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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社会学微观视角下青藏高原垃圾治理路径探析
——以三江源区“捡垃圾”行动为例

2022-03-13

民族学刊 2022年9期
关键词:牧民志愿者垃圾

徐 君 陈 蕴

20世纪70年代,为响应公众高涨的环境保护意识和运动,催生出社会学分支学科——环境社会学,以Riley E.Dunlap和William R.Catton提出的“新生态范式”为标志。此后,在与其他学科的交叉发展中形成了多种宏观环境社会学理论,如人类豁免主义范式、深生态学、生态女性主义、风险社会、环境运动、生态现代化、马克思主义生态理论等。后来,Buttel(1987)指出,此前环境社会学领域的理论主要是结构性的,没有解决“主体性和代理人”的“微观”因素[1]。从本世纪初开始,环境社会学开始强调微观视角,关注个人如何理解与非人类及环境的关系、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践行绿色生活方式,出现身份理论、社会表征理论、自然与道德等微观理论;甚至开始关注并强调族群生态文化的民族志方法论。这些微观层面的研究被更广泛的制度和政治过程所补充,调解了制度和结构之间的关系[2]。在人与环境的关系上,Bradley H.Brewster等(2008)提出并启动了一种戈夫曼式的日常生活环境社会学[3]。2017年,Bradley H.Brewster 和Antony J.Puddephatt整合微观视角的环境社会学相关研究,编辑出版了《环境社会学的微观社会学视角》(MicrosociologicalPerspectivesforEnvironmentalSociology),主张从乔治·赫伯特·米德(George Herbert Mead)和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等社会学家的理论中汲取灵感,关注个人及组织的绿色生活方式、生态愿景、道德行动以及与非人类物质的关系等其他微观层面的理论工作,包括实用主义的行动理论、行动者网络理论、“日常泛灵论”、保护社会心理学等,虽然作者们在理论、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上存在差异,但这些视角突出了微观社会学方法的独特优势[4]。

戈夫曼的微观人际互动的研究与拟剧论等理论框架,有助于人们思考和审视如何重构人与环境的微观互动进程及其秩序。戈夫曼在其著作《日常生活的自我呈现》中,试图用拟剧理论来解释个体如何通过与他人的特定互动来进行印象管理等社会互动的基本过程和原理。拟剧论主要包含表演、剧班、区域、不协调角色、角色外沟通和印象管理等六大要素,还涉及戏剧角色、剧本、舞台和道具等[5]。日常生活中的个体在“后台”设计好剧本,在“前台”利用“道具” “特设的场景”等进行“表演”,与“观众”进行互动、交流,以达到预期的定义情景,从而为“观众”呈现出一种预设的印象。在人与环境的关系上,Tom Hargreaves(2015)认为戈夫曼开发的分析社会互动的这些概念有助于分析环保团体亲环境行为的变化过程,有助于研究在特定时间、地点以及为什么亲环境行为被执行或不被执行[6]。在环保实践中,日常的、具体的亲环境行为的产生及其变化,是个体在现实生活的背景下影响环境政策结果的反思性行动[7]。在这个过程中个体会预期来自他者的反应,并通过特设的互动来影响环境他者的生态自我和环保行动的发生[8]。垃圾是人与环境日常互动的代表性物质,妥善处理垃圾的行为是一种亲环境行为。Susan Machum(2017)曾用戈夫曼的拟剧论来解释当地政府及其构建和处理垃圾的方法为居民引出了一套特殊的期望和行为,而居民在家庭内部——“后台”进行垃圾分类、把垃圾放在路边——“前台”等垃圾处理行为关涉社区中个人和家庭对可持续性的承诺的印象[9]。因此,个体的垃圾分类与回收行为是与环境他者互动的结果。

当前三江源区存在着一种由环保志愿者、地方民众以及地方政府普遍参与的垃圾处理实践——捡垃圾,这是一种独具青藏高原特色的、具有象征性的亲环境行为“表演”。通过在不同“前台”的社会互动,“捡垃圾表演”影响“观赏”捡垃圾活动的个体(当地牧民、外来人)以及地方政府等“观众”的环境行为,并产生了积极的环境效果:催生与培养了环境他者的垃圾分类与处理意识,传播了亲环境行为理念,最终将利他主义和实用主义的捡垃圾行动嵌入到地方垃圾处理实践。因此,从拟剧论视角出发透视三江源区“捡垃圾”环保行为、社会组织的环保实践展演过程及与环境他者等“观众”之间的环境互动,讨论其如何补充政府主导的垃圾治理实践,可能会为青藏高原环境治理提供新思路,开创出一条促进青藏高原环境综合整治的新模式。

一、三江源区的垃圾与垃圾治理

垃圾治理是国家、政府、家庭、个人、社会组织等不同层次的环境保护者持续行动的领域[10],不同行动者对通常意义上的消费后废物采取有效处理措施。目前学界围绕垃圾治理,对于城市和农区的研究远远高于牧区;而在牧区垃圾治理研究中,有关西藏与内蒙古牧区的研究相对较多,关于青海牧区垃圾问题的研究较少。近十多年来,青藏高原,尤其是三江源区的生态环境保护问题被日益重视,国家通过采取系列环境保护措施和逐级提升其在国家战略整体布局中生态地位的方式,以期获得治理效果①。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旅游业的兴起,以及三江源区本土居民传统生活方式的改变,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导致垃圾量的快速增加以及垃圾处理的困难加剧,垃圾及垃圾治理成了青藏高原生态环境保护的难题。

调研中发现垃圾治理前端的垃圾分类仍是主要问题,所有垃圾的归宿几乎都是送到填埋厂填埋,回收经济仍处于起步阶段,未实现可回收垃圾的资源利用。2021年6月份被广泛关注的可可西里垃圾堆的新闻就是典型②,青藏线上往来的游客所产生的垃圾、铁路工程污染、自然形成的聚居点所产生的生活垃圾等大量堆积没有进行有效处理。向外界披露可可西里垃圾成堆问题的是媒体,以新闻曝光的形式督促地方政府和民众树立垃圾治理意识;同时也期望引起更广泛的公众关注并采取行动。

垃圾产生的量与地域经济发展水平正相关[11],整体上来看,三江源区的垃圾总量较低,但作为生态环境脆弱地,即使是少量的垃圾,也不能忽视其危害性。再加上在青藏高原牧区,收集垃圾的单位成本和运输垃圾的物流成本都比内地或农区高,处理效果有限。因此,三江源垃圾处理面临着收集处理难度大且管理能力有限、资金匮乏且设施不健全、处理技术落后、环保意识薄弱等问题[12]。2014年,青海省正式启动并实施三江源农牧区清洁工程,全面开展垃圾分类处理,建立“户分捡、村收集、乡转运、县处理”的新型牧区垃圾集中处理机制,同时对村庄周边、河塘沟渠、交通沿线、景区周边、草原农田等堆放的垃圾进行了全面整治。三江源清洁工程也被学者认为是一种政策引导,也是一种针对当地个人、住户和企业的“行为楔子”[13],政府的技术主要用来框定垃圾问题和解决方案(环境卫生、回收等)。同时辅之以“垃圾换食品”“垃圾换文具”等物质性激励措施,激发当地民众参与垃圾治理。现在只要有牧民聚集的草场,就设有垃圾桶或垃圾袋,这展现了一种将无序变为有序的环保美德,但整体上仍处于“缺乏自律和他律机制”[14]。一般而言,垃圾治理行动中,人们(不论是个人还是集体)多把自己置于“观众”位置,认为自己的义务总有环境他者承担,不主动承担垃圾分类与处理的责任,造成一种倒置的责任分散。而要有效促进居民亲环境行为,则需要依靠宣传教育、严格的制度性规范(如政策)、社会资本[15]、熟人关系和基层组织[16]、面子观念[17]等涉及不同的经济和道德价值手段。

在应对垃圾问题的过程中,环保组织通过以小规模、分散化以及地方化的生态教育类活动形式,进行一种“嵌入性环境保护主义”[18]实践,以影响公众行动。相对于政府的强制性,社会组织的柔性和灵活性更能够引导居民开展垃圾分类[19],提升居民和社区对于垃圾管理问题认识的提升。笔者(徐君)多年持续关注并跟踪观察三江源区生态环境保护与垃圾治理问题,笔者(陈蕴)连续两年(具体为2020年4月-9月、2021年6月-8月)集中对在三江源区开展环境保护活动的社会组织进行调研,并以志愿者身份先后参与到两个不同类型的环保组织——在长江源区持续开展生态环保活动20多年的L组织和新近成立的青海省玉树州曲麻莱县(以下简称曲县)的C组织为分析对象进行实证观察研究。作为外来环保组织(注册单位为四川省民政厅),L组织以保护长江源生态环境为宗旨和目标,并从本世纪初就开始组织志愿者在青藏公路沿线捡拾垃圾[20],而后逐渐影响到地方政府和地方环保实践,其中就包括本地C组织(注册单位为玉树州曲县民政局)的成立和运行。这两个组织将“捡垃圾”等垃圾调查事项作为主要工作内容。

多年的关注与亲身的参与,使笔者意识到“捡垃圾”已经不是一般意义的“变废为宝”循环再利用的目的,而是一种极具象征性的环保主义实践。通过访谈两个环保组织的负责人和工作人员、志愿者以及当地居民,并收集其工作简报、网站信息、新闻报道等资料,借鉴戈夫曼的拟剧理论,透视两个环保组织开展的以“捡垃圾”为表征的生态环保实践“表演”,是如何规训志愿者及组织成员形成生态环境意识,并促使其逐渐内化并实践为有效处理垃圾的亲环境行为;同时影响和唤醒当地民众生态环保意识;以及如何在与地方政府、牧民、游客等环境他者的社会互动中,推动各级政府将垃圾治理纳入青藏高原环境治理的重要事项之中,多方互动并形成合力。最终实现青藏高原有效的垃圾治理、生态环境建设与保护的目的。

二、L组织捡垃圾行为的利他性实践:拟剧性下的社会互动

L组织于1995年在四川省民政厅注册,成立之初即在三江源区开展环境保护工作。自2003年开始,L组织在包括沱沱河和可可西里在内的青藏线上持续开展垃圾调查,调查报告提交给政府后引起相关部门重视,并从政府部门获得进一步开展环境保护、垃圾治理工作的项目开展和资金投入的支持③。调查结果显示,当地的垃圾来源主要是居民垃圾和游客垃圾,因此,L组织一直将“提高当地居民和游客垃圾分类意识”视为一项迫切的工作,并编写包含汉字、藏文、英文等三种文字的《垃圾分类手册》进行分发,同时在全国范围内招募成年人志愿者,还邀请深圳等发达地区的垃圾问题处理专家参与垃圾调查和垃圾处理的技术指导。2012年,在当地政府、基金会、企业和公益捐赠的支持下,L组织在青海唐镇建成长江上游水生态保护站(以下简称A站),A站所在地海拔超过4500米,靠近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主要工作是进行区域性环境监测、生物多样性调查,并尝试建立可持续性垃圾回收模式。2017年起当地市政府以“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委托L组织建设和管理青藏公路沿线的垃圾回收站。L组织采取招募志愿者轮流驻站无偿服务(每人的服务时间最低一个月)的形式,对沿线垃圾回收站进行管理。

(一)“捡垃圾”行为的规训与“剧本”

笔者曾在位于唐镇A站从事四十余天的志愿者工作,入站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L组织高原工作守则”。对在高海拔地区食宿、卫生等进行细致的要求:尊重当地藏族的风俗习惯,并禁止任何可能危害到当地野生动植物的行为等。工作守则要求的行为规范甚至细致到“关门的声音不能过大”等具体生活细节。L组织的高原工作守则由L组织和早期服务的志愿者共同编制,就像是在实践中不断调整的剧情“脚本”,后期参与的志愿者则只需按照这个“脚本”进入“角色展演”。根据守则要求,L组织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每日必须在早饭前将A站区域内的所有垃圾捡拾干净,并分类投放,这意在展现保护站的“干净”形象。同时,L组织十多年如一日地要求驻站志愿者每日两次在唐镇主要干道——青藏线上捡垃圾,每周一次或两周一次从青藏线干道往两侧延伸捡垃圾。这种“捡垃圾”行为甚至成为了青藏公路(铁路)沿线上一道别样的风景,再加上一些知名人士的加入所带来的宣传作用,更让“捡垃圾”及进行垃圾调查的真实环保行为,有了“行为艺术”的意味:像一支表演团队一样,在青藏公路(铁路)沿线进行“捡垃圾”表演。

通常意义上的垃圾分类,一般发生在家庭或组织内部,然后垃圾进入公共视阈,“捡垃圾”这种亲环境行为则是将垃圾从公共领域再拉回私人领域。因此,在公共领域按照什么样的流程、组织方式来实践“捡垃圾”表演,无论是对具体“捡垃圾”的志愿者“演员”,还是与制造垃圾的当地民众及沿途旅客等“观众”之间的互动,都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对于志愿者而言,他们进行表演的“前台”就是青藏线,准备表演的“后台”则是A站,每次进行垃圾调研实际上都按照固定的“剧本”进行。通常的流程如下:

首先,2-4名志愿者穿着印有L组织标志的帆布背心,手拿印着L组织名字的可循环利用垃圾袋、夹垃圾的钳子和一个垃圾数据记录本等道具在镇上的青藏线段捡垃圾,往返距离约2千米,时间约1.5小时。主要捡的垃圾包括塑料瓶、铝罐和铁罐等在内的可回收垃圾。每次的垃圾数量都要报给其中一位记录者。

其次,志愿者回到A保护站后将瓶子里的杂物清理掉,然后将塑料瓶、铝罐和铁罐等几类垃圾分别装在不同的敞口式铁丝围栏中。也可同时将垃圾重新装入新垃圾袋,40-50个为宜,放在A保护站门后。

接着,在可能的时候询问来A保护站参观游客是否愿意将垃圾从此地带到海拔2700米的格市工作站。游客若不愿意,继续堆放;若愿意,询问可携带的数量,并帮游客装车。同时询问游客是否愿意接受拍照后发布在L组织微博官方账号上,并赠送游客“带走一袋垃圾”贴画;后把游客的车辆信息告知L组织在各市市区的工作人员,方便垃圾接收。通常情况下从A站到市区开车需要7个小时。

最后,各市区的工作人员接收垃圾,并反馈给A站的工作人员。当天结束工作时将垃圾调查数据、带走垃圾的数据录入电脑,存档,形成长期数据库。

据统计,2017起至2020年9月,L组织的志愿者已捡拾共约40多万件垃圾,数量庞大④。而这个数字只是对L组织捡拾的可回收垃圾数据的大致统计。而对于不可回收垃圾,则直接运输到唐镇的垃圾填埋场填埋,没有计算在内。大多数情况下,L组织将一些垃圾视为比其他垃圾更有价值:比如对可回收垃圾,是仍然具有价值的可利用的资源,必须被仔细照顾,以呈现它们的价值。可回收利用的垃圾被捡拾后,会被纳入垃圾处理的下一步工序中;而对不可回收垃圾一般只记录重量,而后运输到唐镇垃圾填埋场。因此,在“捡垃圾”实践中,志愿者必须首先按照要求确立“捡什么”和“不捡什么”的区分,相对于城市生活中更为细致的垃圾种类划分,L组织主要用可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垃圾来区分。这种对“区分”的强调,意在建构行动者的环境保护意识。正如志愿者所表述的:

“我来海拔这么高的地方做志愿者主要是欣赏L组织在青藏高原的环保工作,当然高原的一切都很吸引我。之前在城市生活每天都产生大量垃圾,反正总有人收。现在每天捡垃圾让我与垃圾相处的时间更长,学会辨别哪些是可回收垃圾,并意识到垃圾对环境的危害。不过因为是青藏线,往来的客车司机很多,有时我们会捡到装满尿液的饮料瓶,这些也要忍受着异味捡拾、清理。”⑤

(二)“捡垃圾”行为的“演员”与“观众”互动

作为“捡垃圾”实践者——L组织的志愿者——在青藏公路(铁路)沿线或居民点捡垃圾行为——类似“行为艺术”的表演,除了志愿者本身受“角色塑造”的影响和规训,自觉提升垃圾分类意识外,“演员”/志愿者作为“既定的参与者”,在既定的场合(青藏路沿线、青藏高原居民点)以“捡垃圾”的方式对其他参与者(当地民众、来往司机、游客、政府)产生影响,这些他者成为观看“捡垃圾”表演的“观众”。“观众”在观看表演中受到触动、影响与规训,并把这种内化的触动与影响,逐渐外化为行动。一位参与捡垃圾志愿者的日志记录,更是把捡垃圾的拟剧性直白地表达出来:

我们几个志愿者看了看垃圾堆,就把火钳扔在了一边,开始直接拿手捡——捧一手垃圾就往垃圾袋里塞。时间是关键——我们要趁着游客多的时候,尽可能快地捡垃圾,以便让更多的人看到。有一对母子从海口自驾过来,他们自觉加入我们的队伍,一口气捡了两袋垃圾。年轻母亲鼓励儿子一起做,还拍了我们的照片和视频发到朋友圈,并说,“这是有意义的事儿,也要让更多人看到,让他们也能来捡。”⑥

志愿者个人往往具有一种匿名性,但捡垃圾的行为则像一种无言的表演,重复的动作就是台词,以行动说服与意义阐释来激发游客等“观众”的参与。当然,即使志愿者只对游客进行环保讲解、项目工作说明,一般游客也会口头称赞。大部分游客到达高海拔地区时一般都有或轻或重的高原反应,通常会以少说话或少走路来减轻高原反应的不适感,而志愿者们却要在忍受同样身体不适的同时,进行捡垃圾等体力劳动;在人人都知道在高海拔地区要少说话、少活动以减少身体不适的情况下,志愿者却以带有点牺牲精神(身体与面子)的“捡垃圾”具体行动感染着“观众”。一部分受到“表演”感染的来往人等(如那位海南妈妈)自愿加入到直接捡垃圾行动中;或者自愿将垃圾带离高原,而在带垃圾出高原的这个过程中,受感染的“观众”志愿者,则会与垃圾共处至少7个小时。L组织的工作人员不仅会多次(带离时和接收时)对他们“带走一袋垃圾”的环保行为表达感谢,给予肯定,还会以拍照发公众号宣传或为车子贴上“环保”“绿色”践行者等符号,进一步激励。作为“观众”的来往车主(卡车司机)等因观看“表演”的一时感动而付诸行动的“环保行为”,在被多次激励之后,自然会在心里烙上“捡垃圾”“带走一袋垃圾”即为环保的印迹。因此,在整个过程中,“垃圾不但参与道德主体的建构,而且激发新的价值观念[21]”。不仅从内地来到高原的志愿者在与垃圾的共处中构建了“环保主义志愿者“的身份认知,而且他们通过行动和言语也会影响和激发游客等“观众”的环境意识甚至行动。

除了青藏线这个“前台”之外,L组织还在牧区的赛马节、煨桑节等仪式性活动上捡垃圾并进行垃圾分类宣传,这种利他性行动很受当地社区的欢迎。通过邀请村长、宗教人士等地方精英的参与,“捡垃圾”的表演剧幕中,L组织已经不仅仅是“演员”,也同时以“观众”的身份“观看”当地社区的“环保表演”:

我们只能讲环保、破坏草场的后果,只会讲这些。但用活佛自己的话讲,每片土地都有它自己的保护神,触怒它的话会得到不好的惩罚,所以要尊重环境。宗教和环保加在一起的话特别管用,看我们行动,有的人也动起来了。后来他们村里也开始自己组织起来捡垃圾,怎么分类、怎么处理,有什么不懂的他们就来找我们帮忙,搞社区生态文化节的时候也会邀请我们。⑦

L组织以志愿者“捡垃圾”行为实践和开展的各种环保宣传,目的是在与不同观众的社会互动中,进行行为影响、知识宣传和政策倡导。在将表演从青藏线这个“前台”挪到保护站这个“后台”之后,“捡垃圾”的表演不仅是为科学地撰写有关垃圾问题的垃圾调查提供数据支撑,关键还在于可以借此吸引更多的外来人参与青藏高原的垃圾处理,同时影响政府和企业,从而获得政策或资金的支持。

近几年L组织开始和影视明星合作,其中一位著名演员多次作为L组织的志愿者和其他志愿者一起“捡垃圾”,有明星出镜的活动照和各类视频,一方面作为宣传该演员高大社会责任感形象的材料,另一方面也吸引了更多民众了解L组织并自愿加入成为“捡垃圾”的志愿者。这完全不同于网络上为博人眼球的环保作秀,作秀性质的表演则会导致环保行动的崩溃并对个人和组织形象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L组织多年的环保实践——“捡垃圾”则获得了政府和社会各界的正面认可。如2019年,L组织的志愿者团体获得了中国年度法治人物。L组织多年来持续的、苦行僧式的环保行动——“捡垃圾表演”获得了区域性垃圾情况的真实数据,其向各级政府和环境部门提交的垃圾调查报告、对策建议也多次被采纳,起到了区域性的政策倡导作用,也因此树立了良好的环保组织形象,并不断地影响着三江源其他地区的垃圾治理和环境保护。C组织的成立及活动的开展,可以说是L组织环保实践地方化、本土化影响的结果。

三、C组织捡垃圾行为的道德性强调:拟剧性下的教育与规范

C组织是2019年在曲县民政局注册成立的,按照社会组织的管理办法其业务主管部门为曲县环境部门,工作人员均为曲县本地藏族居民。虽然是民间环保组织,但C组织真正的发起人是曲县环境部门官员,C组织的发展目标、规划和决策等都是由该位发起人制定和决定。2020年8月,国内某大型基金会向C组织投资建设的生态教育站投入使用,该教育站位于曲县东部的一个牧业行政村,海拔约3900米。鉴于发起人的官方背景,C组织很难被归类为普通意义上的非政府组织,实际上是地方践行环境治理的一种工具。L组织曾在曲县联合环境部门官员和牧民开展环境保护的调查活动和其他相关方面的合作。曲县环境部门官员赞赏L组织长年的环保实践及其管理模式和志愿者服务方式(刚成立时只有一位志愿者),在成立C组织时,甚至管理章程也完全复制于L组织。因此,C组织某种程度上是模仿、学习L组织的本土自组织,其主要面对全县牧民开展环境保护教育,重点调查生态教育站所在行政村的垃圾问题,形成垃圾调查数据。

C组织发起人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的本土性特点及与L组织的不同:L组织长期以来“捡垃圾”的工作方式虽然吸引了众多志愿者和游客参与,但若完全复制其办法并不能使C组织在曲县牧区起到同样的作用。C组织工作人员通常主要在生态教育站的河流沿岸以及附近的神山脚下捡拾垃圾,捡拾时不直接进行分类,而是将其直接装在垃圾袋中。由于牧区居住点极其分散,大多数情况下这种行动没有任何在场的“观众”,偶尔才会有开车路过的牧民。C组织在完成捡垃圾工作后也同样将垃圾带回生态教育站,有时自行分类,有时召集牧民进行垃圾分类实操演练。不同于L组织主要以“捡垃圾”表演进行环保实践,C组织则还辅之以课堂形式的展演来促进“观众”——牧民对垃圾危害的认识并强化垃圾分类知识。同时,C组织依靠官方背景还可以进入牧户家庭开展垃圾调查,并直接与村委协调,通过道德约束与经济激励的双重作用,促进牧民在公共区域进行捡垃圾活动的亲环境行为。

曲县的地方官员、协会成员重视笔者在L组织做过志愿者的经历,因此在当地被视为垃圾处理的“专家”,被要求为他们开设垃圾分类知识的讲座,与牧民一起将捡拾的垃圾进行分类,并入户进行垃圾问卷调查。这弥补了笔者在L组织做志愿者工作期间很少有机会进入当地居民家庭、直接面对牧民交流关于垃圾问题的遗憾;另一方面,笔者工作的“前台”也从青藏线延伸到牧区,得以深入地了解当地人对于垃圾、垃圾分类及垃圾处理的看法及具体实践情况。

(一)“前台”有关垃圾的三种危险叙事——“台词”

在基金会的支持下,C组织现招募有10名本地藏族“生态教师”——即专门讲授生态保护知识的教师。他们均为大专学历,曾是曲县环境部门的临时聘用人员,每月1500元工资。他们以“生态教师”的角色不断地在培训课堂上宣讲食用方便面、雪糕、罐头等垃圾食品的危害,同时,让牧民自己对不同的垃圾进行区分以便记忆和理解。按照曲县环境部门官员的要求,各牧业行政村都要选派30-50名牧民到生态教育站进行培训,培训时间为两天,结束后向牧民发放结业证书。垃圾的危害和分类方法是C组织生态环境教育培训的主要内容。授课的空间里挂满了各类生态保护宣传标语,牧民们要对讲解内容进行记录和记忆。对这些“生态教师们”而言,在培训课堂上讲什么和如何讲,即他们的“台词”——关于垃圾的知识和其危害、关于牧民接受的程度以及互动情况,都需要不断调整。除了讲授垃圾分类和处理知识、倡导绿色生活方式外,就是用语言强化垃圾危害意识。垃圾危害成为生态教育站每次授课和开会的重要“台词”,有关垃圾危害的情况和案例会被一遍又一遍地展示给当地牧民,可以称为有关垃圾的危险叙事,主要有以下三种情况。

(1)现代消费加剧垃圾生产

据在当地进行多年环保实践的某基金会工作人员看来:“现在不像以前,以前产生的垃圾几乎不存在,牧民从衣食住行基本上来自于草原、牦牛。现在垃圾的现象很普遍,牧民的经济收入提高了,一有钱就爱消费。一个是饮料、包装袋等垃圾食物增多,随手就扔了,这不仅会威胁到自然环境,有时候牲畜误食致死;还有是游客增加带来的垃圾,不过数量较少。”⑧

这一表述与笔者的调查基本一致,走进任何一位当地居民的家中一般都能看到藏式餐桌上摆满了各类饮料和零食。而相对于城镇,牧区居民集中定居点的垃圾问题更为凸显,生活垃圾一般都得不到及时的处理。如在虫草采挖季结束后,能看到曾经驻扎帐篷的地方堆放着被遗留下的饮料罐、食品袋、塑料盒等生活垃圾,这在以前糌粑、酸奶、牦牛肉就能满足需求时,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2)垃圾飞虫与杀生

在曲县,不仅僧人将“捡垃圾”尤其是捡那些没有盖好盖子的、随意丢弃的、有很多飞虫溺死的瓶子视为一种功德。在普通牧民看来,同样如此⑨。因此,这些原本为“物”的垃圾就有了“生命”,环境污染对其他的生命是一种变相杀戮,捡垃圾即被当作一种“行善积德”、减少“杀生”的利他行为。同时,在很多牧民的传统认知中,地神、勒等神灵喜爱清洁,人们丢弃脏物、焚烧垃圾会玷污他们的洁净,这种不洁也会给人带来祸患,如饮用被污染的水源而生病等。社区每年都会组织牧民进行本土山水祭祀仪式,在这个过程中,传统文化中的生态道德被不断彰显,而违背道德的行为也被不断地强化排斥。

(3)垃圾食品与身体健康

曲县环境部门官员在进行垃圾危害的宣讲时总是说起一个故事:

州上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死掉了。我们藏族人尸体出门的时候要看日子,一直没有好日子,还是在夏天,最后家里放了大概20天,父母就特别担心他。那时候想的是尸体肯定腐烂了,但后来发现尸体好好的,一点没有变化。僧人们也非常好奇,问你们家孩子平常吃什么?说是早晚都要吃方便面,天天喝饮料。⑩

这个“故事”被生态教育站的生态教师们当作垃圾食品侵害人体健康和灵魂的一个典型案例,在对全县牧民进行环境教育时或各种牧民会议中,经常被拿来一遍遍地讲述和强调。事情的真伪不可考,但故事中的小伙子因为垃圾食品,最终不能实现轮回,这对依然有着浓厚传统思想的当地人来说,简直是“惊世骇俗”的。垃圾的危险叙事以及道德问题化,使人们建立了与垃圾有关的新的义务和责任关系”[22],这种将罪恶文化裹挟其中的垃圾叙事对牧民产生了极大的冲击力,使其不得不正视随意处理垃圾的后果。C组织的工作人员用这些叙事整合了传统文化与现代绿色理念,对当地牧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台词”,用当地人的社会文化框架来解释垃圾处理行动的意义,以面对面的形式,对牧民(“观众”)产生影响,并借此转化为当地牧民社会重建的日常道德。

(二)互为“演员”与“观众”的生态教师与牧民

和农区传统社会一样,牧区原本也是“废物充分利用”以及“有垃圾而无废物的社会”[23],现代的“垃圾”成为传统社会系统和文化难以解决和解释的问题,当地牧民并不能正确地认识。藏族有悠久的生态文明观,这在当地的野生动物、水资源等自然资源的保护中得到了很好的践行,这也是近年来三江源区域生物多样性取得显著成果的重要原因之一,但这对于垃圾治理而言却是不够充分的。曲县的垃圾治理往往被“清洁运动”“垃圾歼灭战”“垃圾清理百日攻坚”等鼓动性口号所推动,在垃圾收集方面也确实取得了一定成效,很多牧民会按照要求将自家的生活垃圾运到指定的垃圾回收点,乡镇政府定期安排垃圾转运车将垃圾送往县城垃圾处理厂进行无害化处理。曲县现共有3座垃圾处理填埋厂,县城一座,东西两乡各一座。由于牧区居住分散,通常前后几户散居人家共享一个大的垃圾箱,但通常用来堆放垃圾,并不对垃圾进行分类。目前县城仅有一个垃圾回收点,牧民可将收回的纸箱类、金属类、塑料类、废铁、废电池等垃圾交到垃圾分离点称斤折算成可兑换金钱或物质的价值。但由于缺少垃圾分类的意识,当地居民看不到可回收垃圾的价值:

2020年全县的垃圾回收的参与率并不高,牧民大都自己收集垃圾放到垃圾点,但是很少参与垃圾分类。像全县4.5万人,才有92个人参与垃圾分类,其中一个还是县委书记,卖了20多块钱。

在调研中,问及“你觉得当地现在最大的环境问题是什么?”普通牧民的答案大多是“垃圾”。不过,当再问及牧户是否经常食用垃圾食品、是否缺少垃圾处理的知识时,得到的往往也是肯定回答。这就出现了一个意识与行动相悖的矛盾,即参与垃圾分类与回收的动机是受到限制的。C组织的环保实践试图解决这个问题。相对于牧民,C组织工作人员接受现代教育程度相对较高,其依靠在前台生态培训课堂中展演的各种“台词”——垃圾危险叙事引起牧民对垃圾的反感,同时结合垃圾分类知识对牧民进行生态宣传,并试图影响牧民对待垃圾的环境观和行动。C组织生态教育培训对象包括全县19个行政村的牧民,每个行政村轮流到站接受培训。由于教育站位于县域东部,有的牧民甚至需要开车六七个小时才能到达,两天培训期间C组织提供帐篷,食物则由牧民自带。对于C组织工作人员而言,观察牧民培训期间的垃圾产生情况也是检验牧民接受培训效果的体现:

进帐篷看一下我就知道他们平时是不是经常吃垃圾食品,垃圾怎么扔的。有的牧民带的是牦牛肉、酸奶、馍馍,什么垃圾食品都没有;有的带的是方便面和各种饮料。吃这些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带少一点没事儿,带多了我们就要说了,要是来到生态教育站都带很多垃圾食品,那平时吃得就更多了。

事实上,生态教师和牧民们互为“演员”与“观众”。培训期间,C组织负责人会特意强调要清除生态教育站内所有视线范围内的垃圾食品,更不能食用垃圾食品,特别是“不能让牧民看到”,必须在必要的时候树立环保组织践行绿色生活方式的形象。同时对于生态教师们个人而言,需要以身作则;言行不一,会损失其环保权威性。因而在生态教育站这个场域中,不食用垃圾食品和有效处理垃圾的这些亲环境行为,正如戈夫曼所谓的“参与规范”及“官方认可的价值观”,工作人员和牧民共同参与践行一致的规范与价值观。由于地理的临近性,生态教育站所在村牧民参与培训的牧民数量最多,且与C组织生态教师们的互动更为频繁,有时C组织协调村委会直接组织该村牧民开展捡垃圾等垃圾清理行动,并结合经济激励,让牧民实践社区垃圾治理方法。如在环保部门的协调下,牧业行政村设3个环保大组长,下面又设15个小组长,每个小组长分管5户牧民。同时自筹9万块钱购买可回收垃圾袋分发给牧户,以实现“自己的垃圾自己管”,在家分类后可以拉到县乡的垃圾回收站卖钱。同时设置月流动红旗等奖励办法,卫生最干净的小组年内最多获奖励1万元现金,做得不好的会在村集体大会上点名批评。

这个案例表明了“牧民出于爱护草场的传统感情以及对生活垃圾污染危害牲畜的危害性真切认知,其生活垃圾治理知识水平和自愿程度较高,对治理费用也有较高的支付意愿[24]”,而个人环保行动的不作为很容易遭受到来自社区的压力。C组织兼具教育和具身性的垃圾分类和处理知识的展演,的确起到了影响“观众”行为的作用。2021年7月C组织发动教育站所在牧业村准备创建“零废弃社区”,并已与该村牧委会签订合作协议,具体行动策略还在进一步商讨中。这些工作不仅以报告形式向提供资金的基金会汇报,同时也被纳入区县环境部门政绩的一部分。

C组织和当地牧民开展的捡垃圾等环保行动,因在偏离交通枢纽的牧区深处缺少现场直接“观众”,但现代化的传播媒介让活动照片和视频在微信、抖音等网络平台传播,也以简报的形式呈现给各级政府和基金会,那些社交网络的用户、上级部门和基金会就成为事实上的“观众”。在2020年的藏历新年期间,曲县一些参加过生态教育培训的牧民在微信平台上发了一些节庆照片,在其招待客人的桌子上已经不再像过去一样,堆满各种瓶装水、碳水饮料和罐装水等垃圾食品。从这一细节性变化可以看出,C组织关于垃圾分类和环境保护的各项实践,借助道德约束和经济激励起到了调动微观层面个人能动性的作用,部分改变并减少了垃圾食品的消费行为,自然也就降低了垃圾的产出,减轻了垃圾治理的前端压力。许多牧民参与社区垃圾治理的集体行动,逐渐表现出或者实际上获得了某种道德满足感,而一定的经济激励也有助于激发人们的生态公民意识。不过,要彻底改变当地牧民垃圾分类和处理方式,是一个长期的问题,需要提升垃圾处理能力,同时更好地激发当地牧民行动的动力。

四、结论

相对于青藏高原野生动植物保护等显性议题,“捡垃圾”行动是一种未被特别关注的、但需追求合作的实用主义环保实践,其已经完全超越了传统意义上对拾荒者行为所指代的意义,是“重组环境的一种积极努力”[25]。在当下共建生态文明的背景下,从戈夫曼的拟剧论入手,分析环保组织的日常“捡垃圾”行动如何通过其“展演性”与“观众”互动、以促进更多环境主体加入环保实践活动,同时塑造行动者支持环境的态度和行动,弥补环境治理中宏观结构与运动式治理之间的缝隙,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L组织的志愿者、C组织的藏族生态教师都在捡垃圾行动中进行着类似的环保“表演”,其环境身份意识与环保实践互构,虽然角色属性并不相同。L组织志愿者的劳动是无偿的,以说服性的、感染性的行动为主;C组织的生态教育者们则以微薄的工资回报获得了教师身份,并借助传统生态文化和其官方背景的共同作用。在捡垃圾“表演”过程中,“演员”(志愿者和生态教师)会受到组织规则的引导和自身从事的亲环境行为实践的影响,提升垃圾分类技能,同时被行为规训,形成环境主体的自我意识,塑造自身和组织的环保主义者形象。如L组织招募志愿者要求在完成一个月的驻站任务后,志愿者“回到原居住城市必须继续在当地开展有关L组织相关项目的环保宣传活动,如环保讲座等”,C组织则要求生态教师们收集、整合、宣传当地传统生态文化和自然资源,并服务好地方牧民。不过,两个不同环保组织的“演员”与“观众”之间的互动情况却不相同:L组织的志愿者“捡垃圾”对于往来的游客而言观看的时间与机会极其短暂;C组织立足于当地,影响对环境负有责任的牧民和地方政府对待垃圾的态度并产生自觉行动,是一项持久的工作。

在三江源区垃圾治理事项中,环保组织的“捡垃圾”行动与其他环境主体的不断互动,有助于吸收广泛的社会力量参与,为地方政府提供支持,部分补充了地方政府在垃圾治理中的孔隙。在建设美丽中国的背景下,这种环保实践经验需要被重新组织,并赋予新的价值和意义。对于两个环保组织而言,单纯“捡垃圾”从来都不是其主要目的,吸引更多当地人参与、促进人们改变生活方式、影响政府决策、改善生活环境才是其建构日常性“捡垃圾”行为的真实意图。如果仅仅依靠社会组织的环保实践,就像其他社会互动一样,“这些共同在场的个人及其行为所形成的‘社会聚集’(social gathering)是一个处于不断变动过程中的互动实体,它必将是短暂的,易凋零消散,随着参与者的到来而创生,又将随着他们的离去而消亡”[26]。因此,在生态文明建设中,居于主导地位的政府及政策制定者们,必须将垃圾治理与新的道德形成以及自我行为的调整联系起来,通过环保主义、传统生态道德以及经济手段、行政权力等社会框架约束,形成完善的垃圾治理体系,以利于促进每个环境主体的长久行动,从而最终实现青藏高原农牧区人居环境的提升。

注释:

①2003年,三江源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正式成立;2005年,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一期工程启动;2016年,三江源国家公园试点建立;2017年,可可西里成功申报世界自然遗产。

②关于可可西里垃圾问题的新闻报道见《可可西里现巨大露天垃圾带,为谁扔的吵架不如问谁来管》,访问地址https://www.sohu.com/a/473259035_665455,访问时间:2021年9月26日。

③2003年,L组织启动青藏公路沿线垃圾调查;2004年,L组织向国家环保总局、卫生部、青海省人民政府、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等提交了《关于青藏线居民点垃圾回收处理的建议》。

④L组织“捡垃圾”的相关报道见《你所向往的高原雪山之下,志愿者每年要捡10多万件垃圾》http://news.cctv.com/2020/09/18/VIDEqnK7jCO7PZS2C3F8hUQC200918.shtml。访问时间2021年9月28日。

⑤2020年5月29日访谈L组织志愿者AB。

⑥摘自L组织志愿者YXY2021年6月29日的调查日志。

⑦2020年4月26日访谈L组织工作人员DT。

⑧2019年7月18日访谈某基金会工作人员。

⑨2020年6月18日访谈C组织工作人员LB。

⑩2020年6月22日访谈曲县环境部门官员T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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