是一个诗情画意的郊野和承载历史记忆的场所,更是拥有广泛的参与人群基础,因此当历史推进到需要发展旅游并开展十二月市以推动经济时,浣花溪也自然成为极佳承办地。3.3.2 文化基因支撑风景延续

景观基因和个人作为文化传承单元和进行主体有着相互影响的关系[26],物质环境承载着文化景观的价值内容,同时文化基因的继承也是使文化景观在时间维度上兴衰演进而不消失的核心。

浣花溪在整个2 000多年的历史进程中几经兴衰,历史空间实体虽已不存,现有建筑景观集中在20世纪被以重建,而使其能够演进至今的则是浣花溪文化内核的可持续性。1)以杜甫为代表的诗歌文化:杜甫在诗坛地位逐代提高,先有黄庭坚等人掀起崇杜之风以稳固杜甫在诗坛地位,后明代得“诗圣”之名至今,已成为民族文化代表之一。2)爱国主义情怀:浣花溪是浣花夫人事迹与传说的述说形式,其彰显的爱国主义精神与任何时代的价值倡导都相契合,是宣扬爱国情怀的重要素材。3)成都休闲文化:大游江活动所展现出的成都休闲文化不仅与宋代与民同乐政治理念契合,也是历代当地人地方认同感与归属感的主要来源,浣花溪作为承载活动与情感的地方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浣花溪的文化内涵在被以文字记载或是口耳相传,一旦其文化价值与当下提倡的价值核心不冲突便又能得以从衰败中恢复。可见浣花溪内在文化价值的生命力便是外在空间延续的核心动力。

4 结论与展望

浣花溪经历了由自然景观向文化景观的转变,地理范围和社会影响规模都逐渐扩大的演变历程至今,在文学史和园林史语境中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本文通过梳理浣花溪历史事件、结合历史时代背景描述其空间与文化层积过程,从风景作为文化载体的表征性、随时间变化的历时性和人与自然的互动性体现了浣花溪作为文化景观的典型,并再一次展现文化景观“时间-空间”“物质-精神”合一的特征。

本文分别论述了浣花溪风景变迁过程中承载变化的基质、变化实施主体与延续动力内核对应的动力因子及其相互促进,进而作用于风景的机制,从而把握浣花溪风景的演变规律,以期对今后的发展保护活动做出展望。

1)维持自然生态可持续发展:文化景观由自然景观转变而来,自然也是文化景观发展演变的基底。当前成都发展公园城市,浣花溪不仅作为城市天府绿道系统构建中的一环,同时在公园城市强调构建多元文化场景和特色文化载体的背景下,对浣花溪自身自然环境的保护发展也是机遇。

2)重视保护与利用的结合:挖掘文化景观的潜在价值,使空间上能够适应现代生活,文化上能够融入现代社会。在文化景观的空间功能和活动组织上与时代需求适配:例如老年人活动空间、汉服潮流文化交流空间、青少年文化普济教育空间等。.

3)着重文化基因的继承:维持文化景观不断层的关键在于其文化基因的可持续性,即在对文化景观的宣传和公众参与上,注重对核心文化的教育和熏陶、以活动开展继承传统园林生活方式以及对文化景观遗产保护活动的全民参与。

注:文中图片均由作者绘制。

注释:

① 宋·薛仲琶《李太白年谱》:“是年杜甫四十九岁,初至成都寓居,后于浣花溪畔建草堂。”

② 宋·任弁《梁益记》:“公之别馆,馆后为崔宁宅,舍为寺。”

③ 宋·任正一《游浣花纪》:“宁妻任氏素晓勇,出家财葬士得千人,设部队,自将前进。子琳耀,引去,蜀赖以全。”

④ 清《全唐文》01部,卷八十七,《改元中观为青羊宫诏》。

⑤ 清《全唐文》卷八百八十九,韦庄《浣花集序》:“辛酉春,应聘为西蜀奏记。明年,浣花溪寻得杜工部旧址,虽芜没已久,而柱砥犹存。因命芟夷,结茅为一室。盖欲思其人而成其处,非敢广其基构耳。”

⑥ 北宋·黄休复《益州名画录》:“王蜀先主与浣花龙兴寺修佑圣夫人堂。”

⑦ 明《明一统志》卷六十七,祠庙:“杜甫祠:在浣花溪上宋吕大防建本朝洪武正统中俱重建。”

⑧ 明·张时彻《重修杜工部草堂记》。

⑨ 明·蜀惠王朱申鑿《惠园睿制集》:《锦城十景》:“浣水风烟接草堂,龟城官柳丽春阳。杨雄池上鱼吞墨,诸葛祠前柏傲霜。舟渡霁川依岸近,钟鸣昭觉出声长。杯浮菊井秋香细,遥见岷山雪吐光。”蜀成王朱让栩《长春竞辰稿》:《锦城十景》:“古柏森森碧叶齐,春城日暮草堂西。岷山雪霁排银壁,浣花烟笼锁翠堤。桔井相浮金盏注,墨池色润采毫题。济川舟送钟鸣远,官柳桥边匹马嘶。”

⑩ 明·刘大谟《草堂别馆记》:“沿池加以栏槛,桥其上而屋焉,更引百花潭水流于下,植荷数本。凡亭之未备者,咸葺而新之……匾其东向之亭曰‘怀古’,西向之亭曰‘息机’,桥之东楣曰‘百花桥’,桥之西楣曰‘万里别桥’,其中两楣,东曰‘锦江春涨’,西曰‘玉垒秋横’,总以‘草堂别馆’榜其所从入之门。”

⑪ 清《四川通志》卷二十八,寺观:“康熙四年巡抚张德地重修。”

⑫ 清《成都草堂工部祠增寺僧岁修经费碑记》。

⑬ 清·左锡嘉《冷吟仙馆诗稿》卷六:《浣花诗杜歌》;曾懿《浣花集》卷一:《浣花诗杜歌》。

⑭ 清·黄云鹄《重建冀国夫人任氏祠碑记》。

⑮ 明·曹学佺《蜀中广记》:“成都草堂有少陵像是夔府别驾何宇度所。”

⑯ 元·费著《岁华纪丽谱》:“二月二日踏青节。初郡人游赏,散在四郊。张公咏以为不若聚之为乐。乃以是日出万里桥,为彩舫数十艘,与宾僚分乘之,歌吹前导,号‘小游江’。盖指‘浣花’为‘大游江’也。”

⑰ 北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八,唐纪六十四宣宗大中元年。

⑱ 唐·萧遘《成都》:“日晓已闻花市合,江平偏见竹簰多。”

⑲ 元·费著《岁华纪丽谱》:“开西楼亭榭,稗士庶游观。自是每岁寒食,辟园张乐,酒炉花市,茶房食肆,过于蚕市,士女纵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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