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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立之年出国留学又如何?

2022-03-05黄劲夫

看世界 2022年4期
关键词:作曲爱尔兰旋律

黄劲夫

爱尔兰利莫瑞克小城

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次悖离人生模板的选择。

2018年初我萌生出国想法时,已经30岁出头。当时,我的媒体主业、音乐副业同时遭遇瓶颈,多年来未竟的音乐情结燃起了我对远方的向往;经过一番折腾,我凭三五年来积累的一些编曲作品,跨专业(本科某985软件工程)申请上爱尔兰某公立大学作曲硕士,又在教授Mel的指导下,成为该校当届非欧盟学生半额奖学金“踏脚石奖学金”的唯一中国学生获得者。Mel帮我实现了多年的梦想,这是我见他之后说的一句最由衷感谢的话。

踏上留学爱尔兰之路,就是踏上了一条探寻音乐艺术梦想的道路。

世界本应是多元的,只是人们被社会主流的单一价值取向同化了而已。

亲友们知道我出国学作曲,无疑是惊讶和担忧的。在他们看来,我的年龄、所学专业的冷门以及就业困难问题,都不太允许我“任性”。但这到了国外并不显得稀奇。我所就读的这个专业,班里加上我共5个人。我的4位同班同学都是爱尔兰人,除了一名应届生,其他都已工作了数年。有在剧院工作了十几年的常驻声音设计师,有工人出身、担任驻场歌手的电子音乐发烧友,有已经在当地小有名气的爱尔兰传统音乐人。所以,我也不是其中最年长的学生。

我的作曲导师Oscar是个墨西哥人,和我有着相似的经历—本科学物理,从事过商业音乐创作,跨专业硕博连读并留校当了十几年的老师。在一对一课堂上,他“生拉硬拽”地把我从商业音乐的创作思维中,拉进了学院派现代音乐的“坑”。

创意作曲研习会上,准备合奏印尼加美兰(Gamelan)音乐

现代音乐有多“坑”?几乎就是怎么“难听”怎么来,但它却是全世界学院作曲系学习内容的主体,只因它真正走在了音乐学科的最前沿。用导师Oscar的话来说,现代音乐“是一个无底洞,你只管勇敢地往下跳,突破舒适圈,在这你不需要取悦观众赚钱”。

某个因缘际会下,我与大名鼎鼎的爱尔兰“大河之舞”的领舞Colin(也是学院的毕业生和客座导师)在一次相约的下午茶中探讨过这个问题。他知道我进修学院派当代音乐,第一反应是:“你靠它不能赚到什么钱,但它将会一直影响着你。”

现代音乐的学习,的确深刻影响了我后来的创作思维以及审美维度,但这个转变之路是极其曲折的,还曾让我一度陷入抑郁不可自拔。

在现代音乐领域,音高和旋律的地位已经变得非常次要,再去琢磨如何写好听的旋律会被认为是过气的、没有价值的。而这种“去旋律化”的创作方式,会让作品变得更加高级、新颖,没有旋律的音乐,实际上表达性、立体性更强。

Oscar给我不断重复着几条创作方法:创作时摒弃“旋律+和声”的模式,多关注音乐的其他要素如织体、节奏、音色、色彩等;理解画家梵高作品中“静态下的律动”的奥妙;从自然界的微妙变化中汲取灵感,如草木的色彩渐变、火的动态;运用“拉班”动作要素(拉班动作分析是一种人体语言的科学记录方法,精确地感知和分析正在发生中的动作,讲求内外合一、身心合一)在乐器上即兴写作,比如轻与重、空间维度下的直接与灵活、流体的自由与受阻、时间维度下的突然与持续。

要摸着这门“玄学”的门,必然要经历多次的失败。而偶尔一次的成功,又使我深刻领悟到它魔术般的魅力。事实上,我们经常在课上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我们在用各种方式故意毁坏乐器或者在集体梦游。

刚开始,在作品研讨会上,导师们会觉得我写的作品变化太快了。我可能受商业音乐创作思路的影响,会不断引进新的音乐素材,还总担心听众无聊离席。所以,他们常让我把2~3分钟的习作扩写成10分钟。这个方法很奏效:能用极有限的音乐素材扩写成一个庞大深刻的作品,也是很多作曲大师的绝活;但是,如此缓慢地展开叙述,对于缺乏耐心的现代社会听众来说通常不具备吸引力。

刚开始经常一脸懵的我,无疑是与导师沟通得最频繁的。尽管我“误打误撞”在上半学期作品展示会中拿到了最好成绩,却在下半学期对出品过于纠结,不断推倒重来,甚至一度退回到原来的创作方式。但死磕到底的执着,还是让我写出了不少高分作品,我最终以一等学位毕业。

相对于我生活了多年的深圳,爱尔兰的生活节奏明显慢太多了。在我就读的小城利莫瑞克,户外满眼的绿植,每到傍晚成群的乌鸦叫嚣着飞走,水中的天鹅总是慢悠悠地游荡。周边环境不乏食物和看客,路上好不容易碰到的一个陌生人,通常跟我相互微笑致意。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闲散的气息,我匆忙的步伐也会不自觉慢下来。

爱尔兰变化最快也被当地人吐槽最多的当数天气。爱尔兰位于欧洲西端,秋冬常阴雨绵绵;深冬来袭时,狂风彻夜魔鬼般咆哮,瘦弱一点的人出门会被刮走;转暖后时而突降冰雹,到夏季却是超过18小时的漫长白昼,不时出现的雨后彩虹能让人心情爽朗。

古典弦乐系学生与爱尔兰室内管弦乐团合奏维瓦尔第《冬》

通往學院的Living Bridge

深居象牙塔内,我对社会有了更多反思。当代社会浮躁的生活节奏、快餐文化,不断消解着深刻的思想,间接影响着人们的审美取向。严肃艺术在大众中遇冷已成必然现实,现代音乐尽管作为艺术的探索前沿在学术领域百花齐放,却陷入了与大众严重割裂的局面,在国内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更是闻所未闻。成为艺术家注定是孤独的,但他们一直充当时代的冷眼旁观者角色。正是他们特立独行、不媚俗的创新,默默推动着社会文明的向前发展。

回国在上海隔离的时候,我看着窗外匆匆的车流,听着喧嚣的都市声,从梦境中猛然回到现实,一种莫名的惶恐涌上心头—我知道,我马上要从象牙塔回归商业社会,被迅急的时代洪流裹挟着前行;我也知道,创作那些模板化、被学院派遗弃的商业作品来取悦大众,仍然不可避免。

那些经过与导师反复打磨、缓慢铺陈的前卫作品,也注定只能压在箱底,等待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回味。然而,远方赋予我的艺术探索精神不会就此戛然而止,至少让我在被现实的物质欲望蹂躏得身心疲惫时,还能保留一块独属于自己的精神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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