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派:“不一样”的伊斯兰
2022-03-05王悦
王悦
苏菲回旋舞
苏菲派是伊斯兰教的神秘主义教派,因为追求精神层面的提升而有别于一般的穆斯林信仰。该教派认为,可以经由冥想及导师接触到真主安拉,并把敬畏之心化为对安拉无私的爱。
即使不熟悉苏菲教派的人,也可能看过著名的苏菲回旋舞。教徒们在快速旋转中达到一种心醉神迷的状态,这是苏菲派与众不同的修行方式之一。
舞者的服装暗含深意,土黄色的高帽代表墓碑,黑袍代表坟墓,白色的衣裙则象征寿衣。舞者随着音乐的节奏旋转,张开的双臂维持“右掌朝天,左掌朝地”的姿势,表示把安拉的祝福传递给世人;旋转时以左脚为轴心,右脚绕旋,表示以安拉为中心,万本归宗。
苏菲的神秘主义对西方世界有着颇大的吸引力。13世纪的苏菲派诗人莫拉维,已经成为作品在美国传阅率最高的诗人之一。只不过,西方人在接受苏菲思想时,常常脱离伊斯兰背景,而强调其泛神论元素。
苏菲派并不是伊斯兰教中的正式宗派。不同于逊尼派和什叶派,“苏菲派”是一个更为广泛的礼拜模式的统称。该教派强调脱离世俗物质,净化灵魂,以及对真主本质的神秘思索。
“苏菲”这个词来自阿拉伯文“Sūfi”,意思是“穿羊毛衣的人”。当时穿羊毛衣是“俭朴”之举,这样的人就被称为“苏菲”。
苏菲派的兴起源于穆斯林对《古兰经》经文的虔信。一般穆斯林深信经文记载的有关穆罕默德的种种奇迹,并在这些经文基础上不断渲染和加工。他们相信,真主确实使穆罕默德从麦地那夜游到耶路撒冷,并从那里升霄;他们也相信,真主的确曾在他童年时派遣天仙剖开过他的胸膛,更换一颗心脏。
苏菲教派不满足于在现世坚持正道、自制和行善,或准备在来世接受真主的末日审判;他们期望在现世就能与真主相会,人生的目的就在于与真主合一。
苏菲诗人莫拉维(鲁米)
与此同时,苏菲教派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不断受到外来影响。8世纪中叶到10世纪时,伊斯兰世界开展的翻译活动,让穆斯林得以了解古代希腊、波斯和印度的著作,从中汲取营养。新柏拉图学派、诺斯替教派等思想,都或多或少经过加工、改造后融入苏菲神秘主义。
到了12世纪中叶以后,苏菲教派作为民间的大众信仰,出现了组织化和制度化的趋势,类似西方基督教会的有组织的苏菲教团普遍建立。大约在12世纪末,波斯人阿布杜·卡迪尔·吉拉里的儿子创立了伊斯兰世界第一个苏菲教团—卡迪里教团。
对于现代人来说,苏菲主义主要通过文学发挥影响。
2005年,美国国务院发行的《华盛顿特别报道》以“莫拉维—征服美国的伊朗诗人”为标题,报道了苏菲诗人莫拉维(鲁米)在美国日益增长的影响。这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莫拉维诗歌的翻译者—美国诗人克尔曼·巴克斯。巴克斯说:“莫拉维的诗歌满足了美国人的精神和灵魂需求,这正是莫拉维诗歌吸引众多美国人的因素之一。”
在13世纪,重要的苏菲教团有北非的沙兹里教团和安纳托利亚的毛拉维教团。后者由波斯神秘主义诗人莫拉纳·贾拉尔丁·穆罕默德·鲁米创立。
“莫拉纳”意为“大毛拉”,是时人对伊斯兰大学者的尊称;“莫拉维”是“莫拉纳”的形容词形式,意为“苏菲长老”或“神学家”,是人们对他的习惯称呼。由于他长年居住在曾属于罗马帝国版图的科尼亚(今属土耳其),欧洲人便习惯称之为“鲁米”。
莫拉维于1207年出生在今日阿富汗巴尔赫的一个宗教世家,他的父亲是当地有名望的苏菲长老。父亲去世后,莫拉维继承父职,讲经布道。在导师布尔汗丁的建议下,莫拉维前往當时的伊斯兰学术中心阿勒颇和大马士革求学。回到科尼亚后,莫拉维成为杰出的伊斯兰学者。1240年导师布尔汗丁去世后,莫拉维成了闻名遐迩的宗教学者和苏菲神秘主义理论家,在小亚细亚享有崇高威望。
莫拉维著名的诗集《沙姆斯集》主要是他写给朋友沙姆斯的。沙姆斯·大不里士是一位云游四方的苏菲行者,来到科尼亚后与莫拉维一见如故。两人一起住在密室数月,静观内省,废寝忘食探讨苏菲奥义;跳旋转舞,在激情的沉醉状态中体验与真主合一的隐秘感觉。但是,莫拉维的转变引起了弟子们的不满,他们赶走了沙姆斯。
利比亚沿海城市兹利滕的苏菲派清真寺
沙姆斯离开后,莫拉维寝食难安,十分痛苦,写了大量激情澎湃的诗寄托对沙姆斯的思念。莫拉维后来将这些抒情诗汇集成册,取名《沙姆斯集》。
德国伊斯兰学者安娜玛丽·席梅尔说:“这次爱、渴望和丧失的经验,把鲁米变成诗人。他的神秘诗反映了他的爱的不同阶段,直到像他儿子所说的‘他在自己身上发现了沙姆斯,亮如明月’。”
莫拉维53岁着手写作六卷叙事诗《玛斯纳维》,其中包括许多独立的民间故事和语言。在叙事诗开头,莫拉维把自己的诗比作用来倾诉离愁别恨的芦笛。
“请听,这芦笛的倾诉,它倾诉离别的烦恼与痛楚。人们把我从芦苇塘割断,对着我的笛孔倾吐他们的幽怨。那被离愁别恨撕碎的心胸,对我倾诉焦灼的凄苦之情。”
莫拉维借芦笛之口,阐述了苏菲神秘主义追求的“人主合一”的思想:“任何人如果离开了自己的本源,总是期待着有朝一日归还故土。”
《玛斯纳维》采用大故事套小故事的手法,常以讲故事开始,以阐发苏菲玄理结束。这些故事有的取材于历史典故,有的来源于民间寓言故事。《玛斯纳维》用精湛的语言、大量的比喻、隐喻和象征,阐述了苏菲神秘主义思想的精髓,被称为“知识之海”。
2017年11月,埃及北西奈省一座苏菲派清真寺遭遇恐怖袭击。袭击者驾驶五辆运动型汽车抵达后,封住了清真寺的大门和窗户,用自动武器扫射礼拜人群。恐怖袭击造成了至少305人死亡、128人受伤。
这不是苏菲派第一次成为恐怖袭击的目标。同年2月,“伊斯兰国”的成员就曾袭击巴基斯坦南部一座苏菲派思想家的墓地,有超过80名在场礼拜的苏菲派信徒在袭击中死亡。
实际上,在伊斯兰世界,苏菲主义并不总是被广泛接受。在早期,穆斯林的乌里玛看不起苏菲实践,将其视作一种宗教极端主义的形式。即使在现在,对部分穆斯林来说,苏菲派的信徒也非常古怪。
因为苏菲派既尊崇圣者又修建圣殿,被属于逊尼派的薩拉菲主义者、“伊斯兰国”的领袖视为“与异教徒偶像崇拜无异”,以及跟什叶派一样的异教徒与叛教者。“伊斯兰国”对于叛教者,远比对于异教徒严厉。苏菲派领袖曾被“伊斯兰国”西奈半岛分支绑架斩首,信徒也曾遭到追杀。
有专家指出,苏菲派与埃及政府的友好关系也是恐怖袭击的原因之一。苏菲派通常不主张反抗国家政体,被政府视为温和可控的派系。这反而导致了反政府一派的不满。
西方政府也把苏菲派看作“宽容”和“多元主义”的伊斯兰教派,拔高为“更爱好和平”与“更好”的穆斯林分支。在现代,苏菲派常被称为“大众的伊斯兰”。但有学者认为,这似乎在暗指非苏菲派的伊斯兰教徒都不看重“宽容”和“多元主义”,从而给其他派别贴上“不好”的标签。
在现代西方世界,苏菲派也成为伊斯兰教传播的一个重要工具,苏菲哲学对西方人颇具吸引力。
获得诺贝尔奖的英国女作家多丽丝·莱辛,深受苏菲派影响。莱辛在读到苏菲派教师伊德里斯·沙赫撰写的《苏菲思想》后,称这本书为“改变我一生的一本书”。莱辛对这本书爱不释手,她不断发现这本书“饱含丰富的信息、启示以及我认可的思想和观点”。
从莱辛的转述中可以看出,沙赫所阐明的苏菲主义已经转换成一种“更世俗”“更物质”,且对西方更为友善的形式。沙赫认为,《古兰经》体现出伊斯兰教对基督教是极其尊重的。他的书甚至以“基督徒和亚伯拉罕的信徒之间的友谊”开篇。这显然让想要调和“9·11事件”后撕裂的东西方世界的莱辛产生了共鸣。
不过,从伊斯兰世界频繁发生的针对苏菲派的恐怖袭击中,我们可以看出,苏菲派虽然建立起东西方之间的某种桥梁,但是没办法代表整个伊斯兰世界,甚至常常成为在穆斯林中受排挤的一支。尤其当西方人脱离伊斯兰背景,仅仅关注苏菲派的泛神论思想时,伊斯兰世界也就再度被蒙上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