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黑暗而生长的光

张宇成

当我们回望的时候，总会觉得人类是从黑暗中走来的，从前的时代智力蒙昧、没有民主、科学，至少从医学方面，绝大多数时代平均寿命不足四十岁。人们对自然、宇宙没有理解，也因此為一些实际并不存在的想法而厮杀。我们都在走向文明、走向光明，从走变跑，跑得越来越快。

另一方面，我们又在拼尽全力地回到历史当中，现代性构建了秩序，却又瓦解了一切秩序支撑的内容。宇宙大爆炸和进化论瓦解了神，具有意识的人工智能又可能瓦解自由意志。我们在走向秩序的同时，又在走向一种更大的混乱。或者说，这种看上去的秩序确保了混乱的坚不可摧。我们开始想要亲身回到原始自然中，我们总是企盼上一代的爱情（那个时候一个人只跟另一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我们似乎又重新开始寻找信仰了。现代社会在一件一件地剥夺人之为人的属性，我们在对灵魂本能地坚守时，就会开始去寻找和灵性本我的联结，寻找当下的力量，寻找道，寻找神，甚至不断重回最古老的巫术描绘的状态。

我们实际上哪里也没去。我们没有走向光明，也没有走向黑暗。我们只能看到一种黑暗，笼罩着所有人和所有人类历史。还有一种光，向黑暗而生长的光。

在时间这条轴上，我们的宇宙只放上了生存和繁衍两个引力。所有的生命体都在这两个引力的作用下不断迭代，包括人类内部。两个引力隐藏在人性所有的表现形式下。我们似乎永恒处在一个无爱的世界，植根于这个世界的我们建构了无爱的体系。像斯坦贝克叙述的，人类群体中的每一个人都没作恶，但是他们所组成的体系却在犯着滔天之恶。信息化工具无疑爆炸性地加速了时间轴，人类在加速地迈向碎片化（以及碎片化带来的纷争），以及具有意识的人工智能这类新物种带来的冲击。

那么反抗因何而在？个体永远被体系支配，进化永远指向强者的方向。在更高的层面，我们所质疑、厌恶、爱的一切，可能只是某个宇宙泡沫上的一个斑点。意义本身和尝试寻找意义的动作因何而在？

问题也许只能降落，回归到人自身。人自身所面对的问题，不是意义，而是选择。我们选择引力的方向，或是对抗引力的方向；我们选择时间，或是反时间。意义因碰撞而出，不是在我们开始放弃寻找，而是在开始对抗的时候，碰撞就会生发火光，就是永恒黑暗当中毅然生长的光。这样的火光通常只有一瞬，但也是极美的，就像黑暗中的一些绽放。她们静默、无言地生长，慢慢地去超越规则，慢慢地去超越时间。永恒不只有一种。这一定是幸福的、喜乐的，不是吗？

责任编辑：胡汀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