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大学模式形而上学的考察
2022-02-27童顺平
童顺平
(韶关学院 教师教育学院,广东 韶关 512005)
一、中国大学模式命题的提出
中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教育自成体系的文化古国。根据可查的资料,中国大学教育活动早在西周时期就开始了。但由于史料不足,一般认为公元前124年创始于西汉武帝时候的太学是我国古代大学教育的发端。太学作为朝廷养士育才之所,实际上是古代的公立大学。太学在东汉时获得较大发展,此后的多个朝代太学一度出现鼎盛,到唐宋达到极盛时期,之后走向衰落,南宋灭亡后被废。元、明、清三代,国子监变成教育管理最高机构,同时也是当时最好的大学。中国古代除了太学、国子监等公立大学,还是私立大学性质的书院。不管是太学、国子监,还是书院,都有自己的思想、特色和传统,都有完整的建制,应该说,中国古代大学教育自成体系,自有模式。但是,随着近代民族危亡的加重,让人们对传统大学教育思想、制度产生了巨大怀疑,在“欧风美雨”“西学东渐”的熏染下,于19世纪后半期,传统大学教育被抛弃,古代大学传统和建制被抛弃,中国逐渐诞生了现代大学。
现代大学特指发端于欧洲中世纪的大学传统和建制。现代意义上的大学只有一个源头,即12世纪出现在西欧一些城市的中世纪大学[1]。欧洲中世纪大学在后来的发展过程中,先后出现了意大利模式、法国模式、英国模式、德国模式、美国模式。这些模式渊源相同,存在继承发展关系,习惯上称为“西方大学模式”。客观说,尽管中国古代大学教育自成体系,古代大学自成模式,但是现代大学并没有生长在古代中国大学传统和建制的根基之上,现代大学在中国属于“舶来品”。故此,近代之后,中国大学人负芒披苇、筚路蓝缕,或先或后地求学于欧、亚、美等多洲,日本、德国、英国、苏联、美国等多国。尽管如此,但是中国大学人不甘于本土大学附庸于西方大学体系的现实,没有放弃探索发展本土大学的努力,创建“中国的大学”,发展“中国式大学”,形成中国大学模式,成为几代中国大学人念兹在兹的目标和使命。
回顾20 世纪中国大学发展,胡适较早高呼要寻找“中国的”(of China)大学,而不是“在中国”(in China)的大学。接着,张伯苓在南开大学开展“土货化”办学尝试,从中国国情出发,对南开大学进行“土改”,在当时产生了良好的社会效应,也取得了如何让大学本土化的实践经验。此后,不管是蒋梦麟主政的北京大学,还是梅贻琦改革的清华大学,抑或竺可桢施治的浙江大学,或被誉为“中国现代大学的创始人”的郭秉文主导下的东南大学等,无不试图让其治下大学实现本土创新,具有本土特色。创建中国的大学,发展中国式大学,让大学有本土特点。使大学有中国特色,也成为了有远见卓识的大学主政者经常提到的议题。但是遗憾的是,由于受客观条件和现实因素等的制约,作为可以与“西方大学模式”并立的中国大学模式并未被提出。
中国大学模式的基本构想是由加拿大国际比较教育研究学者露丝·海霍教授(Ruth Hayhoe,中文名许美德)提出的。露丝·海霍教授作为长期关注和研究中国问题的国际友人,对中国文化具有深刻理解,对中国教育也倾注了极大的热情,她在从事“21世纪中国大学肖像”课题研究过程中,提出了中国大学模式命题。关于中国大学模式,露丝·海霍教授的主要观点可以概括为:中国大学模式即中国特色大学模式;大国大学的成功有赖于建立中国大学模式;中国文化的特殊性决定了中国大学模式的独特性;中国大学模式是对德国大学模式与美国大学模式的继承和超越;中国大学模式在中西文化对话过程中形成。[2]
中国大学模式命题一经提出,旋即引起国内学者关注。厦门大学王洪才教授称之为“具有天才的想象力”,并最早对中国大学模式这一议题进行了解读和探究。他在《对露丝·海霍中国大学模式命题的猜想与反驳》(2010)一文中,客观地破解了露丝·海霍教授的中国大学模式命题,深入分析了命题的内涵及现实基础,成为国内研究中国大学模式第一人。随后又于《论中国文化与中国大学模式——对露丝·海霍中国大学模式命题的文化逻辑解析》(2012)一文中,进一步分析了露丝·海霍教授中国大学模式命题隐含的难题、文化逻辑,并对大学模式成立的基本条件等进行了探索。此后,不断有学者讨论这一主题,使得中国大学模式成为近年来高教理论界兴起的新的研究议题。
尽管中国大学模式研究起点不低,在研究中也取得了若干标志性成果,但是应该看到,很多带有“根本性”的问题,诸如,存不存在本体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认识论意义上中国大学模式要怎样认识,中国大学模式以怎样的方式出场等,并没有在理论上给予回答,导致相关研究难以持续深化。尤其困难的是,当前西方主流意见并不认可中国大学模式,认为大学模式只有一种,即发端于欧洲中世纪,后经意、法、英、德、美等国发展的欧美主导的大学模式。值得欣喜的是,境内外不断有研究者将中国大学模式视为一种新兴的大学模式加以讨论,这本身说明中国大学模式具有讨论空间与价值。
二、中国大学模式为何存在
探讨中国大学模式遇到的首要问题是:本体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为何存在?英国学者里奥·霍恩曾在怀疑“中国模式”时指出:“中国模式一说至少有三重含意:成功、可复制性和周密计划,这三个方面都还有待商榷。”[3]若以成功、可复制性和周密计划为标准,中国大学模式可能亦难让人服膺,起码“可复制性”就不够充分。王洪才教授认为,一个独特大学模式成立必须具有三个基本条件:具有独创的自己关于大学的核心理念;有基础的大学模型;大学模型能够被证明普遍有效。有主张,有模型,有实际效果,三者缺一不可。[4]但是,研究者很快发现中国大学模式难以找到原型。这使得不少人对中国大学模式的存在产生怀疑。
事实上,本体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问题并非理论问题,而是一个实践问题。考察本体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为何存在,不能通过将中国大学模式与“英国大学模式”“德国大学模式”,尤其是“美国大学模式”相类比或相对照来进行。虽然将中国大学模式与“英国大学模式”“德国大学模式”“美国大学模式”等进行类比或对照,对理解中国大学模式会有所帮助。原因在于,通过简单类比或对照,我们既无法因为中国大学模式不同于“美国大学模式”,而否认中国大学模式的存在,也无法因为中国大学模式不同于“美国大学模式”,而肯定中国大学模式的存在。考察本体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为何存在,不能藉由将一个事实和观念与另一个事实和观念作简单类比或对照来实现。科学的路径是应该把一种事实与另一种事实相比较,并尽可能地把两种事实放在同一分析框架内进行分析。[5]
回顾西方大学发展史可以发现,“德国大学模式”“美国大学模式”等的崛起,均伴随着经济上的成功和高等教育本身的繁荣。例如,“德国大学模式”不仅让19世纪后半叶的德国经济快速发展,而且其高等教育异常繁荣,一度成为世界教育和科学中心;“美国大学模式”亦让“二战”后的美国不仅在经济上首屈一指,同时荣升为世界头号高等教育强国。可以发现,当下本体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存在具有有效证据和有力叙事。
中国经济崛起是本体论意义中国大学模式存在的有效证据。从1979 年改革开放至今,中国经济年均增长率高达9.6%;自计划经济体制转为市场经济体制以来,中国GDP 和国民收入每7 年至8 年就能够翻一番。[6]中国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从国民经济严重落后国家跃升为经济规模全球第二。各方预测表明,到2030 年,甚至会提早几年,中国将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中国经济的跨越发展,不仅使占世界人口1/5的人摆脱贫困,还连续多年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在30%以上,成为全球经济发展和贸易运行的“稳定器”。中国经济的崛起,中国大学功不可没。研究发现,1996-2014 年中国高等教育对经济增长的直接贡献率达1.82%,直接贡献额年均增长率为8.69%。[7]诚如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副会长张大良所言:“改革开放40 年来的实践表明,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科学技术迅速提升,大学的作用和贡献功不可没。”[8]中国大学模式浮出水面,正是呼应了中国经济崛起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
中国高等教育的繁荣是本体论意义上中国大学模式存在的有力叙事。1978 年中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只有1.55%,1998年提高至9.76%。1999年中国大学开始扩招,2002年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15%,高等教育进入大众化阶段。2012年中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30%,2016 年升至42.7%,2019 年达到51.6%,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中国高等教育大众化20年进程创造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有序、有度、有节奏平稳推进大众化的新奇迹、新路子。[9]中国大学在主要国际排名中的前移速度也给世人留下深刻印象。2004 年,在THE-QS 世界大学排名中,中国大陆进入前100 的大学仅有2 所,进入前200 名的大学也只有4 所。世界高等教育研究机构Quacquarelli Symonds 发布2022QS 世界大学排名[10],中国大陆2 所大学首次跻身世界前20;有5所大学进入前50名,有6所大学进入前百强,有7所大学进入前200名。2016年6月,在吉隆坡召开的国际工程联盟大会上,中国成为国际本科工程学位互认协议《华盛顿协议》正式会员,这不仅意味着中国大学工程专业教育质量得到了英、美等发达国家的认可,还意味着中国大学走向了世界。2018年来自196个国家和地区的49.2万外国留学生在中国高校学习,其中学历生占来华学生的52.44%,自费生达42.9 万人,占来华学生的87.19%。[11]这说明中国大学不仅走向世界,还吸引了大批外国留学生。此外,中国高校数量、大学生毕业人数、公共财政预算教育经费增长速度,中国高校科研机构发表科技论文和科技著作、申请专利增长速度等,无不让世人惊叹。
为何中国大学能够支撑起中国经济迅速崛起,同时在短期内实现自己的繁荣?事实无一不在说明:本体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是客观存在的。中国经济崛起、中国高等教育繁荣的背后,必然存在一个中国大学模式。
三、如何认识中国大学模式
存在一个中国大学模式不等于我们认识了中国大学模式。在讨论中国大学模式时,我们要明确存在和认识是两码事,要对作为认识对象的中国大学模式与作为现实对象的中国大学模式做出区分。也就是说,中国大学模式的存在是一回事,而对中国大学模式存在的认识是另一回事。探讨中国大学模式,应该明确区分现实对象的中国大学模式和认识对象的中国大学模式,避免把对中国大学模式的认识与中国大学模式的事实混为一谈,避免将对中国大学模式认识不深刻,与中国大学模式不存在混为一谈。当前,西方学术界主流意见否认中国大学模式,这既因部分学者长期以来形成的“西方中心”思维在作怪,也因其对中国大学模式认识不深刻而致。以认识不深而否认客观存在,在国内个别研究者身上也有体现。从认识根源上来说,都属于以认识对象代替现实对象,将本体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认识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混为一谈的情况。
“哲学的最高目的在于确认思想与经验的一致,并达到自觉的理性与存在于事物中的理性的和解,即达到理性与现实的和解。”[12]从形而上学考察中国大学模式,从根本上说,就是要确认思想与经验的一致性、理想与现实的和解性。尽管本体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是客观存在的,但是受限于人的认识能力、认识对象本身的复杂性、认识对象自身发展的阶段性等原因,认识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并没有像本体论意义的中国大学模式一样明了清晰,需要有一个逐步“打开黑箱”的过程。当前,我们对中国大学模式还知之不多,而且误解不少。打开中国大学模式“黑箱”的过程同时也是构建中国大学模式的过程,这一个过程需要形而上学关照,需要理论思维。理论思维是把握客观现实、揭示认识本质联系的必要环节。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写到:“没有理论思维,就会连两件自然的事实也联系不起来,或者连二者之间所存在的联系都无法了解。”[13]运用理论思维构建中国大学模式,才可能达到思想与经验一致、理想与现实的和解。
寻找事实、列举事实被经验唯物主义者当成是认识中国大学模式规律的根本方法。这样导致的必然结果就是,所谓的中国大学模式研究,就变成了甲乙丙丁罗列事实,或执着于从现实和经验中寻找原型。中国大学模式并非作为摆到眼前的认识对象,列举事实和寻找原型并不能说明中国大学模式从何而来,也不能说明中国大学模式向何处去,更不能说明中国大学模式本质如何。即便我们搜集了大量关于中国大学模式的事实材料或原型,我们也无法把握中国大学模式本质和完整图像,没有理论思维和抽象,我们只是做到了让人从经验上觉得“是这样子的”而已。“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理解和检验也就是去看看关于这些东西的说法是否在每个人的观念里都有,是否每个人都觉得它是这个样子。”[14]
客观唯心主义者首先认定存在一种先验的典型的“模式”,然后将中国大学模式往“先验模式”上套,套得上就承认中国大学模式存在,套不上就否认中国大学模式的存在。国外客观唯心主义者的“先验模式”往往存在于他们自己国家,国内客观唯心主义者的“先验模式”则多存在于中国大学之外。他们热衷于将中国大学模式置于中国模式或中国国家型态等更大的“模式叙事”中进行考察,或将其放在英、德、美等大学“典型模式”下进行考察,或将其设定在中国历史文化“模式个案”中加以考察,试图以此确证中国大学模式存在不存在或以什么式样存在。这种认识路线由于脱离认识对象本身,得出的结论事实上并不可靠,对指导实践也会起误导作用。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但是社会意识不仅可以认识社会存在,在一定的条件下还可以修正、改变社会存在。认识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决不是本体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的简单摹写,它本质上是把感觉、直观、表象、事实加工成概念,整理为知识,通过思维着的头脑把握的产物。尽管本体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仍然在我们的头脑之外保持着其独立性,但是认识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决不是实在本身的产生过程。认识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的产生过程是用思维、意识掌握具体存在的过程,是对杂乱事实和感性资料进行整顿的过程,是从感性认识升华为理性认识的过程。一旦我们从认识论意义上完成了对中国大学模式的理性认识,就会变成现实力量。当前理论界对于中国大学模式的认识,仍然滞留于经验唯物主义和客观唯心主义理解的水平上,还不足以建构起较为系统、完备的中国大学模式理论,更谈不上变成现实力量。
彻底洞悉中国大学模式就要抓住中国大学模式的根本。探讨中国大学模式更重要的不是现实对象本身,而是要将现实对象置于人的思维,对这些现实对象进行思维和理论阐释。“现实对象的认识无须通过与‘具体’的直接接触,而是通过这种对象(指认识对象)的概念的生产即理论可能性的绝对条件来实现的。”[15]对中国大学模式进行形而上学上的把握,可以帮助我们获得更为确切的认识,即中国大学模式不能是经验的,不是眼见为实的事实,也不是事实的简单呈现或堆积;中国大学模式不是先验的,它既不会从来就有,不会独立于感性经验,更不会由可以直接看到或感觉到的杂乱无章的感觉材料来规定;认识中国大学模式的过程是一个理论思维的过程,是思维建构中国大学模式的过程。
正因为中国大学模式是人们思维建构出来的,因此认识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其实质是一种待发展、待完善的框架,是人们理论思维的阶段性结果。诚如在谈到为什么要提出“中国模式”时雷默所言:试图描述我在中国看到的情况,并且为如何思考中国这样一个以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变化的国家提供一种框架;这种框架不具有感情色彩,仅对快速发展和竞争中产生的问题起到有效的整顿作用。[16]尽管认识论意义上的中国大学模式不可能提供实实在在的样板,也不会提供周详的行动方案,但是它能够有效“整顿”中国大学纷繁杂乱的事实、现象和行为,而且中国大学模式一旦建构出一个合理有效的框架,就会转化为行动的路线图,进而转化为推进中国大学改革发展的现实的力量,从根本上改变中国大学的面貌。
四、中国大学模式如何出场
如前所述,本体论意义上中国大学模式是客观存在的,但须看到,中国大学模式属于“人化客体”,并非“自在客体”。中国大学模式的出场需要完成从“自在客体”到“人化客体”的转向。从“自在客体”到“人化客体”的转向,需要藉由“观念客体”。“思维的建构就是指思维通过概念、范畴关系把自在客体转化为观念客体的进程。”[17]“观念客体”是人的思维建构的结果,也是中国大学模式出场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理智对一切存在物的研究过程既是一个发现过程,也是一个创造和重新建造的过程。”[18]中国大学模式研究的目的,就在于将中国大学模式转化为认识和实践的对象,通过人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和客观实践活动,促使中国大学模式由“自在客体”转向“观念客体”,由“观念客体”转向“人化客体”,进而完成中国大学模式的出场。
马克思指出:“只有当物按人的方式同人发生关系时,我才能在实践上按人的方式同物发生关系。”[19]中国大学模式只有成为认识和实践对象,通过人的思维建构和实践建构,才能“按人的方式同人发生关系”,实现由“自在客体”向“人化客体”的转化。中国大学模式作为“人”的认识和实践的对象,其构建活动事实上关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建构一个普遍的、逻辑自洽的分析框架;另一方面是构建中国大学模式现实客体和具体客体。前者主要是通过“人”的主体活动,使得中国大学模式分析框架臻于至善,完成中国大学模式的思维建构,促使中国大学模式由“自在客体”向“观念客体”转化。后者主要是以中国大学模式分析框架为蓝图,在“人”主观见之于客观的实践建构活动中,将中国大学模式由“观念客体”转化为客观现实,完成中国大学模式的“人为客体”转化。
从客观上看,中国大学模式面向“观念客体”的转变远未完成,中国大学模式的框架建构还在路上。其一,我们提供的中国大学模式框架可选性不多,当前主要有三种:基于以儒家文化为主的中国传统文化进行的构建;基于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模式进行的构建;基于中西方高等教育元素互动而进行的构建。[20]其二,现有框架构建的努力在具体行进中都碰到了不同程度的困难。诸如:基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构建,苦于当前中国大学传统文化因素其实并不多,中国当前代表主流文化的并非传统文化等;基于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模式的构建,困阻于中国经济社会模式并不直接导出中国大学模式、中国大学独特性难以支撑中国大学模式等困难。基于中西方高等教育元素互动的构建似乎具有前景,但还面临着难以厘清哪些元素参与互动、互动为何成就此模式而非彼模式等现实难题,而且中西方高等教育元素互动还不足以说明中国大学模式的独特性。
另一方面,构建中国大学模式现实客体和具体客体亦充满艰难。为促成中国大学模式现实客体和具体客体,境内外研究者致力于探寻中国大学模式发展路径。诸如:依托大学校长,尤其是具有“卡里斯玛”特质的大学校长;开展文化文明对话;进行制度创新,包括建立现代大学制度;变革大学治理模式;开展跨境合作办学;保持经济发展;建设原型大学;等等。当前对中国大学模式发展路径的研究,还没有抓住中国大学模式的独特情境、条件和基础,尚有很大构建空间。
不可否认,中国大学模式的思维建构是重要的,但是从根本上决定中国大学模式出场的还是实践建构。“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21]中国大学模式思维建构的真理性,只有在中国的办学实践中才能真正证明;中国大学模式的“人为客体”转向,亦只能在中国大学办学实践中方能完成。为此,中国大学人要善“守正出新”。所谓“守正”,即办学要扎根于中国实际,同中国基本经济制度、基本政治制度、基本文化制度相契合;要归旨于中国发展,服务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于人民幸福与民族复兴;要立足于中国传统,尊重现代大学发展规律和办学规律,吸收世界主要国家高等教育发展的成果和经验,形成中国特色大学思想体系、基本制度、运行机制和实践进路。所谓“出新”,即紧贴时代特点,立足技术前沿,基于顶层设计与试点试验积极探索中国大学新理念、新制度、新机制和新途径,藉由理念创新、制度创新、机制创新和途径创新,不断提振中国大学模式的现实性和力量。中国大学模式只有在中国大学办学实践中,按人的方式同物发生关系才能完成“人化客体”的转向,实现康德所说的“按照概念先天的设想进去并予以展现的那种东西”[22]。这既是中国大学模式出场的应然方法,也是达至理性和现实和解这一最高目的的根本途径。
五、结 语
中国大学模式仍源归中世纪大学,但与西方大学模式同“源”而分“流”。本体论考察可知,中国经济的崛起与中国高等教育的繁荣,证实中国大学模式是客观存在;认识论考察发现,讨论中国大学模式不能把对中国大学模式的认识与中国大学模式的事实混为一谈,同时要避免将对中国大学模式认识不深刻与中国大学模式不存在混为一谈;方法论考察得知,中国大学模式是人们思维建构出来的一种待发展、待完善的框架,实现从“自在客体”到“人为客体”的转向,完成理性与现实的和解,是中国大学模式出场的应然方法。