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之美:电影《刘三姐》的多视角解读*
2022-03-10兰鲜凤
兰鲜凤
(广西科技师范学院,广西来宾 546199)
苏里导演的电影《刘三姐》以广西非物质文化遗产中所特有的深厚文化底蕴、景色、人物以及风情作为素材,具有独特的非物质文化之美。电影《刘三姐》历经60年的风风雨雨,将广西壮族的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将刘三姐的山歌传唱到世界各国,使广西壮乡一些原生态的、民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特别是刘三姐歌谣重放异彩,成为广西打造刘三姐品牌的基础与底气,为广西壮族自治区的文化发展与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影片具有丰富的文化学、民俗学、社会学、心理学、美学等丰富而又深刻的内涵,在其传播壮族文化,打造民族品牌的过程中,又涉及传播学的范畴,为电影评论者提供了多视角的解读可能。“选择是一种自由,同时也是一种限定。评论家对理论和方法的选择常常是一种‘命里注定’”说是“命里注定”,其实是评论者对同一作品的不同视角解读,选择哪一种解读视角又是由评论者本身的文化、学识、专业研究的方向所决定,所以有一种“命里注定”的味道。本文试着从社会学、心理学、美学等视域,多方面来重新解读这部优秀电影的非遗之美。
一、社会学视域:电影中的壮乡社会
社会的形成主要就是人类的活动。在人类的社会活动中最主要的就是人际交往,随着社会的发展,有了阶级,于是阶级的矛盾斗争也就成了人类社会的另一个重要活动。“电影是一种视觉媒介,剧作家的责任就是选择一个视觉形象或画面,用电影化的方式使他的人物戏剧化。”电影《刘三姐》的编剧就是通过电影这一媒介,把壮乡社会搬上银幕,用电影化的方式,把壮族传说中的歌仙刘三姐介绍给世界各地的观众。电影中的刘三姐是一位年轻美丽有聪明过人的壮族姑娘,她喜欢唱歌,并且擅长用山歌来歌颂普通百姓的劳动、赞美风景优美家乡,吟诵纯净美好的爱情,并用山歌来表达对旧中国统治阶级剥削和压迫劳动人民的不满和反抗。通过刘三姐的遭遇与经历把观众带入她所生活的壮乡社会之中,感受壮乡社会特有风土人情。
(一)壮乡人民的人际交往
电影中以刘三姐为代表的壮族人民最突出的一个人际交往方式就是喜欢唱山歌。
传统的壮族山歌又叫壮欢,壮欢曾经是古代壮族人民深入骨髓的文化印记,它几乎贯穿壮族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劳作累了唱歌解乏,他们开心了唱歌,痛苦了也唱歌。宴客时唱歌,以歌会友……他们观察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自然环境的变化,用歌声表达对大自然的认识,或赞美或批评;对人对事也用唱歌表达自己的认识。
1.以歌识人、以歌会友、以歌传情
以歌识人:刘三姐初识老渔夫,就是用山歌表明自己的身份与遭遇,获得老渔夫的收留。以歌会友:四方乡亲听说刘三姐到来,纷纷赶来相见,刘三姐也用歌声招待四方乡亲。以歌传情:刘三姐在日常相处中与阿牛哥互生情愫,在后来的对歌以及阿牛哥带领乡亲求出刘三姐之后,逃亡路途中一路相互照应的三姐与阿牛的情感更加深厚了,当两人逃出莫怀仁的魔掌,来到大榕树下刘三姐将早就准备好的绣球抛给心上人,憨厚朴实的阿牛不敢相信三姐的心上人就是自己,于是将拾到的绣球又还给三姐。三姐以歌传情,终于让阿牛明确相信她的爱意,两人在山水如画的漓江边,用歌声互表深情,这时候一幅人美、情美、景美的画面令观众陶醉。
2.爱唱山歌的壮族人民的精神品格
他们勤劳,为了生活他们上山砍柴、下河打鱼、在山坡采茶,虽然辛苦,但是他们边劳作边用歌声化解劳累,苦中有乐。他们勇敢,他们敢于反抗有权有势之人的剥削压迫,用山歌表达自己的不满,用山歌揭露财主的恶行,用山歌战胜财主的欺压,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他们自信乐观,他们是地位低下的普通百姓,在代表上层社会的财主莫怀仁眼中,他们没有文化,是乡野粗鄙之人,难以在作诗唱歌上与认真读书考取秀才的人相抗衡。所以当莫怀仁请来三位有名的秀才要与刘三姐对歌时,莫怀仁早已经认为自己是稳操胜券的。但是刘三姐们并没有害怕与秀才对歌,而是非常干脆地答应莫怀仁以对歌决胜负的邀约。在对歌中,虽然秀才有令人难堪的刁难,但刘三姐们一一化解,最后取得了对歌的胜利。他们团结互助,贫穷的阿牛哥一家毫不犹豫地收留落难的刘三姐,让她有暂时的落脚之地,当得知刘三姐要与秀才对口决胜负时,大家乡亲们从各地赶来增援对歌,当刘三姐被莫怀仁软禁时,乡亲们主动出谋划策,帮助刘三姐逃出莫怀仁的监禁。他们的自由恋爱,表现壮族人民尊重人权,解放人性,具有反封建文化思想的民族特性。电影《刘三姐》中的刘三姐山歌与传统的壮族山歌--壮欢是不同。壮欢主有各种山歌调,而且广西各地由于居住地不同,每个壮乡都有不同的几种壮欢调子,例如叙事性的山歌就有叙事用的平调,抒情性的山歌就用旋律相对平缓柔和的,比较适于表达深沉细腻感情的诗调,而为了表现欢快感情的山歌就有用与之相适应的快喜调……
流传于民间的刘三姐歌谣是壮族劳动人民在山间地头艰辛的劳作和亲近大自然在大自然的灵气浸润中产生的,所以乡民们能够张口就来,自然天成。电影中的主创者并没有运用西方音乐技巧来对这些壮族山歌进行修改,更多还是在大量壮族民歌的基础上,经过编选和加工后基本上保留了壮族民歌讽刺幽默、纯真质朴、比喻生动的原生态风貌,以及歌中充满原汁原味的生活小哲理的特点。《刘三姐》有着精美的对歌,脍炙人口,铿锵有力,既有乡村山民的一些“乡野”的味道,又有壮族人民的民族精神,宛如山间小溪又如漓江春水般清澈,润人心俯。
(二)壮乡人民的阶级冲突与矛盾化解
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中,阶级矛盾斗争是推动社会向前发展的主要动力。有了阶级的社会,阶级之间的压迫与反压迫的斗争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从1958年开始,党中央就一直强调要“抓意识形态领域里的阶级斗争”,且在1962年党中央直接提出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政治口号,1961年出品的电影《刘三姐》,其主创自然也不可能绕过阶级斗争这一主题。
电影中主要有三次以刘三姐为代表的壮乡百姓与莫怀仁为代表的剥削阶层的阶级冲突。第一次矛盾冲突,刘三姐在家乡,因为爱唱山歌,并且总唱出穷人的心里话,因而遭到地主的陷害,被其爪牙打落山崖,掉入河中。刘三姐用竹子与藤条编成漂浮水上的“小舟”随河流飘走。这是影片中刘三姐与地主的第一次冲突,以刘三姐被迫离开家乡而结束。第二次冲突是地主莫怀仁指派管家到老渔夫家强行要老渔夫交下河捕鱼的税,被老渔夫收留的刘三姐因为维护老渔夫,揭露莫家无理强制让百姓交税的恶行,与莫怀仁的管家正面冲突。莫怀仁假仁假义想要收买刘三姐,却被刘三姐识破阴谋,被骂得灰头土脸。听说刘三姐又聚众唱歌,收买不成,便想通过对歌降服刘三姐,阻止她再次唱歌。聘请三位秀才来与刘三姐对歌。在四方乡亲的支持帮助下,刘三姐大败陶、李、罗三位秀才,莫怀仁又一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次冲突主要是以刘三姐为首的百姓用智慧通过山歌赢得暂时的胜利,于是老渔夫不用交捕鱼税,群众的茶山也保住了,没有被禁止上山采茶。第三次矛盾冲突是刘三姐被莫怀仁软禁。对歌失败后,不死心的财主莫怀仁垂涎刘三姐的美貌,想要强占为妾。先是威逼利诱,却遭到刘三姐坚决地拒绝,且毫不留情地揭露莫怀仁的险恶嘴脸。于是他怀恨在心,一计不成再生一记。乘刘三姐与舟妹上山砍柴,回家途中舟妹先行离开,留下三姐独自一人,莫府爪牙见三姐落单,于是强行将她抢入莫府,莫怀仁让人苦口婆心劝说,又以荣华富贵诱逼,最后被拒绝,于是便漏出真面目,要杀了三姐。这是一场非常尖锐的,关乎生死的矛盾冲突。最后阿牛和众乡亲在莫府丫鬟的帮助下,终于冒险救出了三姐,两人被迫从此逃离阿牛的家乡。
影片中的三次阶级矛盾斗争,表现了壮乡人民淳朴独特的阶级斗争风貌。他们选择用智慧而不是暴力战胜对手,理智地避免了自己与亲友的流血与死亡。电影《刘三姐》的主题虽然还是写壮族普通劳动人民与财主地主这些压迫阶级之间的阶级对抗,但是这种对抗在残酷的血腥味与火药味中又充满了机智、诙谐、娱乐的元素,巧妙地以唱山歌的形式进行,这使得电影《刘三姐》与生俱来地带有轻松、优美、愉悦的喜剧血统。正是这种壮乡社会的特色表现,使得《刘三姐》这部电影让观者有着令人耳目一新的观感,经过60年的大浪淘沙,依然历久弥新获得广大人民群众的追捧。
由文献[14]易知,当α1-C1=a≤λ1,0是方程(5)的唯一非负解;当a>λ1,方程(5)有唯一正解,记为θa。同理,对于椭圆方程
二、心理学视域:电影的审美幻象与受众身份认同心理
(一)创作者的审美幻象:从传说到电影
电影《刘三姐》中的女主人公刘三姐形象是电影主创者从刘三姐传说中获得故事灵感,从彩调剧《刘三姐》获得刘三姐形象的启发,历经编写剧本,选定演员,选取场景,最终拍摄完成,形成观众在银幕上看到的刘三姐。如保罗•利科所说:“这个我们所使之存在的融贯形象,这个各种相互竞争的解释生长于其中的形象只能在这个有关诸种解释的辩证法中被给予,而不是在其他地方被给予。”
岭南地区壮、苗、瑶侗等少数民族曾有无数的女性歌手的故事在民间流传,这些女性歌手无疑就是传说中的“刘三姐”在现实社会的真实原型。刘三姐的传说被电影主创者从现实生活中分离出来,成为电影中壮族歌仙的象征和幻象,事实上这是文化与艺术在主创人员内心投影的结果,是他们的心理活动与意识形态对与过去现实关系进行创造性想象的结果。“刘三姐”这一壮族的文化血脉的孕育、文化现象的萌芽、文化内涵的生成、文化形象的传播,是经历了成百上千年的壮族人民文化历史的漫长演化,因为不同的时代、在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其他族群的民众的参与,才能形成像现在这样的“刘三姐”。每一个参与“刘三姐”形象创造的个人、集体、族群,他们都会将自己对文化的不同认知、对历史的不同记忆以及对民族文化的心理想象、对自我在审美中的独特感受和个人的情感体验,自然而然地寄托并渗入其中,使刘三姐这一人物,既凝聚了无数虚拟的情节又加入了许多想象的元素。电影《刘三姐》中刘三姐的形象同样是电影主创队员想象和虚构的产物,是主创人员共同创造的审美幻象。
(二)受众身份认同心理
人物形象的认同:受众“共情”的审美心理。虽然电影《刘三姐》中刘三姐的形象是电影主创队员想象和虚构的产物,是主创人员共同努力创造的审美幻象,但是这一形象在观众心理得到了认可。观众在电影的观影过程,自我的思想感情同电影中的刘三姐的思想感情达到了基本一致,他们爱三姐所爱,恨三姐所恨,与刘三姐在思想感情上产生了沟通与交流。于是观众们认为,刘三姐就应该影片中所塑造的形象。在观众内心中,刘三姐不只是壮族的歌仙,却也是超越了民族国界的被世界人民共同欣赏赞誉的美的化身,这正是具有普遍性的人类“共情”审美心理的凝聚。影视审美心理中的这种“共情”就是要主创人员通过电影的多种艺术手段,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通过对主人公的审美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又从自己的社会生活经历中去体验主人公的人生,达到与主人公同呼吸共命运的审美心理感受。
民族文化的认同:受众“移情”的审美心理。“观众与镜头的认同比较接近弗洛伊德‘认同引起模拟,模拟产生移情’”广西是多民族聚居的地区,电影中的风情、风景、风俗应该杂糅了壮、苗、瑶、侗等民族的特色,已经超越了壮族单一民族的特征,但是,观众在电影的引导之下,认定了这是广西壮族文化的特征。对壮族文化和壮乡民风民俗的认同,给观众重新阐释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体现了观众“移情”的审美心理。电影观众在聚精会神地观赏影片中壮乡的文化风貌,民族风情,以及自然风光时,从物我两忘发展到物我合一,把自己的生命和情趣“投射”到观影对象中,使原来缺少生命和情趣的外在景物仿佛具有了壮乡人民蓬勃的生命活动。
三、美学视域:电影中美的意象
(二)山歌之美:壮族民间歌谣有许多不同的品种,如情歌、盘歌、离别歌、对歌、客气歌……歌谣韵味丰厚,有的大胆新奇,有的比喻风趣机智。电影《刘三姐》中的歌谣实质上是我国岭南各地各类山歌中精华部分的结晶,又经过电影主创人员的再提炼打磨,不仅歌词内容富有符合形象塑造的生动形象之美,音调旋律更是优美动听,适合百姓传唱,听众百听不厌。歌谣寄托着劳动人民要做生活的主人,体现劳动人民的自主性和敢于冲破一切阻力享受人生的生活态度。
(三)风情之美:自由恋爱的习俗之美。壮族自古就有青年男女自由恋爱的以绣球定情的传统。电影中刘三姐和阿牛是完全的自由恋爱,两人偶然相遇,在劳动生活中产生感情,在与权贵的共同斗争中感情升华,自愿结为连理,誓约相爱陪伴到白头。他们的恋爱不受家庭父母亲友的约束,没有媒人的牵线搭桥,勇敢冲破权贵的阻挠干扰与破坏,因爱自愿结合,这种自由恋爱,不仅象征着壮族人民对纯洁高贵爱情的美好愿望,同时也表现了壮族人民对美与性爱的原始崇拜。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态之美。电影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显示出和谐共处的平等关系。描绘了壮乡人民靠山吃山、吃水靠水吃水的生活场景,凸显个体生命与自然生态相互依存,人的价值和生态审美的和谐统一的生态美。壮乡人民依山傍水而居,山奇秀美,水清柔美;上山可砍柴,下水可捉鱼,山岭可采茶,平地可种稻……“拿起镰刀会割禾,拿起竹签会织箩,如今遇上渔家妹,手攀渔网学穿梭”等山歌中,生动描绘壮族人民日常劳动的生活状态与习俗。
广西是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其境内居住着汉、壮、瑶、苗、侗、毛南族、仫佬族、回族、京族等12个民族。每一个少数民族都具有自己民族独特的饮食、医药、服饰、头饰、银饰和传统的手工艺术品,还有丰富多彩的民族节日,风俗习惯等文化资源。电影《刘三姐》以广西壮乡独具特色的秀丽山水风光作为为广阔历史背景,以贴近民间民俗的生活题材为侧重点,用瑰丽的画面和清新悦耳的民歌展示具有浓郁的壮乡地方风土民情特色。影片独具魅力的民族文化、景色、人物、风情所体现出来的思想、道德和精神世界,为影片赋予了丰富的思想内涵与审美价值。影片不但凸显了广西的非物质文化之美,而且为电影人用电影这一媒介宣传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为壮族非遗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提供参考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