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未曾远去
2022-03-11李瑛
李瑛
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姓黄,1.74米的个头儿,爱画扬蹄的奔马,爱穿浅白色的风衣,还爱抽经济牌香烟。在我的眼里,他潇洒帅气,连吐出的烟圈儿都那么优雅。青春四溢的黄老师就像一道特别的风景,让封闭的镇中开始亮堂起来。
黄老师是下乡落户到小镇的,父亲见他很有才华,就安排他在小镇教书。同学们既亲近他又很怕他,唯独我不怕,我管叫他老黄。每次上课铃声一响,老黄准时洒脱地往讲台一站,教室立马安静。他总会把每个座位都扫视一遍,然后粲然一笑,向我们扬手示意。这时,同学们就哗啦啦地翻开课本,开心地跟着老黄一起朗读课文,一起走进诗画一般的语文天地。于是,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语文课,随后又爱上了文学。
每周三下午作文课之前,我都习惯趴在桌上构思,腹稿打好了,我“唰唰唰”地一气呵成,写出来的文字改都不改一下,就率先跑上讲台交给老黄。再看有的同学还在皱着眉头苦想,有的咬着笔头半天也挤不出几个字,我有些得意忘形。老黄非常不满意我的骄傲,终于有一回,他逮住了我的尾巴。
又到周三作文课,老黄照例评讲优秀作文,又表扬了十个获得优良等次的同学,然后点着我批评:“我一直欣赏你的文字有灵性,但我从来也不承想到,你的作文水平怎么比书上还好呢?”糟了,老黄把我的作文当成抄的了,我呼地站起来,毛起胆子冲老黄吼了一句:“抄作文是狗熊,你乱说是狗熊!”老黄怔住了,全班同学都傻眼了、炸堂了:“吃豹子胆了吗?怎么敢和老黄干仗了呢?”老黄真生气了,于是,扯大嗓门冒出一句:“你小子真有本事,下课到办公室来,看你还怎么‘凉起抄’(四川方言:等着去抄别人的)!”“去就去,谁怕谁!”我不服气跟老黄到了办公室。
在老黄眼皮底下,我一鼓作气写完了一篇命题作文,等老黄也一鼓作气读完我洋洋洒洒的作文时,我已经又哼着鼻子回到教室去了。再后来,老黄当着他几十个学生的面儿,很诚恳地作了自我检讨,我也鼻子一酸,“哇”地哭出声来。最后悔的是,我不该那么熊起胆子,以下犯上。从那以后,我这个犟拐拐(四川方言:倔强)的学生越发尊敬、爱戴老黄,我敬畏他与众不同的师者风范和他的人格魅力。
初一下学期,我当了团支书,还兼任了语文课代表,和老黄更加熟了起来。我常常邀约同学挤占他的周末,或者拥挤在他的办公室,看他画马,看他批改作文,或者一窝蜂涌进他的宿舍,翻看他的文学书籍。老黄很有亲和力,所以,我们经常去他那儿“捞油水”,或者“打打劫”什么的。有一次,他从集市买了很大一筐桃,同学们呼啦一下围着老黄,嘻嘻哈哈又吃又拿,一会儿工夫,满大筐桃子就被我们啃个精光。然后,大家挤眉弄眼一哄而散,赶紧钻进教室卖乖去了。
老黄的思想政治工作很特别,假如班里有同学违反校纪校规,他不像其他班主任那样,刮了鼻子又戳眼睛,还老揪着犯错的同学不放。每每遇到这种问题,老黄绝不把矛盾和错误一股脑儿推给学生,而是在班会课上批评自己工作不细,指责自己疏于管理而失误。所以,不用老黄兴师动众去查,违纪学生会主动找上老黄,深刻检讨,并保证绝不再犯。老黄的严教善导,在后来诸如我一样当了老师的所有学生身上,均有极大影响。
老黄在小镇教书八年,之后调到另一所中学当书记、校长。老黄当领导的那些年,由于成绩突出,他又被调到县教育局工作。至此,老黄终于又回到了城里。也从此真正走下了讲台,直至退休。
现在回忆起来,我当时对作文的热爱简直到了狂热的地步,这种狂热源于老黄别出心裁的“擂台赛”,每周出个超难写的作文题目,当期作文写得最好的为擂主。我当时疯狂地爱上高难度的写作擂台赛,打擂作文写得相当漂亮,比赛结果,我成了第一期擂主。此后,校级的、班级的作文比赛,我几乎独占鳌头。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的动力,对未来成为一位文学家有了最原初的萌动和憧憬。
在这样的激励下,我的语文和作文成绩始终名列前茅。每周,老黄给擂主颁奖的那一刻,便成了我最激动的时刻,老黃给我的奖励除了奖状还有作文书籍,多种文学杂志、钢笔、笔记本……再后来,老黄把他写作的全部功底,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我。
后来,我选择了教育行业,时常想起老黄,这么多年了,他过得还好吗?9月10日这天,我拨通了电话,那端的声音依旧很有磁性:“你好,你是?”
我突然觉得好陌生,但却又是多么熟悉。
我说:“老黄,我是您38年前的学生,祝您节日快乐!您是我在文学路上的启蒙导师,是我们那些日子,那些年,一起深爱着的魅力老师……”
他非常激动,居然点出了我的名字。
我听到了老黄的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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