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之前
2022-02-28王子凡
王子凡
海天文学社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海天文学社是湖北省仙桃一中为培养学生写作特长,提高学生人文素质,促进学生审美人格形成,构建优质校园文学教育生态系统而成立的学生社团。文学社现有社员400余人。文学社定期举行写作培训、改稿交流、读书演讲、名家讲座等活动,并积极组织社员参加各级各类写作比赛。2018年8月,首届“中国校园文学奖”颁奖典礼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举行,海天文学社被评为“全国优秀文学社团”。中国作协会员,中学高级教师陈雄任文学社指导老师。
他推开了门,一阵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吹走了他最后几分睡意。時间尚早,草地上尚未结出白霜,太阳也没有出来的意思。
母亲肯定不会理解他为什么会在五点钟出门——还顶着这么强的寒风,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理解。
“但,这样是值得的。”他想。
裤子口袋里又响起了手机闹铃的声音——这是他昨晚设置的第六个闹钟,也是最后一个。他暗笑闹钟的多此一举,掏出手机关上了闹钟,手上的热量仿佛风中的沙被吹散。
此时路灯还没有亮,只有几家早餐店里亮着灯,街上漆黑一片。他抬头看看天,天空微微泛着蓝,星光点点。
按照计划,他接下来必须徒步穿过三个街区,他将耳机塞到耳中,耳边跳跃的音符把他拉到了另一个世界……
三年前,父母离了婚,他跟了母亲,这三年未曾见过父亲一面,也未曾有父亲的音信。母亲始终郁郁寡欢,他也就没有再提过有关父亲的事。
但不提不代表不思念,父亲走后,家里的气氛就变了,似乎总弥漫着一股寒气。以前围在饭桌前的谈笑没有了,围着电视欢笑的时刻没有了,吃饭仿佛成了任务。虽然母亲还会事无巨细地问他今天的情况,但有时小小的一个停顿便会造成雪崩般的沉默。然后母亲不动声色地收拾碗筷,走出厨房时脸上挂着泪痕。
母亲和他最大的消遣便是逛超市,那些挂面和面包有治愈人伤痛的魔力,也许柴米油盐能给这个女人归属感吧,他想。
但情况不能这样下去,三年以来阳光极少出现在母亲脸上,虽说当初执意要离婚的是母亲,但父亲的离开,还是让母亲一天比一天悲伤。
他想不通,却又不敢问。
这便是他去找父亲的原因,把故事里的那段不为人知的部分公开出来。他要找父亲谈谈,可能这是改变现状的唯一方法了。
父亲住在离工作厂区不远的员工宿舍,很简陋,冬冷夏热,还有一股铁锈的味道。但这并不妨碍从前的他无数次拜访——这是他以前躲开所有不快乐的避难所,是他幼年时期的秘密。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把他拉回了现实。三年间父亲的音信全无,他现在怎样?酗酒的毛病会不会变本加厉?生活会不会更拮据?还在不在以前的工厂上班?不不不,这都不会是最糟的,他现在——会不会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
杂乱无章的事一件件在他心中排列起来,指向同一个方向——父亲有了新的家庭。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三年间他也曾有这样的猜想,但从未像此刻那么确定,如果他能早些想到,一定不会来找父亲。可为时已晚,现在他已经站在了父亲的宿舍楼下。
他看看手机,已是六点二十。宿舍楼已经亮起了灯,起得较早的工人三三两两从他身旁走过,没人多看他一眼。
只有耳边的风在吹。
他站在那儿,犹豫着。后退意味着放弃,意味着软弱,意味着坐视不管。可是向前呢?他的突然出现,会不会打乱父亲的生活?父亲有没有告诉现任妻子自己以前的历史?若是他出现,别人会怎么看待父亲?
这么想着,他退到了路旁的围墙边,他害怕被父亲的工友看到,他不想给父亲的生活添乱。
可他更舍不得走。
出宿舍的工人已从零散的几个人聚成了密集的人流。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脚步也很轻,似乎是享受着一天忙碌前最后的安静。他又往后退了一点儿,生怕被人看见。他不断搜寻着父亲的影子,渴望找到父亲又不想找到,找到了又如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目送父亲远去,而父亲也不会知道他来过。
那他为什么而来?就为了在这里躲着当一个守望者?他和母亲都想念父亲,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看看父亲的背影?
他在冷风中已待了一个小时,手指渐渐失去了知觉,他把手握着放在嘴边吹着气——但似乎效果甚微,寒冷入侵着他的身体。他搓搓手,工人已经渐渐稀少了,父亲仍未出现。
他退缩了,沿着墙边冲进了路边的一家网吧,坐在椅子上,贪婪地沐浴着暖气。他低着头,把手机放在掌心——母亲尚未打过,现在已是六点四十八。
他看着手机若有所思,七点是父亲的上班时间,父亲从未迟到过。每过一秒,父子重逢的概率便增大一分。他把头埋得更深了。手机上是一家三口从前的合影,父亲牵着他的手,和蔼的表情就这么被定格。
他再也受不了了,从椅子上跳起来大步地逆着人流的方向前进着,心中充满着决然:无论如何,父亲对我的感情是不会变的!他在心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虽然这话并没有什么道理,但他就是坚信。
他大步走进了宿舍楼,没人注意到他,他几乎是冲刺到了三楼,然后放慢了步子。
那种胆怯又涌上了他的心头,但他还是向前走着。
一步,两步,三步……
3-042房间还亮着灯,里面传来轻微的声音。
他推开了门,看见的是四张陌生的脸,没有父亲,也没有曾经的工友。
他突然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