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杀
—— 交流性实践的再生产
2022-03-07鲁越
鲁 越
狼人杀这一桌面游戏继“杀人游戏”之后,在21世纪初开始风靡各大高校,随后扩展到了各个城市。作为都市民间文化的一个代表,它吸引了众多爱好者的线下加入,自发地成为“狼友”,进入到狼人杀文化圈中。狼人杀是一款以中世纪时期化身为狼的邪恶势力与村民相互斗争的都市传说为背景的口头交流策略类桌面游戏。虽然是桌面游戏,但是除去每个人的身份和技能需要确定,更多的是玩家们通过口头交流来推动游戏的进程。同时,线下狼人杀群体能通过表情和动作发出信号或者甄别队友,线下的狼人杀玩家群体更能在一定范围内共享狼人杀文化。不同的狼人杀群体又有不同的阐释规则,他们所共享的阐释规则又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则需要进一步阐释。
一、线下狼人杀:何以成为表演
现在已经出现了很多狼人杀“网杀”的线上游戏形式,但是“网杀”缺少了表情和肢体动作,且聚集游戏玩家不固定,难以形成长期有效的口头交流实践,具有极大的偶发性。故而我们不能将“网杀”纳入到对于狼人杀群体的研究范畴中来,我们的主要研究对象是在线下长期聚会的狼人杀玩家人群。
狼人杀作为一个聚会游戏一直受到大家的喜爱。狼人杀的前身是“杀人游戏”,最初流行于俄罗斯,是与心理学密切相关的社交测试游戏,之后又引入了美国的狼人传说,并在21世纪初进入中国,在2008年左右成为风靡全国的桌面口头交流类策略游戏。狼人杀的游戏过程相较于其他游戏有极大的特殊性。
首先在规则方面,狼人杀除了一小部分规则是游戏固定规则以外,其他的大部分规则是玩家在游戏过程中通过多次的实践探寻出来的一种共识性规则。每位玩家通过自己的口头表述参与到游戏中来,在个人发言之前会有一句固定套式的话来引起大家的注意,告诉大家“我开始表演了”并进入到自己所在角色的情境之中。这在表演理论中,一般称之为表演的标定。①[美]理查德•鲍曼:《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杨利慧、安德明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8页。
同时狼人杀的每一次发言都具有新生性,即便是同一个人,在基本规则之内,也会根据当前的情境做出口头表达或者肢体动作上的调整,即使是进行过多次狼人杀的熟手,也会在惯常化的发言结构之外,增加自己对于当次情境新的表述内容。当然,狼人杀还拥有表演特征中的自反性等等,这是狼人杀能够作为表演来被我们研究的前提。
二、线下狼人杀群体边界及其内部分层
狼人杀一般有三方、两大阵营以及“屠边”与“屠城”两套不同的规则体系。三方分别是“神职”“村民”“狼人”。其中,狼人是恶人阵营,夜晚可以睁眼互认队友,神职和村民则是好人阵营,神职夜晚可以睁眼履行职责但是不能互认,村民在夜晚全程不能睁眼。狼人方每次黑夜都会选择杀掉一人,在白天游戏中变为人形,混迹在人群中,和所有人一起发言投票,目的就是为了将所有人或所有神除掉,即“屠边”①王敏斯、黄奕博:《基于符号学的狼人杀桌游主要角色手牌设计》,《艺术科技》,2019年第1期。。“屠边”就是三方中其中的任意一方死亡则游戏结束,而“屠城”则是两大阵营中的任意一方玩家全部死亡,算成游戏结束。
在中国,线下狼人杀群体大多数采用“屠边”规则,游戏人数也不固定,六人以上即可开局。近些年来又开始流行“双身份”玩法,即每个人拥有两个身份。一般九人局作为狼人杀的标准局,人数是3的倍数时,比较容易有固定的规则。在不同人数时会加入不同的神职和不同的玩法,比如说“白痴两边刀”等等。相较于其他游戏 ,狼人杀更具表演性和观赏性,具体的规则限制性不高。一般的角色演游戏 (Role-playing game,简称“RPG游戏”)都有一个特定的结局——完成某项任务取得最终的胜利。而“狼人杀”作为一个RPG游戏,其结局却是开放的,这使 “狼人杀”游戏充满了不确定性和趣味性。“狼人杀”游戏规则的复杂性给游戏玩家留有巨大的发挥空间。②钟雅琴、钟洁敏:《游戏场景构建与青年文化实践——以“狼人杀”游戏为个案》,《中外文论》, 2017年第2期。
与其他的文化社区比较,线下狼人杀群体看似易于进入,主要是通过不同人的介绍或者去不同的场地进入不同的游戏群体。哈罗德·加芬克尔认为,同一群体的人并非共享知识而是共享阐释的规则,不是共同的实在的信息而是“共同的理解”的知识。狼人杀社区的群体认同就是通过共享的阐释规则产生的。③王杰文:《戴尔•海姆斯与“讲述的民族志”》,《温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1期.在游戏中存在大量的术语,比如:金水(被预言家查验出是好人阵营的玩家)、银水(被女巫用解药解救的玩家)、表水(向大家说明自己的好人身份)、冲锋(从票型和发言都支持自己的狼人队友)、倒钩(装作好人出卖自己的狼人队友)等词语,这些词语在不同的狼人杀社区可能存在词意和表达程度上的不同,但是我们足以看出许多词汇已经与现实社会这些词语的实际意义有了比较大的出入。
是否了解这些“共享的阐释”就是狼人杀社区的基本的边界范围。当然,狼人杀社区内部也有基本的分层,笔者将之归纳总结为四层:“萌新玩家”“划水玩家”“普通玩家”和“高配玩家”。“萌新玩家”一般不太了解具体的术语指向(根据问卷调查及部分萌新玩家的访谈),但是狼人杀社区对初次进入的萌新玩家具有很大的包容度。他们可以通过良好的面部表情和简短的自我陈述在游戏中快速获得大家的信任,这就是常说的“萌新光环”。通常在一个老玩家和一个萌新玩家之间,同样的叙述性发言萌新玩家更易获得大家的集体信任。笔者曾做过一个实验,寻找了两位神态相似、发言频率差不多的玩家进行同样的已经写好的狼人杀陈述性发言(见下文)。其中一位从未玩过狼人杀的玩家获得了更高的票数,虽然他自己并不清楚具体的发言流程,也几乎没有用到术语,但是他比使用了狼人杀术语的老玩家获得了更多的信任。
两位玩家发言实录
萌新玩家“狼悍跳预言家”发言内容:我是预言家,昨天我向上帝查验了5号玩家的身份,他是好人。之后我还想查7号和8号玩家的身份,希望大家把票投给我。
老玩家“狼悍跳预言家”发言内容:我是预言家,昨晚验出5号是金水。上警的人中除了2号和12号能做成对立面,3号是能退得下去水的,2号也可以退水。那么,我自然认为12号是和我悍跳的狼。就这种情况下,孤狼上警,那么警下还有两狼,我要去查警下的7号和8号,希望大家给我上票。
这句“我是预言家”即是二者表演的标定,使用了特殊的套语来引发大家的关注。但是我们可以看到,这种表演的影响和反馈却是不一样的,虽然两者的发言内容提炼出来是一致的,神态上也比较自然。老玩家使用了更多的内部术语,却只获得了较少的票数,这说明在狼人杀社区中,对于术语的理解和使用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个实验结果和大多数的表演中新手和熟手的对比结果是不同的,一般情况下,熟练运用表演技巧的人往往会获得更多的赞扬和支持,但是狼人杀作为游戏的特殊性使得观众(投票人)对于不同表演人的心理期待值是不同的。可见,在狼人杀玩家发言的表演过程中,观众不仅仅会注意到你在场的神态和你所说出的话语,也会考虑到你的游戏知识背景,这也被作为语境的一部分。
狼人杀玩家对于这种知识背景语境的重视度相当高。社区中的“萌新玩家”往往会因为萌新光环获得更多的宽容,但是萌新光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所以,萌新玩家往往是内部社区里一个不断更新但是并不稳固的社区阶层。萌新玩家在进入这个狼人杀社区后随着玩游戏次数的增加会逐渐掌握一些术语进阶为“划水玩家” “普通玩家”和“高级玩家”。一般游戏中可能不一定会出现萌新玩家,但是一定会出现“划水玩家”“普通玩家”和“高级玩家”这三类。划水玩家一般是对术语有一定的了解和认知,但是发言比较简短,以自己的身份为中心进行描述,缺少对他人发言的分析。高级玩家则是熟练掌握术语并灵活运用,发言比较有迷惑性或者说服力的玩家,这种玩家通常能够掌握整个游戏的局面,推动游戏的发展。而介于划水玩家和高级玩家之间的就是普通玩家了,他们虽然能够熟练运用术语,但是对全局的把握度比较低,分析他人的言语角度不是很全面。这三类玩家是狼人杀社区内部的基本分层,萌新玩家则具有介于社区内外之间的过渡性质。
整体而言,狼人杀社区的群体边界比较明显地体现在是否能够熟练运用狼人杀术语以及有没有一个比较好的陈述话术。在玩家初次进入一个陌生狼人杀群体时,会存在一定的包容度。经过多次交流实践后,就会进入一个新的过程,接纳和排斥,这就是接下来我们要说的狼人杀群体中的隐性规则。
三、隐性规则的发生机制
狼人杀是一种极具表演性的游戏,游戏被纳入表演研究领域是源自理查德·谢克纳。他认为,游戏与戏剧、竞赛、仪式、运动、舞蹈、音乐等其他六种活动类型构成了“人类公共表演活动”的主体。狼人杀游戏在进行过程中通过仪式化的角色扮演,在整体的游戏进程中人们通过惯例化的文化元进行交流(这就是鲍曼所说的,构成参与人彼此理解的文化背景和事先约定好的文化规则)。在交流中出于不同的语境,参与人会有不同程度的创新表演,许多即时性的发挥也成为了狼人杀社区中隐性规则再生产的关键。因此狼人杀中除了本身的游戏规则外还产生了许多隐性规则,在狼人杀玩家一次次的交流实践中被建构。狼人杀社区的隐性规则在每个不同的社区并不相同,但是其形成过程是基本相似的。笔者对多个地区不同狼人杀小社区进行调查,发现有如下几个过程:
(一)非熟人社会或者半熟人社会的构建——一个狼人杀社区的形成
一个狼人杀社区的形成是比较复杂的,最初是互不认识的一群人因为这个游戏聚集,在既定的游戏规则下产生了不同讲述方式的交流,其中包括夜间狼人互认时期的眼神和手势交流。对非熟人社会的狼人杀玩家人群来说,对于狼人杀术语的了解和手势眼神打法的趋同是他们集合的必要条件。玩家在每一场游戏中所扮演的角色都在发生改变,在不同语境下的表演性的交流也会发生不同。
狼人杀社区最初的结合就是通过共享的狼人杀阐释规则开始的,他们在几次游戏后会自动排斥一些没能够进入角色,即对于共通的文化交流元识别不清和无法运用的玩家。如笔者前文所言从对萌新玩家的包容到接纳、到排斥的过渡,这就要求萌新玩家快速成长和领会狼人杀社区共同的阐释规则。
一个比较成熟的狼人杀社区,萌新玩家是较难进入的。但是在初聚集的过程中,萌新玩家们可以共同学习和制定交流文化元,这就要求玩家们有比较类似的文化基础和文化理解力,因此很多狼人杀社区的聚集是从同学间或者同事间开始的,也就是半熟人社会的狼人杀社区构建。由于游戏的进程与仪式一样是基本固定的,玩家所扮演的职业技能也是固定的,因此玩家理解共通交流的文化元是一个比较快速的过程,此处用一张表来说明它的基本进程。
表1 12人标准屠边局人员配置
游戏进程:
天黑请闭眼(玩家全体闭眼或者戴上面具)。
狼人请睁眼,狼人互认队友。请选择一个击杀目标,(狼人选择击杀目标后)狼人请闭眼。
预言家请睁眼。请选择查验一名玩家的身份(除狼以外都是好人阵营,预言家只能知道此玩家的阵营),(预言家查验结束后)预言家请闭眼。
女巫请睁眼。今天晚上*号玩家死了(一般是通过手势告知具体几号玩家)。你有一瓶解药你要用吗?你有一瓶毒药你要用吗?救给手势,毒给号码(女巫的解药和毒药都只有一次使用机会,女巫可以自行选择),女巫请闭眼。
猎人请睁眼。今晚你的开枪状态是(上帝会用手势告诉猎人白天是否能开枪,被女巫毒死的猎人会获得不能开枪的手势),猎人请闭眼。
白痴请睁眼(让上帝看一眼号码,白痴的技能是被动技能,因此不需要扮演白痴的玩家做什么),白痴请闭眼。
天亮了。
闭眼上警,上警玩家开始争夺警长,依次发言,没有上警的玩家投票选举警长(有的狼人杀社区没有这个步骤和玩法)。
宣布昨夜情况(可能有死讯或者平安夜)。
警长(如果有)决定发言顺序,依次发言。
全体投票,决定一名玩家出局(死亡)。
循环往复。
通过以上信息我们可知,玩家的扮演角色在每一局中是固定的,其中他们交流的文化元就是充分了解游戏的既定规则和人物技能。以表格中的女巫为例,由于只有两瓶药,女巫解毒药的使用成为好人判断阵营关键信息,而女巫的信息来源则是夜晚的死亡信息和预言家报出的查验信息。女巫需要自行判断狼人有没有自刀骗解药的可能,以及预言家信息准确度的高低。玩家需要通过他人的发言和技能的使用作出判断,文化元在其中起到了一种使得阵营利益最大化的作用。不熟悉狼人杀游戏中交流文化元的玩家很难从其他玩家的发言中获取足够的信息,也很难从技能机制中去判断真假,因此共通的交流文化元是狼人杀社区的基础。
从表格中可知狼人的胜利条件是除去好人阵营中的某一方势力(神或者是村民),好人的胜利条件是除去所有的狼人。由于狼人人数较少,大部分的狼人杀社区会选择将狼人身份隐藏在好人中的打法,好人就需要甄别出队友和狼,狼则需要在好人阵营中找出四个同方势力的人,这不仅涉及推理能力,还有表演陈述能力和微表情观察能力以及心理承受能力等等。
狼人杀作为表演,表演的文本不仅有各位玩家的发言内容还包括表演的时间长度,表演者声音的高低、语调、停顿,以及表情、手势等副语言。①李建宗:《交流行为•表演创新•文化传统——读<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西北民族研究》,2012年第2期。在游戏过程中,狼队友间的交流和个人发言的表演陈述至关重要,从区分职业来看,狼人的两层交流是夜晚的手势信息和白天发言时的隐藏话语信息,在初期狼人杀社区的形成过程中他们会统一夜晚的交流手势,比如拳头紧握向上就是“冲锋”,小拇指回勾就是“倒钩”等等。统一的夜晚交流手势有助于狼人杀社区的快速形成,在不同的狼人杀社区会使用不同的手势,因此交流手势是狼人杀社区形成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次从发言上来说,许多狼人杀玩家会使用咄咄逼人的逼问式发言策略,通过对他人身份的质疑来达到洗脱自己嫌疑的目的,另有部分玩家是通过自我剖白的陈述来达到让别人相信的目的。这几种打法各有利弊,使用相同打法的人互相间的认同感会更加强烈,在社区构建过程中他们的紧密程度也会不断加深,以至于从游戏延展到生活,一个狼人杀社区就这样构建了起来。而狼人杀作为他们主要的交流手段,一些隐性的规则会逐渐发生和形成,来稳固狼人杀社区与外界的边界。
(二)规则上的再生产
狼人杀游戏是一个在游戏中颠覆社会权力的存在,当一个狼人杀社区形成,玩家们就会主动代入游戏中,隐形的游戏契约精神使得玩家在游戏中要坚持身份角色的定位从而抛弃他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认知。
但是部分玩家会不自觉地代入现实生活中的身份,比如在狼人杀游戏中领导依然用比较强势的话语向下属表达自己的不满:“你怎么能不相信我,投票给我呢?我可是你的上司!”除了这种明确的采用了社会身份的权力压制以外,还存在着比较隐晦的现实身份影响。比如说男女朋友共同参与游戏时,男朋友作为狼人,不愿意击杀自己的女朋友或者击杀女朋友后,女朋友在死亡发言中对男朋友进行批评的行为。还有比如作为男性的认知,部分玩家不愿意饰演女巫等行为。
以上都是违反了游戏契约精神的行为,也会天然地被其他玩家所排斥,这就构成了狼人杀游戏基本规则之外的隐性规则的再生产。基于游戏契约精神,在游戏中如果跳脱出了共通的交流文化元就会产生与游戏判断、表演无关的情感,那么游戏本身的颠覆社会身份和权力的构架都显得不重要了,且对于其他玩家的游戏情感体验也造成了较大的困扰,狼人杀社区中一条重要的隐性规则就是不可“贴脸”。
这是不可言说的但是关系到游戏契约精神的一条,这一条的形成就是笔者刚才所言本应将情绪进入到游戏中职业身份的玩家,却把生活中的社会身份认同代入到游戏中,极大影响了游戏中的角色扮演,把其他玩家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社会情感中,影响了他人的游戏体验。笔者的采访对象小a曾言,一个女孩由于比较不受认同的发言被投票出局后,一边哭一边让别人给自己道歉的死亡发言,这使得所有玩家不得不放下游戏身份回到对一个女孩的社会身份的认同中,并安抚她的情绪。在下一次的游戏中,这个女孩就被排斥在外,再也没能进入到这个狼人杀社区中。因此遵守游戏的契约精神,不代入现实社会的身份、价值与权力是狼人杀这种扮演类心理推理游戏的隐性规则形成中重要的一条。
除了不可以“贴脸”之外,还有一条隐性规则的形成与游戏契约精神息息相关,这就是“场外”。在玩家们的游戏过程中,还有两类参与人不可忽视,一类是观赏者也就是场外观众,另一类就是把控游戏进程和裁定胜负的法官。他们在狼人杀社区里也扮演着重要角色。观赏者在观看时不可以欢呼或者讨论,这会影响到玩家的代入感、体验感和推理判断,而法官作为通过上帝视角去观测游戏进程的人,在主持游戏的过程中要秉持严肃客观的仪式感,经常发生“场外”的观众和法官或者玩家本体,都会不同程度地遭到狼人杀社区的排斥。比如玩家在游戏中的发言内容是:“我感觉到我旁边的人在动,所以他是狼。”这种信息的来源在狼人杀游戏中可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将它作为狼人杀推理过程的基点和证据,对于其他玩家来说在情感和推理体验上是毁灭性的。对这种毁坏表演游戏契约精神的行为,大多数狼人杀社区是无法容忍的。
在讲述方式上,狼人杀社区的全体参与者都在选择,不论是过程中的投票还是游戏结束后的复盘以及观众的反馈,都对讲述方式上的隐性规则的形成起到了作用。狼人杀的发言一般是个人陈述表演形式的(除部分社区的白痴可以插话外),他们的交流也是体现在不同人的表演上。比如说狼人杀中一个出名的打法叫作“狼人悍跳预言家”,这就是狼人玩家在隐藏自己身份的同时装作另一个有身份的神职——预言家。它需要玩家有较强的心理素质并且在游戏中有双重身份的代入,要有预言家一样的视角,但是狼队是可以互认的,所以狼人很容易把已知信息暴露出来,因此如何在游戏中表演好自己的身份和自己想要扮演的身份成为了狼人杀游戏的一大亮点和难题。
如果说前面两个隐性规则的再生产是有确定性的,在各个狼人杀社区间是有共通性的话,那么讲述方式(也可以说是表演方式)上的隐性规则就是各个社区内部共同达成并可能在不同社区间会产生巨大差异性的一点了。笔者对北京市四个大学的狼人杀社区内部讲述方式进行调查发现,对讲述方式的隐性规则一般包含五点:其一自我剖析明确清晰;其二面部管控到位;其三对他人的分析围绕着发言展开;其四根据一般的思维惯性推理和说服,达到与其他玩家“共情”从而完成自己宣扬己方观点的目的;其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逻辑通顺并且有一定的站队。
但是这四个社区在上述五点里的具体表现也各有不同。比如q大学的狼人杀社区具有极强的理科性思维,他们对于情感上的共鸣反映并不强烈,而对于思维逻辑和思维惯性非常敏感。而z大学狼人杀社区则对面部管控和票型(反应了狼人杀游戏里站队的投票)非常重视,这不仅是他们的讲述表演方式,更是他们一贯的逻辑基点。由此观之,教育背景在狼人杀游戏隐性规则的生成中也占据了逻辑上的重要一环。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在狼人杀隐性规则的形成中,个人的表演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通过中和多人的表演,选择出一个最适宜的交流方式,是狼人杀游戏再生产的目的。狼人杀表演的特殊性是多人一起进行表演,表演者同时也是观众,他们在游戏过程中兼具双重责任:一方面可以自己进行表演并接受他人的评判(投票);另一方面自己也可以在他人的表演过程中进行学习并做出反馈。不同于传统的表演者与观众区隔开来,这种同时空下兼有两种身份的表演,自反性得以放大,作为观众和表演者的玩家可以同时参与到隐性规则的制定、评判、选择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