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模仿了什么(组诗)
2022-03-15董洪良
董洪良
悬浮与倒立
“固体微粒在流体的内部,
既不上升也不沉下去。”
从地球表面看,每个人立着
多像人世的一枚尖锐钉子
盯住浩大不放,却掘不进核心
有时也亮出生活匕首
用力凿刻日子的表面与虚无
但总体来说,有着太多的
不确定性和无力的挫败之感
而从月球或者其他星球
再看这些人时,你会发现他们
被时空倒悬在了某处
比风轻,比尘埃还小
不停地飘忽在浩渺宇宙
其仅有的手足,像一对翅膀
损毁,早已经失去了飞翔——
这二百一十六块骨头的重
对于地心和生活的重力来说
还是太单薄,太小
清明逢雨
雨一直下
像天河的泪水决堤
怎么流也流不完
时大时小
叫人不敢轻易出门
可是,万事都有意外和特殊
——顶着雨上路的人
大多没有带伞
也不穿雨衣
更不用以手抹脸
他们神情忧戚地急着赶路
去大山,去墓园
去孤独的最深处
看望那个替他们遮风挡雨的人
此刻,那个人竟然无比神通
试图要把天空的泪水收尽
而最大的野心
是努力不遗漏掉一滴
在地里
及这人间
洗墙
正午大厦的玻璃墙
被灼热的阳光撕扯着
摇晃不止
止不住的还有水枪
带磁的夹层抹布和几个人
他们的影子映照在墙上
代表城市和玻璃的另一张脸
有时挪动一点
有时又喘息半刻
偶尔有微风吹过
也会被汗水和分泌的油脂遮住
风感,时有时无
保险带和绳子荡着小秋千
如两个人的争吵
有着不可见的歧义
而在我经过的那么一刻
他们似乎停顿了一下
分散开的几个人
彼此望了一下对方脚下
陡然升起的某种陡峭
观碑刻
想到石刻,我就想到
斧劈刀砍的人世。铁锤
钢刀,刀刀字里带骨
面对面地耍泼斗狠
无视这江河日枯和山野声响
风声中,有多少朝代挨在一起
记载山河壮美和辽阔天地
持刀、持锤者,硬起铁石心肠
把自己当成大地史官
刻画千年,印在碑石上的
某个字可能模糊——
我仿佛看见凿碑者屈下身去
反复凿打,反复砂磨
姿势如禅修者般
临石面壁。壁上的字,像从
滚烫的火炉中取出的一块铁
看的人一阵沉寂,而山风气绝
风模仿了什么
风模仿了三月山野
也模仿了雨声和悲伤
哀婉与哭泣被藏在了心里
毕竟,有些孤独的祭奠
是弱小的。它属于个人
家族或局部团体
捣碎所有细碎的阻隔
像一颗心中的子弹
瞄准、射出
洞穿其情感的孔洞
而庞大的忧伤世界被无限地
拉扯,拉成一块巨大屏幕
投射出一只小虫啃咬的特写
仿佛苦痛被無端或者刻意
放大了若干倍——
风更像一个人
在悬崖独舞或暴雨中奔走
垂直竖直考
枯叶下落不是垂直的
而是竖直
树立着像人的身子
不知是否能脱离重心牵引
咽气,在想象中也应该
不是垂直的,而是竖直
“就是不知道飘落,是否
遵循万有引力定律?”
他恶作剧般拼命摇动
斜坡上那一棵老树
心里好恨地底睡着的那个人
他要借这些树叶下坠
腐烂后代他去看看他
坐大夜
春天来看他了。夏天
秋天也来看他
像隔壁小孩和远亲,七姑
八姨般围坐在他周围
肃穆,失神地走过四季
但风不来添乱,雨也不来
所有前来送行的人当中
没有与冬天相仿相似的
好像他们都怕黑
都怕落入这寒冷和悲伤
“春,夏,秋,是几个人吗?
还是穿透了人世的旧时光?”
此刻,空酒杯却掉进了黑夜
宴散之后的众人纷纷
手挽黑纱或白帕去点香、燃烛
添油,跪拜和朗读祭文
也有一些人走进香烛
和寂静中的寂静
去试图搀扶起一些人的忧伤
——坐大夜之人,要么具有
至亲血脉,要么有过命交情
但他们刻意不发出一丝声响
更怕自己留下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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