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语镜像中的文化面相(四十五)
——说“打工人”
2022-03-14古北
古北
欲说“打工人”必先言“打工”。“打工”源自香港对受薪工作的口语表述,简明易懂,无语意之褒贬。在商业社会雇佣最是常见,“打工”一词不仅活跃于街头巷尾,也出现在电影中那些反映平民生活的情景。从一开始,“打工”就带着粤语浓郁生动的气息,发音铿锵,令人印象深刻,传到广东等沿海地区后,更是随着改革开放所引发的劳动人群南下大潮而变成全国性热词。“打工”在原有词义的基础上开始拥有更丰富的内涵,汇合了迁徙的艰难、离乡的苦涩、工作的辛劳,以及一切临时性所带来的惶惑和感伤。人们口中对劳动者有关“打工”的描述也带上自己的目光,如同情或鄙夷,渐渐地某种优越的审视笼罩了“打工”,使它附着一层不受待见的卑微。
在很长的时间里,“打工”的无奈并没有因为社会怜悯的产生而略有消退,对“打工”根子上的抵触也没有因“打工文学”的出现而变得融和。但关切悄悄的壮大对“打工”者而言还是有些慰藉——这也是后来“打工人”流行起来的某种心理基础,一种对之既顺延又逆反的标签寻定。许是之后“打工”的雇佣情形已被大众充分接受,渐视为常事而使人获得些许平静:虽随时可能被替代的感觉令人自认微弱,但“天上不会掉馅饼”的现实体认过于“扎实”,总要努力张罗每一口饭的着落——就这样,“打工”又在多年“摸爬滚打”间变得中性了一些,而这既可看作普通劳动者对生活的容忍,也可视为对“打工”的傲慢渐成陈词滥调而自我凋零。
终于轮到“打工人”“华丽”登场,以热血沸腾的抒情断章强势霸屏,宣告不以“打工”为耻,对受雇不忸怩、不徘徊,主动亲吻命运,坚定迎向上班路上每一轮朝阳。陈旧的“打工”二字后面简单缀以“人”字,仿佛草草拼成,却因网络文化一直对“不造作”“不模糊”又信手拈来的姿态的青睐而获得广泛传播。其实,“打工人”的幽默正在这种“简陋”的将就,取“打工”之广为人知,不计其卑困之“前科”反而主动领取这份“闪耀”的标记亮明自家身份,玩笑或悦纳间尽显洒脱之风采。随即,一个浩大上班族群“横空出世”,这一次不是他人所命名的“打工仔”“打工妹”,而是“义正言辞”自我冠名的网络新贵。大家创制解嘲的表情在“搬砖”间隙互发打趣,编撰“打工”语录宣泄剩余的精力,包括“吐槽”那些依然驱散不去的职场郁闷——“打工”的辛苦依然是“打工人”的流行抽离不去的情绪共鸣。不过,它们还是大不一样,如果说“打工”还有一种如同社会浮沫的轻飘,那么“打工人”则充满了扎根的坚定。
总之,“打工人”以面对的坦然驱散“打工”的漂泊感和低微感。以前“打工文学”所奋力捍卫的个人尊严在“打工人”这里,已是无须证明的底气,但不是不动声色,而是把难过的零碎都抖落到时间之河,让它们常流常散,好让心头那一点热情扪之常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