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金克木集》随札
2022-03-11黄德海
黄德海
写《读书·读人·读物——金克木编年录》的过程中,经常翻阅《金克木集》,偶有触动,即将原文过录,并附感想。积久了,也有不小的篇幅。将其中几个相对集中的题目敷衍成文后,还有一些很重要的问题可以探究,但心劳力拙,难以完篇。本拟就此放手,但再读一遍,觉抄录文字中,多富洞见,随风弃之可惜,因删繁就简,草此随札,以为备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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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投影:1898—1997》中,金克木称小时候生长在“冷漠的旧式家庭”。读《旧巢痕》,颇觉有怨怼之义,出人意料。亲人之间,疏远会造成冷漠,密切会演为专制,分寸颇难把握。孩子觉得父母对自己好,其实很多时候只是因为他们善藏喜怒而已。某些时候,不满会流露出来,至亲之间也在所难免,尤其会让人感觉到巨大的落差。
《旧巢痕》第二十三回“评”:“到老来,孤独寂寞合而为一,加上行动不便,感觉不灵,心思迟缓。他人看来是享清福,自己心中不过是寂寞而已。都市是喧嚣的沙漠,人不能静下来,极力奔忙跳跃一刻不停。一静下来,立刻孤独寂寞之感就会袭来。”我们关注的往往是长寿者的经验和幸运,常常会忘记这些老人因为记忆太多,感受到的痛苦也就更多。平日他们用理智克制着内心的孤独和痛苦,在某些场合却会表现出来。
大哥对三哥的问题,三哥对金克木的问题,在《旧巢痕》中略一提及,《难忘的影子》中也有涉及,晚年也曾对人说起,三次所言并不相同。或许不用追问某一说法更对,而是在不同场合,不同情形下,人就是这样确信的。人在不同的思维层次中,在不同的精神状况下,对事情的认知和反应是不同的,不妨把这些合起来看成一个整体的人。一个人,其实也是“不定的二”(indefinite dyad),有阴阳两端。或者如斯特林所说,“之间才是唯一的诚实之所(Between is the only honest place to be.)”。人是“动物与超人之间的绳索”。
凡是以情感对之的事,都难免有偏颇和不满。——“纯想即飞,纯情即堕”,情感未经理性祓除,始终难得纯净。我们有时候感叹某些人年老临终时人性的可贵,其实非常可能是特定的人终生修持的结果。
旧巢倾覆,鸦片与赌博实为之。加上上条的女性缠小脚,是金克木最厌恶的三件事
“看书不必拘泥于商标。问题不等于分类招牌。在真假之间看得通者也是看通了世人世情者。”此句或可作为《旧巢痕》评价。
《旧巢痕》对女性命运的关注引人注目,从母亲,菊花,二姐,三姐,二嫂等人的经历,到见女人横死和缠小脚,到二哥的两个女儿做童养媳,甚至大嫂从深明事理到生出牌瘾,都让金克木痛心。这个关注后来引起了理性反思,比如《显文化·隐文化》中谈到:“从整体说,从全社会说,以性别分,女性是受男性压抑的。这是显文化,不容否定。同时,从局部说,从一个个人说,男性受女性支配的事并不稀罕。这是隐文化。应当说,文化是男女双方共同创造的,而女性起的作用决不会比男性小多少。”
旧巢倾覆,鸦片与赌博实为之。加上上条的女性缠小脚,是金克木最厌恶的三件事。《小人物·小文章》:“我从小见了便恶心的第一是裹小脚,第二是抽鸦片,第三是打麻将。对于小脚的憎恨到老年也丝毫没有缓和。这种感情甚至移到了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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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外传》中的“化尘残影”,包括其他怀念友人的文章,也是回忆旧事,感觉却更为清澈,或许是因为站在反思的立场上,仿佛已把诸种怨怼消化干净,只一个人的成长做了主角。这是写作的必然,还是缺点?或者,哪种写作是更值得欣赏的?
《难忘的影子》又是一样神态,金克木似乎记起了少年时期的种种青涩,有青春飞扬之前积极的顿挫之感。女性在这本书里,也开始脱离郁郁不舒的样子,有了自己的风采。
《难忘的影子》里,金克木很多是按照自己后来的认识处理问题的,并非当时的直观感受。所以重要的是反思,并不一定是当时的认知。
《难忘的影子》记杨景梅离开北平,临别赠言:“你要确定学一样什么。总要有专门;不能总是什么都学,没有专攻。至于做什么,我看你做什么都好,学什么都可以学好,只是要学一样。”徐梵澄曾劝人学有专攻。施蛰存对人言,要有一样东西,是别人问不倒的。此或为老一辈之共识。
《保险朋友》和几篇与女友相关的文章,非常有意思。其中的情分和情形,理论语言说不清,分析也分不出所以然,似乎只能用这种叙事方式来写,既记事,同时分析自己的心态,那些在断然的文体中会被截去的东西,那些有漏有余的部分,一点点显示出来。
金克木对童年和少年时的回忆,有很多时间可能错位两三年甚至三五年。记忆含糊,难免如此。不过,大部分回忆对应着对现实的关心,有些轻微的改动恐怕是故意的,针对写作当时的一种提示。
童年和少年时期,《编年录》可多用金克木回忆的事,少杂议论,以见其成长过程。开始写作之后,《编年录》可结合童年少年时代的情形,对各文提要,不理事言理。或可相应格林之说:“作家在童年和青少年时观察世界,一辈子只有一次。而他整个写作生涯,就是努力用大家共有的庞大公共世界,来解说他的私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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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前后开始重新写作,主要是印度文化方面的文章,有心得,少发挥,点到为止,限于专业。1984年的《艺术科学丛谈》,重新吸收西方新学,组合进自己此前丰富的思想体系。《旧学新知集》开始突破专业限制。应该是在这一时期,一生经历开始浮现,也注意到了写作方式,即按一种特殊的成长小说来写。既识来路,方有写法。因此《旧巢痕》、《难忘的影子》、《天竺旧事》虽名回忆,实是学习指导,也是教育反思。1986年之后完成吸收过程,文章变化,思路也为之一变,因此提出“文化的解说”,开始对中西思想追根溯源。文化问题引发对无文的文化的好奇,因此探究“无文的文化”。
金克木曾设想把1984年前后的三本小书(《艺术科学丛谈》、《燕口拾泥》、《燕啄春泥》)编为《燕口谈艺》(“《燕口谈艺》里的文章是1980年代中期的产物,是摸索中的足迹。我写下来的话就是我走过的路。路不必再走,书是不是可以再出?”),如此,则可把《旧巢痕》、《难忘的影子》、《天竺旧事》放在这一阶段一起讨论。这是一个长期大底,旧学加新知,并反复思考人生和学问,此后的写作面貌一新。
叶稚珊《十年寂寞金克木》中谓,临终前,“他还正在亲自将怀人的文章选编成集,书名已经拟好:《云天望故人》”。则随笔杂文之类,仍可有编排方式。此前已编好新旧诗集《挂剑空垄》,语在虚实之间的《孔乙己外传:小说集附评》,加上这里提到《云天望故人》,如再加上谈学类的一组,那些晚年看起来散碎的篇章,大体已形成结构(Gestalt)。因此,《金克木集》或许可以有一种按他理想情形编排的方式。
可以设想编一本《金克木心经》,将其最精粹的文章结为一集,可以反复阅读。尝试编选篇目为:《读书·读人·读物》、《“书读完了”》、《谈读书和“格式塔”》,总体讨论读书法;《传统思想文献寻根》、《“古文新选”随想》、《〈心经〉现代一解》,给出要读之书总体目录结构并提要;《如是我闻——访金克木教授》、《学“六壬”》、《九方子》,结合自身虚实经历谈读书。
可以设想编一本《金克木心经》,将其最精粹的文章结为一集,可以反复阅读
金克木的三种主要学问:梵佛之学(回到具体),文化的解说(追根溯源),无文探隐(文化与世俗之间)。从欧洲语言追拉丁希腊,从梵文追印度文化,从有文追无文。或者可以这样表述:预流(新诗,拉丁文,印度),建国后的经历(耶稣手上的钉痕),再预流(回忆和反省,并学新知),融会贯通(《读书·读人·读物》、《“书读完了”》、《谈读书与“格式塔”》),文化内在结构探索——有文与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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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克木并非幼承家训,饱读诗书,矜持创作的人。从写作的起步阶段,他就是边学边写,有所得,无论大小,都可以写成文章发表。这样的好处是没有架子,随时可以动笔,坏处是有时候会写得泛滥,意思有重复。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中成立自己,精华糟粕是一体,用不着于此表现洁癖。一个人最终是由他最好的那些东西标志的。施蛰存曾对张文江言,“写文章,应该从小文章写起”。此为老一辈卖文为生而来的经验之谈?
为“当时”所需,金克木没有把自己的文章弄成与世隔绝的弃世巨著,而是每每根据当时的社会情形发为文章。当然,偶尔会付出过时的代价,但这应该是他预料到的。没有预料到的或许是,他这些文章,当时也没有引起多大注意。当时不注意是因为文章超前,此后不注意是因为后来者的自负(或者无知),而其中披沙拣金剩下的部分,足见其卓越(即使过时的部分里,也有不过时的东西)。相比起来,很多人的著作似乎不太跟时代有关,脱离了当时影响绝大多数几乎可以说是全部的时代氛围,把自己的时和空都孤悬在特殊的领域——万世或艺术,但也因为如此,作品再好,也缺少一些与人心最重要的衔接,虽然可能漂亮得无以复加。
那些对人心和人世有益的特殊作品,在论述过程中被取消了最精华的成分,解散成了材料,从而实现了“学术平等”。长此以往,我们或将重归于“没有经书的民族”
《谈读书心理学》:“诸葛亮和司马懿同样拥兵在外,彼此心照不宣,都是心中有个曹操的影子。曹操心里有王莽和董卓。他们都想不到后来的李世民和赵匡胤的方式。清初多尔衮答史可法的信中的论调恐怕是那以前的开国之君没有提过的。不但当事人和记录的人是这样,作注解的人如何晏、皇侃、朱熹也是这样。我们也是一样,现在脱离不了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这一时代。”论述人与时代的关系,连通古今,并非俗常所谓“客观性”。
金克木写文章,不但写出结论,同时把思考的过程也写出来了。有意思的是,因为这过程伴随着对具体的思考,所以思考的过程并非不重要,甚至会成为一篇文章的关键。
现代学术的一个方向,就是可以把任何材料都变成论文,而不辨材料本身的粗精。这一方向造成的后果是,普通材料也可以组成某种说得过去甚至是精彩或“原创”的论点,但这个论点只在学术上完成了竞争,对人心和人世并无多大益处。也因此,那些对人心和人世有益的特殊作品,在论述过程中被取消了最精华的成分,解散成了材料,从而实现了“学术平等”。长此以往,我们或将重归于“没有经书的民族”。
金克木对所谈之事有非常丰富细腻的感受,或可称为“精微的具体感”。在这个方向上,金克木越钻越深。或许可以换个说法,这也是一种“为己”之道,细心体会每一种文化的“为己”方式。这才是学问,否则不过是皮相之谈,或者学术生产。写金克木,不妨试着打破学术专制,还“为己之学”之路。
金克木的理论文章,通常是“只作解说,不作评价”(《泰戈尔的〈什么是艺术〉和〈吉檀迦利〉试解》),这不单是一种策略,也是一种方法。深入的解说比笼统的评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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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文化论集》自序:“总是想追本溯源,看现代外国的所谓文明是怎么来的。我认为日本是学习西方的,所以要从西方追上去,从英、法、德、美、俄等一直上追到罗马、希腊,同时在中国也从当代一些知名人士的著作上追到往古。”《梵竺庐集》前言也言及此意。这是金克木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路,甚至说贯彻终生也不为过。对印度文化,也是这样追根溯源。起点应该是傅斯年的一番谈话,终于追到“无文的文化”。
《论〈梨俱吠陀〉的阎摩和阎蜜对话诗》:“社会是复杂的,我们不能以有限的较少数受过高深教育的人在文献中表达的思想作为全社会的思想,对今对古都是如此。”这大概是“读书·读人·读物”的理论化表达,也是提出“无文的文化”的先声。
《古诗三解》分析“有所思,乃在大海南”诗。“这种急促跳跃的发展不会是直叙事实,而是表现心理活动,可说是类似所谓‘意识流’吧。但这是不是也有乐舞需要的原因呢?(可参照后来的词曲。)是作者抒写自己内心活动吗?在这样心情之下,一个女子当时还有心作诗?说是本人事后追忆不如说是他人代拟。这是拟出的有现实依据的一个虚的世界。”《印度哲学思想史设想》:“《吠陀》社会中的人的结构可说有三个部分。一是专门从事采集、狩猎、游牧、耕种、纺织、制作工具和武器的人,是直接生产者。以后社会分工发展,这部分专业生产者由种种来源分化成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的社会地位降低,成为另一种人。二是能用武器保卫本族并掠夺他族财富的男性,是另一类的‘生产者’。三是会用巫术一类的方式掌握自然和人事的变化的人。有这种知识的人掌握了由现实和想象构成的虚的世界,将巫术、科学、艺术等知识同实际行为结合在一起。他们能运用语言和法术来描述、支配并预告这个虚的世界的变化。他们成为又一种特殊的‘生产者’。《吠陀》就是他们中的一些家族口头创作并流传、结集的。这是他们用自己语言作出的虚的世界的‘知识’。对于这个虚的世界的探究与现实生活有关,是当时大家共同关心的主题。”——“虚的世界”的提法很有意思。这个虚的世界始终跟现实有关。沿着这一思路,可以做种种解说。比较这提法与虚构的关系,或者两者本就是一体。
《论〈梨俱吠陀〉的阎摩和阎蜜对话诗》:“传说本身不能作为史料,有传说内容的文学作品也不是直接史料,但是有了其他史料印证,文学作为历史的曲折反映,不但对了解历史有帮助,本身也可以由此得到较清楚的理解。”——“从飞沙、麦浪、波纹里看出了风的姿态”?这个意思,是否可以说明陈寅恪“诗史互证”的合理性?
《三谈比较文化》:“韩愈是善于‘扬弃’的,他的哲学体系经过晚唐、五代,在几个政权并存的宋代完成了,经过了蒙古族统治的元朝大帝国以后成为明清两代承认的‘道统’。汉代知识分子是儒生加方士,以后又经过长期变化,知识分子成了儒生加道士加和尚。‘西游演了是封神’,三教合一,《红楼梦》里也一样。文化是一般人的,他们心里明白得很。”——此段是否可以作为陈寅恪《论韩愈》一文的旁证?“退之发起光大唐代古文运动,卒开后来赵宋新儒学新古文运动,史证明确,则不容置疑者也”,说的就是上面的意思?金克木很多文章里有陈寅恪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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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克木关注天文学的起因,《遗憾》中云因看《相对论ABC》,《译匠天缘》则云起因于读沙玄观星文章。后一说法似更为可能。沙玄即赵宋庆(1903-1965)笔名,又有笔名赵辜怀,曾任教于复旦大学中文系。传奇人物,有天文学论文,有翻译。
当年与金克木一起观星者,有侯硕之、于道源、沈仲章等。另有一位“喻君”,遍查不获。
金克木早年的诗倾向于理智,即便是自己的经历,也要理性通过了才写。但理性只是人思维方式的一种,等历尽劫波,金克木能从容面对自己的各种情感了,才有他后来的几首诗(《寄所思》、《晚霞》等),包括《保险朋友》、《遥寄莫愁湖》这类文章。
金克木很少使用生僻材料,而是从习见的材料出发,引申出深入的问题,从而涉及更广泛的层面
《新诗·旧俗》应是金克木谈新诗的重要作品,从早年极为重视现代诗的现代特点(比如理性),转为对更为深入和广泛的民俗心态的勘察。
比较起来,金克木的旧诗较新诗更有味道,虽有破格,仍显纯正。这应该不只是语言问题,写古诗更能控制表达情感的方式和分寸?
正因为金克木每每深入具体,因此他后来会怀疑,差别如此之大的人和社会,为什么能够互相理解和沟通?这背后有没有沟通的潜在模式?或许,这就是后来“无文探隐”的动因?
金克木很少使用生僻材料,而是从习见的材料出发,引申出深入的问题,从而涉及更广泛的层面。
金克木讲课少用讲义,因为对所讲之课,都摸索过经络,可以连成一片,不待讲义而后可。
写文章,要么是写一件事,原原本本,是第一手材料,不加工不乱发挥(复述,道听途说,添油加醋,基本没有用处),要么是洞见。除此之外,基本都是废话。
记人的文章,万不可泛泛而谈,要记人物特殊的言行举动,真有一言可立,即可流传。泛泛而谈,惹人生厌。
作编年录类似翻译,偷不得懒,讨不得巧,也以此见出自己的水平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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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词·潜台词》:“英国19世纪作家盖斯凯尔夫人在她的小说《克兰福镇》中说过:‘她自己心中有数,我们心中也有数,她知道我们心中有数,我们也明知她知道我们心中有数。’这下面应当还有一句话,作者没有说出来:‘不过大家都不说出来罢了。’”
《混合算学》:“记得老托尔斯泰说过:一种哲学的基本原理,若不能讲得让十五岁的孩子听懂,我就不承认那是哲学。这话说得当然有点过分,但好像也不无道理,因为他说的不是体系而只是原理。”无法浅出,是因为未能深入。“匆匆不暇草书”。
读《小辫子老头》,感触良深。
古罗马共和国的西塞罗在他的名篇《老年》里说:“每个人都希求活到老年,但他们又怨恨老年的到来。”
西塞罗说过,一位战胜者对送来黄金的战败者说:“我认为拥有金子不算光荣,统治那些拥有金子的人才算光荣。”“权威是老年的最高荣耀。”所以有人的“晚年比中年还幸福”。这是“指在青年时打下基础的老年”。“不是苍颜白发一出现就带来了权威”,“用言辞为自己辩护的老年是悲惨的老年”。西塞罗到老年被比他更有权威的人放逐并斩断双手,但他的这些话还是留了下来。
据说古希腊的斯巴达人嘲笑“雅典人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就是不愿去做”。法国人有句俗话说:“假如青年人能知道啊!假如老年人能做到啊!”
《数学花木兰·李约瑟难题》引《费马大定理》,“西方数学的重大转折点出现于1453年。”确认中西间歧途的重要开端,特殊的断代方式:“这一年,土耳其人攻占并洗劫了东罗马(拜占庭)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伊斯坦布尔)。……原先罗马共和国继承了希腊语文化,后来西罗马帝国是拉丁语文化,现在希腊语文化回来了,还加上阿拉伯语(渗透土耳其语和波斯语)文化和希伯来语(犹太语)文化,形成了多种文化大汇合,发生了激烈的矛盾、冲突、排斥、吸收、转换、变化的情景。原本据有东欧(希腊、巴尔干半岛及其他)、西亚、北非的东罗马为土耳其人的大帝国所取代。(这个深层分裂至今还有表现,文化会合或整合还在冲突和融合中继续。地中海区域的三洲结合处已成为全世界视野的焦点之一。)数学,也许可以说是科学的神经,显示出文化的缩微景象。这时期,欧洲人普遍应用了阿拉伯人的记数法,承认了被长期否定的零(印度人发明‘用零除’表示无穷大,中国佛经译零为空),学会了阿拉伯人的代数学(欧洲语言里的这个词就是阿拉伯字)等等。(若没有这些就不会有牛顿的微积分和电子计算机了。)……这就是1453年东罗马灭亡的意义。”
《略论印度美学思想》:“佛经及其他教派文献中有关于造像的资料说,造神像之前要在心中先有完美的神像,虔信神在面前。神秘主义教派经典《阿笈摩》中说:‘应先成神再祭神。’”参《无执之道:埃克哈特神学思想研究》:“无执的上帝所创造的一切,没有一样是少于或低于他自己的。”坡菲利《普罗提诺的生平和著作顺序》记学生让普罗提诺去参观庙宇,普罗提诺言:“应该他们来见我,而不是我去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