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难以释怀的阅读饥饿感
2022-03-11梅赞
梅赞
像诸如我等“六零后”,年少时大多是吃不饱饭的。食品的短缺、饿肚子的滋味还历历在目。但另一种滋味:阅读书籍的稀缺、特别是对书籍的向往和渴求同样刻骨铭心。这种饥饿感至今都难以释怀。
那时,传统的经典已被打成“四旧”,新中国成立17年来的小说、散文、诗歌大多被批成了“毒草”。我接触的第一本课外读物,是当时流行的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剧本,那是高年级学生在排练节目时遗忘的。书被我捡到了,如获至宝。那时,我虽能认不少的字,但还是只能用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读,基本是囫囵吞枣。至于读懂里面多少“革命”道理,还很浑然,但能认定李玉和是好人,王连举是叛徒,鸠山是坏蛋。因为先前已经看了好多次《红灯记》的演出,对剧中的有些场面和台词也不陌生,《红灯记》剧本算得上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阅读。迄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我站在凳子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一个字一个字地宣讲《红灯记》的“剧情”,博得了一阵朗朗的掌声。
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了阅读。于是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书读。由于多次搬家和“文化大革命”扫“四旧”,家里能留下来的书是少之又少。偶然,我从一只旧箱子里翻出了一本毛主席诗词,32开的版本,封皮是红色的,扉页和前几页是毛主席各个时期的照片,还有毛主席手书的诗词影迹。那时的课程少,既没有课外作业,也没有现如今多如牛毛的各种补习,于是我就朗读毛主席诗词。开始尽拣短的詩篇读,渐渐的就能背下一些诗词,如《西江月·井冈山》《十六字令三首》等。随着认得的字越来越多,我的阅读兴趣和欲求也越来越浓,凡是墙上贴的通告、标语、墙报等,我都扭头看看;只要散落在地上的纸片、旧报纸等,哪怕是脏兮兮的,我都习惯地用脚或小棍去摊平瞅瞅。如果“有幸”能遇上报纸的副刊,那我更是不得放过,必定是仔细看完才离开。逐渐地,应用文、诗歌、散文、小说等文学形式及概念开始植入大脑。
在那个崇尚英雄主义的年代,接触到的书籍多为英雄的主题。记得上初中时从同学手里借来《桐柏英雄》一书,真是爱不释手,除了上课不能看以外,课间看,放学回家的路上边走边看,晚上接着看,看得天昏地暗,煤油灯熏得鼻孔流的都是黑鼻涕。看完来不及回味,书就被其他同学抢去了。看完了一本就想着寻觅下一本,尤其是对战争题材的读物更为青睐,如《霞岛》《黎明的河边》《闪闪的红星》《西沙之战》等小说,简直是我们那一代青少年的最爱。而像《春潮急》《沸腾的群山》《艳阳天》《金光大道》等读物,因为写的是农村和工业方面的人和事,又缺少爱情方面的情节叙事,就觉得读起来不带劲,有时一目十行,有时连翻接着翻,那不叫读书,说翻书还差不多。但说归说,做读书笔记的习惯,还是从那时养成的,不论读什么题材的书,只要看到描写景物的句子,我都会抄在一个专门的小本子上,算得上是“集锦荟萃”吧。有一本体育题材的小说《新来的小石柱》,因为写的是少年,又是体育类型,我就特别喜欢,而且看得也认真。小说里有一段写景的句子“嬉闹的小青河,唱着,笑着,向东边流去”,我就记下来。后来写作文我就直接“抄袭”到作文里,老师在批阅时,还在这个句子下划了几道红色的波浪,应该是嘉许吧。我当时有点得意,开始尝到了阅读后“活学活用”的小小快乐,也领悟到了“天下文章一大抄”的趣味。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书的渴望就越大。记得有一次,县里的新华书店开着车,拖着许多书籍到我们学校展销。看见铺满半个操场的书籍,琳琅满目,欢喜得不得了。我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拿起一本书,迅速从头翻到尾,又放下,再拿另一本。手心里攒着从母亲那里讨要来的几毛钱,久久难以出手:眼睛都看花了,这也想买,那也想要,可这几个子儿能买啥呢!眼睁睁地瞅着新华书店的车走了,心中的那股惆怅和失落啊……甚至当时还突发奇想,要是长大以后能到新华书店当个售货员该多好啊!
那时候,我还有另一种阅读,那便是给母亲读外公和父亲从外地写来的家信。每每外公和父亲来的信,我都抢着央求母亲由我来代读。外公是读老书的,文言文功底甚好,写的信虽是家事和日常生活,字里行间虽是文绉绉的,但遣词造句很是讲究,字词句工整严谨,读起来琅琅上口,听着特别舒坦,让人如沐春风。而父亲的信则是大白话,主要写他在外地劳作的情形、对家人的关心和问候,尤其谈得多的是倾诉人生的不公和不平,但哀而不伤,正直和善良跃然纸上。
现在回想起来,少年时代阅读的饥饿感使我觉得又苦又甜。这些阅读感染了我的稚嫩心灵,使我渐渐萌生出:长大后应该如何做人、笑对生活、善待人生、回报社会的人生目标。
责编:王晓静
3458500338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