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接建筑中空间的独立与联系——以House O 和House D 为例

文／张应鹏 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建筑学研究中心 硕士研究生

引言

独立与连续这一对空间状态在建筑学中是很基础的命题，从现代建筑发展的历程来看，整体上是一个从独立的状态向连续的状态发展的过程。一方面，由于技术的进步，厚重的承重墙逐步退出历史舞台的过程中，建筑获得更加开放的可能性，当原本独立的房间变得开放以后，房间之间的组织方式也因此获得更多新的可能，房间之间独立与连续的关系平衡问题也随之出现。

对于住宅来说，这种独立与连续空间状态的平衡尤其重要，住宅是由多个功能明确的房间组成的，有些房间需要严格的私密性，比如卧室和卫生间浴室；有些房间需要一定的公共性，比如餐厅的起居室；有些房间之间需要各自独立，比如各个卧室之间；有些房间之间需要更多的连续性，比如餐厅和厨房。这些房间既要能独立满足特定的功能，又要与其他房间的功能相互配合，因此，就要把这些房间按照合理的方式相互连通起来，门的出现解决了这个问题：当某一房间的门关闭时，与其他房间的连通被切断，此时该房间是独立的；反之，当门开启时，两个房间就变得连续。在House O 和House D 两个住宅中（图1），角接处形成门洞，但并不存在门扇，因此空间之间的独立和连续两种关系就不能通过门扇开合来控制，但地面、天花和墙体的不同特征会对这两种关系有不同的影响。

图1 左：House D 平面图，右：House O 平面图（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走廊是组织房间常用的方式，将房间并置后用走廊串联，这种组织方式下，每个房间都是完全独立的，由走廊来承担相互连续的功能，独立于连续在这种情况下是二分的，独立的状态属于房间，连续的状态依靠走廊。五十岚淳在介绍House O 时提到，用角接来组织房间的原因之一是为了减少建筑中多余的流通走廊，走廊的消失意味着两个房间直接相连，这时角接部分就变成了连接两个房间的门洞。在通过角接来组织房间的建筑中，空间状态处于既独立又连续的模糊地带，但又通过对地面、墙面、天花的细节处理，根据房间功能和使用愿望来调节独立与连续之间的平衡，以达到合适的中间状态。

1 地面特征对空间关系的影响

House O 的所有房间地面之间没有高度差，整个建筑的地面连在一起。除浴室和卫生间外，其余所有房间的铺地是连续的，都是用同一方向的条形木板铺设，铺设方向为起居室所在方形空间的方向，且条形木板的长边方向与起居室沙发的面向平行（图2）。House D 中，一些房间的地面之间是存在高差的，比如门厅与起居室之间，起居室与餐厅之间，起居室与底层次卧之间，这几处的高差在该建筑中表现为一级台阶的高度。其中，起居室与餐厅、起居室与底层次卧的角接处台阶保留了起居室的方形空间的地面角部，且台阶的边界并未与起居室内部空间所界定的方形地面边界重合，而是向外有一定的扩张，最终呈现出一个直角向外伸出的形态（图3）。House D 的地面为浅灰色水泥地面，其中，直角伸出的台阶两个踢面为浅灰色水泥表面，而切去直角的台阶（如起居室和玄关相交处）踢面则与墙面一样被涂成白色。

图2 House O 地面特征对空间关系的影响分析图（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图3 House D 地面特征对空间关系的影响分析图（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从地面高差的角度来看，整个建筑地面不存在高差的House O 比建筑地面存在较多高差的House D 更加促进了空间之间的连通。后者对地面高差的处理又分为两种（图3），一种为直线台阶：抬高或降低房间地面的高度后，直接沿两个空间边界相交形成的两个新角的连线切出台阶，两个空间的界限划分明显，从地面高差的角度来说，此时两个空间相互独立；另一种为直角台阶：呈现出一个直角向外伸出的形态，在角接后，地面较高的房间的地面是完整的，而地面较低空间的地面则被切去一个直角，可以把这种地面高差看作是较高地面对较低地面的侵占，台阶边界向地面较低空间扩张，加强了这种侵占，此时两个空间开始出现了主次的分别，这种主次关系使得两个空间的独立性也具有了程度的区别：两个空间的角部交接后，若有直角台阶出现，则必然导致一个空间的完整和一个空间被切去一角，这往往是根据空间功能确定的。在House D中，选择起居室空间的完整，而餐厅被切去一角是因为建筑师认为起居室应该比餐厅更完整，因而更具独立性。

House O 地面的铺设方式值得注意，除卫生间和浴室外，地面铺设的材料和方向是完全一致的，当地面铺设方向和房间本身方形的方向不平行时会产生两个方向的矛盾，使空间的静止状态被打破而具有一定的流动性。沿着铺地木条的长边方向，当到达起居室时，两个方向的矛盾消失，空间静止下来，流动到此停止（图2），因此可以说，House O 的铺地使建筑内空间具有以起居室为中心的向心性，这种向心性促进了空间的连通。

从独立与连续的角度对比两个住宅，House O 的地面设计是比House D 更适合日常的。首先一个完全没有高差的地面对于住宅中大部分区域来说是更合理、更方便好用的，在卫生间浴室处这个高差可以实现干湿分离。地面高差设置是倾向空间状态偏向独立，从日常的角度来说，结合住宅中个房间的功能，起居室是最需要与其他房间又更多连续性的空间，因此最好不要在起居室设置地面高差。但是House D中起居室的高差设置是带有一定表现性的，直角的出形是为了表现地面方形形状，但也因此牺牲了舒适的使用感受。

2 墙体特征对空间关系的影响

两个面相交会形成转角,转角广泛存在于各种物质形态之中[1]，但建筑中并非所有面的交接部位都被称为转角,建筑转角被约定俗成地认为是建筑相邻两个墙面的交接部位[2]。因此在角接为主题的建筑中，墙体形态是非常关键的话题。

House O 和House D 两个建筑中，角接的形式使建筑大体上由一道连续墙体经过一定角度的转折后围合而成，除了少数地方一些隔墙和半墙外，整个建筑内部的墙体都不展现厚度。House O 中，浴室与设备间、卫生间与洗手间的角接处保留了部分墙体，形成了隔墙（图4-a）。与House O 不同，House D 在角接后保留了上段墙体，形成半墙。

图4 墙体特征对空间关系的影响分析图（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呈一定角度的连续墙面对空间的连续性是有一定促进作用的，从身体在空间中行走路径的角度看，在角接的空间中，从一个空间到达另一个空间的过程是在角部进行的，这与在边上开门洞的建筑相比，人进入或离开的路径转折角度较小（图4-b）：两个方形空间相连通时，如果是非角接的方式，则通过门洞的路径转折角度在0°～180°之间，这已经是通过门洞路径转折的最大范围；而如果是通过角接的方式连通的两个空间，理论上说，通过门洞的路径转折角度永远小于180°，但实际上，在House D 中，大部分转折角度在0°和90°之间，最大转折角度为150°。House O 中，通过门洞的路径转折最大角度也为150°，身体转向角度的减小会使行进过程更加流畅，空间的连续性也就被加强了。从视觉的角度看，角接后形成的门洞内外至少有一侧墙面与门洞形成漏斗的形状，门洞两边的墙面向门洞方向收拢，视觉上收拢的墙面具有引导行动方向的作用，这也加强了空间的连续性。

隔墙和半墙对空间的独立与连续这两种关系的影响有所不同：隔墙在高度上贯穿了整个门洞，也就是说，当人穿过门洞时，不可避免地会受到隔墙的影响，当隔墙为某门洞两侧墙体的延伸时（如House O 浴室处角接，图4-a 右），在被延伸墙体一侧，从门洞向外伸出的墙体对行动也有一定的引导作用。但在另一侧，延伸出的墙体打乱了原本门洞两边的墙面向门洞方向收拢的趋势，使这一侧墙体对行动的引导作用大打折扣。进一步的，在几乎不展现墙面厚度的建筑中，这里的隔墙截面正对进入门洞的人，对穿过门洞的行为有一定阻挡作用，再次减弱了空间的连续性。所以，当隔墙为某门洞两侧墙体的延伸时，空间的连续性在两侧表现出不同特征：一侧促进空间连通，另一侧则阻碍连通。当隔墙不平行于门洞两侧四面墙中的任何一面（如House O 卫生间处的角接，图4-a 左），此时隔墙在门洞两侧都打乱了原本门洞两边的墙面向门洞方向收拢的趋势，减弱了空间的连续性。在House D 中，与两种地面台阶对应，半墙也分为两种：直线台阶上方的半墙为直线半墙，直角台阶上的半墙为直角半墙，两种半墙对空间关系的影响与地面台阶的影响很相似。直线半墙在两个空间的角接处分隔开两个空间，促进两个空间独立；直角半墙延伸了门洞一侧两面墙的上部，使这一侧空间的墙体上部完整，且半墙伸入另一个空间中。这种因直角半墙形成的一个空间对另一个空间的侵占产生的主次分别，使得两个空间的独立性也具有了程度的区别，这与直角台阶对空间完形的影响相似。

由于角接形成的这种连续折墙的特点之一是很少能在建筑内部看到门洞处墙体的厚度，在角接门洞处，两个房间的墙面直接相交为一条单线，两个房间直接相连，且因为在转角相接，门洞并非通常意义上的一个平面框型，而是一个带有转折角度的角接空间，在这个门洞处，房间之间的分界是不清晰的。角接的动人之处也正是产生于此：不需要第三个空间的介入，仅仅通过两个空间的角部相接就形成了房间之间过渡性的中间地带。从这个意义上来说，House O 的门洞空间因为上下贯通而更加纯粹，House D 由于一些半墙的存在，门框的轮廓被界定，角接形成的门洞空间被半墙变现出来的截面界定，中间地带的模糊性也就减弱了。

3 天花特征对空间关系的影响

House O 和House D 中，任何两个参与角接的空间高度都不同（图5-a），因此每个空间都拥有自己独立的天花。不同的是，House O 中的天花都与墙面一样抹成光滑的白色（图5-b）；House D 中，每个天花都展现出自己的结构，每个天花的纵横木构架方向都与所在空间方向一致。

图5 天花特征对空间关系的影响分析图（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两个建筑中，相邻房间的天花高度不同使得每个天花都是独立的，但也正因天花高度不同，较高的天花保留了完整的方形，而较低的天花则会被切去一角。一般的更重要的空间（如起居室）拥有更高的室内空间，也就有了完整的方形天花，空间就更具独立性。进一步的，House D 的天花展现出结构，在一个空间中能看见另一个空间的天花时，可以清晰地看到两组不同方向的结构，天花结构方向的不同再次加强了空间的独立性。天花的结构有时因缺角的存在使得木构架网格错乱，这时，天花的完整和稳定结构被打破，空间的独立性也受到影响，空间的主次秩序加强，使得两个空间的独立性也出现一定程度的区别。

对于用角接的方式组织房间的建筑来说，房间的相互穿插一定会造成地面的天花的重叠，重叠的地方要保留哪个房间的、切掉哪个房间的，是建筑师必须做出的选择。地面高差可以避免，因此可以做成连续地面而避免地面界定的问题，就像House O 的地面那样。但是天花的豪赌每个房间是不一样的，较高的房间会切去较低房间的天花，因此一定有一些房间是没有完整的方形顶面的。这种情况下，要呈现屋顶框架是很困难的，要么框架会因为角接被打乱原有秩序，就像House D 地餐厅天花一样，要么角接的深度和角度就会受到框架的限制。

结语

在这两个住宅中，角接带给墙体天然的连续性优势。墙体在角接形成时就具有非常动人的连续曲折形态，要处理的是当门扇必须出现时（比如卫生间浴室处）如何在没有墙厚的角接处选择墙厚呈现的方式，以在墙厚的截面安装门框；角接给地面带来的是地面方向的多样性，地面的高差有无并非角接建筑的特点，相反，高差甚至会给角接建筑带来不便，若地面不呈现铺装方向，则地面就不体现角接建筑的特点。相对的，铺装一旦有了方向，就必须做出方向的抉择，或者连续地面同一方向，或者每个房间不同方向，通过铺装方向调节房间之间独立与连续之间的平衡。角接带给天花的是一个比地面更难的问题，不仅有方向的抉择，还有不可避免的高差，天花无法做到完全连续，独立的方向表现又会受到角接地的干扰，看起来，House O 的天花和墙面同时刷白的做法似乎是角接建筑天花做法的最优解。

在五十岚淳的这两个建筑中，以角部相交的方式产生门洞时，虽没有门扇开合来控制空间的独立与连续，但是通过对地面的高差、台阶的形式、地面和台阶表面的材料，连续墙面的角度、隔墙的方向、半墙的形式、天花的材料和结构等的设计，达到控制空间的独立与连续的目的。当然，地面、墙体和天花不是各自为政、单独发挥作用的，当三者共同作用组成建筑空间时，就有了既独立又连续的特殊空间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