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文化维度理论解读《女勇士》的中美文化差异
2022-03-02刘钰
刘 钰
一、引言
随着世界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全球化的不断深入,各国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由于世界各国文化背景的差异,人们身处异国他乡会产生文化碰撞现象。中美两国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习俗和文化底蕴,差异尤为显著,这点在许多文学作品中,尤其是华裔美国文学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对美籍华裔作家来说,他们大都具有双重的文化身份和视野。一方面,他们接受美国的教育,形成了对美国主流文化与价值观的认知;另一方面,作为移民二代,中国传统思想对他们的影响也颇为深远。因此,他们会不自觉地将这种时时刻刻在经历的文化碰撞带入自己文学作品的创作过程中。
美籍华裔作家汤婷婷(Maxine Hong Kingston,1940—)被称为将华裔文学引入美国主流文学的代表人物,她的代表作《女勇士》更是被誉为华裔美国文学创建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在《女勇士》中,汤婷婷从一个小女孩的视角出发,以第一人称叙述了移民二代在中西双重文化背景影响下的迷茫、痛苦和无归属感,同时作品也体现了种族身份以及文化在美国主流文化生存过程中的碰撞、矛盾以及认同融合,显示了中西方文化存在的巨大差异以及文化融合的艰苦历程。
本文所基于的文化维度理论是荷兰心理学家吉尔特·霍夫斯泰德(Greet Hofstede,1928—)提出的用来衡量不同国家文化差异的框架。这个理论自诞生以来就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也成为跨文化研究领域的经典理论。本文将以霍氏文化维度理论为基础,解读《女勇士》中的中美文化差异,进而帮助读者理解中美文化之间的差异,以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实际跨文化交际过程中可能出现的误解。
二、霍夫斯泰德的文化维度理论
20世纪60年代,霍夫斯泰德及其团队通过访谈和问卷调查的数据分析,创造性地提出了五个文化维度,分别是权力距离(Power Distance)、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Individualism-Collectivism)、阳刚气质与阴柔气质(Masculinity-Femininity)、不确定性规避(Uncertainty Avoidance)以及长期导向与短期导向(Long-term orientation and Short-term orientation),在每个维度下,又通过计算相应的指数进行了高低或强弱的区分,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成为跨文化研究领域颇具影响力的观点,这些维度上的差异在家庭、学校、工作场所甚至宗教中都有所体现。
权力距离指数高的国家,上下级之间的情感距离较大,等级制较为明显;反之,低权力距离的国家,上下级之间的情感距离较小。个体主义指数得分低代表该国属于集体主义社会,得分高则代表该国属于个体主义社会。阳刚气质指数越大,该社会的阳刚气质越明显;反之,该社会的阴柔气质显著。不确定性规避指数高的国家通常有着强大的规则和规范系统,在情感的表达上更为强烈;而弱不确定性规避的国家不确定性是生活的常态,情感上更加内敛。长期导向程度高的国家更注重长远利益的获得,而短期导向程度高的国家更倾向于当下的满足。
三、文化维度理论与《女勇士》
鉴于我们本文探讨的是中美文化差异,因此我们首先要清楚中美两国在这五个维度上的得分与排名(如表1)。
表1 中美文化维度指数得分及排名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权力距离、个体主义与集体主义、长期导向与短期导向三个维度上,中美两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中国属于长期导向型的高权力距离、集体主义国家,而美国正相反,属于短期导向型的低权力距离、个体主义国家。在阳刚气质与阴柔气质、不确定性规避两个维度上,中美两国同属于阳刚气质型的国家,且不确定规避指数相对较低,但由于文化背景的不同,二者仍存在着差异。
《女勇士》中涉及的故事情节与家庭(社会)和学校有关,所以下文将基于这五个文化维度着重分析在家庭和学校方面二者是否具有差异以及差异的体现。
(一)权力距离及其在《女勇士》中的体现
由表1得出,中国属于高权力距离的国家,在家庭关系中体现为晚辈对长辈的服从与尊重,或者年幼的孩子对年长的孩子的服从。而在美国这样的低权力距离的国家中,人与人之间是平等对待的,是独立的个体。
在《女勇士》中,作者将中国社会的高权力距离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首先,女性被描述为一个弱势群体,常常依赖于男性。男人们出去“淘金”赚钱,女人们则负责照料家庭,依赖于丈夫寄回来的钱过活,“在饥荒年月,生为女人,生个女儿,就已是十足的浪费……旧中国的女人没得选择”“女娃好比米中蛆,宁养呆鹅,不养女仔”等等都体现出了女性的弱势地位,更是显示出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而在美国,女性同男性一样,都是自食其力的群体,像月兰丈夫在美国的妻子,拥有着一份工作,漂亮又干练。
另一方面,中国传统儒家思想也强调等级的重要性,人们对祖先、长辈都怀有崇敬之意,一个家庭必须圆满完整,传宗接代,赡养老人,供奉祖先。在月兰来到美国后,看到她姐姐英兰将她与她丈夫的照片挂在墙上,她祖父母的照片也挂在墙上,尺寸还一样大,不禁产生了疑问:“你们的像也挂上去了,为什么呀?”英兰说:“不为什么,在美国,你愿挂谁的像就挂谁的像。”在月兰看来,将自己的相片与老祖宗的并列,是一种大不敬的行为,是不可理解的;而在已经移民的英兰看来,这是很正常的,是自己的自由,二者也由此产生了不解与疑惑。
(二)个体主义—集体主义及其在《女勇士》中的体现
由表1得出,中国是一个典型的集体主义国家,人们遵循一定的群体意识,始终维持和谐的关系,避免冲突;而对美国这样的个体主义国家,人们更多地关注自己,期望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并且在交流时更倾向于直言不讳。
在“西宫外”一章中,作者通过讲述初到美国的月兰的种种经历,向我们展示了中美文化在这一维度上的差异,这些差异也最终导致了月兰的悲剧命运。月兰初来乍到,传统的中国集体主义社会对她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正是由于这种群体意识,导致月兰频繁地想要介入孩子们的生活,迫切地想以这种方式融入美国社会。她经常跟在外甥、外甥女身后晃来晃去,重复他们说的话,干涉他们的决定,甚至有时私自闯入他们的房间。而在美国成长起来的孩子们已经习惯了独立,看重隐私,月兰的行为最终换取的不是理解,而是孩子们的咆哮和埋怨:“别老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悠……别搂我脖子!”“她快把我逼疯了!”另一方面,月兰来美国是为了寻回自己的丈夫,但通过作者的描述可以看出,月兰的丈夫已经在美国生活多年,早已美国化了。月兰寻夫不得,又时时刻刻处在集体主义与个体主义的差异中,最终精神失常,结局悲惨。
在学校里,集体主义文化影响下的学生在人数众多的群体中或在陌生人面前发言通常会显得犹豫不决,他们认为应该保留“面子”;而个体主义文化影响下的学生都被当作独立的个体。比如有一次,新来的老师让“我们”一个一个站在讲台上背课文,老师先让妹妹背,妹妹因为顺序在姐姐前面而不知所措。而到“我”的时候,“我”也是支支吾吾,但其实“我们”已经在家中背得滚瓜烂熟了。这种尴尬的处境深刻反映出了移民二代处在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差异下深深的无力感。
(三)阳刚气质—阴柔气质及其在《女勇士》中的体现
由表1可以看出中美两国同属于阳刚气质型的国家。在家庭关系中,霍夫斯泰德将这一维度与权力距离维度相结合,划分了四个象限,中国处于右下象限,美国处于左下象限,因而在家庭方面,对中美两国差异的解读其实还是回归到了权力距离维度上。
在教育上,阳刚气质型社会中的孩子会在班级中展开竞争,争取优异。比如,“我”母亲早早地就拿到了医科文凭,而移民二代的“我”也是一个学习用功的人,考试拿到全优,获得奖学金。我们由此可以看出在这一方面,中美两国不具有特别明显的差异性。
(四)不确定性规避及其在《女勇士》中的体现
不确定性规避这个维度通常和焦虑与紧张感结合在一起。通过表1可以看出中美两国在不确定性规避指数上都属于较低的范畴,但中国相对更低。在弱不确定性规避的国家,焦虑水平相对也较低,人们认为情感是不应该外露的。因此,在这一方面,中国人的情感相对美国人来说更加含蓄内敛。
在“巫医”一章中,作者谈到“我”妈妈的求学经历时详细描述了中美之间照相的差异。“她的眼神没有聚焦在镜头上,脸上也没有笑意,中国人照相的时候不笑……我妈妈看美籍华人的照片时总是搞不明白。‘你们在笑什么?’她问。”“她面容俊秀,聪明伶俐。可我说不出她是不是高兴。”等等都体现出中国人对情感的克制。相较于中国人,美国孩子并不太压抑情感,在“西宫外”一章中,作者也刻画了孩子们的情感表达:“就连女孩也盯着她看……他们直盯着她的眼睛……他们从不会垂下眼睛,甚至都不眨眼。”孩子们对月兰姨妈行为的不解与疑惑也都在眼神中表达出来了。
(五)长期导向—短期导向及其在《女勇士》中的体现
通过表1可以看出中国是一个长期导向型的国家,人们愿意为最终目标而奉献自己,提倡节俭。同时,在家庭关系上,“在长期导向程度高的国家,谦卑被认为是一种基本的人类美德”。
首先,在“白虎”一章中,作者改写并融合了花木兰替父从军和岳母刺字的故事,表达了自己对奉献精神的理解。另外,当英兰来到美国的时候,中国处于相对比较贫穷的年代,中国人经历了相当艰苦的时代,他们没有安全感,担心苦日子会再来,所以他们才会储存东西。可是移民二代的孩子们成长的时候,美国正处于一个经济蓬勃发展的年代,他们根本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也没有注重节俭的意识。所以在女儿看来,母亲储存东西这一行为很荒谬。最后,在“西宫外”一章中,月兰夸奖孩子们聪明、漂亮,她本以为孩子们会婉拒一下自己的夸奖,却没想到孩子们答道“谢谢”或者“谢谢你”。这对月兰来说,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他们竟然接受了!”而孩子们对月兰不断的试探性夸奖也摸不着头脑,双方都不能理解彼此。
四、结语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看出这五个文化维度其实是互相联系的,而非五个独立的文化维度。因此,对某一差异的分析也可以从多角度展开。《女勇士》中体现出的中美文化差异主要集中在权力距离、个体主义与集体主义和长期导向与短期导向三个维度上,而在阳刚气质与阴柔气质、不确定性规避两个维度上差别并不明显,尤其是在阳刚气质与阴柔气质维度上。
“身为华裔并不意味着要在自身文化和主流文化间做出选择,抑或是要放弃自身文化而融入主流文化中去。换句话讲,华裔可在自身文化里继承获得独特身份的同时找寻融入美国文化的新途径。”在《女勇士》的最后一章,作者向我们讲述了蔡琰的故事。蔡琰在一次战斗中被胡人所虏,滞留胡地十二载。他们有着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化,因而互不理解。但在结尾处,胡人听到了帐篷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歌唱,像是在唱一首摇篮曲……蔡琰在歌唱中土……歌词似乎是汉语,可其中流露出的悲伤与愤懑,胡人也听得懂”。对蔡琰来说,最终“当她走出帐篷,坐在冬夜的篝火旁,坐在胡人中间时,孩子们终于开始和她一起唱起来”。在蔡琰的心中,虽然对胡人还存有一丝不满与愤懑,但是最终二者还是开启了互相理解与融合的过程,对移民的后代来说也是一样。
汤婷婷通过对不同故事的描写和改写,阐述了中美之间的多种文化差异,再现了这些差异带给人们的困惑与不解。但同时,作者也给出了和解的方法,经历了在双重文化夹缝中艰难生存的过程后,人们也渐渐懂得理解和包容的重要性。通过分析,笔者相信,在了解了书中描述的中美差异后,我们会更加理解彼此,并会在实际的交际过程中互相包容、和谐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