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舅奶

1

“拐磨拐，拉豆柴，舅奶没在家，请小丫，小丫没有裤子，摸摸小丫肚子。”这是一首唱小丫走舅奶家的儿歌。

小孩子大多喜欢走舅奶家。

六七岁时，我跟着母亲走舅奶家。

去舅奶家的路上，有一座大桥，叫官庄大桥，也是必经之桥，每次到桥边，我都提前做好奔跑的准备，心里总害怕桥会塌，所以要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大桥。

望见舅奶家的屋顶，脚步就更加欢快起来。

舅奶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们吃，门旁二舅爹家的柿子，鸡刚下的蛋，河里捉到的鱼，舅爹刚摘的桃子。

舅奶家那边也有不少年龄相仿的表姊妹，拾弹子，踢毽子，走羊窝，晚上争床夺铺，想挤在一起睡。

有时候母亲回娘家，把我留在舅奶家过一段时间。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农村条件很差，我们从深秋开始就不洗澡，害怕因洗澡生病，于是身上、头上经常生虱子，只要我身上有虱子，我回家都赖是小姨传给我的，有时候还会怪舅奶家的床不干净，可是过一段时间又哭天抹地地要去舅奶家。

一次从舅奶家回来，舅爹把九只小炕鸡装在一个小篮子里，让我带回来给母亲喂。一路上，小炕鸡“叽叽”叫个不停，我心想：小鸡肯定是饿了。刚进家门，我撒米端水给小鸡们吃喝。母亲从地里回来，我告诉她：“舅奶家给九只小鸡，让你喂的，在篮子里。”我掀开篮子，小炕鸡已经“全军覆没”，个个直挺挺地躺在篮子里，再也不“叽叽”地叫唤了。妈妈告诉我说：“小炕鸡太小，不知道饱饿，你先喂米，再喂水，米被胀大，小炕鸡被撑死了。”九只小炕鸡就这么被我无知地喂死了，好心也会办坏事。

我读小学二年级时，舅奶去世了，再去舅奶家就变成了一个符号，大多是跟着大舅家的表姐玩，吃饭也喜欢在大舅家。有一年暑假，大表姐和二表姐走她舅奶家，路过我家时，我非要跟着去她们大舅家。天气炎热，晚上睡觉是个麻烦，同去的还有她们的一个姨妹，和我一样大，一张床上最多能睡三个人，可是我们谁都不想走，非要睡在一张床上。大舅妈好说歹说，答应讲故事给我听，我才很不情愿跟着她去，大舅妈还夸我比她妹妹家的孩子懂事。

大舅妈会讲古今。“门栓子，咬掉子，喊舅奶来家睡觉子”，妖怪的魔法，神奇的情节，夜晚黑漆漆的氛围，给我无限的想象。那天晚上大舅妈一直讲故事给我听，直到我睡着。

2

隨着年龄增长，读书到外地，走舅奶家已经很少。

结婚后，自己有了闺女，闺女也很喜欢走舅奶。

闺女两三岁时，我们周末经常带着她去舅奶家。九十年代后期，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我和先生在镇上教书，孩子在机关大院生活，相对于在乡村的舅奶家条件要好许多。

我们带着闺女走舅奶家，大家坐下来，母亲拿饼干给她外孙女吃，先生看饼干质量比较粗糙，认为不太好，装作城里人的斯文样子，连忙说：“孩子不饿，不吃！”闺女却伸手抓过来，嘴里大声说：“吃！”说着还斜眼望着她爸爸，然后开心地拿着饼干和她的表姐出去玩耍了。

有一段时间，我周六上午都要去学校业务学习。一次，我准备学习结束后带着闺女回娘家。堂叔堂婶和我在一个单位，也准备回老家。他家孩子比我家闺女大一岁，经常一起玩耍。两个孩子特别想去乡下，一个走舅奶家，有人宠爱，想干啥就干啥;另一个去奶奶家，自由自在，没人批评。

两个小孩说自己能找到，我们让她们提前步行，我们结束后再骑车追她们。可是那天老师一直拖堂，等我们骑车出发，心里甚是担忧，还好她们真的能找到，四公里的路程，两个还没读小学的孩子，竟然走到了目的地。我看到闺女时，她正在舅奶家门口逗大黑狗玩呢。

舅奶家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好，我们每次到门口，那只大黑狗就迎出来，绕着我们撒欢。有一次，大黑狗看我们要走了，一直跟着我们，我们下车子撵它回去，它依然偷偷地跟着我们。它一路狂奔，村头的鸡鸭被大黑狗吓得鸡毛乱飞。离开村庄远了，不在黑狗势力范围了，听到其他狗叫起来，大黑狗乖乖地贴着我们的自行车走，夹着尾巴。

一次孩子舅爹来，女儿非要跟去，答应去舅奶家过两天。到家下午无话，晚上九点多，突然要回家，可能是被表弟“欺负”了，睡在地上打滚，游着哭，直到闹累睡着了。她舅爹说：要是我孙女，早就打了，平时多听话啊。第二天天刚亮，舅爹把她送回来了。

走舅奶家有可能被表弟“欺负”，可走舅奶家还是充满诱惑力啊。

3

周末，我们一家准备去孩子舅奶家。早早吃过饭，收拾自行车。回娘家，不能空手呀。庄前庄后的叔叔二大爷婶娘大娘望着呢，会端详打量，半开玩笑问：又买点什么茶食给舅爹舅奶呀？

农村，女儿也叫“挂面篮子”，意思是父母过寿送寿面。因此现在也还是这样，女儿要操持父母的生日，特别是整生日，给亲戚回礼是方便面或小包装的面条。

这是平时走动，买什么好呢？我和丈夫一直在讨论。衣服需要合身，需要他们赶街试穿;酒上次去刚买过，再说孩子舅爹也不喝多少酒。买什么好呢？

“中老年奶粉不能带一点啊！”五岁的女儿在旁边说道。我们被逗得笑起来。

后来孩子读大学，读研究生，每年寒暑假回来，都要去看望舅爹舅奶，自己买些小礼物送给舅爹舅奶，他们非常开心。

孩子和她舅奶视频聊天：舅奶，在屋里开空调就不要穿棉袄，要不出来容易感冒哦。下次舅奶跟妈妈来南京我们家玩啊，我们打掼蛋。

她舅奶眼睛眯起来，合不拢嘴：哦哦哦，好好好！

刘水芹：耕耘在黑土地的园丁，爱与儿童在一起。喜欢读书，文章散见各类报刊。

编辑    沈不言   786559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