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油菜花盛开的田野上

周印

三环往北的铁路边上那一片荒地，是爷爷的根。

那里曾是他长大的地方，被他一点一点开垦、翻新，孕育出新的生命。远处只有几栋爬满枯藤的砖瓦房，被岁月堆积了无尽的尘埃。在这片如死水般寂静荒芜的地方，爷爷的菜地生机盎然：太阳和煦地暖着，鸟儿清脆地啼着，蝴蝶肆意地旋着，爷爷种的菜都旺盛地生长着。

“油菜花要开了。”爷爷说。

油菜花开的时候，是一年中最绚丽的时候。嫩嫩的花瓣像是听到了轻快愉悦的交响曲，从打着朵儿的花苞中绽出，在融融的春光下诉说着无尽的暖意。

我们是很乐意到地里去玩的。或是在远处的香樟树林里看着爷爷时隐时现劳作的背影; 或是踏在湿软的泥地里与蝴蝶嬉戏;或是躺在清香的花田里睡去，等到被爬虫来叫醒才依依不舍地离去。爷爷永远是忙碌的，采蚕豆、摘青菜、除虫……他总是佝偻着背，面朝着土地。他说太阳照在背上，让他觉得很踏实。

夏天来的时候，油菜花谢了。

爷爷说，这片地已經被规划了，他今年种下的油菜，可能来不及收割了。

爷爷最后一次带我去了地里。那天，太阳高高地悬着，亮得耀眼，照在人的脸上，暖融融的。路边的树长得好极了，枝繁叶茂，鸟儿们伴着阵阵微风，在郊外碧蓝的天空下盘旋。油菜依然挺立着，只是花都凋谢了。打着卷儿的花瓣已经干了，耷拉在深绿色的茎杆上，没有丝毫生机。

爷爷站在田埂间。许久不下雨的土地已经龟裂了。他望着这片土地，眼角泛着微微的红，眼神肃穆而庄重，眼底是我读不懂的神色。他的头沉沉地垂着，泪水虔诚地顺着他粗糙的脸颊滑落，在干涸的土地上晕染出一小片深褐色。

“走吧。”爷爷的声音像是从亘古传来似的，沙哑而低沉。

后来，爷爷依然常去那片地里，虽然没有什么东西可栽种了，他就带上一杯泡好的茶，骑上小三轮，去那里呆一上午。曾经静寂的田地中，如今满是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像爷爷的油菜花，一“株”又一“株”。他们说，这里要建成一座公园。

“这样也挺好，挺热闹。”爷爷抿了口茶，笑容在他爬满皱纹的脸上蜿蜒开来。爷爷在地里挖了一抔土，拿回家在花盆里种了一棵大蒜苗，他说等到大蒜长出来了，给我做糖蒜吃。

我坐在爷爷的三轮车上，望着爷爷宽厚的背影，他花白的头发任风抚弄，在太阳下熠熠地闪着光。我脑海里浮现出了儿时的田野，那蛰伏在香樟树林中清脆的鸟鸣，那大片大片盛开的金黄的油菜花……

三轮车驶过颠簸的沙路，不远处的铁路躺在枯黄的野草上，火车呼啸着驶过一片寂寞，又迎来盛大的繁华。

【浙江省嘉兴市秀水高级中学高一（13）班，指导老师：陈洁】

点评

本文取材于身边事，以小见大，立意高远，体现了作者细腻的观察和深入的思考。人物形象典型，环境描写收到了烘托渲染的效果，情感含蓄又深沉。“满眼生机转化钧，天工人巧日争新”，老一辈的执念，终于在大环境的号召下迎来新的改变，这一抹工地的黄替代了原先油菜花的黄。这是城市的蝶变，也是爷爷感情寄托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