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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迷宫、末世论与知识分子的使命

2022-03-02刘永谋

民主与科学 2022年6期
关键词:迷宫人类科技

刘永谋

知识分子必须走出故纸堆和象牙塔,转向“走向行动”的技术哲学。一方面,知识分子要预测新科技的社会冲击,提出针对性、操作性和可行性的风险应对方案。另一方面,知识分子要走向技术现场,为控制技术鼓与呼,在具体语境中传播新思想,努力出谋划策,影响公众、企业和政府的行为。

我们生活的时代,与其说是科学时代,不如说是技术时代。对于技术新世界,人们关注得还远远不够,了解得还非常少。偏偏20世纪下半叶兴起的新科技革命,最大特点之一是:它的影响深入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既改变了自然和社会,亦与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

科学人在技术祛魅中崛起

在《科技与社会十四讲》中,我认为,技术的反叛催生技术“新世界”,而技术新世界有4个紧要之处,即:

第一,技术合理性取代科学合理性成为我们时代合理性的基础,由此人类社会走出知识贫困,步入知识冗余的时代,甚至患上我所谓的“知识的银屑病”。

第二,人类的智识活动在技术反叛之后不断加速,促动技术时代持续加速,进步主义向前一步进化为加速主义。

第三,技术治理和技治社会的兴起是新科技社会运行的最重要特征,而新冠疫情因其对技术治理的强力推动而成为人类历史上划时代的事件。

第四,技术对社会的影响深度达到全新阈值,其中关键是新科技不再满足于改造外部世界,它的力量开始深入到人的肉身与精神,21世纪人类的进化不再仅仅等待环境选择,而是开始以新科技为手段走向自主自觉的“身心设计”。

进一步而言,在上述4个紧要之处背后,技术祛魅的新世界逐渐浮现,崛起于其中的是我所谓的新一代“科学人”。

说起思想,很多人必称古希腊。说起古希腊,大家总要讲起苏格拉底,讲起德尔菲神庙神谕认定苏格拉底是彼时最有智慧的人。对此,苏格拉底说:可能因为我自知我无知,所以最有智慧。德尔菲神谕被视为一种高于人类智慧的存在,能够辨别人类最有智慧的人。尤其是刻在神庙石柱上的一句箴言——认识你自己——频繁地出现于后世的哲学书籍中,被后学各种诠释。

最近的考古学和地质学研究表明,德尔菲神庙建造的地点,位于两条地震断层线的交汇点上,地壳深层的有毒气体如乙醚、硫化氢等沿着裂缝渗入神庙。专家猜测:神庙地处地震活跃带,磁场非常强烈,刺激人的大脑异常活跃,加上在女先知进行预言的小房间中,有毒气体足以让人中毒,进而产生各种幻觉,神志不清以至于胡言乱语——这便是神谕的真相。

照此推理,所谓古希腊伟大的智慧、超越的向度,源头离不开中毒或受激之后的癫狂反应?的确有记载表明:有女先知预言之后,返家后昏迷不信,最后一命呜呼。

除了德尔菲,还有许多古代圣地被技术祛魅。土耳其著名的冥王殿,因牺牲进入其中全部倒毙而闻名,专家解释说因为大殿中有大量二氧化碳,沿着所谓“地狱之门”冒出来,使得赶入其中的动物窒息而亡。

被技术祛魅之后的世界,或许是更真实的世界,但无疑是一个没有魅惑、奇迹、神圣的冰冷世界。在其中,人生如白驹过隙,我们如何能获得慰藉和温暖呢?

读到德尔菲神庙的技术分析报告,我作为哲学家备感泄气。我的确可以质疑:中毒的皮提亚胡言乱语,不能包含智慧吗?最高级的智慧难道不能在癫狂中现身吗?但是,我知道,将智慧与癫狂联系起来,类似思想在技术时代已经输了,注定被技术理性支配的大众所抛弃。

进入21世纪之后,人类对自身的理解,日益受到生物学、医学、心理学、精神病学等自然科学研究成果的影响。人的自我认识,人是什么,如何做人,之前我們求助于哲学、文学、宗教和艺术,现在越来越依赖于新科技的描绘。于是,对人类事务的全新理解正在成形,取代传统的人文主义理解,我称之为“科学人的崛起”。

什么是爱情?不是心心相吸,而是费洛蒙、多巴胺的分泌,是某种可以戒断的上瘾症。为什么男人比女人攻击性更高?这与男性体内睾酮更多有关,可以用技术方法进行压制。为什么今天人类没有古代暴烈了?关键不在于后天教化,而在于进化过程中的自我驯化,人类患上驯化综合征。

一言蔽之,“科学人”是技术祛魅之后的人,彻底失去灵性的人。根本谈不上什么人是万物的尺度、人为自然立法。

魅惑技术与新科技的迷宫

与世界祛魅相反,新科技自身却成为技术时代最大甚至唯一的魅惑之源。

关于新科技的影响,有人发现:大家总是在短期内高估它们的社会冲击,却往往低估它们的长期效应。关于新科技的风险,有人发现:在没有充分应用之前,很难预料它们可能导致的社会风险,当新科技风险充分暴露之后,却已经错失控制风险的良机。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的未来命运可以归结为在新科技锻造的充满风险的新世界中冒险。

在我看来,“代达罗斯的迷宫”是技术新世界最好的隐喻。也就是说旧世界正在被新世界所取代,确定性正在被不确定性取代,一座新科技锻造的“代达罗斯的迷宫”破土而出。

在古希腊神话中,为了与兄弟争夺王位,米诺斯求助于海神波塞冬,承诺得到王位之后将一头白色公牛献祭给波塞冬。后来,如愿成为克里特国王的米诺斯,舍不得珍稀的白色公牛,用一头普通公牛敷衍海神。波塞冬大怒,施法让米诺斯的妻子疯狂地爱上白牛,诞下牛首人身的怪物米诺陶洛斯。牛头怪生性残暴,只吃人肉,搞得民不聊生。不得已,米诺斯请来“雅典鲁班”代达罗斯,帮助设计修建一座迷宫,将米诺陶洛斯困在其中。

我们开始面对的技术新世界,像不像“代达罗斯的迷宫”呢?联想到有人尖刻地说:现代科技在战争中被用于屠杀人类,在和平时期则被用于满足贪婪欲望,新科技会不会成为某种失控的“怪兽”?而用迷宫困住怪兽,是不是类似很多人主张的用技术发展解决技术问题的做法?

显然,解决技术问题的技术也会导致新的问题,如此循环,疲于奔命。换言之,用技术方法解决技术问题,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达罗斯的迷宫”造好之后,米诺斯强迫雅典人每年选送7对童男童女供奉米诺陶洛斯。雅典老老实实纳贡了两次,第三次王子忒修斯混入牺牲中,想伺机杀死牛头怪。在米诺斯的王宫中,公主爱上了忒修斯,并送给他一团线球和一把魔剑。靠着线球,忒修斯没有在迷宫中迷路。靠着魔剑,他终于杀死牛头怪。可惜英雄只是利用公主,返乡途中便将她遗弃在孤岛上。背信弃义的举动最后也遭到天谴: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忒修斯忘记换掉代表行动失败的黑帆,海边遥望的雅典国王悲痛投海——杀掉别人儿子的人,也得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

忒修斯用新技术——魔剑和线团——解决了以前的技术问题,也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进一步的问题是:用技术方法控制新科技不可预见的代价,人类真的能够承受吗?随着新科技力量和风险不断积累,社会脆断的可能如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永远高悬头顶。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解决技术问题的技术方案,赶得上新科技失控毁灭世界的速度吗?

一言以蔽之,人们怀疑 “代达罗斯迷宫”能否困住新科技“怪兽”,因为新科技的巨大威力,远超米诺陶洛斯之上。

对狂热的技术末世的忧虑

修筑迷宫的代达罗斯,手艺独步天下,追求科技之狂热也是登峰造极。他的外甥跟着他学雕塑,结果几年后外甥的技术超过舅舅,难耐嫉妒的代达罗斯居然寻机将之推下城墙。为逃避法庭判处的死刑,代达罗斯从雅典逃到克里特,成为米诺斯的朋友。

高超的技术让代达罗斯走上人生巅峰,最后也让他跌入人生低谷。代达罗斯的迷宫建成后,人人进去都迷路,米诺斯非常满意,希望代达罗斯一辈子为他效力。代达罗斯归乡心切,为突破国王的出境限制,发明了高科技的“代达罗斯之翼”——各种羽毛用蜡粘起来做成的,绑在人身上可以飞起来的“鸟翼”。可是,他儿子伊卡洛斯用父亲做的小翅膀试飞时,不听代达罗斯的劝告,飞得太高,结果封蜡被太阳融化,“鸟翼”消散,伊卡洛斯掉到海里淹死了。代达罗斯独自一人逃到西西里岛,受到当地国王的青睐,完成很多令世人震惊的技术产品和工程。但他始终没有摆脱丧子之痛,最后在西西里郁郁而终。

主导技术创新的新科技专家,不少人坚持“科学无禁区”主张。他们与代达罗斯一般野心勃勃,对新科技的未来愿景表现出同样的狂热。“科学无禁区”,在20世纪曾催人奋进,但如今显然已不合时宜。也就是说,21世纪之后,可能失控的不只是新科技,还有不少“科技狂人”。

在新科技的驱动下,未来终将走向何方呢?人们努力想辨明,可谜团实在太多,连技术迷宫的发明者和创新者也深感困惑。1923年,剑桥大学遗传学家霍尔丹发表题为《代达罗斯,或科学的未来》,以高歌猛进的代达罗斯为隐喻,宣称科学将对传统道德提出挑战,并造福人类,高喊科技探索的路上无须任何顾忌。第二年,他的同事大哲学家罗素发表《伊卡洛斯,或科学的未来》,以惨死的伊卡洛斯为隐喻,回应霍尔丹的科技至上言论,警告人类对科学的滥用将导致毁灭性的灾难。

21世纪20年代,新冠病毒全球肆虐,经济长期低迷,战争眼看失控。在全球范围内,尤其是在社交媒体上,民主制受到质疑和挑战,各种疯狂的极端主义、部落主义、宗教激进主义言论找到大批拥趸。于是,各种末世论尤其是技术末世论,从小声抱怨演变成大声喧嚣。

末世论由来已久。古希腊人认为,人类不断从黄金时代向白银时代、青铜时代退化,最终步入黑铁末世。基督徒认为,人类堕落,被逐出伊甸园,不断犯下各种罪孽,最终要面对上帝的末日审判。伊斯兰教认为,真主已经预定了审判日,末日人类包括复活的死人,都会被真主审判。佛教徒认为,我们生活在末法时代,之后佛法不闻,世界遭劫,日趋败落,天象异变,最终毁灭。而道教以世间连年灾祸为末世,与太平盛世不断循环,并非直线性地走向毁灭。

拜新科技的伟力,人类从未如此感受到技术末世的逼近。历经七十多年的世界大体和平之后,“第三次大战”越来越被人提及。绝大多数人相信,它将是人类最后一战,全球核战之后文明将被荡平。一些人相信,气候变化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程度,很快将迫使人类搬到地下,然后灭绝。有一些人相信,穷国的“核武器”即廉价生化武器,迟早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毁灭性灾难。还有一些人相信,超级人工智能很快出现,之后硅基文明将取代碳基文明——我不相信这种想法,因为我认为,在这之前人类更可能用AI武器、生化武器相互残杀殆尽。

既有的末世论都假设存在某种超出人类控制的力量。在技术末世论中,失去控制的是新科技,它使我们成为“最后之人”。当然,这种新科技可能是地球科技,也可能是外星科技。外星人末世论者认为,远超人类文明的外星人迟早会如上帝一般降临地球,用外星科技轻而易举地毁灭人类。

节制末世可怜又可恨之人

如果末世真的降临,“最后之人”是否不必负任何责任?必须要深思:究竟是核弹、AI、气候和病毒要毁灭人类,还是人类在自我毁灭呢?除了外星人降临,技术毁灭想象无一不与人类的行动选择有关。

换言之,末世黑暗基本上根源于人心“黑化”,即谎言遮天,犬儒盛行,思想颟顸,欲望泛滥。人类自我灭绝,必定首先从人性沦丧开始。四百多年来,现代科技兴起,之后一日千里,可人类德行与四百年前相比,即使不说没有进步,也是进步很小。

新科技挑起人类最深的欲望,也触发人类最深的恐惧。很多人相信,技术是人的身体器官的延伸。还有一些人相信,技术外化不止人的身体,还有人的本性。在新科技及其应用之中,“科学人”照见自己,认识自己,成为自己。于是,越来越多的技术哲学家讨论思想危机,抨击“精神病社会”,抨击单向度的人,抨击人类沦为效用最大化的“消费动物”。

当征服自然的逻辑扩展到人对人的征服,结果是20世纪下半叶以来,人不再是目的,而是纯粹的工具。在消费社会看来,人即人力资源,不生产效益、无用的,都不是人;不消费、不生育下一代勞动者的,都不是合格的人。在消费动物看来,他者、他人全都是消费品。因此,今日最大的问题,不是人形机器,而是机器人形。换言之,越来越多的人外表看来还是人,实际上已经机器化。

毫无疑问,技术末世论很极端,很疯狂,以某种奇怪的技术话语反对新科技的发展。但是,我们没有办法断定技术末世论完全是无稽之谈,因为它的警示是合理的:既要关注技术的失控,更要关注背后人性的失控。自文艺复兴以来,人类一路高歌猛进,一改中世纪的自卑惶恐,逐渐从自信自强走到20世纪的自大狂妄。上帝给人类以命名万物的特出位置,今日我们蔑视嘲讽上帝。自然养育人类,今日我们蹂躏糟蹋自然。

“最后之人”完全忘记一个事实:人类非常脆弱,社会与文明更加脆弱。我们差不多忘记:此刻人类享有的一切,并不是凭空得来。今日之有,并不意味着明日还在。今日之繁荣、秩序、和平与自由,并非历史的常态,而是历史的反常。它们并非看上去那么坚固,而是无比脆弱,随时可能转瞬即逝。

对于灭绝、对于末世,“最后之人”无比无知,却“迷之自信”。似乎知识太多,真正顶用的却很少。人人高声喧哗,皆是毫无意义的呱噪。罕见的真知灼见,也被淹没在知识冗余的“知识银屑病”之中。想一想此次全球新冠疫情,如果传播的是一种致死率20%、传染性类似的病毒,人类社会还能不能幸存?

失控的人性,必将使人类从狂妄走向疯狂,最终因疯狂而灭绝。今日人类已在危崖,不经意的行差踏错,都有可能触动灭绝的蝴蝶效应。

技术末世必然降临吗?人心可以节制,技术就可以节制。新科技失控的源头在于人性的失控。节制技术,先要节制人性。关于人性,我支持类似的观点:没有什么不变的人性和身体。从根本上说,人是开放的场域,是可能性本身。每个人的自我创造和行动选择,才决定所谓人性为何。

为控制新科技发展而呼吁

当然,有人会质疑:人心可控,新科技就可控吗?在《技术的追问》中,悲观主义者海德格尔说,“技术之本质居于座架中,座架的支配作用归于命运。”我的疑问是:他如何知道技术是不可逆转的天命?哲学不是可重复检验的物理学,可控论或天命论都是意识形态,可信度本质上没有差别。

最重要的问题不是纠缠于技术可控与失控的思想争论,而是为了控制新科技发展现在、立刻、马上行动起来。即使外星人、天外陨石注定毁灭人类,至少人类可以努力控制自己创造的技术,尽量避免因技术失控而自我毁灭。这就是我所谓的“技术控制的选择论”。

长久以来,很多先贤思考如何提升人类道德。在技术时代,节制人性必须考虑新科技的语境。首先,努力让人类重拾敬畏,不知敬畏难免狂妄。生命政治盛行,将死亡“消音”,人们对恐惧和战栗已经非常陌生。这是抹杀人类道德提升的一大动力,因为直面死亡最能让人记起美德的不可或缺。其次,节制人性要防止技术控制人心,而不是人心控制技术。在技术迷宫中,人必定成为技术的场域和可能性。新科技是人心所示,不加思考地将新科技用于身心设计,实质上是人性的自我放任和放逐,肯定会加速人心“黑化”。

不是说技术不能被用于节制人心,而是说要谨慎,要把握尺度,尤其警惕节制变成操控。毕竟在新世界舞台的深处,权力如国王米洛斯一样,兴致勃勃地注视着一切,盘算着驯服一切,包括牛首人身的米诺陶洛斯。

在技术时代的舞台上,围绕着新科技迷宫,各色人等的故事和冲突开始上演。面对新科技突飞猛进,感受到风险逼近的人民,在新科技迷宫中又忧又惧,呼唤着技术时代的忒修斯。那么,谁来扮演英雄的角色,“引领”人民控制新科技,走出新科技迷宫?

新科技实践的转变牵一发而动全身,控制新科技以使之为人民服务,需要全社会的关注和参与。技术时代,如何自处?由于影响深入个体生活,对新科技发展的社会影响及其应对,大家均非常关心。走出技术迷宫,必须依靠所有人的力量。换言之,技术时代没有英雄,因为每一个人都是英雄。

技术末世的自我拯救,不可能脱离新科技的语境。讨论当代的良知与福祉,需时刻紧跟新科技进展。为人民提供理解新科技发展的相关知识,是生活于技术时代知识分子责無旁贷的责任,因为学术的终极目标,在于守护社会良知和公众福祉。反过来,不关心新科技问题,必定远离时代精神,偏居一隅自娱自乐。思想者不关心新科技问题,如何关心人,如何追求美好生活?

不过,知识分子不再教导人民,更不能包办,亦没有能力包办复杂的技术控制事务。为此,知识分子必须走出故纸堆和象牙塔,转向“走向行动”的技术哲学。一方面,知识分子要预测新科技的社会冲击,提出针对性、操作性和可行性的风险应对方案。另一方面,知识分子要走向技术现场,为控制技术鼓与呼,在具体语境中传播新思想,努力出谋划策,影响公众、企业和政府的行为。

总之,面对末世论喧嚣,每个人都应该行动起来,为控制技术尽一份力。我以为,知识分子首先应该做的是:为控制新科技发展大声呼吁,提醒大家不可掉以轻心。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哲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马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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