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问题和元宇宙文艺
2022-03-07■夏烈
■ 夏 烈
2021年,“元宇宙”(Metaverse)在国际资本与新科技、互联网公司中热度骤升,尤其是10月28日扎克伯格将Facebook正式更名为Meta并发布他所谓的元宇宙计划,可谓一时之大手笔,迅速点燃了全球关注度,“元宇宙”一词全面“破圈”,人人争谈元宇宙。2021年因此不能免俗,依照这些年无数个新概念的元年那样,被冠以“元宇宙元年”。
元宇宙,是个极富文学性的词汇。这不止因为它源出美国科幻作家尼尔·斯蒂芬森1992年的科幻小说《雪崩》,或者我们提及它时总会拿《头号玩家》《黑客帝国》这样的关于虚拟世界的影片来作比方,而是更为根源性的——它与所有文艺作品一样,来自人类文明的一种基础能力和动力:想象。无论是扎克伯格,还是不少作出反思的哲学家,都是想象着这样一个文学的叙事性的未来场景,施加自己的言论,展开自己的行动。换言之,文艺或者说想象一直以来是人类进化(造物之谜)中的一类特殊能力,它以“造虚”的形态,对现实物理世界及其人类行为、心理有所好奇、记录、模仿、影响与超越,它承担着可能性和未来性的功能、价值,并在某一天实现反转,真实印证儒勒·凡尔纳所言的“但凡人能想象到的事物,必定有人能将它实现”。
想象力,因此是一种实有的人的基础力量,它与实践全面交互,建构着人类历史的发展,无论社会制度、科学技术还是文化、文艺的创造。它本身就是“元”。在这个意义上,元宇宙的提出并不新鲜,在伟大的人类典籍和宗教、神话之中,类似的想象力宇宙不在少数,并通过人类的群体生活产生或大或小的影响。既然元宇宙式的想象可以转化为现实空间下的制度、技术、组织、信仰、观念、文艺等等,那么它当然也可以转生为经济,带来社会经济模式至少是一类经济形态的转型升级。如果从这个时代的全球发展来看,很多新概念以科技之名提出来,但背后都是经济的目的及商业资本集团在起作用;而其中,常常会交织着跨界于文艺(创意和娱乐)的痕迹,这一次,更是直接征用了科幻文学的概念。
应该说,元宇宙所依赖的诸多技术在当前都有新的突破、应用与整合的可能,这一点刺激催生了商业资本集团倾注于此。AR、VR、XR、社交网络、区块链技术、人工智能、5G等的发展,至今需要有更加富有整合性的、大投入低成本的运用,元宇宙的想象世界恰好把这些技术与发展需求包揽殆尽。大量的新科技延伸了人类的器官和官能,但起始之初只能应用于少数专业场景,这肯定不是掌控它们的资本集团的最终目的。对于商业而言,扩大技术的应用场景,从专业背景中将之解放为大众乃至全人类的商品,才是鱼和熊掌兼得的宏图伟业。元宇宙为Meta、微软、苹果、谷歌、索尼以至于同步入场的中资企业如字节跳动、百度等铺就了一张想象力的蓝图,并在当前阶段的竞争中保留了合作共赢的巨大空间。
然而也因此,对于元宇宙的忧思或者批判必然来自于这样一些重点:
元宇宙企图将人类的未来生活寄托于各种技术构成的赛博空间(Cyberspace,控制论与神经机械学)即其数码化之中,借用乌托邦化了的元宇宙以及一套有关它美好、便利的修辞,策略性地忽略了人与自然空间的疏离和线下生活的本真性问题。其实我们很清楚,元宇宙就是模仿“造物”和“创世”原理,用人的当前技术再造一个“次元”,通过网络经济的新经济规则等卷入海量用户,使之全面“物化”和基建化。这中间存在着进步与增殖的内涵,但归根结底其所描述与允诺的图景跟现实生活、现实人生的奋斗及其严肃性是有脱节的,亦非马克思主义“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那个“世界”(次元)。
元宇宙一旦落地并付诸更多实用,就渴望更多的元宇宙内容、元宇宙文艺、元宇宙产品,其所提供的“技术+艺术”的方法手段也超乎传统文艺的限制,产生巨大的诱惑。与此前的网络文艺一样,它呈现出这个时代新型文艺的诸多特点,比如:技术性和设备化、文艺与产业紧密捆绑、社交属性和平台属性、视觉感觉元素至上……构成其整套的资本生产的逻辑。是文艺被征用,还是文艺介入元宇宙,终究要靠人们的艺术自觉、文化自觉、价值观自觉。换言之,人学和人论是我们进入元宇宙时代的基本考问和基本伦理,也是我们开始元宇宙文艺及其评价的最终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