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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的中国式现代化

2022-03-14

贵州省党校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中国式革命现代化

吴 波

(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 100732)

对 “中国式现代化” 作出全面而深刻的阐释,是党的二十大报告的一个重要理论贡献。中国共产党是在与西方几乎完全不同的特殊国情的基础上,担负起领导中国现代化的历史任务的。这一实践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个强烈的自我塑造的历史趋势,赋予中国式现代化两个鲜明特色:一是将社会主义现代化明确为中国现代化道路的根本方向,并由此必然性地确立了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奋斗目标;二是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纳入中国现代化道路的内在规定。基于中国空间的现代化实践,现代化道路不可避免地蕴含着浓厚的民族特色,中国式现代化就是这一特殊性的空间表达。但是,从本质属性上看,社会主义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底色,中国式现代化是民族性与社会主义的辩证统一。正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所言: “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1]22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和方法,深化对中国式现代化的基本内涵、本质属性和目标指向的认识,对于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场伟大的社会革命来说,既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又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一、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与党的自我革命

中国共产党领导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所在。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共产党是最高政治领导力量,坚持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是最高政治原则”[1]6。这是对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中的关键性地位和作用最全面最集中的论述。

中国共产党领导权的获得,首先源于马克思主义政党的特殊性质和政治品格。 “中国共产党根基在人民、血脉在人民、力量在人民。中国共产党始终代表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与人民休戚与共、生死相依,没有任何自己特殊的利益,从来不代表任何利益集团、任何权势团体、任何特权阶层的利益。”[2]11-12站在人民的一边,就站在了历史正确的一边。中国共产党领导权的获得,是自身艰苦奋斗的付出和业绩的赋予,是历史和人民的最终选择。1936年12月,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指出: “中国共产党在革命斗争中的伟大的历史成就,使得今天处在民族敌人侵入的紧急关头的中国有了救亡图存的条件,这个条件就是有了一个为大多数人民所信任的、被人民在长时间内考验过因此选中了的政治领导者。”[3]没有中国共产党,中华民族既难以摆脱受奴役的历史命运,更难以取得今天如此巨大的现代化成就,正如《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中所指出的, “中国共产党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扭转近代以后的历史命运、取得今天的伟大成就,最根本的是有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4]65

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现代化事业中的领导作用,党的二十大报告用 “两个确保” 作出了集中概括,即 “确保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正确方向,确保拥有团结奋斗的强大政治凝聚力、发展自信心”[1]26。比较而言,基础性的领导作用在于对中国现代化道路正确方向的选择、维护和捍卫。在百年奋斗的历程中,中国共产党不仅筹划和塑造了中国历史发展的逻辑,也深刻改变和影响了世界历史的进程,正如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所指出的, “中国产生了共产党,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变,深刻改变了近代以后中华民族发展的方向和进程,深刻改变了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深刻改变了世界发展的趋势和格局。”[2]320世纪世界历史的特殊条件、马克思主义政党的价值取向和中国具体实际等因素的相互作用,推动中国的现代化必然性地纳入了社会主义的轨道。新中国成立70多年来的中国现代化史,就是一部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中国人民探索中国自己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的历史。领导权因素之于道路方向的意义不仅体现在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也体现在改革开放的历史时期。从改革一起步,中国的社会意识领域就出现了 “左” 和右的社会思潮对改革方向的干扰,这种状况一直存在于40多年来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之中。中国的改革之所以能够坚持正确方向,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如邓小平所说的: “我们社会主义的国家机器是强有力的。一旦发现偏离社会主义方向的情况,国家机器就会出面干预,把它纠正过来。”[5]139通过领导权的行使对中国的现代化发挥社会主义的定向功能,是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国现代化事业领导者的基础性意义所在。

对于中国共产党来说,领导者的角色不是一种权力和地位的享有,而是一种责任和使命的承担,其百年奋斗折射的是负重前行,是奉献牺牲。 “党在内忧外患中诞生、在历经磨难中成长、在攻坚克难中壮大,为了人民、国家、民族,为了理想信念,无论敌人如何强大、道路如何艰险、挑战如何严峻,党总是绝不畏惧、绝不退缩,不怕牺牲、百折不挠。”[4]69在巨大的奉献和牺牲的背后,蕴含着一条特殊的叙事逻辑,即中国共产党一以贯之地践行着一个超越性的使命。因此,无论是革命、建设还是改革时期,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与主观能动性相联系的范畴,始终在践行一种反作用的逻辑。习近平将中国共产党领导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特征联系在一起,正是这种反作用思维的最新表现。为资本主义主导的世界历史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双重客观条件所决定,中国共产党对于自身主观能动性的强调有着特别重要的现实意义。习近平强化这一联系更多地意味着中国共产党之于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的政治责任和历史担当,并且对反作用力的发挥提出了新的更高水平的要求。随着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结合的深入,中国共产党只有通过增强自身的主观能动性,才能实现对资本逻辑和权力逻辑的有效驾驭,进而实现现代性的内在超越,达成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历史任务。

打铁必须自身硬。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实践始终伴随着维护自身先进性和纯洁性问题的思考和解决。 “先进性和纯洁性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本质属性”[6],构成党的主观能动性生成的根本性基础。中国共产党的这种先进性和纯洁性,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与时俱进、随着形势和任务的发展变化而不断丰富与发展的;不是一劳永逸的,而是必须通过坚持不懈地加强党的自身建设才能保持与发展的。如果中国共产党丧失先进性和纯洁性,那么不仅会失去在中国的执政资格,更为严重的后果在于中国的现代化也会因此走向歧路。党的自我革命之所以极端重要,就在于其实践成效不仅与自身的执政地位休戚相关,更与中国现代化道路的方向休戚相关。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 “我们党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要始终赢得人民拥护、巩固长期执政地位,必须时刻保持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清醒和坚定。”[1]63就 “大党独有难题” 的内在结构而言,既包含因其大而赋予自身治理的复杂性难题,更为根本的是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在执政条件下如何保持自身先进性和纯洁性的难题。

如何防止公仆蜕变为主人的问题一直与中国式现代化的探索相伴相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习近平在全面从严治党的实践中不断深化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在他看来, “毛泽东同志在延安的窑洞里给出了第一个答案,这就是‘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经过百年奋斗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新的实践,我们党又给出了第二个答案,这就是自我革命。”[7]541习近平的这一重要论断,可以从三个方面作出深入阐发:第一,中国共产党毫无私利,赋予了自我革命的政治底气。 “我们党没有任何自己特殊的利益,这是我们党敢于自我革命的勇气之源、底气所在。正因为无私,才能本着彻底的唯物主义精神经常检视自身、常思己过,才能摆脱一切利益集团、权势团体、特权阶层的‘围猎’腐蚀,并向党内被这些集团、团体、阶层所裹挟的人开刀。”[7]542第二,党的自我革命是党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的必然要求。将自我革命称为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侧重强调的是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和自我提高的主动性和自觉性。如果说党的自我革命侧重于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内生动力的视角的话,那么人民群众的监督则主要体现为赋予党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的外部压力的视角,党的自我革命构成两者之间一致性的关键环节。第三,提出了将自我革命与人民群众的监督结合起来的实践要求。正如习近平所指出的, “对党内的一些突出问题,人民群众往往看得很清楚。党员、干部初心变没变、使命记得牢不牢,要由群众来评价、由实践来检验。我们不能关起门来搞自我革命,而要多听听人民群众意见,自觉接受人民群众监督。”[8]总之,两个答案统一在一起,可以有效防止 “精英背叛” ,防止公仆蜕变为主人,是新时代维护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的系统性举措。

新时代十年全面从严治党取得了显著成就,但 “四大考验” 和 “四大危险” 仍然长期存在,党的自我革命永远在路上,永远处于 “现在进行时”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 “反腐败是最彻底的自我革命”[1]69的重要论断,一方面表明腐败之于党的生命力和战斗力的危害最为严重,另一方面也说明反腐败是党的自我革命最为关键的内容。党的二十大报告在坚持以零容忍态度反腐惩恶根本原则的同时,深化了对反腐败斗争规律的认识。主要体现在:一是进一步强化反腐败斗争的系统观念。比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 “坚持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一体推进” “更加有力遏制增量,更加有效清除存量” “坚持受贿行贿一起查” “深化反腐败国际合作,一体构建追逃防逃追赃机制”[1]69等。二是进一步强化监督之于反腐败斗争的特殊意义。对待人民群众监督的态度问题是划分马克思主义政党与其他政党的分水岭和试金石。恩格斯指出: “唯物主义的方法在这里就往往只限于把政治冲突归结为由经济发展所造成的现有各社会阶级以及各阶级集团的利益的斗争,而把各个政党看做是这些阶级以及阶级集团的大体相应的政治表现。”[9]要不断深化党和国家监督体制改革,以党内监督为主导,促进各类监督力量整合、工作融合,调动广大人民群众监督积极性和主动性,强化对权力监督的全覆盖、有效性。可以说,党内监督与外部监督结合的深入程度,在很大意义上决定反腐败斗争的彻底程度。三是进一步强化重点论。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了 “三个坚决” 即 “坚决查处政治问题和经济问题交织的腐败,坚决防止领导干部成为利益集团和权势团体的代言人、代理人,坚决治理政商勾连破坏政治生态和经济发展环境问题”[1]69,提出要 “深化整治权力集中、资金密集、资源富集领域的腐败,坚决惩治群众身边的‘蝇贪’,严肃查处领导干部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等亲属和身边工作人员利用影响力谋私贪腐问题,惩治新型腐败和隐性腐败”[1]69。

二、社会主义现代化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社会主义与中国现代化的结合,是中国式现代化最大的特色。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实践逻辑贯穿着发展和完善社会主义的主线。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并不仅仅代表近一百七十多年来在西方现代化压力下民族复兴和繁荣的历史要求,而且代表在当代全球转型中创造新文明的现实追求”[10],因此从本质上说是社会主义梦。复兴了的中华民族是以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实现作为实质性内容和根据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可谓互为表里。形象地说,社会主义现代化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仿佛一个硬币的两面,分别从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价值维度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价值维度,标识出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使命。

无论在社会上还是在学术界,关于 “社会主义现代化” 的概念,事实上一直存在着不同的理解。有人并不认为现代化有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不同属性的划分,也有人只是从具体的现实出发来思考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基本规定。理解这一概念,需要从两个维度深入展开。一是现代化道路与现代化规律的关系维度。现代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趋势,但现代化的道路和现代化的规律不同。 “规律是道路的本质依据,道路则是规律的具体实现形式”[11],两者不能简单地作出一致性的理解。换言之,在承认规律具有普遍性的同时还需要承认道路的多样性。正如有学者指出的, “历史原则的具体化承诺首先就在于捍卫现实的差别”[12]。中国式现代化的提出,进一步阐明了在世界现代化进程中中国现代化道路作为一种具体的特殊的存在。二是社会主义现代化与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关系维度。现代化是人类社会一场深刻的历史变迁。正如亨廷顿所说的, “现代化是一个多层面的进程,它涉及人类思想和行为所有领域里的变革。”[13]30为了强调变革的整体性,亨廷顿还特别引述了丹尼尔·勒纳的一段话: “城市化、工业化、世俗化、民主化、普及教育和新闻参与等,作为现代化进程的主要层面,它们的出现绝非是任意而互不相关的。”[13]30不过,这个整体性特征的具体表现并非千篇一律,在各国现代化的实践中,既有共性的一面,也有个性的一面。在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中,社会主义现代化与资本主义现代化共时存在,是一个现代性内在超越的历史进程。无论在实践方式还是在历史任务等方面,社会主义现代化与资本主义现代化之间都存在严格的区别。其中,不以牺牲人自身的发展为代价来推进现代化,构成社会主义现代化与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最本质区别。两者的区别还具体表现在:一方面, “缩短” 和 “减轻” 资本主义现代化过程中的弊端和苦痛,构成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价值原则;另一方面,社会主义现代化不是向人对物的依赖关系转变,而是从一起步就确立起实现人的自由个性和全面发展的历史任务。

中国式现代化是社会主义与现代化在近代以来中国的空间交汇融合的产物。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将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结合作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核心课题,既有对改革开放前历史时期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历史经验的深刻反思,又有对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深刻认识:社会主义是对资本主义的扬弃,对于像中国这样的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家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而言,就必须保持开放的姿态,吸取西方资本主义的肯定性文明成果,正如邓小平所言, “社会主义要赢得与资本主义相比较的优势,就必须大胆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吸收和借鉴当今世界各国包括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一切反映现代社会化生产规律的先进经营方式、管理方法。”[5]373改革开放40年来巨大成就的取得证明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成功。习近平指出: “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发展市场经济,是我们党的一个伟大创举。我国经济发展获得巨大成功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我们既发挥了市场经济的长处,又发挥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14]64这一伟大创举,就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成功运用。 “‘中国特色’和‘社会主义’构成我国市场经济的最根本特征,这两大特征恰恰是世界历史与民族道路之矛盾的实际解决。”[15]这一探索实践,不仅极大地增强了社会主义的物质基础,也有力捍卫了社会主义的声誉,进而拓展了超越性想象的空间。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意味着中国的现代化水平达到了一个新的历史高度,极大地提升了道路自信。习近平之所以提出中国式现代化,最深刻的立意在于自主性的高扬。自主性是革命、建设和改革各个历史时期中国共产党探索中国道路始终恪守的根本原则,但基于苏联解体之后世界社会主义陷入低潮的历史条件,这一立意的意义无疑极其重大而深远。 “西方国家的理论家们赋予现代化以普遍价值理念的意义,把它提升为意识形态,只代表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统治世界的愿望,对于非西方世界的发展中国家来说,它却是一种陷阱。当然,这并不是说,现代性的观念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是完全无用的,而是说,发展中国家在运用这种观念时,要结合本民族的发展加以取舍,反之,简单的全盘照搬这个理论,就意味着自动放弃自己的历史主动性。”[16]一方面,这一自主性来源于对社会主义的自信。社会主义是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自主选择的道路。正是道路的正确,才使得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得以延续并不断向前推进。另一方面,这一自主性还深刻蕴含着中华民族的自尊。自主性是中华民族的深层文化基因, “中国式” 话语的使用,无疑还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赋予,是一种民族自尊心的显示。

习近平提出中国式现代化,有着西方现代化这一特定的参照,从他对中国式现代化特征的阐释中很容易发现这一点,换言之,他是在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比较中论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中国特色的。习近平指出: “我国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14]474通过这一阐释,清晰地展现出中国式现代化的双重特殊性。首先是具体实际的特殊性即自然特殊。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 “我国十四亿多人口整体迈进现代化社会,规模超过现有发达国家人口的总和,艰巨性和复杂性前所未有,发展途径和推进方式也必然具有自己的特点。”[1]22更为重要的是现代化价值理念的特殊性即价值特殊。在社会主义语境中,一般将共同富裕与社会主义作一致性的理解,将两极分化与资本主义作一致性的理解。习近平关于中国式现代化的解读,突出强调 “着力维护和促进社会公平正义,着力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坚决防止两极分化”[1]22。在社会主义语境中,和平与发展是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而资本主义则意味着殖民与掠夺。习近平关于中国式现代化的解读,突出强调 “我国不走一些国家通过战争、殖民、掠夺等方式实现现代化的老路,那种损人利己、充满血腥罪恶的老路给广大发展中国家人民带来深重苦难”[1]23。社会主义是中国现代化浓墨重彩的底色。很显然,与邓小平改革开放之初提出的中国式现代化有所不同的是, “习近平已经不再主要从水平和道路的维度强调自身的特殊性,而是更多地关注中国道路社会性质的问题,中国式不再只是一种特殊性的说明,而是更多地体现为一种超越性的宣示。”[17]

基于上述分析,需要对中国式现代化的有关解读加以辨析。有人将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 与 “中国式现代化” 加以比较,认为前者 “侧重点是中国国内的现代化建设” ,而后者是 “国内外兼顾的,甚至某种意义上是侧重国际视角的” 。其实,第一,邓小平提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将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作为参照物的,恰恰也是国际视野的产物;第二,无论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还是中国式现代化,都是一种对自身特殊性的强调,都主要着眼于自身现代化问题的解决。只不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主要是基于世界社会主义框架内现代化模式的比较来体现自身特殊性的,后者则是基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比较来体现自身特殊性的。

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历史条件下,习近平强调中国式现代化与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一致性,是一种强烈的确定性供给,不仅具有自我正名的意味,而且具有批判性反思的意味,蕴含着对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加以规范性校正的实践指向。有学者注意到了反腐败斗争与中国道路完善之间的关系,指出: “中国共产党所进行的持续的严厉反腐,其目的就是要为改变权力逻辑与资本逻辑的存在结构、进一步推动劳动的解放打开和拓宽通道,以最终完成对‘权力逻辑’与‘资本逻辑’既有存在结构的改造。”[18]由此,新时代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结合的深化,需要强化对权力逻辑的辩证分析。如何有力破解权力逻辑与资本逻辑的勾连,如何克服官僚主义的痼疾,构成进一步促进政府作用更好地发挥出来的两大现实课题。新时代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结合的深化,还需要强化对资本逻辑的辩证分析。习近平指出:一方面,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资本是带动各类生产要素集聚配置的重要纽带,是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力量,要发挥资本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的积极作用。”[7]219另一方面, “资本具有逐利本性,如不加以规范和约束,就会给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不可估量的危害。”[7]219资本的积极效应和消极效应的双重凸显,进一步提出了在保障资本积极作用的同时规范和引导资本的发展的现实任务。

三、人类文明新形态与伟大的社会革命

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伟大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是一个存在于马克思未来社会理论框架中的文明形态。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的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是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大体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 “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可以理解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基础性和前提性要求;第二个层次是 “实现高质量发展,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丰富人民精神世界,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可以理解为中国式现代化对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和全球治理参与分别提出的实践要求;第三个层次是 “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 ,可以理解为中国式现代化总体性的价值目标,是前两个层次实践的集中体现和逻辑结果。当中国共产党把中国式现代化明确为社会主义的现代化时,不仅意味着现代化建设在中国的实践必须遵循社会主义价值原则并作出相应的制度设计和规定,同时也必然性地提出了这一实践所要实现的特殊目的,这个特殊目的就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之所以把这个目的称之为 “人类文明新形态” ,是因为中国式现代化将资本主义的现代文明作为参照物和替代对象。文明的概念虽然有多种多样的解释,但大体可以归为两类:一类是文化人类学意义上的文明。亨廷顿的 “文明冲突论” 就是基于这一理解。另一类是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社会发展意义上的文明。人类文明新形态与马克思设想的未来社会相一致,是对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扬弃与超越,因而是一个与伟大的社会革命逻辑一致的概念。换言之,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创造就意味着伟大的社会革命的持续。

众所周知,社会革命是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基本范畴。在马克思主义创始人那里,其一,只有社会革命才被理解为真正的革命。 “任何一次真正革命都是社会革命,因为它使新阶级占据统治地位并且让它有可能按照自己的面貌来改造社会。”[19]马克思指出: “每一次革命都破坏旧社会,所以它是社会的。每一次革命都推翻旧政权,所以它具有政治性。”[20]这一论述清晰地阐明了社会革命与政治革命各自的内涵及其关系。社会革命与政治革命之于人类社会发展的意义存在明显的区别,因而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的地位和作用也是不同的。其二,共产主义革命是人类社会最后一次社会革命。 “迄今为止的一切革命始终没有触动活动的性质,始终不过是按另外的方式分配这种活动,不过是在另一些人中间重新分配劳动,而共产主义革命则针对活动迄今具有的性质,消灭劳动,并消灭任何阶级的统治以及这些阶级本身”[21]。今天,关于伟大的社会革命的深刻理解和准确把握,既要与马克思主义政党初心使命及其历史实践相联系,还要与共产主义这一新的文明类型的现实进展及其面临的机遇与挑战相联系。

深刻理解这一伟大的社会革命,首先应充分了解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和使命并走进百年奋斗的历史深处。 “只有回看走过的路、比较别人的路、远眺前行的路,弄清楚我们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很多问题才能看得深、把得准。”[22]革命性是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的中国共产党与生俱来的政治品格,打碎一个旧世界和建设一个新世界的坚定信念,让无数中国共产党人前仆后继,浴血奋斗。1949年10月,费正清在美国国务院对华政策会议上强调,应理解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共产主义, “美国对华关系与其说是对一个国家的关系,不如说是对一场革命的关系。”[23]从新民主主义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20世纪中国伟大的社会革命是一个持续并不断展开的过程。改革开放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的伟大社会革命的继续。邓小平不止一次指出, “我们的改革不仅在中国,而且在国际范围内也是一种试验,我们相信会成功。如果成功了,可以对世界上的社会主义事业和不发达国家的发展提供某些经验。”[5]135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伟大的社会革命开启了新的历史篇章,正如习近平所指出的: “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我们党领导人民进行伟大社会革命的成果,也是我们党领导人民进行伟大社会革命的继续,必须一以贯之进行下去。”[22]

深刻理解这一伟大的社会革命,还应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实际进展的科学认识相联系,辩证分析和把握伟大社会革命面临的机遇和挑战。一方面,与未来社会基本原则相一致的人类文明新形态虽然呈现出相较于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超越性特征,但还是初级形态社会主义条件下的创造,还处于不全面不充分的状态。理想的人类文明新形态与现实的人类文明新形态之间既有一致性的一面也有差异性的一面,我们需要继续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在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中逐步丰富和完善。另一方面,世界历史处于一个转折点上,世界社会主义正在逐步摆脱自苏联解体以来空前的低潮,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作为振兴世界社会主义的中流砥柱,成为了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发展的旗帜,我们需要坚持唯物主义辩证法,深入分析21世纪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关系的变化趋势,为世界社会主义的复兴创造越来越充分的条件。前途的光明与道路的曲折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历史和现实都告诉我们,一场社会革命要取得最终胜利,往往需要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22]因此,我们需要对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长期性复杂性艰巨性保持清醒的认识和估计。

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伟大的社会革命,是习近平围绕党的自我革命与伟大社会革命关系提出的重要论断。在他看来,我们党只有勇于进行自我革命,把党建设得更加坚强有力,才能把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场伟大社会革命进行好。就伟大的社会革命与马克思主义政党的内在一致性而言,革命始终是中国共产党的底色和胎记。一段时间里从革命党话语向执政党话语的转变,显然是对革命话语的消解,更是对马克主义政党属性的误读。习近平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们党现在已经从‘革命党’转变成了‘执政党’。这个说法是不准确的。”[22]他强调, “我们党是马克思主义执政党,但同时是马克思主义革命党”[22]。将马克思主义革命党的本色鲜明地亮出来,必然导向对伟大的社会革命的推动,由此彰显出一种强烈的历史担当精神。

这里,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伟大的社会革命中的 “引领” ,包括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方面是方向的牵引。 “中国共产党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党,也是为人类谋进步、为世界谋大同的党。”[1]21理想信念和天下情怀构成中国共产党为人类作出更大贡献的根本动力。另一方面是精神的激励。习近平指出: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就不要忘记我们是共产党人,我们是革命者,不要丧失了革命精神。” “要保持过去革命战争时期的那么一股劲、那么一股革命热情、那么一种拼命精神,把革命工作做到底。”[22]很显然,这两个方面的辩证统一,共同构成了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的最高目的,也构成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集中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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